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纷飞————莫留 [上]

作者:莫留 [上]  录入:12-11

"刚才好像用过量了,该死!"
谁的声音?语言随和却透着悔意......
"没事,他的体质很好,没什么大碍,应该会很快醒过来的。"
嗯......冷冰冰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灵魂飘在体外,找不到归宿?......
眼前站的是谁?深蓝色的大衣,浓咖啡色的围巾......啊,是小婉!傻丫头,怎么一个人来了?......不对,她身后好像好像还有一个人......多么俊美的脸庞,多么璀然的星目......是陆翎!可是,他的眼里为什么盛满了痛苦和恨意?......他的手......掐上了小婉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不......凌风感到自己奋力地奔跑,想上前阻止一幕悲剧的发生,却怎么也接近不了他们二人。忽然,陆翎的身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人......是爸爸!他拿出一支手枪,静静把枪口逼向陆翎的太阳穴,陆翎却似乎一无所知。眼看着,爸爸握枪的那只手正慢慢扣动扳机......"不!住手!陆翎,快跑!"

猛地坐起身,那句"陆翎,快跑"的喊声还在屋里荡漾,凌风自己的耳朵还在被强烈振荡,而让他更是心脏振荡的是,面前那几张本该冰冷现在却是石化了的脸--站在床边,手里还握着滴眼液的陆翎,拿着已经注射过的针筒的苏建,还有几名站立得笔直的苏建的手下--全部都在他的喊声里,困惑而惊异地看着他。
还没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的一阵眩晕让他俯到床边干呕。陆翎立刻上前扶住他,轻抚他的背,帮他平息过剂量的药品带来的影响。也许,不只是过量的药品那么简单......突然,凌风意识到了自己处于的状态,他猛地抬头,惊怒地看着陆翎的关怀的动作,但他的表情很快平静了,恢复成一个陆翎从未见过的表情--这是他对贾郁鸿之类的人,或者父亲生意场上必须应酬的人时的表情。它让他无可挑剔,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这是他的冷漠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这完全出乎陆翎的意料,没有激烈的反抗,甚至没有敌意的眼神。
凌风微笑,笑得风度翩翩,虽然脸色惨白,虚汗涔涔,那微笑的魅力一点没有减弱。只是,这样还是没有办法掩盖住他眼底的极度痛苦。他笑着柔柔地捉住陆翎轻拍他背的手,声音是陆翎从未听过的理性:"谢谢你,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担待不起这样的礼遇!"
陆翎先是怔了一下,立刻明了地笑笑,手抄进裤兜里,站到了旁边。
凌风还是不舒服,但他挣扎着要下床,苦闷的感觉让他又是突然地眩晕,这一次,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失去平衡的他,抬眼一看,竟是苏建。
"凌先生,以您现在的情况,您最好安静地休息。"苏建的声音里竟也带了怯怯的东西,凌风懒得多想,却仍难以忽略他语气里的恭敬。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凌风明白此刻如果要硬拼也是不现实的。他放弃了下床的挣扎,只是尽量舒适地靠在床头的靠背上,稍微平息了自己浮动的气息,便又含笑对苏建道:"谢谢!"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仿佛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在谁手里,也不急于想知道在他周围的人想要得到他的什么。
苏建是经历不浅的人,仍没挡住脸上一略而过的讶异。他默默地看向陆翎,陆翎只是低着头笑,笑意很深,却看不透。苏建纳闷地看着这两个人,忽然地,陆翎的目光看向他,跟他交流了一下眼色,他便明白了。转身对手下的人说:"我们出去。"便带领所有手下走出去,关上门。

房间里剩下的两个人开始静默。看着凌风,陆翎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抱愧,有心痛,更有深深的思索。
然而这些都是凌风看不到的,他仍放松地靠在床上,紧闭双眼。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他们就这样对峙着,似乎在考验谁更能坚持--坚持什么......这是凌风现在不愿意去想的问题;为什么说是"对峙"?又为了什么对峙?这也是凌风不愿意想的问题。他只是单纯地用关闭的眼睑迎着陆翎深视的目光,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这一切事情背后的涵义。对,从陆翎突然对他冷漠,到突然热烈,以及后来怎样变成一个"少爷",拿出手枪要取他性命,到现在的深深静默......纷繁复杂,以至他已经疲于去猜测这后面的原因,或者故事。
时间无痕却深刻地走着,终于,长长的一声叹息,紧接着一丝无奈的笑,陆翎打算缴械。
"原谅我,凌风。"他的声音清澈却沉重,这在那一声叹息刺伤了凌风后,最终击溃了凌风的心理防线。他的表情微微僵硬,苦痛浮过眉宇,但他忍住,没有睁开眼睛。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合适,不过,这一切都是误会。"陆翎很沉静,他打算不管结果会怎样,一定要先向凌风解释清楚。
"我想你还记得我上次在你房间过夜的事。第二天我先醒来,发现了房间里竟然有一只窃听器。"
听到这里,凌风飞速地搜索记忆,想到了那天晚上出现的走错房间的人--那个干练的身影,那副冷静的嗓音让本是没有破绽的台词演绎得不乏怪异。他清醒地忆起之前的房门明明是关好的,那个人却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它,难道......
"我发现那个窃听器后很是惊异,想不出是谁会做出这种事,但当时认为这是冲我来的。为了不牵连上你,所以那天才会故意跟你保持距离。拉上苏菲,也是为了戏演得更真实。"叹口气,"当时没有时间告诉你真相,也从来不知道你有手机,所以一手造成了这一误会,对不起!"

陆翎似乎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凌风闻到一股烟味,奇怪,陆翎是不抽烟的,怎么......突然几声被呛到的很闷的咳嗽,陆翎这家伙,果然......
"抱歉,咳......后来,"陆翎接着说道,"苏建接手了这件事,发现并没其他的动静之后,我们都慢慢平静下来,这时你来道别,然后就出现了后来的事情。但我们刚才去审问过了你的所有手下--哦,抱歉,他们确实是你们凌家的人,但准确的说不是你的手下,而是你妈妈凌夫人的手下--他们承认得很快,说前面所有的事情都与你无关,其实你才是他们监视的对象时,我才知道,该死,我们之间又有了误会。对不起,不该那么不相信你。"陆翎声音很心痛,凌风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下。
"对不起凌风,我知道,再怎么道歉也是惘然。不过,我想请你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凌风还是一动不动,陆翎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不吵你了,你的身体还在药物的作用之下,好好休息!"在床头柜上放下凌风的手机,"你的手机我放在这里了,再次为那天的误会感到抱歉。"说完转身往外面走。
凌风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陆翎落寞的背影,心底的怒气已经在误会的开释下而释然了。怎样挽回他呢?这时,他看到了房间里一面墙上挂着的一个插满各种中古剑的剑龛......

轻巧地跳过身,站在了陆翎的身后。
"站住。"声音低沉,却充满诱惑。
陆翎惊回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已经像从前一样神采熠熠的凌风--一个专业剑客的姿势,优美而决然。冲向他的,是他手里紧紧握住的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陆翎的背脊一阵冷汗,他本想闭上眼睛,却抬眼看到了凌风嘴角的笑--这是很亲热的,微微带着调侃的笑。正纳闷,凌风用自己的剑梢漂亮地从那个剑龛里挑出一把手半剑,不偏不倚地落到陆翎脚边。
露出陆翎极少见到的狡黠的笑:"来吧,英国剑术,比过我,我就原谅你!"
陆翎呆了几秒钟,渐渐缓过来,一抹坏笑,轻松的感觉浮上了他的脸:"少罗嗦,一个身体虚弱的病人还敢那么猖狂!"说完,脚下一用力,地上的手半剑就灵巧地转到了自己手上。双方的架势正式摆开。
这是一个足够宽敞、灯光朦胧的房间,室内的一个玲珑的喷泉汩汩地吐着的水冒着晶亮的水泡。立式大钟的钟摆寂寞地响着,制造着一个此房间没人的假象。

也许,这里确实没有人,如果那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房间中间的凝神屏息的算是雕像的话。
冷冷的笑意还挂在嘴边,他们却已在尽力抵挡对方传过来的气势。慢慢地,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双方看似都没有动作。然而,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对方是多么跟自己势均力敌却强悍的敌人。彼此密切地注意着对方的动静,哪怕是深重一点的呼吸,或是睫毛的微颤都能引起对方相应的防范动作。
两柄华美的剑轻轻地摩挲,柔中带刚的剑锋或虚或实地进退,两双犀利的眼睛对视着,两具美好的身躯以极具张力的漂亮姿势对峙......时间缓慢爬过他们的脚边,时而被突然爆发的快速的击剑声惊得弹跳两步--但这样的时候总是很短暂,他们的防守都很严密,这使得偶尔的进攻绮丽异常,也消逝飞快。
又是一次紧张而沉寂的对峙,长久的全力集中使得他们都有些疲惫。凌风的目光忽然看向了陆翎的左肩,几乎是同时的动作,手上的剑随之刺了出去。
这太明显了!陆翎暗暗冷笑,随即侧锋左挡。这是对方一次简单无比的进攻,陆翎后发制人的速度完全可以阻挡,不料两剑就快相接的时候,凌风竟然化实为虚,闪电似的转而划剑向陆翎的右边。陆翎心里大叹上当,仍飞速回身相迎,却终因身体失去平衡而倒了下去。

就在那倒下的一瞬,两柄剑激烈地碰撞--陆翎抓住机会击飞了凌风的剑,自己的剑也被强大的反力震了出去,几乎是同时,陆翎的身体跟它们一同落到地板上。铁剑与地板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他却好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只是轻轻地落下而已。

然而,就像撒雪花一般,陆翎发现自己衬衣的扣子全都飞到空中,再落下砸到他的身上。自然,身上的衬衫顿时襟摆大开,袒露出他宽阔的胸膛。
这个姿势极具媚惑,凌风笑着站在旁边欣赏,不忘调侃道:"衬衫的质量太差了!"
原来这才是他刚刚那千回百转的一剑的最终目的!他精确的剑法无误地挑落了陆翎所有的衬衫扣子。
陆翎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回口,却也笑着回看。
只听到"嗑拉"一声,凌风针织衫下罩着的裤子瞬间从他腰际滑落。凌风失措地拉起它,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腰带已被齐齐地划断,连同针织衫的下部一起被划开--好果断的一剑!
陆翎一阵爽朗的大笑:"你裤子的质量也不怎么好!"
凌风听罢,并不介意,仍低眉看着他,再一笑:"你输了!"
陆翎奇怪:"为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躺着的劣势吗?我让你实践一下吧!"说着,抬腿作势要踩下去。
"喂,你不说是英式剑法吗?想耍赖啊!"嘴里贫着,陆翎却已就地一滚,避开了身,同时还没忘了借机抓住凌风的脚踝往上一用力,想着,这下他该摔个七荤八素了。站起身的时候,顺势拾起落在地上的剑,却在拾剑的同时看到--
凌风借助他刚才的一推,向后一个凌空翻,竟也直奔地上的另一柄剑。陆翎慌忙挥剑而出,希望把剑锋指向还在动作的凌风,却在奋力一指的同时,眼见着电光般逼过来凌风的剑锋。
他的脖子已经感受到了剑的冰冷--凌风的柔软术一定学得很好,否则不可能在那种状态下如此轻易地翻身而起。幸而自己时间上占先,现在的状态是--再一次的对峙。两把剑,分别精确地对准对方的咽喉。

对视的目光似乎互不相让,里面却明显地写满了对对方的欣赏。忽然,陆翎发现凌风的另一只手不得不紧紧地抓着自己已坏掉的裤子,这样看起来实在是滑稽。他忍不住笑起来,随即拿开了手里的剑。凌风意识到自己的狼狈,终于也忍不住笑,拿剑的手垂下了。
"那么,"陆翎一边笑一边说,"这次算谁赢了呢?"
"就算是你赢了,你想得到什么?"凌风问道。
"这就是我的问题,你赢了,你能得到什么?"
"我想要你回答一个问题。"凌风忽然正色道。
"哦?"陆翎有点意外,"其实你直接问就好了,何必绕那么远?"
"直接问怕你不愿说。"
看到他那么认真,陆翎也深思了半晌:"那这样吧,你的一个问题换我的一个问题,怎么样?"
"行,不过拜托你的手下给我准备一条裤子。"凌风笑。

十分钟后,房间里已缭绕着咖啡的氤氲。陆翎换上一件新衬衫,凌风则背对着他换上一套新的休闲装。
"很合身。"转身看到陆翎含笑紧盯的目光,凌风找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当然,我手下人的办事能力!"陆翎故意引入正题,"是不是想问我的家世?"给走到对面坐下的凌风递上咖啡。
凌风品一口咖啡,满意地说:"极品的苏门达腊。"他似乎并不着急他的提问权利。
陆翎淡淡一笑:"看来你咖啡方面也是专家。"说完,自己也端起杯子,打算让凌风自己提起话题。
"其实,跟在旅行中的游戏规则一样,我对任何人的家底都没有兴趣。"凌风终于说道。
陆翎听着--这却是他想要询问凌风的话题--小口啜着自己杯子里的咖啡,不动声色。
"我想问你的问题是--"陆翎喝咖啡的动作停止了,他只是擎着杯子,半口咖啡下意识地含在嘴里,竖起耳朵静听凌风的下文。凌风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你今年贵庚?"
"嗯--咳咳--咳咳咳--"陆翎硬把差点喷出口的咖啡咽下去,呛了个半死。半晌,平息下来,才瞪着咳得通红的眼睛问一直在旁边抱着杯子安静喝咖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的凌风:"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对啊,因为看你喝水都会呛到的,所以担心你的年纪太大了。"凌风还在装蒜。
"你放心,如果实在我年纪太大,我很快就会去你那里了!"陆翎反唇相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凌风的拳头过来了。陆翎知道这是虚的,便立刻放下杯子准备草草应战,谁知脸上不轻地挨了一拳。
"喂,"陆翎有点懵地吼道,"很痛的!"
"你笨啊,"凌风也有点懵,定定神,"谁让你不会躲开?"说完低头继续喝咖啡,不再说话。
陆翎心里思索着凌风的反常表现,想着他下面可能说的话,也默默喝咖啡。
"其实,我想问的是,"凌风终于开口了,陆翎再次停住,"真的有那么痛吗?"
陆翎眼里射出要杀人的光,越过杯子的边缘,狠狠地看着凌风。
"我说的是那个,"凌风不理会他的眼神,却有点局促,"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就是那天......我发现你冒冷汗了......真的有那么痛吗?"
陆翎反应过来,心里暗笑,作这么长的铺垫,原来想问的是这个。抬眼撞上对方关切的目光--那目光立刻躲开,专注地去看杯子里的东西--想着要怎么说才好。这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但他想要对凌风真诚。
"当然没那么痛,"他笑看凌风,凌风已经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最终决定直接面对他。"我当时恐惧的是一段记忆。"
凌风惊抬头,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其实,我本来的身份不是什么少爷。"
凌风再次愣住。

第十一章 露痂
其实,陆翎本来的身份并不是少爷,他也不姓陆。姓什么忘了,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常充满爱意地呼唤他:"翎儿,翎儿",而不管是母亲,还是当时唯一认识的"翎"字,都是十岁前的记忆了。十岁那天,有人来带走了他。这是一个殷实的人家,富有的男女主人,可爱的妹妹,能毫不困难地提供他一直不能断的昂贵的药,还有足够多的食物--他再也不用饿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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