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学长的话对我日后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后来就渐渐变得越来越跟感觉做事,天马行空。这种过于浪漫化、理想化的思维方式,曾经帮助过我在高三写作上取得不错的成绩。而最后高考落榜,却也是这个原因。作文偏题,我的老师说,很可能是这个原因。
哎,一切都事过境迁了。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居然在音乐厅大堂看见他。他还主动跟我打招呼:
“Hi,终于见到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之前一直期盼我的出现。——不,应该说,是早就料到我会出现。
“……啊,你好啊!”再次惊喜至无言以对。
“不急着走吧?不如去喝杯咖啡?”
他居然主动约我,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心理上是不知如何是好,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跟着他的步伐走了。
走出音乐厅,寒风扑面而至。把围巾裹紧一些,吐着白雾,脸上泛着不自觉的微笑。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花痴。于是,开始寻找话题。
“那个……先生如何称呼?”
“Roin。R-O-I-N,Roin。你呢?”
“我叫……叫我Loyal就可以了。”Roin,连名字也这么好听呢。举手投足,言语谈吐,都能让人产生美的联想,这个人,该是个完美主义者吧。不过,为什么他身上的美,总带点淡淡的哀愁?是不是我太多心?
“Roin,你好象,知道我要来听音乐会似的?”
“你不记得了?那天我跟你说‘后会有期’,就是指这个音乐会啊!”他笑着,寒冷的夜里,犹如一朵绽放的白百合,却有滴着血的感觉,几分妩媚。
我不解:“但是,那天,你怎么知道我要来音乐会的?”
“你手上拿着Air Akira的CD。”
“啊……”终于恍然大悟了。
二人进了一家咖啡馆。
对于咖啡,并无什么研究。没什么特别事情,我也不会进咖啡馆,那种场所不是我消费得起。今晚,算是有特别事情了。
他似乎对这些地方很在行,很快要了两杯咖啡,我不知道的名字。面前的人,真是挺小资的,我应该就是被他这些小资气质吸引着吧。小资,不是我高攀得起的生活模式,却有点像我的思维方式。——开始有点明白,觉得自己跟他有点像的原因。
“你也是买了Air Akira的CD,来听音乐会的?”
“CD我是买了,”他把咖啡拿到唇边,享受地闻了一下,才喝了一口,“不过,票是我另外买的。我买的是第二等的票。”
“啊?”我跟他,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有免费门票偏不要,还要专门去买高价位的。虽然我也很喜欢Air Akira,不过,这样浪费的事,倒是做不出来。
他看着我有点愕然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失言了,马上打圆场:“呵呵,难得决定听一次,便买好一点的票而已。”
他又说:“蛮喜欢他们的音乐,很悲情。”
悲情?怎么会?我从来都没有觉得Air Akira的音乐悲情。看来,对音乐的理解果然是人的心理的衍生啊!那么,他的心情,也有点悲观了?
“不会啊,我不觉得他们的音乐悲情的。”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哦?”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我。
继续发表我的见解:“虽然听起来,有点捉摸不定,像人生的不可预知。不过,正是因为不可预知,所以才会有创造的空间吧。”
他笑着听完我的话,说:“你是第一个。”
“嗯?”
“第一个在我面前这样评价Air Akira的人。有意思。以前……那个人从来只欣赏他们音乐中的悲剧色彩。就连我,也被同化了,喜欢上悲剧。”他目光突然垂下去,有悔意在里头。
那个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能是很重要的人吧,都爱屋及乌了。人家的私事,也不好意思问下去。
我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他会意地结了帐,道:“还赶得及吧,最后那趟地铁。”
“诶?当然赶得及啊!还有半个小时呢!”
“那,我们走过去上埔站吧。”他提议。
“啊?”
从这里到上埔,是一站的路程。半个小时之内,确实能走到。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去上埔乘呢?我想也是有什么隐情吧,既然不是非拒绝不可的要求,就没必要拒绝了。
1:23。
列车准时到达上埔站。
这天晚上,我们并排而坐。好紧张,整个过程都好紧张,怕行差踏错。——不对,不是紧张的时候!必须承认,我已经被这个人深深吸引着,不能再寄望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了。
“Roin,我们以后,如何联络?”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他想了一下,掏出纸笔,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我:“想找我的话,随时欢迎。”
接过那张纸,如获至宝。
字迹娟秀,与人一般完美。无法制止自己追逐下去,这个人,处处都表现得如此优秀,何以仍然执著于悲情?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到站,道别,下车。
从地铁站到家的路上,只我一人。不过,我很高兴。从今以后,又多了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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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试探性的拨通他的电话,约他见面。没想到,他会邀请我上他家做客。
原来,他住的地方,就在我家的下一个地铁站那边。高层住宅区,不是有点资本,也住不起吧。
家里整洁得不像普通男生住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不过,想到这个屋子的主人是如此完美的一个人,也就觉得合情合理了。真得很完美,我发现,原来我心目中的完美,是一种带有中性的味道。
这个屋子,一居一室的小套间,但是,我却觉得住的是两个人。至少,以前可能是。他说的“那个人”,大概就是他的同居者了。——猜的。
“咦?你也喜欢看落樱的书?”他邀请我参观他的房间,意外的发现,他的书柜有一层整整齐齐的放着落樱的小说。——一个网络小说家。
他有点惊讶:“嗯?你也看?”
“不是啦!是我妹很喜欢看而已,常在我耳边叨念着。有一次被她强迫着看了一本,叫《花葬》的,我就再也不想看她别的书了。我妹还向逼我看那个叫《蝶怨》的,你看,光是听书名就够折磨人的。”
“不好看?”
“文笔是很好啊,不过太悲了!我不喜欢这样。明明事情有很多解决办法的嘛!干吗非得死个谁或者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呢?”
他优雅的笑起来:“哈哈哈,看你也是不像是喜欢这种类型的故事的人。我以前的情人……很喜欢落樱呢,所以,所有落樱的小说,我都有。”说到最后,他又神色黯然了。
“那个人”就是他的情人吧。也许,他的情人离开了他,他才这么伤心。
我识趣的转移话题:“不如我们来听Air Akira吧!”
于是,我们回到客厅,他用Hi-fi播着Air Akira的新专辑。然后,不时聊聊天。
他的见解,有很多我都不敢苟同。默默听着他的话,有时,竟发现自己无法接话下去。这样的聊天,算不上很舒服。不过,却让我对他又了进一步的了解。至少,我知道悲情情愫在他心中确实扎根很深。他的做人美学,充斥着悲观。
我是个平凡的人,每天面对的都是极其平凡的事,实实在在的生活。所以,很难有什么末世情结。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得努力工作,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幻想是常有的,但总是往好的方面想,甚至美好得有点盲目。但是,追求美好,才是人之常情吧,怎么会有人祈求过得不快乐的呢?
他说,你真好,总是充满希望。
我叹气,哎,希望归希望,我这么平凡,一无是处,美好的憧憬,往往只能成为憧憬而已。
他说,不是的,勇于憧憬,已经是现代人少有的美德。
把我说得好伟大。有点飘飘然。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作别的时候,依依不舍。他的眼神,似乎有点欣慰。我觉得,这种眼神,更迷人。
——我会再来的。
——随时欢迎。
好开心。像做梦一般,遇上天人,到了仙宫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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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Loyal,最近是不是蜜运之中啊?常看见你偷笑,还笑得挺甜哦……”女同事打趣我。
“哪有?那么闲管我的事,还不如多干点活呢!”我分辩着。
蜜运?虽然算不上,但也足以让我偷笑了。约过他好几次,每一次,他都不会爽约。第三次上他家以后,我说,不如下一次,我们换个地方见面,不要经常窝在家里,他也答应了。于是,第四次约会,我们去了逛公园。
“你看,那些小孩子多可爱啊!”我指着公园里嬉戏的小孩说。
他却道:“哎,只可惜年华易逝。”
我指着公园里的老爷爷老婆婆说:“看,多温馨啊!白头偕老,夫复何求?”
他却道:“哎,人生匆匆,世情冷暖,百年归老,也不过如此。”
差点被气昏。
他望着花丛中的蝴蝶,发出感叹:“花开得如何茂盛,也敌不过风吹雨打,时间流逝。再美丽,也终归凋零。”
喂喂,难得约你出来外面,给点面子好不好?不要老是说些郁闷的话啊!这样下去,不未老先衰才怪。
我反驳:“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看,花开的时候,蝴蝶会来,然后就可以为花繁衍生息,就算花谢了,蝴蝶会帮它完成繁衍的使命。蝴蝶死了,化作春泥,又滋养着花朵,所以嘛,花的灵魂其实没有死,只是寄托在蝴蝶身上了。”
他惊讶的看着我。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貌似很有哲理的话?你会瞎悲情,我也让你见识一下我故弄玄虚的本领。blzyzz
他突然鼓起掌来:“哈哈哈——,蛮精彩的解说哦!”——他居然大笑!这一次,真的是大笑!
见他反常地笑着,我突然就觉得脸上发热,忙辩解说:“你不要笑我好不好?你说那些奇怪的话的时候,我也没有笑你啊!”
“哈哈哈,不笑,不笑了……”嘴上说着不笑,却笑得捂着肚子。
真是个奇怪透顶的人。明明那么悲观,居然为了一点小事,大笑不止。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毫无负担地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比任何一个表情都好看啊!
看他笑够了,我问:“怎么样?大笑一场,是不是很舒服啊?”
“嗯,还好。”可能觉得刚才有点失态,他说得有点腼腆。
我望着他,太阳的光晕让我有点意乱情迷,不自觉地就说出口了:“你开心的样子,好好看啊!我真的……好喜欢。以后……能不能多笑点?”自己说完,都觉得说得过于暧昧了。
唯有不好意思地回避:“啊!那个……有没觉得有点渴?我去买汽水!”说完马上跑开。
我拿着汽水回来,他笑着问我:“是不是这样?”
“啊?”
“我问你,是不是这样笑?”这时的他,跟两个月前看见的他,差好远。这时的他,笑得好开心。不敢说是自己改变了眼前这个惊为天人的男子,只要他能变得快乐起来,就心满意足了。
“在笑得放开一点就对了。”我说。
“切,还真苛刻。”他抱怨着,却笑得更加开心。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眼前这个人,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我默默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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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园约会完毕开始,以后的日子,他会等我下班。在地铁月台,酸乳酪广告牌前面等。然后,一起坐1:23的地铁回家。——各自各回家。
对他的职业很好奇,为什么每次约他,他都有空?为什么他闲得可以每天等我下班?
他说,他的工作自由度很大,时间都是自由支配,而且,爸妈在国外,常有生活费寄回来,不愁生活。
“哎,”同样是人,怎么就差这么远呢,我叹道:“不愁生活……我也想呢……”
“很羡慕么?”
“有点吧。哎,谁叫我生来就无德无能,大概,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了。”
“你很介意自己没有卓越的才华么?”
我想了一下,道:“有才能的话,至少能过得更加顺利吧。我猜。”
“围城。”他说,“围城啊……很多有才华的人,抱怨着宁可过得平淡一些;平凡的人,却希望自己有更好的才能。”
“说的也是……”
“你也有很优秀的一面,真的。”
被他这么评价,真有点招架不住。
“哪里嘛,真是的……”
“真的,真的,真的……看见你,就知道生活充满阳光。”他看我的眼神,变得迷离了。
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我赶快转移话题:“那个……那你为什么不到外国跟爸妈一起住啊?”
仿佛刺到了他什么死穴,他的表情,突然尴尬起来,慢慢地,恢复了哀伤。
列车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我家的地铁站,留下莫名的不安,我下了车。
乌云蔽月,心如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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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yal,今晚不要走,好不好?”这一次的约会,他坚持要我到他家。天色已晚,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啊?这样……不好吧……”嘴里说着不好,心里却舍不得离开。
“只有今晚,可以么?不要走。”
看着他请求的眼神,无法再拒绝。于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去。好歹是成年人,家里也不怎么过问。
“你到底,有什么事么?”我问。
“听我讲故事。”他淡淡地回答。
“啊?”这是什么理由啊?为了让我听他讲故事,居然要我留在他家过夜?故事什么时候不能讲啊?
“过来。”他走到房门口,叫我过去。
于是,我俩坐在床沿,他开始讲他的故事。
三个月以前,他的情人卧轨自杀。在上埔站。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就因为这件事,地铁瘫痪了整个晚上。我还记得,当时交通部门调派了公交车,那是我深夜里唯一一次坐公交车下班回家。没想到,自杀的,居然是他的情人。因为自杀的人,是个男子。
他告诉我,情人的名字,叫Lean。Lean跟他一起三年了,为了他,Roin编了借口,死活不肯跟父母去外国。
刚开始,他是被Lean的气质所吸引,一副受伤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想保护。当时的Roin,还不像后来那么悲观的,他以为,以自己的力量,可以感化Lean,然后,两个人快乐的生活下去。
谁知道,他并没有成功,却慢慢被Lean同化,他们一起,感受着悲剧中那种绝望而不得善终的美。因为不得善终,才永恒。Lean认为,只有悲伤,才是永恒,永远的快乐,是不存在的。
Roin变相地纵容着Lean的悲观,并为他编织了无数幻想,华丽而惨淡的故事。
终于,Lean有一天问他,Roin,如果我像落樱的小说里面的主角一样,离开你,你是不是会一辈子记得我?
Roin答,如果你死了,我大概会跟你一起去的,死亡,才能永世相守。
结果,那一天,Lean就瞒着Roin,卧轨自杀了。
说到这里,Roin痛苦地抱头,失声痛哭:“都是我!……是我害死他的!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
我搂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轻声说:“没事了……没事的……至少,Lean在天国看见你快乐地活着,也会感到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