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侧影————赝品

──這個人一定是奸細！

眉頭一斂，我沉聲道。

「──你把席總經理藏哪裡去了？！」

側影2
更新時間: 01/12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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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吧。總經理日理萬機，不需要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等待上。」

他笑著說，口吻和神態是我熟悉的言不由衷。

……等待？

我一直在等待。

我在等他想起我，想起當年。縱然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我還是堅持。

「不會無關緊要。」我道。在瞬間的掙扎下，我選擇平淡的口吻，一語雙關。「我可以順便看一下你住的地方。」這是我其下隨興的附加。

一直都想看看他住在什麼樣的地方，今天算是有了機會，即使讓歐陽冠覺得我無賴，我也不打算放過。

「既然總經理都這麼說了……」他說。

台詞聽起來似乎是妥協了，可，那黑眸還是閃過莫可奈何。

自從成為我的特助，他鮮少真正強硬而直接地拒絕我，但，在我的面前，他一直是以如此違心之論的姿態示人，這樣的虛偽反教人難受。

什麼時候……我才可以看見他面具下的模樣？

我的表情應該很落寞吧。可，轉身進入電梯的他沒有看到。

我看著他的手指，按下六樓的按鈕。

之前對這點有小小的疑惑。以前，我記得歐陽冠有懼高症，雖然輕微，但三樓以上的地方就不愛去。

工作地點在四十層樓便罷，連住的地方居然也挑了六樓。

也許……在這十五年間，他治癒了吧，不再受這症狀影響。

在他身邊，我總是貪婪地彌補過去十五年的空白。腦海收集他的一舉一動，填進我為他保留的位置裡。

而這些轉變和發現，總讓我陳舊深刻的記憶有點來不及更新。

十五年……我和他的轉變都太多。

他開門，在我踏進前，我聽見他說。

「不好意思，小屋小宅，怠慢了。」

讓我想起電影裡對達官貴人阿諛奉承的小人。我覺得有點悲哀，有點生氣。

但我只能面無表情。

得不到我什麼回應，他又說，「總經理隨便坐，我立刻去收拾東西。」

然後便走進一個房間。那應該是他的臥室吧。我猜。

打量了一眼他的住處，我只有一個感覺，這裡簡直就像展示屋。

我隨著他的腳步來到他的房門，若非我十分確定住址沒錯，否則我真有些懷疑他住在這裡。

歐陽冠蹲下身子，好像想拿什麼東西，可是又起身，抬起頭。我們四目相接。

「請問經理，這次的出差估計花多久時間？」

他在說話時，都會帶著微笑，這讓他看起來更加俊帥英氣，可是他話語下的輕挑浮動總是讓我覺得刺耳。

大家都喜歡他的風趣圓滑和不擺架子，但我討厭。這麼一段時間下來，我分不清他究竟是幽默還是嘲諷。

我不懂。真的不懂。

看他愈多，我愈不懂他。

「大約一星期，行程不一定，你就帶些隨身物品吧，衣服在那裡不需要傷腦筋。」

這是我的打算。看他聳聳肩表示了解，然後起身，從衣櫃裡抽出個看起來有點舊的旅行袋。

接著俐落地收拾，彷彿很習慣。大概吧，他出差的機會也不少。

在我才發呆一會兒的時間，他已經收好東西，然後視若無睹地擦過我的肩，走到客廳把他的notebook收進專用背袋，然後又踅了回來。

這一次，他直視我，笑臉裡有抹捉弄，很明顯。雖然是惡作劇，但最少，歐陽冠沒有拿那副刻意的假像對我。

這樣……算是一種進步吧。

「總經理，我打算換衣服了……」

他說著，笑意未褪，有種成熟的輕挑不恭，同為男人的我，很欣賞。

「您要站在門口看我更衣？」

他繼續說，話裡的意思我懂，可是，他的表情卻很無謂。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臉紅，因為一聽他這麼說，我不自覺地開始想像。

老實說，不是不想看，只是我的自制力還不到那個程度；可，就這麼走開又顯得我很忸怩。

更何況……其實我挺喜歡他這樣打扮。

「你的東西都收好了？」我問。

見他點頭，我脫口而出。「那這樣就好了。」

一開口，才發現這是個好開始，也許我可以打破這一個多月我們之間僅以公務聯繫的僵局。

我不自覺地又細細打量他一回。說出真心話。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很好看。」

話一出口，我有些緊張。心跳加快。

但眼底映進歐陽冠吃驚的表情。

然後他開口。「你說什麼？」

呃……這……他沒聽清楚嗎？但，看這樣子，好像是被我嚇到了。

「嗯……」我不禁有點遲疑，但轉念一想，沒辦法，踏出第一步總是需要點代價和無比的勇氣。我……豁出去了。「我說，你穿這樣很好看。」慘了，我發現我真的掩飾不住我的赧然。

分開十五年來，重逢後的一個月，我頭一次為了私人理由主動讚美他。

我也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拙。

可我卻沒想到，他連這時候，都將他那天殺的幽默發揮殆盡。

他先是錯愕，然後硬聲開口。

「──你把席總經理藏哪裡去了？！」他凝著臉，活像我是妖怪。

──該死！

天空3
更新時間: 01/13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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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就知道！

他一定是冒牌的，瞧他一副想殺我滅口的樣子就足以證明！

我該不該逃跑？總覺得再不拔腿等一下就會命喪黃泉了。

不過仔細端詳一下……現在那鐵青的神色，倒還跟原來的席詞儼很像。

「趕快拿好你的東西跟上來，遲了就看著辦！」他這麼說，聲音低重。

唔，那違令者殺無赦的語調……喔，真的是席總經理呢。

他半轉過身，年輕有型的側臉線條又趨於冷硬，唉，雖然他很性格，不過老這樣子也實在糟蹋。

看看，開個玩笑嘛，幹嘛這麼計較？

實在是喔，一點詼諧細胞都沒有，生活毫無情趣到了極點。

──可憐的小弟弟。

一思及此，我也就寬容地笑了笑，主動拍拍他的肩。「總經理，別生氣，你知道我這個人沒啥正經。」

喔，他回頭囉，趕快，祭出友誼的微笑，這可是我的特級絕招呢。

我道。「何況現在流行冷笑話嘛，是不？」呵，我好偉大，直接負起小眾文化教育使命來了。

總要教導一下這位小弟什麼叫做娛樂，不然，老是我玩的這麼開心，這樣他的無趣反應會讓我覺得自己真像是個過時的老頭。

說完，我還哈哈笑了兩聲……眼角餘光，不是沒注意到他古怪的隱斂神色。

只不過，他是席總經理，我的直屬上司。他的私人情緒問題，不在我處理的範疇。

我算是仁至義盡。

「我們走吧。」他說。用一種僵平的口吻。

不欣賞我的玩笑嗎？哼，優秀的貴族模範生，是不能了解這種平民樂趣。

他沒再多說，腳步接著話尾開始動作，朝我家門口前進。

摸摸鼻子，我進房抓起旅行袋，還有筆記型電腦，然後將家裡鑰匙塞進口袋。

隨著他不發一語的背影坐上車回到公司。







「總經理，這是此行的文件資料，已經準備好了。」

漂亮的秘書小姐在我們進辦公室前捧上一疊卷宗和公文封，在席詞儼點頭後我也跟著接過她手上的東西，習慣性地給她一個頷首微笑。

這樣的禮貌是我在公司裡左右逢源的原因之一。

人要懂得交際，千萬別像席詞儼那樣不會做人處世。活像全世界的人都應該匍伏在他腳下，唉，有、錢、人。

……不過，一回公司，我才發現，席詞儼的步調比剛剛快了許多，連表情都再凜然了幾分。他倒是公私分明得很。

這也是貴族模範教育裡的一環嗎？那他就實行地很徹底。

哼，不累嗎？我偷偷搖頭，走在我前面的他沒發現。

進了辦公室的門，雖然沒有換上西裝，但我也收起痞子樣，準備認真幹活。

呵，瞧，我也是跟他一樣公事公辦呢。我的高薪，可也不是白領的。

迅速地瀏覽過一遍手上的資料，我挑了幾份起來擺在他桌上，其餘的，和筆記型電腦放在一起。不期然地發現，他在看我。

而且，似乎凝望了許久。

「席總經理？」他不會中邪了吧？

雖然我知道自己很帥，但這樣被注視，我也是會不好意思的耶……嗯？哇靠，我一出聲就把視線移走，太不給面子了吧。

席詞儼，你實在太不可愛了。現在的國家棟樑如果都像你這樣，這社會就……呃……就有救了。

嗯……看在你似乎還有點價值的份上，原諒你。

他專注地翻閱我遞給他的文件和時間表。這樣子的他很容易讓我忽略他只有二十四歲，才剛剛結束學業兵役，甫踏進社會染缸的新鮮人。

但，他會勝任總經理不是沒道理的，他思緒縝密，講求效率，這些我們都有相同的水準，但不同的，他做事是那麼單純地全力以赴，而我，依著野心在行動。單憑這點，他贏不過我。

他正義凜然的心可不會允許他理解我的下流齷齪。

「你吃了沒？」他桌上的座鐘發出鈴響，我聽到他接著問。

我？還沒，本來想在公園散步個兩圈就去吃飯，誰知道會教你逮了回來。

我搖搖頭，輕輕微笑。我想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友善，很有氣質。呵。

我看他把手上的文件全塞進卷宗裡，然後酷酷地起身對我說：「我們去吃飯吧。」

認真說起來，他雖然要求嚴苛，但其實他對部屬還是有某些程度的體貼。

就像有回他不知道打哪裡知道我有習慣性的胃痛，偶爾會囉唆一下，提醒我注意飲食。

有點像老媽子，但我還不討厭。很多年都沒人管了，這種感覺還挺新鮮。

我讓他先走，跟在他後頭，看著熟悉的背影，他的身材不錯，穿起西裝更顯英挺，那身影，雖然不若女人的養眼，但是也算賞心悅目。

只要順眼，而且合我脾胃，男女我不挑。雖然席詞儼級數很高，但他太硬，我老人家嚥不下。

喲，一出門，我就看到漂亮的秘書小姐走過來。呵，還是這種的好。

笑容甜美，柔順依人，最重要的是，這樣可口的野味不會黏牙。

「啊，我們現在正要去用餐，這個擺到辦公室裡就行了。」見到她手上的機票，我說。「對了，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和冰塊吃飯，容易消化不良。很不浪漫。

「──歐陽冠，注意你的身分和場合。」

猛地，席詞儼冷冽的語調掃了過來，當場讓氣氛降溫。然後他抬腿就走，我也只有對秘書一笑，快步跟上。不曉得他在發什麼神經？我又不是在調情。

這席詞儼，果真是超級富家子弟的純種產物。

年紀小我三歲，脾氣卻大我三倍。

──呿。

側影3
更新時間: 01/13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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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瞪向他，胸口像積了悶氣……想吐血。

──好嘔！

歐陽冠真懂得怎麼整我。

內心真是百感交雜……我該跟他計較嗎？

「趕快拿好你的東西跟上來，遲了就看著辦！」

我握著拳轉過身子，不由自主地，口吻又回復在公司時的不近人情。他將我的努力用一句話就毀壞殆盡。殺傷力十足。

歐陽冠，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很痛苦……臉色也應該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吧。我已沒有力氣掩飾。

……突然，我的肩上感覺到他的輕拍，心頭居然跟著一震。

「總經理，別生氣，你知道我這個人沒啥正經。」

我回頭，看見他給我一個微笑。歐陽冠不會知道，為了他的笑容，我願意放下所有身段，僅求他真心的欣悅。為我。

可，為什麼我要看清，現在這迷人的笑意只是討好我的一種手段？

──一瞬間，我痛恨我的雙眼。

「何況現在流行冷笑話嘛，是不？」他又狀似開心地笑了兩聲。

低啞的嗓音和笑聲重重地提醒了我，我們之間最接近的時候，是靠個冷笑話建立起來的。

笑話。很冷。這笑話短暫的時效一過，我和他的距離又像是變魔術般地扯遠。

歐陽冠這笑話夠絕。我的世界都下起雪了。

我牽動嘴角，感覺像在操縱一個人偶。靈魂又裂了一個碎縫的人偶。

「我們走吧。」

話落，我暫時抑制眼神膠著在他身上的習慣，撇頭，我走到門口。

聽著他拿起東西走近的腳步聲，我在心底嘆了口氣。

然後我們出了門，搭上我的車回到公司。








「總經理，這是此行的文件資料，已經準備好了。」能幹的女秘書在我回公司後遞上我出發前吩咐她做好的業務。

我點頭，身側的歐陽冠接了過去。這是一貫的工作模式，我習慣，他也是。

回到公司是必須要在出差前備好簽呈，然後做一些資料和行程的處理。

我疾步進了辦公室，讓歐陽冠先替我看過一遍資料。開始工作的時候，我們幾乎不曾交談，若是開口，也總繞著公司的事務。

我隨手先翻過之前放在我桌上的待辦事項，簽了幾個字後，我沒有作聲，抬起眸光看他。

他褪下之前的不恭，看起來挺認真。這是他上班時的模樣，我很清楚。

縱然沒有筆挺的西裝襯托，他依舊有專業的精明幹練，開始與他共事時，我有些不能適應。

歐陽冠的行事作風太過兩極。

站在我跟前，面對公司事務，他可以比我更凜峻，毫不留情，說辭做法有時甚至是我學不來的歹毒。

可是有時在轉眼間，他卻又立刻像變了個人格似地……好聽一點是圓融玲瓏，難聽一點就是牆頭草隨處倒，可他那舌燦蓮花的本事，處事滑溜的卻又在在教人招架不住。

他簡直就像雙面人。但，變換的速度卻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可能，比我翻上一張紙都還來得快。

這是在我以往的印象，差異最大的一點。

時間，真的可以將一個人改變得這麼徹底？

對歐陽冠，我真的出現過懷疑。我甚至曾經想過這個他會不會只是和我記憶中那位歐陽冠同年同名的人物。

但，事實證明，他還是他，只不過變了。變得我不認識而已。

「席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