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丛生————瑶台月

他举着手机，对着幽幽的屏幕看了半晌，摁了关机键。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527 51457
却看见袁丽丽和袁母坐在客厅里和自己的父母说话。 81954 4626
徐峰心里一怔，随即奔过去："妈？！" 78 80170
"你起来了？"袁丽丽微笑着站起来。 5402 35208
徐峰的心里此刻却只念着母亲的身体。急忙坐到母亲身边，关切地问："妈，你怎么样？怎么回来了？" 7 2
袁丽丽敛起笑脸，有些哀怨地看着徐峰。 62 9 84 7
徐母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点，没有回答徐峰，而是抬手拉着身边的袁丽丽坐下。 9115 925
徐父回答说："你妈说家里比医院好。说什么都想回家来住。" 5146 98417
"可是妈，你的身体......"徐峰心里很是难受。 50476 20 3
徐母对徐峰笑道："妈本来就没什么，也就是忧郁成疾。一看见你和丽丽啊，这病就全好了。" 40304
"妈！......" 39 10 7 83
徐母拍了拍徐峰的肩膀打断他的话："什么都别说了，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把丽丽娶进我们徐家的门。" 4915
一句话说得丽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周围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42906 8 80
只有徐峰难过地沉默着。64 4 158 13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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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定在了月底。是徐父择的日子。只剩了一个星期。 4 89 94 2
袁母原本是有些意见的。可是袁丽丽开导说现在只要先让徐母徐父安下心，那些排场什么的以后再慢慢补也不迟。 36
徐父也连忙称是，表示一定会补上。袁母考虑到徐母的病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叹息，女儿怎么就会偏偏喜欢这么个人家。 53862 23 85624
婚礼的准备工作几乎是徐父一手操办的。连袁丽丽有时候都跑得腿软。看得袁母是一阵一阵心疼。有时候忍不住了，便当着徐父的面说，丽丽小时侯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9030 42945 46203
徐父便逼着徐峰离开徐母的床边，要他去陪袁丽丽。 8930 92824
徐峰去了也是不怎么说话，只是好象跟班拎包的。袁丽丽说买什么，他就点头答应，然后大包小包地拎回来。回来的路上，也只是一心想着母亲。 14856 58246 81414
袁丽丽气苦，委屈得受不了，半道上让司机停车，要下车。 5976 783
徐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下来，拎着大包小包地拦住袁丽丽："丽丽......" 9740 25734
袁丽丽背过身去，泪也落了下来。 8724 97154 21856
徐峰有些慌了神，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只怔怔看着她。 5 52174
袁丽丽回头看了他一眼，哽咽着说："还记得我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你是多体贴温柔的一个人......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我也没说想取代那个人在你心里的位置......只要你能像当初那样待我......我就满足了。" 4 7
说着，心里的委屈更甚了，抽泣声也大了起来："你......你为什么就非......非要那样对我......" 8717
"丽丽......我......"徐峰内疚地开口，"对不起......" 7109 97086
袁丽丽回头看着徐峰一脸的歉意，心就软了三分。便擦了泪说："你知道错了？" 2 82 68283
徐峰沉默地点点头。 60 9 5 48598
袁丽丽的嘴角才轻轻弯动了一下，说："这离家不远了吧？" 169 83970
徐峰还沉浸在愧疚里，对袁丽丽的问题没有多想，只点点头表示回答。 46 5 31826
袁丽丽说："你转过身去。" 78526 70646 19361
徐峰略带疑惑地转了身。 3 26 09 519
袁丽丽走到徐峰身后，扑身跳上徐峰的背："背我回去！" 75984 15139
徐峰愣了一下。随即弯着腰，把袁丽丽往上带了一下，背起来，一步步往家走。 80 819
袁丽丽趴在徐峰宽而温暖的背上，感到一阵眩晕的幸福和一些莫名的哀伤。 31984
她心里突然想：要是这路没有尽头多好啊！68 96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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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父母看见袁丽丽一脸陶醉的从徐峰背上下来，都笑得眯起了眼睛。弄得袁丽丽也红了脸。 9245
徐峰心里突然闪现出赵之诚曾经背自己下山的情景，一阵难受得紧。把东西放到客厅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6285
他四处翻找。越找越焦急。最后几乎所有的抽屉都翻了过来。好不容易从衣箱里翻出一本相册来，心里才稍稍安稳下来。 81049
一页一页翻过去，每一张都记叙着一个他们之间的故事。甜蜜的，辛酸的，翻出抽屉里赵之诚的照片，突然觉得无比地绝望。心里涌来一阵一阵酸痛。翻到其中的一张，是赵之诚背着他照的。当时他们参加学校组织的蹬山，下山的时候徐峰扭了脚，赵之诚硬是背着他下来。在途中遇到的同学给他们留了这张照片。照片里的赵之诚还很年轻，笑容里满是青春的张扬。 3959
徐峰轻轻在照片上磨动着手指。心里想要见到他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8317 65 6
他关上相册，起身就往外冲。 39534 83159 586
拉开门，却正对上母亲苍白的脸。一双眼睛带着探究，又带着一些严肃。 613 69605
徐峰捏着相册的手抖动了一下，脚步呆滞在门口，仿佛被千斤巨石拉着。 5106 785
"峰儿，你要去哪儿？"母亲开口问道。不像是询问，反到像是责问。 4 6 16 7
徐峰低下头，转身回到屋里。 84 96 50
母亲跟着走进去，坐在他旁边，对着他的侧面看了半晌，轻叹了口气，伸手把儿子遮住眼睛的头发拨弄里起来。一松手，发丝又掉下去。 19354 1169 5
徐峰抬头看了看母亲，又垂下头去。 38282 636 59196
母亲再叹了一声，说："峰儿，为难你了。" 1769 45 0
徐峰诧异地看着母亲。 52 4 35024
"峰儿，妈知道你心里苦。原谅妈这么逼你。你爸......他是很爱你的。" 95396 840
说到这里，母亲又叹了一声，顿了一会，"妈求你件事。" 74769 82043
徐峰握着母亲地手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58237 23647
母亲微微笑道："在你爸死去之前，不要去找那个人。" 7685 19
徐峰的手轻轻一颤，想要从母亲温暖地手掌里抽离出来，可是母亲却用力抓住了它们。 16909
"峰儿，妈没有多久了。这算是妈临死前最后的要求。"母亲温和却坚定地目光注视着徐峰，令徐峰感到呼吸困难。 6876
"你要妈求你吗？"母亲又说道。 939 372 4 28
徐峰的心已经像是被什么顶在了孤单的城墙之上，无力却不甘地挣扎着。 645 50904
母亲看见了徐峰的挣扎，她再次重复："你要妈求你？" 54195 598
说着，母亲站了起来。徐峰急忙起身扶住母亲："妈！......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60215 69830
"啪！"母亲的一巴掌不重也不轻。却打得徐峰再也开不了口。 80545 25114
"今天，妈一定要得到你的承诺！"母亲再次坚定地说。60 76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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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并没有得到承诺。因为母亲突然犯病了。 9 83597
徐峰焦急地把母亲送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地手还死死抓着徐峰的手不放，直到徐峰说了声"我答应"。 86214
母亲被推进急诊室，徐峰闭着眼，靠在墙上，觉得自己也需要急救。他想，自己也许是一条离水的鱼，活不长久了。 875
袁丽丽看见疲惫不堪的徐峰，忙伸了手去碰碰他说："我去买点吃的来。你们大家都饿了吧？"
徐峰摇摇头，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5 8 83782 509
袁丽丽想徐峰大概是为了母亲的事情太过疲惫了。便拉了拉他的胳膊："去坐一会。" 60895
徐峰轻轻挣开她。过了一会，突然睁开眼，看了看袁丽丽，轻声说："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72
袁丽丽为徐峰突然的关心感到一阵心暖，同时也为徐峰的客气感到心酸。 48145 393
她低了头，说："我在这儿陪你。" 7617 58096 89509
徐峰心里正是难受得不行，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管她，便闭了眼不再说话。 272 16076
袁丽丽回身对坐在椅子上的徐父说："伯父，你先回去睡吧。这儿交给我和徐峰就好了。" 839
徐父心里也是难过得紧。整个人看上去也很憔悴。他没有坚持什么，只点点头，起身离去。背影在空空的走道上，显得孤单落寞。 76847 4 5 31818
时间走得很慢。袁丽丽出去买了一些东西回来，徐峰根本吃不下。 57656 58
袁丽丽说："你别这样。吃点东西好吗？" 5907 27150
徐峰没回答。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墙壁上的挂钟。心里想着的却是母亲那时的话语。 385
就这样沉默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徐峰突然回头看着袁丽丽："丽丽......" 9084 970
袁丽丽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 24872 98015 26387
"......你为什么愿意嫁给我呢？" 53045 16486 2384
袁丽丽怔怔看了他半晌，然后垂了眼睛，说："......其实刚开始看见你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我觉得你挺没有安全感。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陪我去医院取药，在门口我们碰见一个打老婆的男人。那个女人的整张脸都毁了。大家都只是在边上议论和谴责，可是你，一上去就把那男人狠狠揍了一顿。你说：老婆娶回家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打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被你爱上的人一定很幸福。" 575 92 13969
徐峰看着对面的墙壁，心里感到悲哀：丽丽你想错了。被我爱上的人，很痛苦...... 548 53969
"这是一种执念，让我着了魔，拼命地想要挤到你心里去......我知道你对我，更多的是愧疚......可是我......已经是越陷越深了......" 0 23 7 75274
"对不起......"徐峰看着袁丽丽说，"你太好了，我多希望，我爱的人，能是你。" 1784
袁丽丽轻轻笑起来："有这句话就够了。" 7587 4
徐峰看着袁丽丽却没有笑，他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可是丽丽......对不起。我不能。" 1892
袁丽丽怔了一下。 19814 6010 65792
徐峰认真地重复："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 634 14054
袁丽丽凝视着徐峰的眼睛，似乎想得到求证。看见徐峰眼睛里的坚定，袁丽丽仓皇站了起来。然后又回头看着徐峰的眼睛："伯母说的话......" 6 64 62462 97864
徐峰偏头看了看急诊室的门："我答应。在我父亲有生之年，我不会去找他。" 6503
随后又回头迎上袁丽丽的视线："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能这么做。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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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医生通知他，袁母抢救无效。徐峰的脑子轰隆响了一声，然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是觉得天气很热，热得他只出汗。 5904
他掀开母亲的被单仔细地看，似乎母亲只是睡着了。他想等母亲醒过来了就对她说"对不起"还有"我很爱你"。 2119
他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赶来医院，连母亲的被单都没掀开看过就立刻倒了下去。 239 28564
徐峰抱着父亲疯狂地喊来了医生。接下来利索地安排父亲住院，安排母亲的后事。白天在家里忙，晚上去医院照顾昏迷的父亲。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29 9019 38647
袁母知道徐峰的决定了以后狠狠给了徐峰一个耳光，非常用力，几乎打断他一颗牙。袁丽丽哭归哭，终究还是跟母亲回了北京。 8210
父亲沉睡了三天都没有醒来。医生给的是摸棱两可的回答。这种回答让徐峰着急上火，只想揍人。 3815
父亲的脸憔悴得不成样子，头发也很凌乱。陷在雪白病床上的身躯非常单薄。曾经魁梧的骨架也有了委顿的迹象。 5
徐峰翻找出梳子，轻轻替父亲梳理花白的头发。一直以来没有好好看过父亲，原来父亲已经老成了这样。 279
心里突然一阵酸痛。 80549 2 4 4
这些天一直深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的情绪好象洪水决了堤，疯狂地借着适才打开的缺口冲了出来。滚烫的泪滴一颗一颗砸在父亲的被单上，衍开深深的一片。 3634 82692 50872
他低声压抑地抽泣，渐渐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5 0 105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哭死去的母亲还是昏迷的父亲，还是为自己的内疚而哭，还是为千辛万苦的爱情而哭，还是为这变换无偿的命运而哭......悲伤和委屈浓得化不开。 579 78916 752
他只是想哭，控制不住地想哭。想哭出所有的东西，肝脏，甚至记忆和灵魂。忘记一切，丢掉一切...... 965
父亲在第二天清晨醒了过来。 8 1 10209 79191
他看见床边已经趴着睡着了的徐峰，轻轻叹息了出来。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清晨很美好：阳光照在窗台上，老伴在天上的某个地方等他，儿子长得这样健康孝顺。其他的东西都是多余的。 03 948
他的心感到有些部分轻松和平静下来。 759 90
他爬了起来，没有惊动儿子。自己慢慢下了床，走去窗台边上，仰头看着天上轻轻变幻的白云。每一片上都好象有老伴的笑容。他也笑了。他突然感到内疚，发现自己竟然好多年没有给老伴一个笑容了。 43 574
他回过身来，走到床畔，打量儿子疲惫的睡颜，好一会，才伸手推醒他。 39545 827
徐峰醒来看见父亲站在面前对着自己宽慰地笑，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94219 71710
他不敢确信地叫了一声："爸......" 80245 258 2571
徐父笑着点点头。 6 57542 69536
因为父亲苍老的脸出现了久违的笑，徐峰差点又落下泪来。他急忙扶住父亲："爸，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9264 09 42520
"不用了。"徐父拉住徐峰的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人老了，再怎么看，还是那样。" 73792
"爸......"徐峰正要开口。 7 8790 63038
徐父打断了他："我想去看看你妈。" 86114 51736
徐峰怔了一下，担心父亲的身体，便说："等你身体......" 4 52759
"她死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我想去看看她。"父亲重复道。 6410 29362
徐峰无法再阻止，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 7436 87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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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母亲的墓碑前，父亲坐下来。 20262 70154 73924
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和你的母亲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没有让她跟我享什么福。她总是一刻不停地操劳。为家，为我，为你......" 9792 38792 51570
徐峰静静地站在边上听着，内心随着父亲的话语而抽痛。 2026 29570
"现在，总算是可以休息了。" 61 54 494
"爸......"徐峰颤声唤着父亲，不知道自己是想要阻止父亲说下去，还是鼓励父亲继续。 25469
父亲突然轻笑起来，没有回头，说："人活着一辈子，就是个劳碌的命啊。总是在找来找去。找个能把心安安稳稳放进去的地方。结果找了一辈子却是找的这么个地方。" 8158 62103
父亲说着，用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墓碑。不知道这话是对徐峰说，对地低安睡的母亲说，还是对自己说。 7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