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昊离云的脸色变了几下:"原来是白虎王大驾光临,倒是失敬了。只是白虎王未经通报就这么进来,是否有些不妥?"
白虎乃西方大国,与朱雀素不相侵。白虎王西翮冽兀然现身于朱雀皇宫内,南昊离云不禁有几分戒备。
西翮冽眼中掠过阴沉的神色,脸上却带着笑,语气悠然地道:"朱雀王的手下从白虎皇宫中将洛夜带走,似乎也没有向我通报吧。"
南昊离云心中各种念头闪了几闪,旋及若无其事地笑了:"实在不知白虎王对洛夜如此看重。其实都是一些小误会,就请白虎王先带洛夜站过一边吧。"
"谨如尊意。"西翮冽强拖着洛夜走远了几步。
东御司华挣扎着从地下支起上半身,瞪着南昊离云 :"你真是卑鄙!洛晨到底在哪里?让我见他!"
"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见到他了。"南昊离云扬起了剑。
"司华!"一声充满焦急关切的呼声传来,却是洛晨的声音,南昊离云的动作僵了僵。
洛晨散乱地披着一袭重纱白缕衣,赤着一双雪白的足,从远处跌跌撞撞地奔来。
"晨!"东御司华听见洛晨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一时间忘了身上的伤痛。
洛晨近前,没有想到会看到洛夜,他怔了怔,半是欢喜半是担忧地叫了声:"小夜!"
洛夜读懂了洛晨眼中的询问,他使劲摇头:"我很好,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洛晨回首,见到东御司华满身鲜血地伏在地上,胸口一揪,想要上前。
南昊离云拉住了洛晨的手臂:"不要过去!"
"你走开,别拦我!"洛晨怒视着南昊离云。他万万没有到南昊离云居然会将东御司华伤到这种地步。当黎羽宓兰求他过来的时候,他还曾踌躇过。原以为东御司华找不到他也许就会离开,却不料会见到东御司华如此的模样,他此刻心中半是愧疚,半是惊惶,对南昊离云自是厌恶不已。
南昊离云眼中的神色即恨且嫉:"你居然这么关心他?不许过去!"
""南昊离云,你放手!把他还给我!"东御司华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还给你?凭什么叫我还给你,他本来就不是你的!" 南昊离云将洛晨拉得更紧了,用怨毒的目光望着东御司华,"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啊?就像我当初一样!"他的声音转为尖锐,"当初你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东御司华一震:"你......你是?"
"不要说你忘了我是谁。我可是每时每刻都记着哪!"
"你......你......"东御司华似是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居然会是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哪。" 南昊离云冷笑,"隔了这么多年,我们又见面了。"
东御司华与南昊离云的对话让洛晨迷惑而不安,但他已无暇去深思了。望着东御司华一身血迹斑斑,洛晨觉得像是有根针在他的心头刺了以下,痛得鲜明。他颤声对东御司华道:"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再管我了,快些走吧。"
东御司华将洛晨怜悯的眼光纳入眼底,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低吼一声,奋力从地上挣起,摇摇晃晃地站定,颤抖着伸手:"我说过,无论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寻你回来。跟我走。"
"跟你走?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南昊离云打量了东御司华一眼,忽然仰天一阵大笑,"东御司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难看,你往日的威风呢?到哪里去了?"
"闭嘴!"东御司华嘶声斥道,身子晃了几下,双膝一软,却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洛晨怜悯的神情,南昊离云 轻蔑的目光,像锐利的刀锋划破了他高傲的自尊。东御司华抬起视线有些模糊的眼睛,寻到洛晨的身影,依旧是那么清幽淡雅,此时看起来,却分外地遥远。
"晨,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
洛晨的泪水沿着冰冷的脸颊滑下,他转过头不忍再看。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是那一直都高高在上的青龙王吗?那自信飞扬的英姿呢?到哪里去了?他不敢想却不能不想,是因为他,这是因为他的缘故。
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程度呢?什么都可以不顾,什么都可以放弃吗?当全身的血液流干时,爱还能存在于哪里呢?也许东御司华是故意忘了吧,忘了他从来不曾对东御司华说过哪个"爱"字。
洛晨分不出在他心湖中不停搅动的情愫是什么。是痛?是怜?还是别的东西?他只分得出,泪水流入嘴里,那味道很咸,咸得发苦。
洛晨深深地低垂着头,抓住了南昊离云的衣袖,凄声道:"你放过他吧。"
"晨,不要......不要向他求饶!我......不需要......"东御司华的话未说完,忽然憋住了气,狂吐而出的血液令他的脸孔痛苦得扭曲了起来。
"放过他吧,我求你,求求你了!"洛晨的手抓着南昊离云,眼睛却看着东御司华。
"你在为他求情?你在为他哭?"南昊离云咬牙切齿,"不许!我不许!"
旁边。
洛夜拉过西翮冽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了两个字:"救他"。
一直冷眼旁观的西翮冽收回玩味的目光,在洛夜耳边呵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是在求我吗?"
"我求你?呸,你去死!"拂在耳鬓的气息让洛夜涨红了脸,他生气地挣开西翮冽的手。
西翮冽对洛夜的排斥不以为忤,他继续压低声音:"如果你答应跟我回去,我就出手救东御司华。"
"救不救随你,你别妄想我会受你的要挟。"洛夜小声但是没好气地道。
"算了,反正凌已经死了,你终究会属于我,我也不急于一时。记住,你又欠我一份情。"西翮冽不待洛夜发作,轻轻地推开了他。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南昊离云暗叫不妙,迅速回首,已不见了西翮冽与东御司华的踪影,只留下地上的一滩血迹。
南昊离云怒喝一声,作势欲追,却被洛晨拖住不放。
"不要追,我求你不要追。"
白虎司风,神行其速,迅若奔雷。南昊离云这一迟疑间,已知追不及了,只有懊恼地哼了一声,回过来瞪着洛夜,"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洛夜犹自生气,眼睛瞪得更大,"你问我,我问谁?"他跑过来,挽住洛晨的臂弯。对南昊离云喝道,"别碰我哥哥,你离远一点。"
"你......"南昊离云怒不可遏,但是面对那张与洛晨一模一样的脸盘却又不好发作。
洛晨虚弱地将身子依靠住洛夜,低低地道:"小夜,我们走。"
"悠......"南昊离云窒息了一下,一把拉住洛晨:"洛晨,你听我说。"
洛晨听到南昊离云的喊声,身体微微一颤,回眸冷冷地望着他。
洛晨冰一般的目光让南昊离云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无奈地看着洛晨与洛夜愈走愈远。
第七章
"哐",房门被人用力地踢开,侍女们尚来不及阻挡,南昊绯雪已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寝宫,愉快地叫道:"晨,小夜,你们回来了?"
"嘘",洛晨指了指床上睡得正香的洛夜,对南昊绯雪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南昊绯雪缩了缩脖子,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洛晨小声地吩咐了侍女照顾好洛夜后,拉着南昊绯雪来到隔间的书斋。
"小夜真讨厌,"南昊绯雪不满地嘀咕,"人家这么高兴地来看他,他居然睡得像猪似的。"
"他刚刚大哭了一场,现在想是累了。"洛晨话锋一转,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昊绯雪,严肃地道,"绯雪,你实话告诉我,小夜当时是不是跟一个男人走的。"
"呃......"南昊绯雪心虚地避开洛晨的目光,"是、是呀,我好象......没说过不是吧。"
"那个男人死了。"
"什么?"南昊绯雪倒抽了一口气,失声叫道,"不能!西翮凌他怎么会......"她呆了一下,低声道,"难怪小夜会哭。"
洛晨心烦意乱地叹了一口气:"小夜他怎么这么荒唐?怎么......怎么会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他像是在对南昊绯雪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两个男人在一起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是的,被神所禁忌的恋情,爱得伤痕累累,爱得鲜血淋淋,依然是一幕绝望的傀儡戏。戏终了,人散了,什么也不会留下。
"那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一定有好结果吗?"出乎意料,南昊绯雪难得的认真,""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原本就不是我们所能够控制得了。聚或散,离或和,谁预料得到?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老天爷对每个人都一样对待的。"
洛晨复杂的眼光扫过南昊绯雪,缓缓地道:"绯雪,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
"也许我真的不明白,可是,"南昊绯雪凑近洛晨,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我发现一件事,晨,你好象有点变了。"
"是吗?"洛晨竭力想用平静的语调掩盖内心的不安,"我哪里变了?"
"哪里变了?"南昊绯雪歪着脑袋,努力地思索着,"以前的晨对待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很冷静,冷静得几乎不近人情。可是,现在,你的眼睛里多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感情。"
"什么......感情?"
"嗯,你看,眼睛里像是遮了一层雾,一层透明的雾。"南昊绯雪出神地凝视着洛晨的眼睛:"晨,你是不是在牵挂着什么呢?"
"牵挂什么?我什么都不牵挂。"洛晨茫然地道。
原来,这就是牵挂。
像一把锁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他无法喘息。
像有千根丝缠在身上,软绵绵的,缠得他无法动弹。
有人在他的骨头上刻下了一句咒语,想留下,不敢,不愿;想抹去,不舍,不能。夜深人静时,反反复复地想着,念着,又反反复复地怕着,怨着。
告诉他,这样的徘徊是什么?这样的迷惘是什么?
原来,这就是牵挂。
* * * * *
贺阳殿上的那盏长明灯暗了一下,又亮了。
"调集兵力布到西方边境。"南昊离云傲然高坐在銮台上,俯视着群臣,"修书一封送给白虎王西翮冽,让他交出东御司华,否则我就出兵攻打白虎。"
"陛下不可。"井宿长老诚惶诚恐,"在这太平盛事轻言战事乃不详之兆,陛下三思啊。"
"朱雀现在拥有东、南两国之力,要制住白虎也未尝不可。"南昊离云冷冷地道,"井宿长老,照我说的话去做。"
南昊离云挥退了众臣,独独留下了黎羽宓兰。
"你干的好事哪。"南昊离云森然望着宓兰。
黎羽宓兰脸色发白,情不止禁地捂住了心口。
"如果不是你多事叫来了洛晨,我早已经杀了东御司华了。"南昊离云越想越恼。
"别......别杀我!"黎羽宓兰尖叫。
南昊离云脸上忽阴忽晴,沉默了片刻:"算了,看在你是黎羽氏的份上,我这次不与你计较,以后你最好安份点。"
黎羽宓兰如蒙大赦,忙不急迭地退出,临出殿门时,迎面撞上南昊绯雪。
"她见鬼啦。"南昊绯雪不解地看着黎羽宓兰慌慌张张地离去。
南昊离云看见南昊绯雪,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是明天再说吧。"
"我才没工夫跟你磨性子。"南昊绯雪不悦,"我问你,你突然把晨找回来,还让他住在你的后宫,你到底又要玩什么花样?"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南昊离云沉稳地端坐在銮台上,不动声色地道。
南昊绯雪却不说话,只是用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南昊离云,渐渐地,她敛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目光变得像冰刃般锐利:"本来是来问这件事的,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她走近南昊离云,眯起了眼睛,"你、是、谁?"
南昊离云静静地与南昊绯雪对视了许久 。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是南昊离云。他就算再当十年的朱雀王也不会有你这种气魄。"
"呵呵。"南昊离云轻笑:"真是聪明的孩子,你说得没错,这个身体是南昊离云的,但意识却是我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南昊绯雪沉声喝问。
"我的名字叫南昊炎雷。作为朱雀的子孙,你应该知道我吧。"
"南昊炎雷?"南昊绯雪的心头一震。
南昊炎雷是千年之前朱雀国的一位君王,在朱雀的史记上赫赫有名。既是在他在位期间,朱雀国吞并了青龙国,一跃成为天下之霸。但是,青龙灭亡之后的第三年,南昊炎雷便过世了,在位仅七年,成为朱雀国一时辉煌而短暂的传奇。
"哇!"南昊绯雪回过神来,紧张地向后跳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指着南昊离云,哦,不,是南昊炎雷,结结巴巴地道,"那你......岂不是......岂不是......鬼?"
"鬼?"南昊炎雷自嘲似地笑了一声,涩涩地道,"也可以这么说吧。我的魂魄在朱雀神殿中沉睡了一千年,为的是等着一个人,现在,终于等到他了。做人也好,做鬼也好,我都不在乎。"
"等一个人?"南昊绯雪疑惑地摇了摇头,突然大叫一声,"是晨!"
"你怎么知道?"南昊炎雷的语气很是激动。
南昊绯雪甚为得意:"从你想到东御司华,自然就会想到晨了。"
"是的......悠,我的悠",南昊炎雷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柔情,"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他。"
南昊绯雪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打了一个冷战,瞪着南昊炎雷:"你......你对晨心怀不轨?"
"什么心怀不轨?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他。"
南昊绯雪大怒:"我不许!就算你是南昊炎雷,我也不许臭男人欺负晨!"
"不许?"南昊炎雷冷笑,"你凭什么?"
南昊绯雪怔了半晌,眼珠子一转诡异地笑了:"嘿嘿,我很快就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 * * * *
"讨厌,小鬼,不要一天到晚跟着我!"
"公主殿下,你一直来找洛晨,洛夜,让人看到了,会说您有失身份。"
"谁敢说?我掐死他!"
"公主殿下,您不要这么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