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夕城秀人

作者:夕城秀人  录入:12-12
第1章

原谅我的怯弱,将一切错误归咎于命运。
缘生缘尽,本不是我等渺渺众生所能领会、承担的一切。
对于昨天,请笑着说"再见";
对于你,请收下我最后一滴纯净眼泪。

 

一,二,三,四......
呃,第几份了?
十几天内转遍各大、小人材市场,填了无数份简历,面试了若干家企业,也得到不少试用的机会,现在用手指一掰,跳槽的次数竟然用一只手还数不过来。
如果上班一天就走也算是跳槽的话!
右手忙着回朋友的信息,汇报我第N次临阵脱逃的原因。编个什么新鲜一点的借口好?
待遇差、住宿恶劣、行动不自由、专业不对口,甚至上司长得太丑!这些全部都派过用场了,也统统被驳斥为不成理由的理由。
"你是去上班呐,以为相亲啊!"
那一次,唯一在大学毕业后还保持联络的老同学在手机里差点把我吼成残障人士。
十万八千里在现代社会显然不算距离。
她是恨铁不成钢,我却以为她早知道我是阿斗扶不上墙。
认识错误。
"姐"
别误会,我不是诌媚逢迎的小白脸,此人还真是我一个扯了十八代亲戚之后用上学校电脑才计算而出的远房长辈。严格算下来相当于黄飞鸿的那位十三姨。当然我不可能让她白占天大便宜,看在经常帮忙考试过关的情份上,打个折扣称她做姐。
毕业两年,我已经有了姐夫,又快当上舅舅。原以为她会收敛一下暴烈的脾气,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则有时也会谆谆善诱、殷殷劝导,火一上来立马便是河东狮吼。
大约当了母亲,更有母性的光辉吧,反正一贯就当我是小孩,年岁越长,越恨我不成熟、不稳重,没有一点所谓成功人士的雏型。尽管我从没有当什么精英、骨干的企望。
亦师、亦友、亦亲。
对于我,她是这么样的一个存在。
很重要很重要,所以,事无巨细,统统上报。
类似的刺激多了,我也不怕影响她安胎。
不过约定好了,不打电话,只发信息。哄她说怕对胎儿不好,其实是心虚,怕说教。
背上的旅行包还是离校时她送的。送别会上又唱又跳、又哭又笑,喝多了还一个劲地捏住我两块颊肉,轻拉慢扯,弄得我十分尴尬。不过看在老早想要的名牌包份上,原谅她算了。
保养得不错,背了一整袋的行李肩带还承受得起;剩下一副骨架的身板也没给压垮--幸亏我的个人财产实在单薄。
在谈不上熟悉的城市里为了省几块车钱步行回"家"--以天计费的廉价出租屋。右手捏着一部连劫匪都懒得多看一眼的手机。
边走边发信息。
咦,好狗不挡路,一条窄道,堆这么多人干嘛?
把大拇指从键盘上撤回来,我远远打量堵住必经之路的障碍物体。
一群半象是路过、半象是住附近的男女老幼,呈半圆型围住一个靠墙角落,七嘴八舌、指手划脚、不知所谓。
典型的凑热闹的中国人。
如果我是个画家,说不定会仔细观察人形相貌、神态动作,积累创作素材;
如果我是个摄影师,说不定会拿起随身相机,选好角度、光线,"咔嚓"来它几张;
如果我是个警察,说不定会很有威严地扒开人群,顺便揪住几个长得还算顺眼的调查调查......
可惜我什么也不是。
对于找工作之外的事情一概没有兴趣。
估计穿过人群颇不方便,索性退开两步专心发信息。
回信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过来了,简直怀疑它是预先就存在手机里的。连内容都和往常一样,开篇一连串数不清的惊叹号!
下面的话复述出来不甚雅观、亦没有必要,无非是"不可救药"云云。
最后又很郑重地提出她最最衷心的建议"你不如去傍一富婆了事"。
我每次都很严肃地考虑过这个问题,结论是将富婆改做富姐。
毕竟,堂堂一介大好青年!
于是,屏幕上开始跃动出几行大叹世道艰难的词句。诸如企业的上层多半是老头子、大肚男,美貌少妇手握实权者少之又少,目前尚无福碰到;诸如自己形象气质恐怕不讨"白骨精"们欢心,曾有于一男一女两位面试官一同口试时,被女性无情驱逐出场的惨痛经历......
写得果然声情并茂,行行血来字字泪!
"他流了好多血哦!再不治会不会死啊!"
小女孩尖锐的童音穿过嗡嗡的嘈杂声。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七、八岁孩子给大人拖着走开了。
陆续地,一、二十个人像是怕染上什么瘟疫一样,迅速散了个一干二净。往不同方向融入夜色的人们,象滑进水里的鱼,眨眼间分不清谁曾处在什么位置上过了。
借着不太远的昏暗路灯,我总算看到了被遗弃的主角。
一个闭着眼睛靠坐在墙边的男人。
头发湿黏黏的搭在额前,深色液体浸了半脸,身体四周围满是血渍,离我脚下不远处就有一滩分不清颜色的东西。
嗬呀,幸亏刚才没踩中。
小心翼翼地绕过,踏着干净的水泥地前进了少许。
现在轮到我来"围观"了。
没人争抢,位置绝佳,视野良好。
"喂,你死了没?"
好心打个招呼,如果有反应......
"死了没?没死我给你拨110!"
反正是免费。
他连眼皮也没抬起,彻底漠视我。
啊,八成是个小流氓。黑社会械斗、寻仇之类的,给仇家打得像猪头再随处一丢......
怪不得那些人都不敢帮他。
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剩下来。打架归打架,总不成一并打劫吧?
要是留口气能救回来,医药费还得交呀,现在哪家医院是慈善机构?
弯下腰、凑近前,把手机揣兜里,腾出手来摸他的裤袋。
不好意思,本人干扁的钱包一向放在这种位置。
抱着渺茫希望探下去的指头居然并未落空地夹出来一只--质地优良的软皮钱包?!
怎么这种东西还能保留在身上?
刚才的人全是吃斋持戒的吗?
有点意外,也佩服自己胆大心细。我厚颜无耻地翻查里面的MONEY。
我想我是开心过了头。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拿了东西走得越远越好,等到得隐蔽安全之处再慢慢检点飞来横财。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违背游戏规则的下场就是这样--谁那么吃饱了撑着给报的警哪!
当场给110逮住,好说歹说,只差指天划日地发誓才让他半信半疑地接受我一番连篇鬼话。
说这人是我兄弟,让人打伤了。刚接到消息赶过来,拿钱是为了看看还有没有到医院急救的费用,当然您来了更好,省去打的或救护车资若干,不胜感激等等。
那死人也奇怪,明明一副死相,我争吵了半晌,他竟苏醒过来,还胡言乱语,一声声垂着脑袋叫"哥"。
最后是110拉着我同这个血人一起去了医院。
庆幸的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伤得并不太重。只是失血过多,缝了几针。
"随便弄点药吧,我穷!"
听说医院也是见人开药,我连忙做出一副寒酸样,惹来几个大白眼。


第2章

"哥,我饿了。"
"哥,我要换绷带。"
"哥,我要上厕所。"
"哥...... "
老天,老天,早知道他会把我折腾死,我宁愿当初给110当趁火打劫的抓起来!
"你是打到头,不是断了腿!"
我吼他!恶狠狠地!
他又用那种受了伤的无辜眼神望着我!
谁知道洗去一头血迹的脸庞竟然如此年轻,绝无一丝邪气的眼睛分明与黑社会搭不上任何关系。反而是我,每每被这双充满了信赖与纯真的眼睛看得自惭形秽。
"我不是你哥!"
头疼也会传染吗?我恨恨地抱住脑袋。
"你是。"
不光是幽怨的眼神了,还加上一句肯定无比的肯定句。
这人不是个傻子就是个骗子!虽然不能确定到底属于哪一种,明摆的是他算彻底赖上我了!
老天,老天,只不过拿了他三千八百块,而且大部分已经花还在了他身上!
为了照顾病患特地换了一间比较大的房子,整天象侍候爷爷一样服侍他。况且两个人,一个不具行为能力,一个还是无业游民!
眼看破产在即,我却申告无门!
不知道他的姓名、住所、来历,年龄也只估算着比我小两岁。站起来和我一样高,躺下去比头牛还重,吃东西比两个她还多,撒娇的时候却能看到二十年前自己的影子!
姐还再三再四地叮嘱我要负起责任,不能把他一丢了事!
老天,老天!


熬过十数日以惊叹号标注的生活,我的头已胀大如斗,他的头倒不痛了。
无论怎么威逼利诱也无法令他想起或吐实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等问题,一问就不高兴地盯住我,黑眸里雾气浓得象蒙蒙细雨,令我预备的满清十大酷刑毫无施展余地。
天生一个招人疼的小东西,怎么有人舍得丢弃他!
钱花得差不多了,买泡面的开支也不小,况且登招领启事的费用也不便宜吧。
这就是我把他反锁在房里,打扮得象模象样走上街头的原因。
"酒店直招,男、女公关,每月包底两万,联系电话......"
大马路边,电线杆上,电话亭上,到处贴得是各色小纸条,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干什么的占了很大部分。
我吞了口口水。想到家里那个空长了一副好相貌的家伙。
一个月两万块,我拿一万就好,反正他傻不会和我计较。不过人家也不会要个脑筋秀逗的吧?
白白浪费了天赐身材!
走进拥挤的人材市场,我熟门熟路地向认得或不认得的人打招呼。先搏个好印象。
凭我这种风吹就倒的体格,还是乖乖混进办公室再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女人们,不是我不想傍上各位,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恐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书生泪满襟!
为了尽快找到工作,擅长的挑三拣四暂且搁下,犹豫不决也变成当机立断。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我,很顺当地便谋到了一个试用机会。
办公室助理?
听起来还不错。
大约相当于打杂工、清洁工,外加小妹的样子吧。
有比家里那个白痴更难侍候的老板么?
想到这里,我踌躇满志地笑了。


新公司规模不大,还处在起步不久的创业阶段,工作气氛却令人惊讶地好。
员工素质高不说,互相之间也有说有笑、相处融洽。完全不是常见的办公室凝涩格调。
比较起来,我这只菜鸟预备好的全套拍马溜须、左右逢源的本事简直多余得可笑。幸亏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忙得不可开交,以一种自然形成的默契配合进度,也没空来关心我的笨拙。
当然我也很快转成了个陀螺,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在这样的环境中绝无一个人置身事外的可能。
采购办公文具、清洁用品,接转外线电话,帮忙复印传真,整理打印文件,甚至冲咖啡泡茶,订外卖打包......只要是哪里转不灵活,我就往哪里补上!
几天下来虽然有点头晕目眩,手软脚软,好歹哪里都奉送一张讨喜笑脸,感谢的话更是收了一箩筐,也觉得这日子过得还不错。
唯一遗憾的是工资得满一个月才发!
泡面已经吃到害怕,家里那头食兽竟然也学会嫌弃。白吃白喝不算还敢对我使脾气!

"哥,不好吃!"
好容易洗手做羹汤,煲粥改善生活,这家伙吃一口就给我吐槽!
喂,喂,就一个电饭煲还是问房东借的,你想吃什么,海鲜鱼翅?当初就该在钱包里多放几张钞票啊!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他愤愤地丢开碗,跑到阳台上去。
倒!不就是盐放多了点,水放少了点,皮蛋涩了点,瘦肉腥了点吗?
给我唱的哪一出,你以为你落难王公流落民间?
我不理会他,照样吃得津津有味。把碗沿都舔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阳台有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干嘛?肚子饿得难受啦?
没奈何翻出一包珍藏的薯片预备拿去哄他,也是可怜,天天给我关着,象坐牢一样。
"年纪一大把,也不怕人笑。"
嘟囔着牢骚话,还是用称得上温柔的动作拍了拍只穿着一件T-恤的肩膀。
没有反应。
传来的手指触感却让我微微心跳。
虽然知道他体温高,但是居然有烫手的感觉也太不正常了吧?
"喂,生病了怎么不说一声?"
费力扳过他倔强的身体,覆手合上额头,果然热度惊人。
再看他两眼泛红,却是强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胸膛一起一伏地表示情绪不稳。
话语呜咽。
"哥,为什么不理我?"
纯粹冤枉,只差没象狗皮膏药粘住你了!总不能把若大个人压缩进文件夹里带去OFFICE吧?
"哥,你讨厌我了吗?"
我有那个胆子?哪怕只是稍稍摆出一些脸色你就委屈得象被虐待的小媳妇一样。我恨我自己还不成吗?
"抱抱我,我好难受!"
很大很大的泪珠终于违背主人的意志,不受控制地跌落了满襟满怀。
老天,这个明明比我强壮了一截的男人怎么能将一份脆弱诠释得如此完美!
霎时激起我无限怜惜,毫不犹豫地丢开薯片,张开了我并不宽阔的怀抱,迎上前去,任他八爪章鱼一般攥得死紧,抽抽答答地报销我最好的一件衬衣。
"去看医生好不好,生病要打针吃药才好得快哦。"
此刻的他完全象个孩子,我也用哄小孩的口吻劝他。
而且,你真的好重!
"不要丢掉我!不要丢掉我!"
大概是烧糊涂了,他爆出几句闹别扭的争吵。
奇怪了,丢也不把你丢诊所呀,好歹拆开来卖器官也有几十万吧?嗬嗬,搞不好还真是什么有钱人家走丢的弱智小孩呢,抱住的可是块金砖哪......
我脑子里东转西转,胡思乱想,他却越发伤心得可以起来,内衣都弄得湿透了。
"哭够了没有?"
有点烦。
忙碌了一天,我也很累。
明显的冷淡态度应该察觉到了,他松开禁锢,退出一步距离,用一种我还没有见过的神情盯了我一会,刺得我心底直发毛。
什么怪异的眼神!
担心他会否神智不清、大失常性,又或是本性中潜藏的疯狂因子即将爆发,我警惕地四下乱瞅,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自我保护的东西。
傻归傻,力气倒挺大,要是给个傻子揍到叫救命那才是丢人丢到家了。先不管有无性命之虞!
"哎,你看什么?看够了没有!"
在两边脸上飞快胡抓了两下,还好没有揪下几片叶子几朵花来。
虽则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长得很象人,给他盯久了几乎要以为自己拥有什么外星基因在眼泪的刺激作用下突然显形出来了。
"你是我哥吗?为什么我生病了也不亲亲我?为什么......?"
声音很低很轻,若不是房间和四周都太安静,简直听不到他说什么。
听到了也没明白。
"亲你个头!"
当你自己几岁,当我是你妈?!
"不要头,亲这里。"
很白痴地作答,竟然把由于发烧而嫣红的嘴唇鼓鼓地迎了过来。
倒!你想传染病毒给我啊!
直觉地想闪避,可恨出租房的阳台比鸟笼大不了哪里去,穿堂风还把门给碰上了。好死不死,避无可避!
眼看他一汪眼泪因为我的左闪右躲又将倾倒如长江决堤之势,心里不由软得发紧,罢了,罢了,幸亏刚刚吃了一大堆东西没刷牙漱口的人是我,熏死你也管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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