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纨,”邵蔚卿痛心疾首,“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冷静有头脑有魄力爱憎分明的领导人……”
“如果要拒绝一个女人,”苏纨抢白道,“又不想让自己难堪,最好的方法就是带她去高级餐厅摊牌,事先喝掉开水,”苏纨喝完杯子中的水,继续道,“女人都是好面子的,自然不会当场发飚。没想到,你连女人都不如。”
邵蔚卿强忍住一身鸡皮疙瘩的不适“你变刻薄了。”以前苏纨在批评自己的时候总是直来直去,含沙射影还是第一次。
“还不是跟‘你的任葵风’学的!”
“什么‘我的’!”我跟那种阴险狡猾发疯子一点关系没有……”在苏纨越来越尖锐的目光下,邵蔚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壮士断腕般的叹了口气,“我的确不认识任葵风,我只认识他那个又贱又疯的哥哥。”
“是你向这次的招标方推荐天盛的?”“是。”
“是你故意向我隐瞒邀标的事,从公司里把邀标涵骗走的?”“是。”
“最后事情败露了,被邵伯伯逼着把邀标会的事告诉给我?”“是。”
苏纨长长了出一口气,把刀叉摔到桌上,苦涩道:“为什么?”之前苏纨一直为苏晴的事奔波着,加之当时苍穹手中的工作都运做良好,即使没有秘书的帮助他苏总经理也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但有一次苏纨抽空回公司,与一个给排水工程师在聊天的时候,他提及了一份邀标涵。当时苏纨十分吃惊,送到公司的指明邮给他的邮件,在苏纨没有上班的时候会在三个小时之内转到他的住处,而事实上,苏纨的确没有接到这么一封邀标涵。
在得知是被来闲逛的邵蔚卿拿走的隔天早上,苏纨就接到了邵蔚卿的电话,通知他去参加CGX2517项目邀标会的电话。苏纨早就想找邵蔚卿谈谈,却苦于标书的制作而没有时间,所以,终于压抑不住的苏纨决定公事私事一起办。
邵蔚卿抬起头,直视苏纨,忿忿道:“还不是因为某个……”
“任鉴枫?”苏纨接口道。
邵蔚卿听到这个名字后握住扶手的手一阵痉挛,他正了正色道:“这家伙顶多是个自以为精明的狗腿,一肚子花花肠子拧出来的都是令人做呕的酸水,和幕后大BOSS根本不能比!”
苏纨越听越糊涂:“那个最后大BOSS到底指谁?”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邵蔚卿一下子噤了声,目光闪烁道:“反正你要怪就怪那个疯子就行了……对了,你怎么知道任鉴枫这号人?”
“某人刚才不是说我是冷静有头脑有魄力爱憎分明的领导人吗?怎么会不认识霁景新上任的建设总监,更何况他还是他这次竞标的主要竞争对手任葵风的哥哥!”
对,没错!就是他!邵蔚卿暗暗憋着一股劲。苏纨你的竞争对手只是任葵风而不是天盛,那可是一个知晓你一切过去的可怕对手。“任鉴枫答应过我,只要我以邵赓的名义向招标方推荐天盛,他就会实现我的一些愿望。绝对不是托词,苏纨,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为什么对那个项目那么执着呢?小晴他都已经那么信任你了,帮他保着小教堂这种表面工夫不做也罢。”
听到邵蔚卿的话下意识张开嘴的苏纨,在一系列的话即将倾泻而出的那一刻,惊恐的闭上嘴。看着苏纨的脸色,邵蔚卿得意一笑:“都已经相亲相爱了还害臊什么。”
“谁……谁和谁相亲相爱了?”这下轮到苏纨跳了起来。
邵蔚卿勾起红茶,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用下巴点了点窗外。被钢筋混凝土架空在20米的空中,窗外无外乎就是蓝天白云和无处不在的阳光。
“这关晴……Cerulean什么事?”苏纨僵硬的反问道。
“他喜欢你……”“我也喜欢他!”
“这不就是两情相悦了!”邵蔚卿笑着对苏纨做了食指对食指的动作。
“这不一样!”
“的确是有点不一样。”出乎苏纨意料,邵蔚卿不像往常一样拆他的台,只是低低的借口,此时邵蔚卿想起了三天前苏晴给自己的一个眼神。当时他开玩笑的把手环在苏纨腰上,这种情景按理说苏晴是见多了,更暧昧的姿势都上演过,但苏晴马上给了邵蔚卿一个眼神,之后邵蔚卿就像只蛹一般,乖乖的端坐在一旁,想骚动却苦无力量。
或许,苏晴这孩子是真是喜欢上苏纨这笨蛋了。也罢,一个无依无靠,一个喜欢做独行侠,在一起让人安心一点,虽然邵蔚卿肯定这贼心和贼胆是板上钉钉的,却担心没有苏纨这个贼。要苏纨彻彻底底的交出信任,可是一项媲美悉尼歌剧院的高难度工程。
“没想到,”苏纨见邵蔚卿半天不遇,微微惊讶道,“你也会玩深沉。”
“……只是在思考答案罢了。”
苏纨的表情表明他明显跟不上邵蔚卿的思维。
邵蔚卿伸出手,对苏纨笑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夏初的傍晚不识华灯,敛去热度的太阳只是懒懒的把光亮传播。下午六点,标准的放学时间,所以苏纨把MINI
Cooper停在九逸中学门口,等着穿着浅褐色格子裤,藏青色外套打黑色领带的苏晴,一如以往出现在他面前。
苏晴一个人提着书包,向校门口走去。身边不时是窜过三三两两的同样装扮的少男少女,让他有种倒退的感觉。相对运动,参考系是大地,还是自己?
“放学了还在研究物理呢?”一股力道拍上了苏晴的肩膀,一回头,一张青春靓丽的脸展示着主人可爱的笑容。“没什么。”苏晴淡淡的答道。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酷!”苏晴感受到肩膀又受到几下重击,他不记得第几次怀疑身边这个美丽高挑的女孩就是他刚来上学时众人崇拜的“睿智”的美艺班班长。“苏晴你自从插班进来,一直不太说话,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又整天看深奥的书,真是帅呆了!”
“你直接说我孤僻就行了。”
“不是孤僻,”宋妮急急辩白,“应该是不擅长与人交往,而且同学主动和你搭话你也不主动回话,毕竟我们是艺科班,同学间的交流是很重要的!”
“有些鸟是永远都关不住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不知为什么,苏晴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这句台词。
“像鸟就好办多了,无论是怎样的对岸,他们都能过的去。”宋妮张开双臂,迎着风,似乎自己已经是那只自由自在的鸟。
“为什么要过去?”苏晴疑惑道。宋妮跳着回到他身边,对他说:“同学们都把桥架到你脚下了,你就是楞不踏上。”
“你说话很奇怪,”苏晴直接对宋妮说,“像你们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宋妮耸了耸肩膀,道:“对,如果我这样跟我的朋友说话,会被逐出社交界的。但,苏晴,你知道吗?跟你有些亲近的人,都会不自觉的由着你的方式,你说话的口吻,交谈的习惯,都会印象每一个人。这也是大家想跟你亲近的原因。你……真的是一个让人不由得亲近的人。”
然后再把人拒之千里之外,万劫不复吗?苏晴苦笑,自己果然是个缺乏感情的人吗?看着苏晴失神的从身边快步离开,宋妮伸出手却停在空中,叹了口气。
两个星期前,苏晴终于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城市明信片,也同时拥有了高中生这个头衔。苏纨花了五万元的赞助费和每学期两千多的学费把苏晴送进了九逸中学。原本只想让他进入普通班学习,但苏晴自己却选择进入九逸特色的美术艺科班学习。面对苏纨的疑惑和担心,苏晴说:“我知道画画是项体力活,但我的手没你想象的那么孱弱。”我帮神父调色,当他画壁画的时候。苏晴如此告诉他担心不已的赞助人,并用一张精致的水彩征服了美艺班的老师。
此后,苏纨显眼的红色MINI
Cooper便每天在放学时间准时到九逸中学报道,成了一道另类的亮丽风景。首次接受同龄人的羡慕和嫉妒,这让苏晴心中升起汹涌的快感,他甚至非常享受在各色目光中,被苏纨迎上车,并细心替自己系上安全带的那一刻。可是,苏晴非常疑惑,为什么老师会说自己缺乏感情。
你的画很漂亮,技巧甚至可以说非常棒,老师有一次把苏晴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可是,我只看到这画上的东西。老师将一幅他的水彩放到画架上,那是一幅拉昂圣母院,苏晴仿维勒的一幅作品,也是苏晴执着的题材——教堂。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如果你是老师,你会给这样的作品打几分?老师问。苏晴迟疑着回答道,拉昂圣母大教堂的三角楣,多么美妙的结构……这是动人的复活。
很精妙的评价,老师点头道,但这是罗丹的思想,你自己的呢?
自己的想法?苏晴眉峰微颦,想了好半天也没有出声。
你在画画的时候,只想着要怎么把它画好,却没想过为什么我要画它。你的技巧很好,只要给你充足的时间什么都可以表现出来,根本不用担心质量问题,对你而言,这是件糟糕的事情。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苏纨的声音把苏晴从教师办公室拉回到身边的副驾驶座上。“我真的是缺乏感情的人么?”苏晴问。
“怎么会!”苏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苏晴暗淡的眼神,立刻高声回道,“没有感情的人跳不出美妙的舞蹈,也不会为了一个即将逝去的事物与人定下约定。
“你不是缺乏感情,而是不善表达。”
是的,只是不擅表达,甚至是不敢流露真实的情感,这就是苏纨的结论,在得知将他抚养长大的神父存在感观缺陷后,苏晴从苏晴那像罩了一层壳的眼睛中,读出了幼小孩子因为对世界规则完全不知而流露出的胆怯。
“会好的,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苏纨心疼的看着身边的孩子,安慰他道。
会变好的,也许吧。
两人回到住处后,苏晴一推开门,就被眼前和以往大不一样的场面给楞住了。空气中让人食欲大开的味道缠缠绵绵,一个身穿围裙忙碌着的女人的身影,还有一句差点让他站不稳的“欢迎回来”。
准备饭菜的妈妈,下班回家的丈夫还有放了学的儿子,这场面怎么看都像一副其乐融融的天伦图。
“真是麻烦你了!”丈夫上前一步说道。
“没什么。”妈妈笑容可鞠,“这是我应该做的。来试试看饭菜和不和胃口!”
碍眼极了。
苏晴视若无睹的从互相谦恭的两人身边走过,径直踏上楼梯。的确是会变好的!在苏晴安慰自己不到二十分钟,苏晴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情绪在胸中乱窜。回到房间后将书包随便一扔,把自己摔到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几下敲门声随着熟悉的声线发出的“我可以进来吗”的声音响起。接着门锁一响,脚步声轻轻踏碎寂静的空气。
“你是预言师吗?”仰面倒在床上的苏晴双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似乎占据着眼眸大半部分的苏纨焦急而诚挚的脸只是毫无意义的装饰。一只手摸上他的头发,“她是我的新秘书……”
“一个秘书会说替老板准备晚饭是她‘分内’的事吗?”苏晴一下子坐了起来,柔软的被铺皱成了花脸。
苏纨颇为吃惊,苏晴剧烈的反应让他想起了让自己心乱的那一天。那一天,毫无表情的漂亮男孩认真的对他说:“你允许我嫉妒吗?”
“我不是说过我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人吗?苏晴用当时的表情说道。
“……cerulean!“苏纨吃惊的向后仰,柔软的被铺支持不住剧烈的动作而塌陷,他的身子也跟着陷了进去。
“你为什么还一直叫我cerulean?”苏晴跟着凑了上来,俯视着苏纨,苏纨的眼眸中倒影出苏晴悲伤的脸和抽动的眼角,“难道我就不能变一变,只能一直是那个冷漠,找不到人倾诉而更加冷漠的cerulean吗?什么叫缺乏情感,难道我变的这么奇怪你就满意了?真是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的那么奇怪……你的事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不就一个女人么……”
呆滞着的苏纨的眼前是总是凛然的看着笑话的被赞助人,耳边是像细沙搅动似的沙哑叫喊声。他在发抖,他在哭,他觉得难受,因为自己。
被自己的心情搞的行动莫名其妙的苏晴突然被包进了温暖里,即使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还是认得那条蓝色斜条纹领带,他在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在大厅的落地镜前整理仪容,先是抚平衣领,沿着脖子打紧领带,接着是西装外套的肩垫,外扣,最后注意裤脚。
从什么开始,自己到底从什么时刻开始这个笨蛋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细枝末节?
“你喜欢我吗?”苏纨听到从怀里传出的声音,依旧哽咽。
苏纨皱起眉头,想起了早上邵蔚卿的话。“我想我也许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道歉……我……”
下一秒的苏纨真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感谢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他不知道该如何把所谓的道歉支持下去,他害怕像以往一样自己会在无言的对峙中败下阵来,他更害怕会被逼出自己都不太确定的答案,所以,只能由着苏纨的嘴唇贴着自己的。
苏晴缓缓的拉开了与苏纨之间的距离,“我的行为在你的理解,也是误会吗?”苏晴已经停止了哭泣,残存的眼泪悬在眼眶边,眼中的红色让人我见犹怜。“你现在想对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