玉楼春尽————玄瑚

"哥，你跟我过来。"眉妩咬了咬唇，看着舒颜，"你让龙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这送人的事情......我觉得，还是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所有的见客记录都没有问题......只是这日常行为......你看，那鸨母一天往秋南棠那里跑的次数也太多了些......而且，依我看，这缀香楼实际的主人，说是秋南棠还差不多！"眉妩将手中的一摞资料递给舒颜，"你自己看罢！"
一行行看下去，舒颜逐渐变了脸色。
"而且有一次秋南棠大悲抚琴，十指血流不止，是......沐试玉进去劝说，才停了下来......那一次，是明寰宸帝遭袭，你我都不在京中。"眉妩看着兄长的脸色逐渐变的惨白，咬了咬唇，却依然说了下去，"在秋南棠和沐试玉所居之处......都发现了暗室的存在......而且，在秋南棠的暗室里，还找到了这个......"
躺在眉妩白皙的手掌中的，是一枚小小的竹筒。
那竹筒的样式，与过去九霄府中曾截获到的凌天教用来传递消息的竹筒是一样的。
"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比较好......"
"试玉所居之处......那间暗室在哪里？"舒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浴池旁边从左往右数的第三块汉白玉石......机关在靠近那块石头的浴池里，向左拧动两圈......"眉妩叹了口气，却看兄长拿着手中的东西，转身出门而去，"你去哪儿？"
"我要亲自问他！"

"试玉给少爷请安。"沐试玉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躬身行了一礼，又惊又喜，"你们怎么过来了？"
"是不是舒颜那家伙逼你的？"琉璃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好好的，干吗要去做什么舒王妃？"
"我......"没有想到琉璃会一上来就问这件事情，沐试玉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只是垂下了头。
"试玉......真的是你自己愿意的么？"璇玑看到沐试玉的表情，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
"试玉有负少爷重托。"沐试玉咬了咬牙，毅然跪了下去，这一动作，已经等于是承认了璇玑的问话。
"试玉......你疯了啊，那么一个到处留情的人，现在对你只是一时新鲜而已，等他腻了，就会把你扔到一边去的......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变态的妹妹，你过去后，肯定要受欺负的......"琉璃看着沐试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似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一般，伸手拉都拉不起来，叹了口气，柔声问道，"要不然，我们回玉斓堂，好不好？"
沐试玉却仍然一动不动，只是低下了头。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璇玑的脸色阴沉了些，"你就非要做那个舒王妃不可？"
"璇玑你干什么！别吓着他！"琉璃身形一闪，按住了璇玑伸入袖中的手，知道他要取放在袖中的‘洗往生'，"过来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我说过了，这次不许你再伤了他！"
沐试玉跪在地上，微微的咳嗽了起来，抬起袖子掩住了口......一枚药丸滑入了口中。
那是......体内‘锁潮'的解药。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留在这里......等他过来。哪怕给我安个背叛的罪名，我也认了。
你救我养我教我......然而，那不代表你可以任意夺走我的生命，哪怕我自知力不能敌，我也会尽力一搏，再不会如从前般逆来顺受。
丹田内逐渐涌起热流，散入四肢百骸之中。
"你要是敢给他用‘洗往生'，璇玑，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他为凌天教做的也不少......"琉璃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认真。
"沐公子，舒世子带人到了前堂，现在，整个缀香楼都被包围了起来！"门外慌乱的闯进一人，面色极其惊恐。
"我知道了。"沐试玉脸色一变，从地上站起，拉着两人转到了屏风之后，打开了暗室的门。
"你们快点进去！"沐试玉看着两人进去后，急忙把室门关上，转出玉屏风，正好看到刚进院来的舒颜。

"怎么了？"沐试玉迎了上去，"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看到沐试玉，舒颜勉力让自己的怒火平和几分。
"试玉，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过我？"
沐试玉看着舒颜不同于往日的表情，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感。
"有没有？"舒颜一把抓住了沐试玉的手腕，眼神中竟似要冒出火来一般。
"颜，你放手，好疼啊！"沐试玉挣开舒颜的钳制，纤细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青紫淤痕。
看着自己下手的结果，舒颜心中的火气下去了几分，不由自主的涌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试玉，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是怎么回事？"舒颜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放到了沐试玉的手中，"你不用怕......只要你能解释的通，我就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翻看着手中的纸张，沐试玉的脸色却是一点点变的惨白，舒颜的心也是一点点的凉了下去。
"颜，我......"沐试玉抬起头，却看着舒颜的脸上，不是以往的温柔，而是一脸冷冽。
"这些事情......真的都有你参与？"
"我......"
"有还是没有？"舒颜抑制不住的吼出声来，却见面前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
室中寂静了片刻，舒颜笑了起来，不是往日里那种宠溺而呵护的笑，而是笑的凄凉而落寞。
只听‘啪'的一声，沐试玉左颊上泛起了五个指印，却似没有感觉到疼一样，只是怔怔的看着舒颜发呆。
曾经想过，如果要是他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自己该如何承受？
然而，真的当这一天到来时，却发现，心中并不是疼痛......而是麻木。
太痛了......也就痛的没有感觉了......
"我那么宠你疼你护着你......你就是这么骗我的，沐试玉！"舒颜咬牙切齿，语音都在微微的颤抖，"这就是我选的王妃！这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就是这么个结果！"
"我......"沐试玉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无法开口，两道泪水不由自主的从颊边流了下来。
"你还真是忠心啊......为了掩护人逃走，不惜用身子将我留下来么！"舒颜闭了闭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一夜的情境。
无声的邀请，恣意的疯狂，让自己一点点的沦陷了进去，忘记了一切。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丝毫不顾沐试玉的呼痛声，舒颜抓起沐试玉的手腕，将他拖到了绣屏之后，很快便找到了机纽。
"不！"沐试玉扑上去，拦住舒颜，然而看到舒颜的眼神时，却不由得缩回了手。
那样的冷漠......看着自己，仿佛是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为你修这惜玉别院，你就在暗地里给我搞这些鬼！"舒颜扭动机纽，听着汉白玉石向旁边移动的声音，看向沐试玉的目光中，五味搀杂。
"眉妩说了，本来我还不信......现在我倒要亲自看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然而，一道掌风迎面而来，暗室中，跃出了两个身影。
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陌生人，舒颜的眸子中由起初的不可置信，变成了深深的痛与悔。
"沐试玉，如果今天我不来......你是不是还要把这两个人接应走？"舒颜的语气似是没有一丝感情，然而身子的微微颤抖却显示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上次，这个人从眉妩手下逃掉......我还奇怪以我的本事，怎么会搜查不到，果真，是被你救了！"

两人本来想从暗道中离开，然而听着外面的对话，却已隐约猜到了舒颜已经发现了缀香楼的秘密，璇玑立即决定，要把沐试玉带回玉斓堂去。
凌天教的星支，随身是可以携带人皮面具的......然而此刻琉璃脸上所带的那一张，却正好是上次前来京城时的那一张......老态龙钟，一眼便被舒颜认了出来。

掌影纷飞，看着璇玑和舒颜在屋中战成一团，琉璃握住了试玉的手，低声道："我们先回玉斓堂。"
沐试玉却挣开了琉璃的手，只是呆呆看着室中酣战的两人。
舒颜步法轻灵，身形飘逸；然而璇玑却是步法沉稳，掌掌生风。
身子轻侧，璇玑避开了舒颜若虚若实的一掌，眼角一瞥处，却看见了墙边倚着的那把琵琶。
桐木凤尾......正是自己当年送给试玉的那一把。
看璇玑抱起琵琶，浅笑转身，而舒颜正巧双掌向前拍出，沐试玉霍然变色，耳边似是响起了自己那日离开玉斓堂璇玑把这把琵琶赠给自己时说过的话。
......这琵琶的内腹中，藏了一百五十枚淬毒的碧石针，你如此按弦，所藏之针便会激射而出......

"不！"屋中响起了一声轻呼，紧接着，却是不同寻常的寂静了下来。
"试玉！"舒颜撕心裂肺般的痛呼一声，接住了向自己倒过来的人。
沐试玉樱色的缎衣后，闪着点点绿光......不知道有多少枚碧石针，已经打入了他的身体之内。
玉般的面庞上，渐渐泛出了淡淡的黑色。
"试玉，试玉！"舒颜紧抱着怀中的人儿，不顾旁边的强敌，右手贴在沐试玉的背后，毫不吝啬的输入自己的真气，执拗的想要挽回那可以感觉到一点一滴流失的生命。
"颜......"沐试玉只觉得自己的力气似是被一点一滴抽走一样，整个身子似乎都慢慢的冰凉了起来。
"我......是真的爱你......"

尾声
"哥，你真的决定了么？"眉妩看着兄长，有些忧郁的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么危险？"
"天底下最好的医者便是凌天教的紫灵圣尊......即使凌天教和九霄府是对峙立场......但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试的。"舒颜低下头来，看了看怀中面上的黑色已经越来越重的人儿，右手仍然按在他的背后，源源不断的输入真气，"如果要是我回不来......九霄府和侍奉爹娘终老......就拜托你了。"
一直都以为试玉练不会武功是由于天资的问题......却不料他是用‘锁潮'封住了他自己的内力，也幸好如此，那一日，他自己体内的真气护住了心脉，留下了最后一线生机。
然而，那真气却是极快的衰竭着......便是靠自己日日输入补充，他面上的黑气却是越来越重。
唯一的办法，也只得前往暖雾山了......
或许，可以救活他，两人可以携手天涯。
或许，救不得他，还得陪上自己一条命。
然而......自己认了！
三生石前，已许了三生；今生今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开手了......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