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弦————齊真綾

陆飒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他知道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李宇启一定会来救他。他们在那片树荫下做过很多约定，而李宇启会保护陆飒是其中的一条。所以陆飒坚信，某一天他喜欢的人会推开孟药师小居的门，将他给救出去，然后对他说，我来保护你了。
但是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只有孟药师将层出不穷的各种药汤给熬好，然后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他去泡。药汤本是滋补的东西，却让陆飒的肌肤给泡至变异了颜色，他的肌肤颜色开始慢慢的发红，由白慢慢转成了深红。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
第二年，孟药师总算不让他继续泡药了，改成了让他去浸小居后的那口寒冰毒池，这一泡便是两年。那口寒冰毒池，天性的冰冷刺骨入肌，又带着剧烈的毒性，孟药师每天用名贵中药熬制的汤剂去喂他，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让他吃，才能得以中和寒冰毒池对陆飒的侵蚀。若是一般人，早就没有办法支撑得住了，可是陆飒坚持了下来，这让孟药师多少有一些意外。这个孩子，也许真的可以成为让天绝教成为天下第一教的顶梁支柱也说不定。
发现这一点的孟药师，加速了自己试验的步伐。他不再让陆飒泡毒池，而是让他服用各种毒药来测试他对毒药的抗性。很明显的，在经过将近三年的煎熬之下，陆飒对任何毒都已经免疫，他的神经已经完全丧失了功能，没有了正常人所应该有的痛觉，血液、皮肤上都充满了毒性。孟药师知道自己成功了，一个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毒公子诞生了。这让他忍不住欣喜若狂。
而陆飒自己，却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他的头发被毒性给严重破坏，变得墨绿一片，脸更是比以前加倍的白澈，身上的肌肤由深红转成了浅红。由于长时间不肯说话跟人交流，陆飒也已经不会再笑了。甚至孟药师有时候跟他说点什么，他也不会有反应。当然孟药师不会在意这一点的，孟药师关注的只是自己的无穷试验，甚至他连天绝教有了巨大的变故都不曾察觉。
是的，在这三年里，天绝教发生了非常巨大的变化。这变化将陆飒再次无情的推向他生命之中的另一个转择点。
第四章 初见

天绝教，信奉的只是一个狠字。
谁狠，谁就能端坐掌门之位，长时间统领这为正派所不齿的教派，直到下一个比他更强的人来置他于死地。两百多年的建教历史就是循环着这种相互厮杀的过程，而现在，掌门之位又易了人。
就在孟药师将陆飒这个毒公子培养成功的前几日，现任的袁掌门被人一掌劈死，而打死他的人，是一个俊秀的青年。
那天袁掌门聚集教内的人讨论教内事务，正讨论的热火朝天之中，却有一名教徒被惊人的臂力一掌打飞而反弹跌入议事大厅，当场便被伤到脾脏而吐血身亡。天绝教的众人立刻变了脸色。虽然说天绝教年年都会有所谓正派人士用各种理由来上门讨伐，但事先都总会走漏些风声，好让教内的人有时间各自安排行程，尽量少待在阴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流血事件。这项规矩是孟药师千叮咛万嘱咐很多次后，大家才习惯了的。可现在，都没有人事先通报过会有人来踢馆，这让天绝教的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袁掌门立刻感觉到了什么。他走下掌门所专属的宝座，往门外看去。首先进入的是一个红衣少女，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好色的袁掌门立刻看得眼睛发直。少女身着火红锦缎织裙，将她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印衬得更加的俏丽，而她手中的细长鞭子，证明了她并非普通的女子，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给人带来莫大的压力。
少女将庭上所有人扫视一遍，然后将视线定格在袁掌门身上。看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就好像与他严掌门有深仇大恨一般。
"谁是袁不林？"红衣女子用清冷的声音问了一句。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敢回答她。
这女孩的声音，换在平时，绝对是让人听了赏心悦目的那一种。可此刻这让人紧绷着神经的气氛之下，听着女子的悦耳之音，竟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而刚才那飞身而入的尸首所受的一掌，决非平常人所为，在场的天绝教人虽都知晓那不是眼前女子所能办得到的，却也都对红衣女子寒颤起来。
那袁掌门心惊了一下。很久了，很久都没有人叫他的名字过了......果然是来索命的。江湖上无非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而如今，他也要被人取走性命。今天，他逃不过今天了。
"袁不林正是在下。"反正横竖是个死，袁掌门就应了口。这话音才刚落，门外就立刻飞入一个人，手掌直奔袁不林的脑门而去，五指紧紧的扣住他天灵盖，并用了七分力量，将袁不林的脑壳硬生生地捏碎。袁不林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用如此快的速度跟悄然无息的运气来接近他，让他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如同当年的陆夫人一样，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的声音，就死在了别人手上。
那人将手掌之下的脑袋给推开了去，袁不林的尸体立刻瘫在了地上。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的人们，这才看清楚了此人的全貌。很俊秀的青年，那双眼睛很是有神，但是任谁看了都会从心底浮现出无边的寒意，体验到那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狠劲。
青年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只看了天绝教人一圈，就已经有胆小的人爬伏在了地上，口里声声的叫唤着："拜见天绝教掌门大人！"
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那么其余的人也会照样学。其它的一些普通教徒也纷纷的跪了下去，纷纷对着青年喊起了掌门大人。天绝教历来的规矩就是这样，谁打死了现任掌门，下一任的新掌门就是谁。虽然眼前的青年连姓名都未曾得知，但百年来的规矩是万万破坏不得的。
天绝教中自有德高望重者，佘长老就是其中一位。看着身边纷纷跪下拜见新掌门的教徒们，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问道："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青年收去了微笑："小生莫歧。"
然后又是天绝教徒们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叫喊，诸如拜见莫掌门之类的，直让那站立一边的红衣少女头疼。而佘长老也对着莫歧行礼示意，心里却暗暗的将此人划为阴险人物的头一号。

与此同时，孟药师决定将毒公子袁飒交付给袁掌门察看，并以此与袁掌门细算未来将天绝教发扬光大，成为武林第一教的计划。他哪里知道就在他细心培养毒公子的时候，天绝教已经易了掌门，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孟药师看到莫歧的时候，吃了一惊。但他并没有多发表意见，只将袁飒领来给莫掌门看。
莫歧已经在教中人的口中已经得知，孟药师身边有一个毒药桶，一位百毒不侵的毒公子，还是那袁不林在外做采花大盗时留下的孽种。但真的见到此人，他素来不为旁人而动的心，还是为眼前人的冷静发出了由衷的敬佩。
为了确认袁飒是否会忠实自己，莫歧还特意差人将袁不林的尸体给重新抬上议事厅，放置在袁飒身边。然后冷冷的问他："本座杀了你的爹，你会不会嫉恨本座？"
袁飒面无表情，视线内没有任何人存在，他完全就是一个空洞的躯体，又怎么会再有感情，何况他爹早就在三年之前就死了。
莫歧见他并不回答，便又问了下一句："你会不会一直跟着本座，为我效劳？"
袁飒这才开了口说话："袁飒自然听从掌门的命令。"
莫歧很满意的看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这毒公子虽然百毒不侵，但身上并无任何武功，只能单纯作为害人的毒药。若刚才袁飒有一丝反抗的意思，莫歧必将他如同他爹那样给处理掉了。他所不知的是，自己在今后会与这毒公子袁飒，有着种种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而一直站在边上的红衣少女，莫歧的义妹莫邪，一直都看着袁飒，直到他离开才收回停留在袁飒身上的目光。对于莫邪来说，袁飒是跟她有同一个爹的哥哥，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他根本就是一个死人，一个虽然活着，却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的死人。这不由得让莫邪万分的好奇，她完全被袁飒吸引过去了。

第五章 偏见

莫歧坐上天绝教掌门之位后，便开始致力于笼络教中的众人。原来教中都是有事了聚在一起商议事情，没事了就各管各的，袁不林更是一个极其吝啬的人，从不肯给为他认真卖命的弟兄们任何好处。然而莫歧不一样，他深知只有善待了教中众口，才能得以长居，那些教徒本便是对袁不林有诸多不满之处，才会让莫歧一下子就结果了袁不林。而另一方面，给予他们好处便就是行自家的方便，也不会有人问起莫歧从何而来，为何想要夺取天绝教之位的事了。
一个人做事总有他的目的可言，这一点莫歧再清楚不过。

几乎是一夜之间的，天绝教的毒公子袁飒之名就传遍了江湖。
袁飒并没有非坚持着要姓陆不可，其实对他来说，姓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行。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坚持的活下来，他没有去考虑过，也没有工夫考虑。他只是去认真的完成莫掌门吩咐下来的任务，以换得自己留在天绝教的机会而已。
天绝教内与袁不林不合的人太多太多，原来大家都还忌讳着袁不林的教主身份，自己也没有办法去赢过袁不林取而代之得到掌门之位，只好暗自咒骂于他。如今莫掌门一掌击毙袁不林，自然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众人更是乘机落井下石，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袁飒身上，袁飒的特殊身世早就被袁不林传遍了全教，他的私生子身份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当然，聪明的人是不会拿这个去当面挖苦袁飒，而且也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教中的人对于袁飒，总还是有那么些许忌讳，由孟药师调教出来的毒公子，比某些武功高强的人更为厉害得多。尤其是在听闻袁飒与掌门舍妹莫邪合作一举歼灭了天绝教的死对头昆山派后，更是加深了对袁飒的恐惧。
但是暗地里，各种各样的小报告却在莫掌门面前给打了一个遍，各种各样莫须有的罪名，全往袁飒头上按，而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的罪名，可以让莫歧最为忌讳，也是最让他听了就觉得不安的一条，便是诬告袁飒怀有逆反之心，迟早会将莫歧给毒死以报父仇。三人成虎之力果不其然，莫歧原本对袁飒就有成见，这下更是处处刁难于他。
刁难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将最重最棘手而且是他最不拿手之事交给他去做。所以当莫掌门独自安排袁飒去完成最新的一个任务时，袁飒终于轻微的皱了一下眉毛。
莫歧当然不会放过袁飒的任何脸部上的表情，虽然只是轻微的一皱眉，却已经让莫歧不满。
"怎么，不愿意去？"莫歧虽然对袁飒很是厌恶，但脸上却仍然堆着浅笑，捧着茶杯轻轻的嘬完了一口，却没有等到袁飒的回答。阴沉的脸就立刻拉了下来，张口便是两个字："废物。"
袁飒清冷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淡淡的说："回禀掌门，袁飒并不会武功，没法完成掌门交待的任务。"
莫歧瞪着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往台子上一放。"你乘早滚出天绝教罢。"袁飒听了这话，仍然没有表情，也不打算加以辩解什么。他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作完答应莫歧的事，既然现在不需要他的留下，那走人就可以了。
两人正在僵持之中，莫邪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她一见袁飒便开心，很想要亲近于他，跟他好好的说一会话，却苦于没有什么机会。刚想跟袁飒打个照面，却立刻感觉到了室内寒意甚浓的气氛。她立刻感觉不妙，但这会再退出去已经不太可能，真正一个进退两难。而莫歧也想乘着妹妹闯入之际，解除眼前让他火冒三丈的情形，便立刻对着袁飒低吼了一句："你先下去，好好考虑清楚再来答复本座！"
袁飒应了一声，跟莫邪行过礼，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莫邪给了莫歧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才轻声地问："哥，袁飒又如何惹你生气了，刚才那样的气氛之下，我都不敢开口说话。"
"别提他，我迟早将这废物赶出去这里，天绝教需要的，绝对不是那种不懂武功的人。"莫歧一想到袁飒那张清冷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就很是烦躁。
莫邪不解的摇头："袁大哥怎么会是废物！他用毒的功夫相当巧妙，上一次......"没等莫邪说完，莫歧就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我清楚得很，不用你重复讲给我听。"
莫邪无奈的撇了撇嘴："哥，你对袁大哥成见太大，若传到上头那里，不太好办的啊。"
这句话，让莫歧沉默了下来。是的，上头那里需要的就是袁飒这样的杀人武器，若是那边真的得知自己刁难袁飒，说不定倒霉的会是自己。他转身吩咐了妹妹一句："那明晚动手除掉春风楼之事，我们三个一起去完成了。我也可以顺便瞧一下，这袁飒的用毒功夫，究竟巧妙在于何处。"

春风楼，一座在官场之中很有名气的妓院。里面的姑娘都精通琴棋书画，外加自身的艳丽容貌，让人销魂的床榻滋味，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让春风楼扬名万里，成为每个为官者所津津乐道的地方。
袁飒跟着莫岐，一路坐轿而去。
抬轿子的轿夫熟知春风楼的所在位置，途中并没有多耽搁时辰。凡是去春风楼的，都有一颗迫不及待的心，想要体验那传说中的销魂滋味，若是在路程上有所耽搁，那岂不是严重扫了好兴致？而这些去春风楼的大爷们，个个都有来头，决非一个轿夫所能得罪得起的。所以，只一杯茶的功夫，勤快的轿夫就已经将两人给送到了春风楼门口。
莫岐首先下了轿子，他不耐烦的看了刚从轿子内出来的袁飒一眼。这人仍旧死人腔一副，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可上头却越发得对这毒公子器重起来了。
"今天该做点什么事，本座已经详细告诉过了你，你可别出岔子，上头可是很迫切希望能听到好消息呢。"
莫岐丢给他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走进去了春风楼。楼外的几位迎客姑娘早就围着莫岐，叽叽喳喳的说话，为的就是能有作陪的机会，好好的捞上一票。
莫岐笑而不答，见到了春风楼的老鸨才开门见山："素闻月华姑娘容貌无双，琴艺更是超群，在下仰慕月华姑娘许久，还望嬷嬷能给安排一下。"边说着，边往老鸨手中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那老鸨见钱自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只要有钱什么都是好办的。而一直围绕在莫岐身边的女子们，此刻也散了开来，继续找新的冤大头去了。
"客官，请先在月华姑娘的闺房内稍作休息，品一下春风楼所特有的新茶。月华姑娘很快就会来迎接贵客，还望两位大爷能给月华姑娘梳妆打扮的功夫才是。"老鸨满脸堆笑，说完这话，便立刻推上了门，赶忙去将正在接客的月华给安排了出来，先服侍这边的两人要紧。
见老鸨离开了房间，莫岐便恢复了平时对待袁飒的神色。他很是冷淡的开口："袁飒，你可知这月华原名叫做什么？"
袁飒不作答，莫岐也没指望他会开口回答什么，只管自己说了下去。"她的本名，叫做陆延龄。"

老鸨也不管房内的人在干什么，便立刻推开门进入。月华正在跟一边的客人说着些什么，一见妈妈进来，脸都变了色。老鸨自然知道月华在动些什么脑筋，声音提高了八度，说道："月华，有贵客点名要你作陪，你赶快过去。免得让客人给等急了。"
她看也没看月华的恩客，只急切地催促月华离开。月华无奈的看了那男人一眼，只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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