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答,可是脖子上越来越紧的禁锢让我眼前一阵发黑,呼吸都不畅起来。
哪里来的臭婆娘,又要人回答又要掐人脖子!
"放......开........."双手乱挥,使尽全力挣扎,再给她这样掐下去,只怕我是再也不要妄想看到明早的太阳了。
只是我再怎样使力也撼不动她分毫,她的手就像一只铁嵌一般,让我喉头顿时感到一阵血腥气直往上冒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忽然感觉脖子上一松,背后一股力道推来,让我猛的向前一个踉跄,跌到地上,直摔的我眼花耳鸣。
咳了咳,勉力翻过身子,眼前也渐渐恢复清明。不仅抬手擦了擦从嘴角流出的血,刚才被她这样来一下,只怕不仅仅是外伤这么简单了--我心里火气直冒,他奶奶的,我哪里招你惹你了,居然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下这样的狠手!
抬头看她,正想要破口大骂,可是当视线一接触到她的脸时忽然那些骂人的话就一囫囵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白衣银发,正是刚才在远处平台上吹笛之人。此时此刻,她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我。
满月之日,清华点点,把她的脸照的透明的白。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女,大约二十来岁左右,肤如凝脂,但十分苍白,几乎是毫无血色。她眼眸沉静,内里犹如一潭深水,让人琢磨不透。但即使如此,她站在那里就是让我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气势,好似......君临天下,好似这尘世间根本就不配有什么东西能进她眼一般。
心中不禁疑惑,刚才那婉转柔绵的笛声真的出自她口?
可是真正让我呆住,再也不能吐出一字的原因是--这张脸,我曾经看到过的!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那张脸却早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只怕穷尽一生也不会忘记,这段日子以来更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
小月!
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分明就是小月,那个我曾经在昆仑禁地的水晶棺中见到的女子,那长相那五官,还有那圣洁的气质!
......不......这不可能......小月不仅已经死了,而且因为我驻下的大错,连尸体都在我面前烟消云散,再也追不回来了!
可是在我面前的这位......。
我颤抖着竭力站起来,盯着她再也不愿放开。
她也在冷冷地打量我,眼里犹如盛载着千年寒冰般。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光却渐渐变了,我能感受到就犹如寒冰在慢慢的融化般,她的眸子里多了一点我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一步步向我靠近,直到看到我身上某一点,忽然浑身一震,僵在那里,再也不将眼光移开。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向自己身上,这才发现她盯着的居然是我长袍上挂的那块玉佩。
忽然身边一阵风吹过,待到回过神来时,那玉佩已在她手里。
我震惊--怎么可能有人行动能迅捷到如此地步,她到底是鬼是人?
她把玉佩抓在手里,就着月光细看,猛地抬头,两眼里射出不可思议的光彩,连语声都有了一丝颤抖,"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原来刚才并不是我的错觉。真的是她在说话!
可是眼前之人明明只是一个妙龄少女,怎么飘出口的话,那嗓音,虽然不至于粗砺,但却活像老妪一般,饱含了沧桑。
怪异!
她见我愣在那里,忽然一把上来抓住我的手臂,只是这次轻柔了很多,"快回答我,这玉佩你从哪里来的?"
"我爹给我的,从小就带在身上......。"
我话还没有说完,她闻言却全身都开始发抖,把我抓的更紧,就着月光细细打量起来。
感受到这完全不同于刚才的气氛,紧张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口了。
"你是......?"我俩同时开口询问。
突然觉得有点滑稽,怎么可能?我是疯了不成?她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
她却继续问下去,"你......从......昆仑山......而来?"
我一惊,吞了口口水,盯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你爹是......?"
"慕容飞仙。"我迅速报出答案。
她猛吸一口气,怔在那里,脸色却由白转红,变化之巨让我大大吓了一跳。
就当我还在呆愣的当口,她却忽然一把抱住我,抱的很紧很紧。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搞的一头雾水,正想略略挣扎摆脱这份尴尬,怀中却传来抽泣声,"你终于来找我了......我一直很想你......很想你......。"
"你是......?"我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
她慢慢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不再是先前的盛气凌人,而是雾水缠绕,隐隐灼灼流露出温柔的光华。
"我是你娘啊!"
晴天霹雳,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话就犹如大地轰鸣般震撼着我--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向后一踉跄,连退数步,颤抖地指着她,"你骗我,你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我娘......你在骗我......!"
她想要走上来拉我,却被我一把甩开,不知为什么,当那个最终的答案终于摆在面前时,我退缩了,完全没有勇气去承认,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居然就是我一直朝思暮想的亲娘?
"她没有骗你!"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僵直,却犹如另一波巨浪将我掩盖。
回头,印入眼帘的是走廊转角处慢慢踱出来的兰色身影,从廊拄的阴影里渐渐走到月光下。
他看着我,眼光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莫名的,忽然让我觉得有一阵寒气从心底升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只是那三个字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打始以来第一次,我犹豫着是否要向他迎过去。因为在这一刻,他虽然仍是在亲切笑着,我却对他感到陌生!
抽出一丝呼吸,嚅嗫着叫了一声,"植水......。"
他却不再看我,只是向那白衣女子走去,到了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抱拳弯腰行礼。
"护法左使参见宫主。"
第十九章
坐在这间硕大的石屋里,我看了一下四周,除石床、石桌和两张石凳外,再也没有别的摆设。墙上开了一扇不大的窗,月已偏西,投射进来,在地上晕了一片白光,与屋内微弱的烛火遥相呼应,透了一室的冷寂。
将目光掉回,重新看向此时此刻正在床上打坐的她。
落霞宫无忧宫主,也是我的亲娘。
"你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简陋是吗?"她虽然闭着眼睛,却好似能看穿我的心思般,平静问道。
的确,比起之前经过的那些房间,落霞宫宫主的卧室却是如此,我的确有点不敢置信,可是这点小事和今晚所有目睹耳闻的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在这里已经枯坐半个时辰了,满心焦急,就在等她开口解释一切,可是她却如老僧入定般打着坐,先前院子里那异常的激动好似从未发生在她身上一般,脸色又恢复了毫无血色的苍白。
她虽然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浑身却透着浑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即使焦急如我,也被那份感觉镇住,不敢造次贸然相询。
现在终于见她开口问,忙点了点头。又一想她正闭着眼,怎能看见,于是回答道:"是。"
她慢慢睁开眼,看向我,也不解释,只是道:"你过来。"
我略微犹豫,但仍站了起来,走过去。
"到我跟前来,把手给我。"
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照着做了。
她伸出三指,搭上我的左手脉门,凝神细诊起来。
靠的如此之近,正好让我有机会仔细观察一番。
她长的很美,可以说比兰冰还美,请原谅我将兰冰拿来做比,因为无论男女,我曾经以为兰冰已是世间绝色,根本不可能有人比的过他--可事实上,她却更胜一筹。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眉梢,俱是神秀,可是说到眼神......忽然心底打了个寒战--如果哪一天我的眼里也流露出这般冻得死人的冰冷,自己大概早已心如死灰,不再复燃了。
上瞄下瞄看了半天,可是除了她的眼神外,她年轻的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会有三十以上--自己都十九了,生我的亲娘总不见得只有二十出头吧。
如果不是植水的那一句"她没有骗你",打死我我都不会相信她是我娘。
"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我的样子。"她放下手,好似知道我正在打量她。
收回手,却不由自主的转身回去坐了。这才把憋了一个晚上的话吐了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你今年应该有十九了......"她却答非所问,看着对面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好似早已馅在自己的思绪里,"已经这么大了......我却......从来没有抱过你......。"
话里的惆怅让我也不仅伤感起来,连想打断她的话语都硬是吞了下去,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晃过神来,转头看向我,忽然问道:"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见我不解的眼神,她解释:"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异常反应?老是要晕算不算?不过自己想想这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异常",只是人太累罢了。于是便摇摇头。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她后面轻声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她却闻言淡笑了一下:"以后再告诉你。"
"那有什么是你现在就能告诉我的,可不可以请你快说?"我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冲,可是要我再心平气和的与她慢慢周旋下去,我都快要疯了。
"你想知道什么?"她也不生气,只是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什么?她居然还问我我想知道什么?忍不住一声哀叹!我根本就什么都想知道,此时的我是一头雾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
"你今年几岁?"不管那么多,她既然让我问,我就一个个问题来。
"几岁?哼......,我二十岁时生你的,你说我几岁?"她似乎有点不削。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年轻?"
她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年轻的生命......是每一个练武之人梦想的。多少武林高手,练到了武学的最高境界,人却都已濒临年迈垂死,毕生功力只能带到棺材里......你说......可不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生死由命,本就是借天之力都不可更改的。人生那么多事可做,这些所谓的"武学奇痴"偏要把生活中所有的大门都关上,只钻一扇,即使真达到所谓的"最高境界",又有何意义?
老爹,这就是你所选择的人生吗?
想远了,从新拢回思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个我一定要搞明白。
"样貌只是一副臭皮囊而已,你又何必太在意?"她却不冷不热的吐出这话。
不禁苦笑,我承认这话很对,可是要让我听了这大道理就放弃探究的想法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见我脸色开始沉下来了,她忽然直言道:"我只是练了九天玄功,每隔十年会变一次相貌而已。"
话说的简单,却不啻抛出了一枚炮弹般,让我震惊不已。
"什么叫每隔十年会变一次相貌?"不懂。
"就是变的年轻了。"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世上还真有此等逆天而行之事?可是又不由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之人的的确确是青春长驻,白发红颜,骗不了人的。
"这是什么魔功?你为什么要练这种魔功?"我急的脱口而出。
"如果我不练,恐怕早已死在昆仑山上的地牢里了......。"她突然恨声说道,好似撩开了层层岁月的屏遮,过去的记忆都涌了上来,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芒,看的我心里颇不是滋味。
昆仑山地牢,我曾经去过的,但是在堡里那么多年,我也只去过一次。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当时我还小,进去之后就被里面的黑暗和老鼠叫吓的半死,拉着大师兄的衣角哇哇大哭,落荒而逃之后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涉足这恐怖的地方。现在想来,对昆仑山地牢的惧怕大都来自小时候的胆小,可是当时那种绝望窒息的感觉却永远印在了脑海里,即使那么多年过去了,再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娘,这一天终要到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必定不堪,可是我别无选择--作为他们的儿子。
"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忽然禁不住的悲哀,语气也落寞几分,如果可以,没有一个为人子女的愿意有这种"沉痛往事"发生在双亲之间,可是很不幸的,我的爹娘偏偏就是如此仇恨彼此--即使她还没有说,我也早已感觉到了!
"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却忽然收了外露的情绪,把一切都隐藏了起来,斩钉截铁的给了这么我一句。
我听了火气嗖的一下直冒到头顶,猛地站起来,控制不住的对她大吼:"如果我真是你儿子,就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来找你的,现在终于找到了,你却什么都不愿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残忍?你和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我受不了每个人都把事情埋在心里,没有人愿意说,我知道他们必定痛苦,可是难道我就不痛苦?我受够了这种永远被隔在门外的感觉,从小到大,内心深处的孤寂和委屈,想要有爹娘的疼爱却永远只能对着后山紧闭的石门发呆的酸楚,你们知道吗?不,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铁石心肠如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对她吼,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我忽然感到了一阵绝望,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般,刚才那一下子的激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了整个身体,我转过身,一步步走出去,此时此刻,这个地方我再也呆不下去,只想要快速逃离。
身后没有任何挽留的声音,我走到门口,打开石屋的门,抬头看了一眼深蓝色天空中那圆圆整整,象征着团圆的满月,"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刚才在院子里初见面时,你是很高兴和我重逢的,是不是?"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扔下这句话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快步冲了出去。
石屋在院子走廊的另一头,一上了走廊,我就再也没有力气跑了。满心的悲哀,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是一个人慢慢往前走着。忽然右手被一股力道拉住,把我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我愣愣地回过头,印入眼帘的是植水略带焦急的脸。
"仙仙,你还好吧?"
我想默默抽回手,却被抓的更紧,他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我们好好谈谈。"
是,我们是要好好谈谈。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这才放开我的手臂,说了声"跟我来。"便越过我在前边领路。
跟在他后面,穿过走廊,然后又是那些甬道和房间,一路的沉默,他不说话,我也不想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走着,就在我以为前方永无止境时,他忽然在第十六间房间后的甬道转弯处停了下来。伸手推开那看起来与黄金铜门不同的石壁,先走了出去,然后闪身让我也过去,这才把那石门关好。
走出石门,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大假山内,快步走出假山,又一次呆了,在我面前的居然是洛河山庄的那个大花园。面前的荷花池,对面练武的平台,虽然只是一个晚上,这熟悉的场景再次看在眼里,莫名的就是刺得我浑身一颤。
搞了半天,我根本就没有走远,还是我压根还在洛河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