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残烟（卷一）————四方月[上]

"我有多少时间？"顾惜朝问的是这白蛊能将他这条残命拖多久，他这根残烛还能继续燃点多久？
"放心，戚少商今天才要启程去黑苗，你明朝启程，大可在半路截到他--"玉奴却以为顾惜朝迫不及待的要找戚少商去，便让他放宽心的回道！
也许，玉奴不是没听懂，只是，他选择这么回答顾惜朝--
"哼--我答应的事，一定做得到！"顾惜朝微微皱眉，唇际微嘟的笑道。
"我相信你--"玉奴眉峰微拢，光洁的额续起淡淡的褶皱。
同为男人，玉奴和顾惜朝的美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顾惜朝的美很野带着强烈的侵略感！就像野上美丽的豹子，策足狂奔时，那优美、矫健的身形就足以动魄惊心！而那决不放弃的利眸，盯住了的猎物就是不死不休！
而玉奴，却是一株淡淡的昙，幽幽的绽着他的美丽；不经意的散着他的气息，不是有心人是不可能一窥他的全貌！
"你要什么东西？"顾惜朝现在才开口问，是因为早知道玉奴不会在种下白蛊之前告诉他！
"乌玉杵！"玉奴坦白的答道。
乌玉杵？！巫师的圣宝？！戚少商，你倒是和麻烦不分家阿！
"要我把事做好，就不要派人跟着我，有白蛊在就成了--"顾惜朝微眯了眼斜斜睨向玉奴，毫不顾忌的说道！
"我--不会--"玉奴为难的一笑，但还是许了顾惜朝的要求。
顾惜朝倒是有点另眼相看的盯着玉奴，说实在的，玉奴坐在那里不开口时，到还蛮养眼的！净白的脸是女人般的细致脸型，仿佛映着漫天星空般的眸子被长长睫毛掩着，艳红的唇仿佛是点了最美的绛色，那一抹淡笑可以让人放下所有的心防！但是，他一开口，那幻灭似的男嗓，破坏了所有美丽的联想！这样的人实在不该生存在这个人世间，因为他的美丽--是毒！
"采药归来，独寻茅店沽新酿。暮烟千嶂。处处闻渔唱。 醉弄扁舟，不怕黏天浪。江湖上。遮回疏放。作个闲人样......"顾惜朝将视线转回望着窗外轻轻开口，脱口而出的就是这阕"点绛唇"--

戚少商迷路了！烦躁地皱着眉头，他四处张望，直觉这里已经经过好几回！林间的瘴气越来越浓，已经快到了他所能承受的上限了！再找不到出路，他这神龙捕头今天可就现眼了！
"打不死的九现神龙倒还会迷在这区区林子里？！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戏虐的声调，是戚少商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他立刻转身，见那熟悉的灰袍，在瘴雾中缓缓清晰！
"顾·惜·朝？！"烟雾缥缈中的人，看来那么像个幻影，那脸上的表情，就像两年前他玩味的回他一句"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时一模一样！
莫不是他步进了什么密径？回到两年前的那一场初遇？！
不！不是，这里是蜀境！这里满是翠绿！这里布满危险的瘴气！这里的顾惜朝身着的是灰袍！
"大当家，多日不见，怎变得如此狼狈？"顾惜朝还是笑闹道--
九现神龙！杀不死！困不住！从边关闹进京城，一路搅得江湖鸡飞狗跳！谁又知道，仅仅一个满布瘴气的林子，就能困他前行？！
"你？！顾惜朝！"戚少商看着顾惜朝脸上算是红润的气色，身处瘴气之间，却比他这内力深厚的人还要泰然自若？！手中"青龙"一出，就停在那卷发之间，抵在白皙的不像是男子的颈子边！铁手说他病得根本无法自由行动，可现在看来，铁手也是可能被这顾惜朝给骗了吧--
"你要杀，我便让你杀我！可是，你觉得杀了我，你就能走得出这林子？"顾惜朝的眼里没有情绪，只是犀利的刺向戚少商挣扎的眸子！
"你有什么目的？！"戚少商收回剑，却不入鞘，肃然地问。他不相信他！在经历了那么多背叛、杀戮，他再也不会相信顾惜朝！
不对！他信！他信顾惜朝根本不是来帮助他的！他信眼前这个笑得有些得意的人，眼中没有侠义，心中没有天理！他的出现不会是偶然，定是有所图谋！况且，他是这么大费周章的来到这里的--
"看来，六扇门倒是比连云寨那只长蒿子杆的地方更适合你！"顾惜朝微低了脸笑得有些淘气，鼓鼓的脸颊有些稚气！
"我要乌玉杵--"
"你怎么知道？！"戚少商没想到顾惜朝竟会知道他身上有这东西？！这件是应该除了他和神候没有别人会知道！难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应该知道还是有其他人想要你手上的东西的！"顾惜朝侧这头，笑答，不瞒也不表--
"这么说，你就是死不悔改？！"戚少商忽地想起曾经说过一样的话！看来，就算经过了两年的时间，他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改？改什么？--我说过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再说了，乌玉杵不是六扇门的东西，也不是你戚少商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保有它？"顾惜朝淡然的回道，仿若不介意戚少商伤人的话！
"你不要坏我的事！这是朝廷的事！"戚少商知道此行的理由多少有点牵强，但是，他势在必得，容不得顾惜朝在里面捣乱！
"哼--朝廷--明说了吧，你拿着乌玉杵不过是一个通行证而已，你想要的东西你根本想用偷的，打算用抢的！对不对？！"顾惜朝颇不屑的吐出那两个字，所谓朝廷根本就是天底下最肮脏不堪的地方！
"没想到你戚少商已经沦落到这样地步--"顾惜朝闭上眼幽幽的叹出一口气，他印象中的九现神龙可以是狼狈的、可以是愚笨的！但是，就算他再狼狈，全身上下还是透着汉子的骨气！可是，六扇门的一个捕头的帽子，就盖掉了他所有豪气？那他又何苦同他作对？！早早交出逆水寒，换得更好更高的帽子戴戴！
"你！--"知道他聪明！知道他神机妙算！但没想到他连自己的脑袋都可以进去搜掠一番？！戚少商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六扇门还能教你偷人家宝贝......不对，偷东西，你原本就会！以前偷酒，现在--"顾惜朝语含鄙夷的说道，剑眉肃然的横扫，目光含刺！
"住口！住口！住口！"戚少商被他说的无语反驳，竟气得一股内息走乱，再加上瘴气的入侵，他竟觉得眼前一糊，全身的气力好像都被抽走似的软倒在地！在失去意识前，他只觉得那灰袍子慢慢飘到他的近前--

 

 

第五章·[云动]
漠北的天是那么的近，那几乎纯蓝的天空，就像连云汉子的胸怀！广阔的黄土映着蓝天，寂寥而无声--
戚少商踏着黄土地，一望无际的是连云的山、连云的水！却没有昔日环伺身边的兄弟！六大寨主、连云寨；几乎在一天之内毁之殆尽！
"大当家--你为什么要引顾惜朝入寨？！"转眼！血的红，染尽了这个天和地！此起彼伏的叹息，微弱，却像死咒一般一直在这天地回荡--
"不--我--"张开口，戚少商却无言以对，为了红泪、为了自己的私心，他引顾惜朝入连云寨是事实！六大寨主为他而死是事实！他没有尽担保人的职责杀了顾惜朝也是事实！累累血债不止他顾惜朝欠下了，他戚少商也是同罪--
天，为什么要这么红？！地，为什么要这么红？！朗朗天地为什么只有一座孤坟？！六位寨主就只有一座孤坟--啊！--他不要看！他不要看！--
"红......为什么红......不......"
顾惜朝坐在火堆边，斜睨着躺在另一头喃喃梦呓的戚少商，眼中闪烁的是篝火漂亮的火星子！
他知道戚少商沉在梦魇中。两年前，从边关到京城，他每一夜都是这样，一夜一夜的死！没有一夜例外！他不想杀那些人，但是却不得不背起那么多债！戚少商不想让那些人死，但是那些人却个个都是为他而死！是他们的相识，害了那些人的命--
微微的火光映在戚少商的侧脸，两年未见，那可算英挺的脸，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显然在六扇门，他也没过到什么好日子就是了！
"不......"
顾惜朝转开了视线，只是一瞬，他还是起身走向戚少商的旁边，想将他推醒。他刚刚走岔了气，这样沉在梦魇中，可不要入了魔了！他终究还是不想他死的！
"大当家--"
"不！--"戚少商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手中的青龙一握，就直直刺向眼前唯一的人，就像每一个梦魇的终点！他的剑若不是刺进"顾惜朝"的胸膛，他的恶梦就永远不会结束！--
"唔！！--"顾惜朝圆眼一愣，里面一闪而逝的是惊与痛，但就只有那么一瞬！冰冷的眸光，幽幽地落在用力抵在左胸的剑--应该是套着鞘的剑才对！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就像老八在同样的地方给他一抢时的笑意一样，有些释然、有些不在意、更有些轻松！
"嗯？！顾惜朝！"戚少商意识到自己真的刺到什么人时，才慢慢清醒，没想到眼前被他用力的抵住的人却是顾惜朝！
"不愧是大当家！连睡觉也可轻易取人性命！--不过，下次记得不要使有鞘的剑！这是杀不死我顾惜朝的！"顾惜朝微微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退开一步，顾惜朝又回到先前待的地方，慢慢坐下，视线再也没有离开熊熊的火堆！周身散着不易见的拒人千里的气息！
"你--"听着顾惜朝含讽带刺的话，才条的惊醒！右手往怀里一摸--
还好！还在--
"乌玉杵我已经验看过了--先放在你身上，时候到了我自会取之！"顾惜朝不用看也知道戚少商在做什么，他淡淡的开口，他真当他戚少商晕了这么久，他现在才想起来去偷拿那"乌玉杵"？
"你！你拿乌玉杵做什么？"咬了咬牙，戚少商才压下对刚刚发生的事的愧意--
他们该是仇人！本就不用假惺惺的客气！而且，顾惜朝本来就是为了谋求他身上的乌玉杵而来！他--这也算是本能之举！再说了，骄傲如他，又怎会接受他这样的道歉呢？
"玩--"顾惜朝失笑的回答这个可笑的问题！丢了一根柴进火堆，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玩？！"戚少商不禁的拉高了声调，实在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答案！
"对！玩！乌玉杵、天机枢都是苗疆的密宝，六扇门要来做什么呢--我倒是很感兴趣！"顾惜朝找了棵树靠了上去，微仰着头，闭上眼，轻轻地吐出一句。
"就为这？！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骗铁手的？"戚少商紧紧地盯着顾惜朝的脸，始终不明白，这样一个玉面书生，为什么就一定要净做一些旁门左道的事呢？
"呵，做什么说的那么难听呢？我说不是，大当家你会信么？"顾惜朝仍旧是闭着眼，喃喃的话语，就像临睡前的呓语！
"信！"戚少商还来不及思索，经已经脱口而出这个让他来不及收回的字！
"呵呵--你当真那么信我？--夜了，有话，明天再说--"顾惜朝声音越说越轻，话尾几乎是含糊在口中的！看来，他是真的累极了！
你当真那么信我？把我当兄弟？
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作知音！
顾惜朝你到底是真疯假疯？！你若真的疯了，为什么要离开晚晴的身边？！你若假的疯了，为什么还要说出当年一样的话？你应该知道，单为你这句话，我就会杀了你！我断不会放任你在世间害人的......
盯了半天，戚少商听着他平缓的吐息声，知道他已睡得沉了。才缓缓眯起眼，开始打坐休息--

山风徐徐，树叶轻摇的声音伴着飞鸟的啼鸣，好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晨！戚少商缓缓睁开眼睛，好久没有这样舒适的感觉了！有多久？应该有许多年了吧！自从当了连云寨的大当家？自从红泪转身离去？自从--
"醒了？那就梳洗一下，我有带干粮，一起吃？"青色的人影在眼前晃动，戚少商却因为背光而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是，那随意而落的卷发却在星星点点的阳光中，看起来像是闪闪发亮一样！
"不必--我自己有带--"戚少商顿了一下，一跃而起，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快速的洗了把脸，直到觉得自己内心莫名而起的悸动慢慢平缓了下来，才又回到宿地，才发现顾惜朝不仅是换了衣衫，连行囊都已经打理好了，心里纳闷他到底是几时起的身？！
看着顾惜朝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啃着他自己手中的干粮，那一小一小口的斯文样，还真看得他不好意思拿自己的干粮出来大快朵颐了！
顾惜朝若有所思地吃着东西完全没看见戚少商的去而复返。直到他乎的想起，一转头，却直直地撞入另一双若有所思地黑眸中！
"大当家莫不是不见了干粮？"顾惜朝看他盯了自己半天，却一直不开口，以为他不好意思说出口，遂恍然大悟的从膝上的布包里摸出个白面馒头递向他，轻挑的眉像是微微扬起的笑意！但是他没有笑，他可不想折了他大侠的气概！虽然他是真的很想笑--
"呃--"戚少商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不能说自己看他的吃相不自觉看愣了？--
他可没那个脸！
接过顾惜朝塞过来的馒头，戚少商心里呕得要死，却又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
"你起的很早？"默默地吃着干粮，沉默的气氛终究不适合他，戚少商虽开口找些话来聊。
"大当家知道人老了，为什么都起得早吗？"顾惜朝不禁莞尔地反问他。
戚少商摇摇起头，好奇的看他，想着这个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无所不晓的人，为何有这一问--
"人年纪大了，连身体都知道时间不多了，不应该拿来浪费在睡觉上--"顾惜朝说的戏虐，像是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
但是，戚少商却听得皱紧了眉头，那隐含的寓意让他听得很是不舒服！
"诓你的！我一向浅眠，鸟儿一啼叫，我就被吵醒了！"戚少商话音一转，憨憨的笑着，仿佛真的是在耍着戚少商玩笑似的！
"......"戚少商没有答话，像是真的生气了--
"不闹了，说回正题--"顾惜朝见他不答话，也就只好收起笑意，拍拍手上的碎屑，正色道。
"正题？"戚少商微微一愣！
对呀！他可不是来玩的！更不是同顾惜朝来玩的！他怎么糊里糊涂的就将正事给抛诸脑后了呢？！
"乌玉杵，我势在必得--但是，明抢，我定抢你不过，你对我也有放备！不如我们合作！"顾惜朝轻轻吐出目前的状况，还有他自己的打算！
"合作？！"戚少商愕然地只能重复这两个字！顾惜朝找他合作？他会有这么循规蹈矩？
"对！合作！就凭你一个人能不能盗出天机枢，大当家自己心里有数的很，但是，多了我这个帮手，一定事半功倍！而我帮你盗得天机枢，代价就是乌玉杵要给我！反正诸葛要把乌玉杵白白送黑苗，不如便宜了我顾惜朝！大当家觉得怎么样？"顾惜朝站立起身，直视戚少商，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诚意！
"你这么有把握？"戚少商知道自己多此一问！顾惜朝的能力从来都是出人意料的，而不可能是夸大其词的！
"这点你放心！打架我现在不行，算计人--你从来都不行！"顾惜朝自负的一笑，挑动的眉眼，看来那么生动！
"--如果你能说到做到的话--天机枢到我手上的时候，乌玉杵就是你的！"戚少商不得不承认顾惜朝说的没有错，他一个人想要盗出天机枢绝对是不可能的任务！若然有了他的从旁协助，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他若真的得手，到时乌玉杵落在谁手上对他来说都没有损失！思及至此，他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戚少商便欣然的答应顾惜朝的提议！戚少商不自觉地也回以一笑，露出许久不见的酒窝，令他看起来年轻许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