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记忆的影子,
让你忘记,
这个世界曾经有过的颜色。
红尘外,
寂寞如沙随风,
红尘里,
相思如雾笼烟。
我只是,
想在寂寞最深处拥抱你的温柔,
想在相思最尽处抚摸你的微笑。
黄昏与黎明在轮回中交替,
遗失了,
夜色浓浓。
1
神创天地,人界一分为四,神子司之。东为青龙,南为朱雀,西为白虎,北为玄武,天神的血脉传承于尊贵的皇族,在广漠的大地上生生不息。
命运是什么?
神在天河的彼岸高傲地俯视它的子民,不经意地于轮回中划出了数不清的痕迹。命运是一种永远也不能改变的东西,神如是说。
永远也不能改变吗?
逆天,逆地,逆诸神,让这个世界成为殉葬。为了得到不能得到的东西,想要改变不能改变的命运。
遥远地,从地狱里传来魔鬼的呢喃。神没有看见,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轮转乱了,散了,扯断命运的丝絮,牵引星子的碎片向不知名的地方掠去。
* * * * *
神元纪中叶,乱世始,四神争霸,其间,青龙崛起,其帝东御氏司华挟霸主之威,纵横天下,三国危。
然,神元纪5369年,东御氏隐遁,不知所踪。次年,朱雀挥师东进,灭青龙。青龙族亡,天下趋定。
一千年后的现世......
神元纪6371年,帝子西翮氏冽承白虎王位。
神元纪6378年,帝姬北轩氏紫琉璃承玄武王位。
神元纪6379年,帝姬南昊氏绯雪承朱雀王位。
神元纪6384年,玄武王欲以边境十城换取朱雀镇国之宝"日魂神剑",为朱雀王所拒,玄武怒,两国交恶,战事起,陈兵百万,战于漠河之境,漠河水皆赤。
斯时,乱世再始......
* * * * *
七重璎珞珠帘后,九盏琉璃莲花灯下,黑发黑眸的女子冷漠而倨傲地俯视脚下的臣民:"我是玄武的王,这个国家的土地是我的,这个国家的子民是我的,在我的王朝中绝不允许有人违逆我的旨意。"
白法苍苍的老臣颤抖着匍匐于地:"陛下此举仍背天而行,战祸乱世,使平民流离失所,使将士横尸沙场,玄武不宁,天下不宁。臣虽万死,亦要斗胆请求陛下马上撤兵。"
"万死?"紫琉璃用衣袖掩住嘴角,轻轻地笑,轻轻地挥了挥手,"那你就去死吧。"
老人的头颅离开了躯干,骨碌碌地滚到樨台下,血溅朝堂。
众臣惊恐万状,皆无所言。
紫琉璃仪态雍容地从王座上缓缓立起,优雅的笑颜宛如玄冰中的墨梅,孤傲凌绝:"我说过,不要违逆我。即使会天谴神诛,我亦不惜与朱雀放手一搏。"淡淡的话语缭绕在珠影灯光间,低了下去,幽幽地,只有她自己听见,"那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我愿意以整个王朝为代价去换取,只要......那是他想要的......"
* * * * *
祭坛上的火焰张开羽翼飞腾,映得朱雀神殿流丹飞霞,恍如火之海。有着火焰般金红眼眸的女子斜斜地倚在王座上,浅浅地笑:"千万不要对我什么‘不值得'哦,我会生气的。就算要让军士的血流成河、骨堆成山,我也一定要赢得这场战争。"
慵懒的语音带着少女稚气未脱的娇憨,而由这个声音说出的话,在朱雀的领土上,没有任何人敢怀疑。
年轻的臣下瞪了女王很久,终于忍不住抱怨道:"我一直以为陛下是天底下最怕麻烦的人,没想到太阳也会有从西方出来的时候。这场战争我们也不是打不起,只是如此消耗国力之事,陛下您不假思索就意气行事,未免太草率了。"
绯雪的眼眸倏然变得深邃,笑得自信且飞扬,如那火中红莲:"那是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比这个国家更重要的东西,守护它,这只是我的本能,根本就没有考虑的必要。"
* * * * *
夕阳黄昏,血色战场。天际有流云将逝,落日的余晖带着幽幽的绯红笼罩旷野。疲倦的战马仰颈长鸣,风吹草斜,枯草中将士尸骨累累,覆盖了黄泉的路。
朱雀军中,主帅帐内。
卸下厚厚的铠甲,金发碧眼的男子裸着上身,麦色的肌肤上,一道伤口约七寸长,从肩膀斜切到胸口,血糊糊的肌肉翻了出来,森森的,随着他粗重的呼吸而蠕动。
"你真的不觉得疼吗?"夜瞪大了眼睛,颇为不忍地看着司华。
"还好。"司华的语气总很平静的。
晨拿过药匣,一面利索地为司华清理伤口,一面淡然道:"伤得不是很深,只是切口比较大,看上去吓人,其实都是皮肉伤,幸好没有触到筋骨。"
夜挑了挑眉头,好奇地道:"如此看来,玄武的主帅一定很厉害,居然能够让青龙王陛下挂彩,真想明天跟上阵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要胡闹。"晨微微皱眉,"两军交战,岂是儿戏,阵前刀剑无眼,你又要去添什么乱子。"说话间手中慢了下来,凝视着司华轻轻地道,"其实本不该麻烦你来的。只是这些年朱雀国泰民安,族人太平日子过惯了,皆已忘了行军作战之道,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迎战玄武,若不是此事关系到小夜,我也......"
司华微笑,打断晨的话:"你莫要说这些生分的话语,你明知为了你,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你能够想到要我为你做事情,其实我是说不出的欢喜。"
帐中的灯花摇了一下,恍惚有几许温柔。
夜抚摸着怀中的日魂剑,叹了一口气:"不就是一把剑吗,何必那么惊天动地呢?依我看,还是给玄武换了那十座城池划算。"
军中的更声传来,夹杂着隐隐战马徘徊的蹄音,在黑暗的笼罩下,战场开始沉睡。
晨那张与夜相同的脸庞上有着完全不同的平静与沉稳,眉宇间出尘的幽雅带着几许坚毅:"日魂剑是用你的血凝成的,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让它用于杀戮而染上血腥的话,作为本体的你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波动,我和绯雪都不愿意让你冒这种险。也许对于出征的将士而言,这场战争是很残酷的,但是在我们看来,这是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保护你,不惜一切代价。"
在夜的心头,那道结了疤的丑陋的伤痕又撕裂了,痛得抽搐。这样的手、这样的身体早就沾满了肮脏的血,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已经沉沦在地狱里了,而不知情的兄长却象呵护着纯洁的水晶一样呵护着他,让他在痛苦的幸福中几乎感到窒息,心痛得想要哭泣,可是,夜还是浅浅地笑着:"你们总是把我看成长不大孩子。"
司华若无其事地披上外衣,悄悄地握住晨的手:"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东御司华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失败过,今日的负伤只是偶然的意外。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玩味地眯起了眼睛,"玄武的主帅的确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难怪在我来之前朱雀军一直节节败退,好久没有遇到对手了,说起来,还真是叫人兴奋呢。"
看着浓浓的温馨若有若无地荡漾着两人之间,夜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涩,抱着日魂剑站起来,眨了眨眼睛:"我回自己的营帐去了,晨,今晚不要过来陪我了,我喜欢一个人睡大大的床。"
走出帐外,风很大,天很黑,夜空中的星星很寂寞。
夜仰首,看着遥远的天,脸上保持着无意义的微笑。习惯地微笑,即使是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因为,有个人曾经告诉过他,不要哭泣,所以,当他无法保持平静的表情时,他只能微笑。
* * * * *
撩开营帐的门帘,在昏黄的灯光下,夜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个银发男子修长的背影。夜放重脚步踏了进去,板着脸道:"你又来做什么?"
冽转身看着夜,很自然地道:"朱雀与玄武交战,这等大事,身为白虎王,我怎可不闻不问呢?"
"哦,原来白虎王陛下是来打探军情的。"夜撇了撇嘴,"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冽认真地想了想,很客气地作了个揖:"夜深不知路,误入清居,打扰了,失礼失礼。"
夜倦倦地,也不想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到榻边,盘腿坐下,手支着腮,盯着案头的红烛出神。
烛火如花,刹时花开,刹时花谢,飘忽不定,摇摇曳曳地搅碎一帘清梦。沉寂中,烛花绽放时"嘶嘶"的清音,隐隐约约地如细沙沉淀。
"你在想什么呢?"
夜仰起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冽,缓缓的道:"我在想,朱雀与玄武一战,究竟谁会赢。"
"一半对一半,双方都占不到便宜。"冽悠闲地拂了拂衣袖,"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打起来,我只能说,南昊和北轩两个女人都蠢得出人意料。"
"所有人都是傻瓜,只有白虎王陛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夜冷冷地嘲讽。
冽笑笑,不以为意:"若论国势,自朱雀吞并青龙之后就一直凌驾于三国之首,自是比玄武强些,但近百年来重文弃武,不谙行军之道,这是个致命的弱点。而玄武历来骁勇骠悍,其族人以好战而称著诸国,在兵力上又略胜朱雀一筹。而且,此次统帅玄武三军的乃是......"冽似乎犹豫了一下,脸色有些变,但旋及又不动声色地续道,"是玄武女王的夫婿,他虽非皇族血脉,却是玄武国中赫赫有名的第一战士,本来照理说,朱雀军中绝对无人能与其匹敌。但是南昊绯雪居然能拉出失踪了一千多年的青龙王压阵,如此一来,双方就是势均力敌了,这场战打下去肯定会很壮观的。"
夜的脸色很苍白,沉默了半晌,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红烛的影子间如羽蝶缱绻,蝶翼之下两翦墨泉幽幽潋潋地漾起忧郁的暗色,他茫然地道:"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还会有更多的人死......这不是我的错吧?从头到尾,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冽眯起眼,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多死一个人还是少死一个人,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自从你当年杀了他以后,你的手就已经是脏的了,再也洗不干净。所谓轮回中的异数指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被神所禁止的存在,象魔鬼的诅咒一样,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带入死亡。"
夜的手紧紧地握住日魂剑,剑身所传递过来的温度如火般炎热,而他的身体依旧如冰般寒冷,颤抖着抬起眼,瞪着冽:"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故意说这种话?"
"因为,我想让你哭。"冽移过紫铜烛台,吹熄了那一截滴泪的红烛。
没有光就没有影子,虚空的黑暗如薄纱迷离,温柔地包裹住身体,而心头的那根刺却挑破了薄纱的温柔,生生涩涩地疼。
冽就象一个最体贴的情人,俯身轻轻地将夜拥入怀中,在夜的耳畔柔声哄道:"想哭的话就哭出来,至少现在,没有人会看见。"
"我......不哭。"夜的声音恍如微微的暮风拂过幽幽竹林,竹叶轻颤,沙沙,瑟瑟,"我答应过他了,我怎么可以哭?"
黑暗中,看不见冽的表情,只有他的语调还是那么柔和:"你答应过他什么,谁会记得?你现在是哭还是笑,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西翮凌已经死了,在五年前被你亲手杀死的,他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怀中柔软而脆弱的躯体倏然变得僵硬,拒绝冽的拥抱,退却。暗青色的阴影中,夜的眼眸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火焰之外是鲜明的高傲,火焰的尽处是朦胧的悲哀。黑色火焰带着水一样深邃的涟漪,要把人融化,也要把人淹灭。
旷野外有冷冷的风声和凄凄的马嘶,遥远地飘荡在空气里,如丝如絮,细细的、欲断,绵绵地、不绝。
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对不起,我本不是来惹你生气的。"他向前挪了一步,低低地道,"我是想来带你离开的这里的,和我去白虎国,或者我带你回朱雀皇宫,总之,你绝对不能留在这个战场上。"
夜什么话也不说。
"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万一,你在阵前遇到......"冽的身子忽然一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我会很担心的。"
心跳的声音中,呼吸的声音中,有一种细细的声音象燕子的呢喃。
夜的手臂慢慢地环住了冽的腰,就如藤缠住树,无声且无息。
连自己也看不见,所以冽不用再掩饰,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浅浅的甜蜜,那一时间,几乎要真正地笑了。
然后,冽听见夜轻轻地在说:"你的声音很象他,真的很象......比如现在这样,我看不见,还以为是他在对我说话......他说要带我走,嗯,可以啊,我想和他在一起,到哪里都行。"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冽凭着本能推开了夜,所有的表情都冻结在脸上,他缓缓地后退:"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这么硬。"
"我的心很软啊,真的,轻轻一碰,它就会疼。"恍惚间有夜的笑声,清澈而冰冷,"冽,不要再争了吧,玉绮罗死了,凌也死了,你还要争什么呢?权力、王位,都是属于你的了,你已经赢了。而这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微不足道的人,你就算得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必勉强自己呢?"
什么也看不见,人的表情、人的心,哭着或是笑着,无从知晓。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不要每回都找各种理由来看我。这五年来,你一直都在骗我,我知道你已经累了,走吧,不要再来了......"
没有回答,沉重的脚步在沉重的叹息中渐渐地远了......远了......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人对自己说。
寒冷的黑夜里,孤独的人习惯了孤独,忘记了哭泣。寂寞的月光外面,只有风声呜咽。
* * * * *
烈日如火轮,燃烧天际,把天的蔚蓝焚成淡金色的灰烬。
炎炎大地,冥冥战场。战士的血干涸了,肉糜烂了,骨头也腐朽了。旷野的草被染成红色,又褪成褐色,枯枯涩涩,掩不住死亡的痕迹。
远处,黑色的苍鹰俯冲而下,从草丛中抓起一截断臂,"呱呱"地怪叫着,飞走了。
跨下的马有些受惊,不安地刨着蹄子。夜拨拉了一下缰绳,向前驰去。
身后的两个侍卫大叫:"夜大人,请留步,不要再过去了。"
夜充耳不闻,向前狂奔了一段才停住马。
侍卫催马赶了上来,有些紧张地说;"再往前就是漠河边界了,那边是玄武的地盘了,很危险的。"
夜倔强地咬了咬唇:"我要过去看看。"
侍卫吓得脸都白了:"大人,千万不要为难小的,你只说要到营外透透气,现在已经多走了这么远了,回去我们会被将军杖责的。"
夜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的漠河。
漠河乃朱雀与玄武的分境线,传说中是由朱雀神与玄武神合力劈开。它蜿蜒于两国边境,河水浅而宽,仅有半人深,却有百丈宽。自前日两军主帅负伤以来,双方各自拔营退了几里地,分据漠河南北。漠河之境受朱雀之炎气和玄武之湿气交袭,昼热夜寒,四季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