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纷飞————莫留 [下]

作者:莫留 [下]  录入:12-11
第十九章 负隅
"你还好吧?"
"没事......其实这一切我早已在预料了,只不过,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已。"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我不想管了......我会让她自己去我妈妈那里解释。"
"......"
********
凌儒涵的面前,放着那只盒子,以及单独存放的那对纹饰繁覆的耳钉--全部用透明的防护膜包裹着,上面都贴了放射性元素测定报告,结果非常惊人。
他的对面,直直地站着陆翎和苏建--早被搜过身,现在被自己的手下正用枪抵着后脑勺。他冷冷地警告过他们,如果他们敢擅自动一动,保不准哪只手枪就走火。
他回视在他面前的儿子,这个一向散漫到与世无争的人,刚刚简洁清晰地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前后,包括他上次回来的原因。
此时的他与从前多么不同。神色严峻阴郁,愤怒和痛恨使他的目光犀利得犹如两柄寒剑;略微激动却仍平静的呼吸,以及蓄势待发却掩藏得已算成功的身手--他知道,他已经跟那个单纯的凌风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夏安然出现在面前,说不定他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的脖子;他也随时会以最迅猛的速度去护住上官晴的养子--面前这个英气万丈的小子。
他已经确定了,面前的东西就是梓音的遗物,但他不愿意去相信这样一个结果。一个细腻贤惠伺候了他十多年的柔弱女人会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冷笑道:"这样还是不能说明什么,我不能不怀疑这是上官晴的另一个手段。"说着,眼神凌厉地看着陆翎。
陆翎沉默。他们刚进来时,从凌儒涵退下一个手下时说的几句话里,他已经知道,凌氏现在遭遇的很多麻烦都是陆夫人设的绊索,而追溯起源头,却是自己给夫人那些题目的解答里提供的最初的思想。
"您想怎样确定呢?"凌风强忍着就要爆发的怒火,他无法容忍父亲对于母亲离奇去世的漠视。而且,包括凌儒涵亲自让人鉴定这些物品的时间在内,陆翎受控于此已经三个小时了--还有苏建,这长久以来的相处,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照早已非同一般。
"我早就让婉儿找她母亲去了,这既然是家事,索性来个当堂对质!"
"什么?!"凌风和陆翎顿时大惊失色,这就是秦婉在他们进门前离开的原因?"可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凌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
"废话!"凌儒涵喝道,"首先,我要先鉴定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问题;其次,我根本不能完全相信你们,天知道你们是不是带了一批过来砸场子的!"
凌风深吸一口气,父亲此时的怀疑当然让他愤怒和痛心,然而现在更重要的是秦婉这么久还没出现的原因,他尽量平静却坚决地对凌儒涵说:"爸爸,相信我,小婉有危险!"要知道,她做的事一直都在背叛夏安然。
"放肆!那是她母亲!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绝情?"他厉声骂道,纵使如此,他还是立即对一个手下使了眼色,那人立即离开。
"那么,您现在应该也清楚了,这次只有我跟陆翎苏建三个人,所以对他们的戒备也没有必要了吧!"凌风的语气带着愤怒,却也带着儿子对父亲的请求。
辟头的一耳光,凌风头猛地偏向一边,回过脸时,嘴角已有猩红溢出。
与此同时,陆翎惊得脸色一变,差点就腾身过去。
"这是你对父亲的说话语气吗?"看着儿子惊怒的目光,凌儒涵骂声如常,"混帐!"
陆翎暗自松一口气,还好,只是父亲对儿子的一个借题发挥的教训。
凌风在极力忍耐,转头看向另一边。
凌儒涵正想继续责骂,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瞪了凌风一眼,便转身去揿了接听键。
声音从外放的扬声器传出来:"凌总裁,夫人不见了,据说三个小时前跟贾先生一起匆匆离开了!"
"什么!"凌儒涵大惊。
与此同时,凌风猛地腾身过去,瞬间打掉了抵住陆翎他们的枪,在那些手下错愕的眼神里,捡起地上的枪支,抛了两把给陆翎和苏建,转身就从后门向凌夫人的房间冲去,陆翎和苏建立即跟上。
凌儒涵震惊中大脑空白了一瞬,转身便命令那帮愣住的手下:"快去帮他们!"

凌儒涵虽然年纪大了,拄着拐杖竟也健步如飞。当然,一切都晚了,三个小时绝对可以完全摆脱任何追击,何况......
"总裁,您的‘玛格丽特'被驾走了!"
果然,意料之中!"玛格丽特"是一架小型直升机,却设备先进,引擎的声音是同型号里最轻的,何况当时他们在隔音效果很好的凌儒涵的接待室里,没有任何觉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此时,苏建正在有组织地指挥凌氏手下搜查夏安然的房间,凌风正在用手机联系着台北所有机场、海关等凌氏有交好的部门,打探着夏安然他们可能的走向,而陆翎则正在对最近期跟夏安然和贾郁鸿有过接触的人进行问讯。
见他进来,三人立刻走向他。
凌风疑虑很重:"中正机场和松山机场都说他们没有出现过,海关方面也说没有看到他们。"
陆翎紧接着:"各部门跟他们同时不见的有将近二十人,据说是凌氏新用不久、根本不引人注意的新人。"
"二十个?"凌儒涵皱紧了眉头,没有想到他的娇夫人竟背着他养了这么一群门客!
"房间里几乎没有留下他们撤离的痕迹,想必这一切是早已策划好的。"苏建也说出他的发现。
"哼!"凌儒涵深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多人撤离,竟然探不到他们走的方向吗?"
"当然不!"一个稳健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满屋的人循声望去--是阿木!
看到他,凌儒涵愣住了。他的装束跟平时那个端茶倒水、逆来顺受的佣人阿木完全不同。他已经换下了那套唐装,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得体的黑色西服,但看得出是那种质感很好,上佳的弹性能毫不影响他的任何动作的料子。
"这是阿木,裘叶叔叔的左右手。"凌风介绍道。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一天之内,凌儒涵才发现自己的家里原来藏龙卧虎。
"裘叶?他还活着?"凌儒涵想起那个曾经为他和凌氏出生入死的人--难道,他安插这么一个卧底,也是跟从前一样,对凌氏的关心?
"他让我代他向您问好。"阿木浅浅一笑。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人,可惜,曾经一直埋没在那并不适合他的着装和举止中。
"哼!有意思!"凌儒涵故意讥讽道,"你刚才说‘当然不',意思是你了解了这批人的走向?你一个端茶倒水之徒,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话?所谓的‘裘叶的左右手'恐怕也是另有所图吧!"
凌风一怔,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只有苏建,微微地向上牵起了嘴角。
这么尴尬的话使得所有人都看向了阿木,而阿木似乎并不紧张,他的职业早给他处乱不惊的气魄和完美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
他仍微微一笑:"您分析得很对,凌先生,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凌府受了那么久的‘礼仪教训'后,自己是否还能握得稳一把枪。"说着,手里瞬间转出一把枪,动作优美得犹如魔术师从掌中变出玫瑰。
但这个动作似乎让在场的人都意外了,凌氏的手下立即全部把枪口对准他。谁知,他忽地转手一抹,手枪消失了。与此同时,一声闷闷的拔红酒瓶塞的声音,不远处窗台上的一株繁盛的紫色鸢尾--其中一朵在花萼处断下,可离它不过半厘米的其他叶片和花茎都丝毫无伤。
这样高超的枪技,所有人都惊呆了。而很快,凌儒涵的脸上就忍不住浮起了笑容,他赞许的口吻道:"裘叶的招牌动作。"
阿木还是淡淡地笑着:"您记得这么清楚,先生他会很欣慰的。"
"可你伤了我的花!"凌儒涵挑衅道。
"我赔您一个女儿吧!"阿木笑。
似乎现在才让人想起来,有一件紧急的事正需要处理。阿木言归正传:"刚才许先生和陈先生他们发现凌夫人和贾郁鸿出现在高雄国际机场,同行的人有二十人左右,全部便装,还有昏睡中的小姐。"
"高雄机场?"凌风意外。
"怪不得查不到他们,原来去了台南。"陆翎深思道。
全场立即动了起来,凌儒涵揿下拐杖手柄上的一个键,对正向外冲的凌风说:"你们乘直升机去追吧!"
"是。爸爸,请您在家保重身体,我们会让小婉平安回来的。"略略停了一下脚步说着,就要带陆翎他们上顶楼。
这时,凌儒涵手杖上联络器很大的声音:"总裁,剩下的另一架‘木辛之音'被人动了手脚,出了故障!"
"什么?"除了"玛格丽特",这是凌府上剩下的唯一一架飞机了。凌儒涵再次皱紧眉头。
"别担心,"阿木左耳上有一只入耳式通讯器,刚刚似乎在接受命令,"陈先生说,凌夫人他们上了直飞布鲁塞尔的航班--许先生已经安排了中正机场的加飞班次,我们现在只要驾车去桃园就好了。"对凌风他们说,"请跟我来!"
在凌儒涵带着惊叹的注视下,四人相继向他致意后迅速地离开。
回到接待室,看到桌面上的首饰盒,凌儒涵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所有的首饰啊......利用梓音对你的信任,安然,妇道人家,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跟随他的人静默,忽然地:"总裁,您真的放心让少爷跟他们一起去?"
"为什么不?"凌儒涵奇怪,"这都是一群了不起的年轻人!"
"可陆翎姓‘陆',苏建似乎也姓‘陆',而阿木,甚至不知道姓什么。"这句话意味深长。
"我相信我的判断力不会错!"凌儒涵果断地说,却很快发现这里面的讽刺,"再说,连自己的妻子都看错了,再错一次又何足以怪?"
手下不再说话。
一阵静默后,突然地,凌儒涵想起阿木对裘叶的称呼,心知肚明地笑道:"陈先生?......"

机场高速上,阿木娴熟地飞速驾车,苏建在副驾驶位置上,凌风和陆翎则一言不发坐在后座。
两位少爷都分别看向窗外,神色严峻。苏建很想提醒,别说是布鲁塞尔,整个欧洲都是陆夫人的势力范围。经过上次带人逃跑的事,以及青の日与凌氏的夙怨,陆夫人要是发现了他们的话,后果难以设想。
他回头看了看他们,两人还是专注地一动不动。
如果陆夫人发现了他们......现在的他们,因为时间仓促,没有防弹衣,缺少人手--虽然阿木说了许同和裘叶很快会来接应他们,可也要至少一天以后--不受干涉的内部清洗,他们有很多关节需要打通,这一切全部由许同和裘叶主动承担下来。当然,在威尼斯有他们的人,可现在......总共加起来,算上裘叶派到机场与他们同行的人手,总共也就不到十个人......
他再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凌风明显无心看窗外,对于这个十多年来唯一让他体会亲情的人--她甚至为他背叛了夏安然--不管有没有血缘,这份珍贵无法言说;何况,这次出行不仅是营救,更有向罪人们讨回他母亲的公道......
他在极力压制,眼底复杂的焦虑和恨意却无法掩藏。
陆翎也是无心看窗外,他忽地回头去看凌风。凌风也回过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微牵嘴角笑了笑。
"比哭还难看!"陆翎皱眉道。
这善意的揶揄终于换来稍微轻松一点的笑容,凌风感激地看着他,他顿觉轻松不少。回视窗外,默默地探过手去,拉住了凌风抓着座位边缘的手。手指冰凉,手心却依然温暖。他用力捏了捏那关节已经略微发青的手指,感受到凌风用力宽慰的回应。表情有些松动,他却没有再回头。
这样已经很好。
苏建再次回头时,看到这双紧紧握住的手,脑子里的顾虑顿时全部熔化了。管他什么陆夫人凌夫人,管他什么上官晴夏安然,管他什么生与死......
这样已经很好......
**************************
虽然直接飞布鲁塞尔的做法非常冒险,但如果不尽快出境,他们的身份被凌氏否定后,根本不可能再离开台湾。单是非法持枪这一项就够他们受的,何况台湾毕竟是在凌儒涵的势力之内。

比利时的纬度比台北高很多,却因为西南盛行风的影响,天气依然温暖。
到达布鲁日时,已是傍晚七点,天色早就暗沉下来,一场延绵的雨更使得集市广场的市集差不多已完全散场。按理说,这样一个本地人和悠闲的旅客聚集的集市,突然出现一队行色匆匆的黄色面孔是比较奇怪的,可人们似乎见惯了他们的出入,加上夜色已浓,似乎并没有人觉得他们的忽然出现、忽然消失有什么突兀和不妥。
一幢外观老旧的、爬满爬山虎的枯藤的法式建筑,在离集市不远一条满是这样房子的小街上,几乎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它跟它们一样,有着细碎的、岁月刻下的裂纹,却也大方干净。挂在门楣边的一盏启蒙运动时期的黑色铁花玻璃街灯,此时正发出温馨的昏黄。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没有人知道这些普通的矮墙里的盘根错节以及金碧辉煌。
所谓大隐隐于市,选择布鲁日是有原因的,夏安然早就考虑过。这里内河众多,纵横交错,加上比利时本身西面临海,又与法国、德国、卢森堡以及荷兰接壤,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制造迷惑追击者的迹象,自己或进或退也都很容易。
"怎么还没醒?郁鸿,是不是过量了?"夏安然有点焦急。
"也许是小姐身体太弱,前段时间又一直过劳的缘故。"贾郁鸿摸了摸秦婉的脉搏,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这么麻烦!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么一个拖后腿的!"不知是否出自真心,夏安然恨恨地抱怨道。
贾郁鸿不动声色侧过头:"她可是你的女儿。"
夏安然愣了愣:"我没有这种背叛自己亲生母亲的女儿!"手上的联络器响了,她恼火地拿到耳边,"说!"
"夫人,台北加飞了一次到布鲁塞尔的航班。"
因为这次是打算负隅一拼,夏安然从台北带走了所有的人手,没有保留其他的内线,因此打听对方的消息都是颇费周折。但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所以她也没有太过惊惶。
"时间?人?"
"飞机大约在十三个小时前起飞,乘客只有九名,年龄都三十岁不到。"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夏安然断线,轻舒一口气,又疑惑地对贾郁鸿说:"奇怪,只派九个人过来,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吗?"
贾郁鸿想想:"或许是凌儒涵要保留实力对付青の日。"
夏安然的表情不以为然,贾郁鸿接着说:"就算只派了九个人,也必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说不定在比利时也有他的人。"
夏安然冷笑道:"不可能,我早就探清楚了!"
"就算比利时没有,可能法国、德国都有,而且说不定在英国也有--他们只需要渡过英吉利海峡就可以了。"贾郁鸿思维缜密,把夏安然自以为的优势全假设成了障碍。
"够了!这种损志气的话只有弱者才说!"夏安然恼火道。
贾郁鸿沉默。
"不管怎样,现在必须马上去部署。"夏安然叹口气,声音温柔下来,语气却一点没变软。

推书 20234-12-11 :善意都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