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完成,厉无伤恰好现身,咬牙切齿地朝我冷笑,说不定他心里真想掐死我。
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违抗他的命令哩!这回真的是冤枉了。
"我可没有‘接近'犯人。"我言之有理,"有理走遍天下。"
"哦--此言有理。"厉无伤目送我接近宣世子,视线灼热令我难以消受。
宣世子给我的答案与斐竟演的大致一致,基本上可断定顾白云撒谎。
"据我所知,斐竟演入住玉麒书院后极少外出,你们怎么有那么多时间相处?"
"这我就不得而知。或许,他不想让人知道青烟是青楼女子,才刻意避开他人。"
解释也合情理。
"顾青烟是你什么人?"
"我......只算是她的恩客。她卖艺不卖身,我是真心想把她赎出来娶她为妻,也是通过她我才认识斐...竟演。"
"那--斐竟演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人?"我缓缓问。
尚稚嫩的宣世子面红耳赤。
斐竟演没有撒谎。他与宣世子通过青烟认识,因对方对青烟毫不保留的深情而恋上对方,顾青烟遭人毒手后,示宣迁怒斐竟演,顾白云和斐竟演反指责是示宣引来杀机,双方互不相让。斐竟演一怒只下表明自己的心意后出走,不久就传出斐竟演舞弊一事,示宣意识到是自己的迁怒和拒绝让斐竟演出此下策来报复自己,本已是坐等他的诬陷,谁知他迟迟无动静。
"我,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示宣预言又止。
"你无法回应他,又对他愧疚,所以甘愿被他陷害。"
"不是,......是的。"
我没来由一阵狂躁,大掌刮向宣世子的俊脸,打得他晕头转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算是私刑,宣世子要上告本官亦可。"
想想,厉无伤数年来以同样的理由待在我身边,如此温柔体贴,我还强求何物?
审讯就由这一巴掌做结束我气势汹汹摔门而出。完全不搭理想问话而守在门外的厉无伤。使得他气急败坏地追上来,从背后拽住我的手肘。
"放开!"
"出了什么事?"厉无伤出奇地没有立刻追问口供,令我欣慰不少。本打算若他一打照面就逼问口供之事,我就也刮他一耳光的说。
"你放手!"我摔掉厉无伤的手,头也不回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案子是我接下的,你是拖下水的,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要自己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你发什么疯?"厉无伤反对,我即使不回头也想像得出他皱眉的样子。
转过身面对他,"我们两人查案只会互相欺瞒,互不信任,影响案件进展,所以,应该散伙不是吗?"
"同书,你......是否要做什么冒险的事,你......"
没有!秋同书怎么会去冒险?最冒险的也不过是五年前为了作戏两次把自己送到刀锋上去。
我灵机一动,把五年前真相脱口而出:"官涅予的睡蛊是我下的,我说喜欢你是假的--原先还以为你会因此听我的,停止追查当年的舞弊案,才编出那种弥天大谎。"
好好听着吧,听我的全部智慧,听我利用他人的心得!然后,离我远一点。
"你在说什么呀--"厉无伤平静地凝视我,好像我在讲当单口相声,"这些早就过去了。"
深呼吸,厉无伤真是有本事减少我的寿命!
"我保证,如果你不退出,这些就会旧事重演。"
第二次把自己送到刀尖上没有任何障碍。五年前,官涅予昏睡的第二十天,我就在自己身上下了另一种毒"百日归魂"。传说中此毒者将魂飞天外,进入龟息假死百日,血气不通,若照顾不周,肉身损毁不得反生。连中过毒的我都无法言喻其中感受,对当时的我来说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魂魄有没有飞出去就不得而知了。
一睡三月。醒来后才知道,能阻止厉无伤的人是他不是我。官涅予苏醒是在我之前,只说了一句:"我们还没有能力。"--一句话让厉无伤放弃追查幕后主使。这其实和我说的话没有区别,只是厉无伤就被他说服了,我问厉无伤为什么同样的话由官涅予口中说出来,他就乖乖受教。厉无伤笑得正经:"同样的话,从加害者口中说出来叫恐吓;从受害者口中说出来叫志气。"
说来我也是愚人,厉无伤只承认我是朋友,从未否认我不是加害者嘛!
现在,我自然可以故技重施,拖他后腿。厉无伤意识到这点,拿我没办法,松了口:"算了,我不管你。"
"真的?"我不放心,"阳奉阴违之道你可是高手。我怎么信得过你?"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何苦又要我说。你该不会想让我自断一臂以明心志吧?"
"这个......"有点为难,厉无伤不是我控制得了的人。"以后再说了,等我想想......"
厉无伤忽然环抱我双肩,恣意把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廓:"你自己小心一点。"
贴着另一个男人的体温,他每一分肌体的微动都真实地传到我身上,颤栗的感受从我的腰部窜上大脑。可恶,他的话有几分真,我还是不知道。
"早说过别把我当相思里的姑娘。"我推开他,冷空气就包裹我全身。
"对不起,一时弄混了。"厉无伤理所当然地、绅士地向我解释。
自此,厉无伤退出科考舞弊案。
第而日我就拜访了顾白云,以吏部司的身份。为防厉无伤背着我作怪,我勒令他顶着本来面目换上兵丁的打扮随侍左右。
顾白云仍是一副老样子,温温吞吞的,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由于我此来身份不同,青苑上下大为恐慌,作生意的最怕惹上官非,老鸨子顾如艳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大人"的叫得自己喉咙冒烟。我耐着性子,正正经经地按着审问程序和他们慢慢磨。
时间耗去,所得不多。如厉无伤所言,顾白云誓口否认与斐竟演有深交并坚持顾青烟是因病而亡,当话题转到宣世子身上时,他更是一问三不知。倒是老鸨子顾如艳对出手大方的宣世子大加赞赏,说是没见过如此痴情的寻芳客,又为顾青烟红颜薄命猛地抹泪,对斐竟演这个青烟亲生大哥,顾如艳是不遗余力的加以贬低,不知是因为对方太穷还是因为对方重案在身。
"那个杀千刀的,若不是他从旁阻拦,我女儿青烟早就跟了宣世子。再不,也早被人高价赎出去了,哪会得那劳什子病,丢下我这个做娘的......"老鸨子又开始抹眼泪,近两个时辰里,泪湿了至少五条丝帕。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哭瞎眼睛。
"顾妈妈,你方才说除了宣世子,还有人要给青烟赎身?"
"是呀!"顾如艳泪水收发自如,从丝帕里抬起来的脸上虽花了妆却不见泪滴,"我女儿青烟在这方圆五十里的相思里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那有财有貌的公子哥儿是围着她,捧着她......"
"得了得了,青烟姑娘的美貌下官铭记在心,"我挥手打断她的话,"下官想知道的是谁要为青烟赎身?"
"这个--"顾如艳犹豫难决,"都是大官吧!每次来人总是派家奴过来,老身也不清楚。"这个爱女至深的妈妈,连别人是何方神圣都还没清楚,就想把女儿卖出去了。
"妈妈未见过金主,又怎断定他是做官的?"
顾如艳对我的疑问不屑,娇笑得令我毛骨悚然:"大人,我顾如艳风尘打滚数十年,自问有这眼光。官家家奴和大户人家的家奴那是一眼分明的。"
我决定相信她数十年经验之谈。一边,顾白云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顾公子?"临走前我提醒顾白云,"你脸色不好,是否身体欠佳啊--"
难得厉无伤一路无话。我思量着是否给他什么奖赏。
"厉无伤,依老鸨子言证,另有官员牵涉案中,我怀疑是炎王爷从中作梗,你看呢?"
......厉无伤闭口不言。
"曾经对顾青烟下杀手的亦是炎王,我们是不是该查查他?"
我的问题一个个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铁了心退出此案的人把自己的身份受得十全十美。厉无伤固执得像个小孩。
也罢,我一人做主得了。"跟班的!"
"小人在。"厉无伤回答。
"立刻把人犯末江示宣从劳中提出来,本官要亲自送他回炎王府。"
第八章断案无神
我们到达炎王府,炎王这个主人却不在府中。听说是为了他宝贝儿子身陷牢狱一事进宫去了。真是巧。
被安排在大堂上等待的我注意到暗地了不少王府的家奴对我们一行品头论足。已成阶下囚的世子带着狼狈不堪的刑具的样子,他们现在不看可就没机会了,我索性偏不除下示宣的刑具让他的家奴看个够。末江示宣察觉自己被人当猴看,空有一肚子怒气无从发泄,瞪死了不知几个探头探脑的下人。炎王府的管家几次战战兢兢地问他"少爷要什么茶?""要什么点心?"都被他瞪了回去。真是可怜老管家一片忠心。
"管家,小点心有什么新鲜的端上来,茶要银杏的。"我替管家找个梯子下台,"厉无伤去把犯人的刑具解了。"
颐气指示之类的事,本少爷做来还是得心应手的。主人不在的炎王府内,我倒比较像个主人。
此时,进宫去了的炎王爷终于回府。迈着稳重的官步自外边走进来。无论何时、何地见他,这老人都不失为一位仪表不凡的老者。皇族的尊贵中染上浓浓的书香气息,构成老人独道的风采。
眼见儿子被押回家中,炎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充分显示了一个平凡父亲的担心。试问,我怎能再说些什么话伤一个老父亲的心呢?
交还示宣,我领着随从厉无伤告退。
--一退退到了炎王府旁边的客栈里。炎王父子重逢,今夜定有说不完的夜话,我是翘首以盼的。
入夜,月朗星疏,近十五的月光把地面照得亮堂。我和厉无伤化作两道黑影窜进炎王府。凭着我们对官家园林的熟悉,轻松摸到炎王书房后窗下,埋伏下来。
算算,出发前被我怂恿了几句的示宣从得知自己的父亲有可能是杀害青烟的凶手到下定决心对父亲发问的时间,再加上炎王爷教儿子的用时,两父子可以静下来谈正题的时辰也到了。
果不其然,守望三刻,宣世子推开自己父亲的房门。
"出去,老夫现在不想见你。"
炎王爷何其顽固,他不为自己亲子沟通,也要为我们两个不辞劳苦的窗下客想想,怎能如此拒绝儿子的好意呢?我心中焦急,只望宣世子能不畏艰险,迎难而上。
"出去!"老王爷一时气结,竟咳了起来,宣世子见情况不妙,忙上前掺扶自己的老父。炎王爷顺理成章地一把推开儿子,声色具厉地重申:"出去!老夫没有你这逆子。"
平日倔强难驯的宣世子竟这样就放弃了推门而去,根本没有坚持三分钟!我转头苦笑:"真不知道他何必来。"然而原在我身边的厉无伤却失了踪影。我心中一动,脚下随之而动,直奔宣世子寝室。
绕寝室一周,我从后窗飞身而入。厉无伤正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喝酒,他对面是一脸严峻的宣世子。
"你来啦!"厉无伤丢给我一个笑脸。
见鬼!又晚他一步。我当仁不让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酒,坐定:"你不是说不插手了?"
"同书,"厉无伤整个人向我靠过来,一张标准的脸部大特写放到我眉前,"你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吧?我也是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