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喉咙里动了一下,他在等袁朗说出最后一句话。
"他说大队长知道了。"袁朗说完不自主地紧紧盯着吴哲的脸。
吴哲第一反应是全身的血液在变化,从脚底往上直窜起一股冷气,脚掌麻木,手指硬着难打弯,他不了解铁路,也不太清楚他和袁朗的感情有多深,这几个月和袁朗在一起只顾着快乐,从不曾关心过外界太多,也不曾去多问几句有关于他的朋友他的上司,幸福起来会让双眼被蒙蔽这句话真没有错,现在猛地被拉进现实,连素来适应心态极好的吴哲都免不了一个踉跄。
"他会怎么做?"缓了好长时间吴哲才问。
袁朗把吴哲脸上的表情都看得再清楚不过,其实从周越洋告诉他铁路知道的时候,他就在想,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想,他的大队长会怎样来处理这个问题。袁朗不是不清楚铁路如何待他的,虽然有严厉有批评,可也从没和袁朗为了什么而盛怒过,都是细心栽培,格外地对他好,从过去到现在袁朗都记得明白。他曾经因为周越海的事而被心理小组组长强制找去谈话,袁朗和其他人不同,这种被动性的治疗对他毫无用处,铁路知道后一手揽去责任,心理小组再没找上门过;这一批新南瓜剩下9个人,袁朗筹划最后一个"欺诈"计划,整了一处废旧工厂拉上大批老A陪他演戏,最后一个找到铁路,请他也扮一次"恶人",铁路瞄完那堆计划,皱眉头说袁朗你真是个狼崽子,不过还是应允;许三多第一次上战场杀人后失魂落魄,铁路虽然对他的消极心态很是不满,可还是在袁朗的要求下给了他一万个面子去全权处理。于公于私袁朗都受过太多照顾,所以最棘手的状况出现后,原本以为已经很了解铁路的袁朗也完全没有把握,铁路这一次,究竟会怎么做。
袁朗把支在桌上的右手放下,摸到烟盒,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一上一下地颠倒着正反面。他并不知道这会儿到底是抽还是不抽。
吴哲看着他,就从桌子上拿起打火机,又把烟盒拿过去,捏出一支来给袁朗点好,吴哲先自己吸了一口,剩下的才塞进袁朗手里。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抽一口烟,就半低着头从烟雾中间看他,其实他和吴哲说那故事已是再明白不过,结局或许就是那样,你我到底能不能承受,铁路会做到哪一个程度,他都不清楚,不过有一点他是肯定的,以他多年和铁路在一起的经验,要想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绝对不可能。那么,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们之间有一个人被调走。而且,绝对不可能是仅仅从三中队调到二中队那么简单。
袁朗想这事的时候神情里掺了黯淡颜色,眼神冰冷而没有方向四处游离,整张脸被灰色覆盖着,吴哲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没有黑白分明的现实,只余下灰暗落寞的无奈,好像他身上肩上承了万斤之重,全是不舍的意思。
人走,还是人留,这都不是他们两个能决定的。抑或是,会比这样的可能还让人无法承受。吴哲不能想象如果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被"暗中处理"退伍,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他无力去想。
袁朗手里的烟吸了一半,他任那袅袅的一缕缕烟在手指间或罩着或散着,坐在那里看着吴哲,不说话。
吴哲看他的全部表情和动作,每一个都印在脑中,他知道袁朗在想什么,他知道哪些假设和可能也同样在自己的大脑里一个个地出现,但吴哲不原意去承认这些糟糕的结果,直到把它们从袁朗脸上一个个读出来,好像白纸黑字写出了故事,好像它们自己演绎出了一帧帧画面在眼前播放。
最后的最后,袁朗终于柔和了表情,他脸部那些岁月磨砺的坚硬线条在这一刻全部温缓了平复,不再棱角分明,不再纹丝不动,吴哲最近太熟悉这个瞬间,每次袁朗和他在一起细细地生了温柔,或是明了心境的时候,他都是这个样子,淡然地微笑,柔情地要人再不相信他们还生活在一个随时会枪林弹雨刀枪火海的硝烟世界。
吴哲知道,他在想自己。
于是愈发小心地盯着他看,生怕错过一秒一瞬,他心有不甘地明白那些有可能的未来,在这一刻却想将所有的可怕结果都抛进大海,不管不顾。
他在这一刻浅笑,然后嘴角细微上扬,挑起的是伤感和惨灰,眼底一下落差起伏,所有神色在里面都是经历了大浪滔天的汹涌过后的死寂,让人快要窒息的漠然。
他看他,他眼神里全是温柔,他眼神里全是等待。
一个人平日里的镇定自若都变成了小心翼翼,一个人寻常时的阳光灿烂全化做了银灰落寞。
袁朗心里酸楚难耐,却不能不正视现实,所有的事实和可能都夹杂在一起像他猛烈地呼喊,他不能这样对待吴哲,这太不公平,连周越洋都承认他太年轻了,何况袁朗自己?
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如果,因此会牵扯到你,那么,我宁愿从未和你说过开始。
吴哲直觉里刚才滚动的血液全部在这时冰冷凝固,所有的情感在读破袁朗这个表情后全部幻化成灰,纷散飘零到世界的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他刚才拿在手里的烟盒一下坠地,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后翻倒地。
袁朗看吴哲这样,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他伸手去拉吴哲,被吴哲一把打掉,袁朗有些无奈,他想解释,"吴哲......"
"你给我闭嘴。"吴哲头一次对袁朗真的生了气,他本来最喜欢听袁朗唤他的名字,这次听了之后却几乎失控,熟悉的声线里不再有魅惑人心的感性,剩下居然全是悲伤全是痛苦。心底是死海一样的感觉,他一脚踢开身后的椅子。
"袁朗,袁朗,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想要和我说分手!"
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吴哲整张脸惨白如纸,他知道袁朗的意思,不过是一瞬间的迟疑,一个时刻的退步,但自己却被他这个意思激得直想打人骂人,上半身在微微颤抖,"好,好,好极了,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对,要是为了这个我们从这儿离开,那真是比什么都要讽刺。"吴哲一顿,"袁朗,我成全你,就当我吴哲这几个月都是个傻子,就当你以前从没和我说过那些话。"
每一个字出口,就像是石头一样狠狠砸在袁朗心口,最后一句吴哲说完,那上面几乎已经鲜血淋漓,满目疮痍。
吴哲最后看袁朗一眼,"是你说了开始,你别想奢求说结束的权力,袁朗你没这个资格。"他喘气,再伤心也不过就是这样,扫视一遍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吴哲拿出那串钥匙放在桌子上。
他们曾经因为这串钥匙互相打开心怀融入对方,他们也曾经在这里拥抱接吻说话聊天,这里有过欢声有过笑语,有过敞开心扉,有过工作闲情,原来现在想起都变成前尘旧事,吴哲再没语言,打开房门,转身而去。
既然你要求了开始,那么我替你说结束,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反正我已经尝过伤心滋味,心碎成灰也不过如此,我吴哲不也是还要好好活着。
房间在他走后,如死如寂。
袁朗起身把吴哲踹翻的椅子扶起,他站着摸过椅背,好像还残留了那个人的体温在上面,温暖得要人失神的温度。
原来他这样生气,气得连这串钥匙都扔在这里。原来他这样怕我说出分手,尽管我还没有说分手。原来是我主观臆断,原来是我没有给他时间给他过程。
吴哲,我并没有说放弃。至少,我还根本没有说出口。
=============================
把怀疑我HE结局的若祥拖出去突突^0^
第二十站 红海
其实红海大部分都是蓝绿色的。
不过是红棕色的海藻覆盖了一部分,才让这个名字如此的出名。
其实喜欢这个海的名字多于这个海本身,是不是,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只看到表面就会投入地义无反顾,再没更改。
比如,人们对待禁忌的感情。
连你我都会有迟疑和退却的时候,我们拿什么标尺去要求别人?
现在还不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海岸线四周的人并不少。海浪拍过暖岸,摩西曾经带领希伯来人越过这里,巨浪腾跃起再分开的样子到底会有多么壮观,我想象不出。他们穿越了人生里最大的障碍,我也想知道,你和我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红藻大肆繁殖的时候,据说可以看到整个海洋都变成红色,天空和海岸都是绯色遍染。我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红海一如往昔的平静和自然。
可能这就是去过一个地方的遗憾,好似人生一样,即使相爱相知,却无法相守一生。
---------------------------------------------------------------
袁朗不是没想过吴哲生气是什么样子,他以为他会暴怒会生气,不过真没想过吴哲居然三天没理他。
吴哲一个字都没和袁朗说。
这次苦头吃足了,袁朗得出一个结论,借他一万个胆子,再不能和吴哲露一丁点儿分手的意思。事后袁朗笑称吴哲是他小祖宗,吴少校一挑眉毛:那是,你得好好供奉小爷我,以免哪天爷玩儿腻了甩了你。
只是,这话说的时候,也未想过,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急促地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和空间,感情积压到一个盒子里,你无法宣泄出来,也无处宣泄,两个人相望的时候都成了奢侈,再到哪里去找寻下一个慰藉。
两个人上一次闹了矛盾是外出偶遇伍六一,那一次吴哲是后悔的,当天晚上就把话说开了再没什么。其实他内心里本能地不喜欢袁朗那种习惯,习惯把事情往一个人身上揽,周越海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再和他说,可袁朗这个时候的态度却是真惹恼吴哲。
两个人的事情,两个人的决定,两个人的责任,两个人的未来。
吴哲不明白袁朗凭什么自我做主。好,且先退一步,袁朗没说出来,不过光凭他有这个意思,就足够让吴哲火大到爆了。
日间训练,早上半个小时内登顶375,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正好赶上日出,粉红色的日光从灰暗的云彩中渗透了散光出来,让人禁不住想使劲呼吸的清晨的新鲜气息在鼻翼两侧漂游,队伍解散了五分钟的时候,袁朗转头看人群中的吴哲,他和成才正说着什么,大笑着弯了腰,过一会儿连虎也过来了,三个人扭在一起打着玩儿,许三多不知道插嘴说了一句什么,于是一圈人都围着他们几个笑,齐桓上前一把揪出了吴哲扔在外面,连虎抱着成才早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周围的青草长得极茂盛,颜色嫩过这群老A身上穿的短衫的绿色。青春飞扬的时候不需要背景,它只会让背景更加得耀眼和生动。
袁朗坐在一边看他们打闹,整个人好像被隔在另一个世界。前一夜吴哲走后,他抽烟抽到一点钟。看着那张空椅子袁朗出了大半宿的神,不出意外的话铁路会在这几天就找他们,他还分不出精力去想这个,倒先把吴哲给惹恼了。
吴哲笑起来格外开怀,只是袁朗听得清楚看得明白,他笑声里少了东西,眼睛里没有笑意。这样在人前假装快乐,对他会有多难?袁朗心里揪起一大块东西平复不下。
是不是只要我轻言放弃,我就会失去你。
你曾经把我比喻为星星,我说你是我的太阳。只是,我们都忘记了,天狼星和太阳本身,都是孤单的,它们相隔万里,尽管能够照耀别人。
它们没有选择,宇宙的浩瀚空间给了它们成长的机会,它们只能够默默地相望。
捏起地上一把草,袁朗随便叼了一根在嘴里,他拍拍屁股起身喊集合。
他想起那晚看的电影,里面有一句歌词:Something everyday will show, that's how you know he is your love.
可现在简直是要生砍他一刀,然后再贴一张教训的标签说现在你明白你不能没有他了吧?代价太残忍,现实是最好也是最让人生痛的老师。
三天过去,吴哲没有半点想和袁朗说话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如果袁朗坐在一张桌子上,那他肯定去另一张,如果非和袁朗坐一桌上,那吴哲肯定找个角落坐,死都不看袁朗一眼,偶尔看对了眼,也是好像根本没看见似的。
他是不想看,不敢看,不愿看。
第三天晚上,薛钢在宿舍里听见走廊里有人喊着要玩捉老A,"锄头,你去不?"
吴哲捧着一本《二战解密》,从书页里抬头,"我这书才看了30页呢,你们去吧,今天我不去了。"
薛钢说好,跳下床走到门口回头,"锄头,你这几天可有点怪怪的......"
吴哲一惊,面上还是没什么,"我怎么了?"
薛钢耸肩,"你让我说吧,我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你怪怪的......"然后又问,"你家里有什么事吗?"
吴哲苦笑,"怎么可能......小生家中父母安康,钢子你多虑了。"
薛钢看他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你自己照顾着自己一点儿,我知道你不是完毕,完毕有事咱们都看得出来,你小子有事肯定不会轻易和我们说。你那自尊心哟......哎,我说,你可以去找队长,别闷着自己。队长肯定能开解你,你俩有共同语言。"说完薛钢就带上了门。
吴哲一个人在书桌前发呆,然后笑了,酸涩得要命。
可惜了这次我只能靠自己开导自己。
可惜了我再不能找他。
过了一个小时,吴哲看得正入迷,忽然有人敲门,这声音和频率都像吴哲说明外面的人是齐桓,屠夫敲门的节奏和力度从来都没变过,只是这次他没在门外就喊人罢了。
吴哲心想菜刀你真没个意思,每次在门外我就能闻到你的味儿了。然后去开门。
门开的一刹,一个人扭住吴哲的右手按在墙侧,然后抽身进来一把摔上了门,他右臂抵在吴哲上半身,死死把他固定在自己和墙壁中间。
一个熟悉的鬼魅声调响起来,"真大意啊,吴少校......"
吴哲惊讶地看着自己意料之中的菜刀变成了袁朗,他奋力挣扎想把那烂人从身上抖下去,却发现袁朗的右手臂按住他胸口,左手捏了自己的左手不放,右腿向前曲起顶在他腰部。
禁锢得一个缝隙都没给吴哲剩下,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吴哲用力试了几次发现是徒劳,于是狠狠憋出一句话:"滚。"
袁朗眼前一亮,"这个字好,说明你在生我的气。而且你表达出来了。"
吴哲瞪眼,再不和他废话。
袁朗看他死命地拽,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把手腕勒出印子来,就干笑笑,"吴哲,你别逼我......"
吴哲气急,"你讲理吗?分明是你气......"
那个"我"字没说出来,袁朗一个吻把它堵了回去。
吴哲印象中,袁朗和他有过多次的吻,有的轻柔,有的剧烈,有的缠绵,有的失神。
但这一次,和哪一个都不一样。
全身的神经都清醒到了极点,想把他推开想大声地冲他喊,可袁朗这次来意明显,一丝的松懈都没有,一点空子也没给他留下。
口腔被人霸道地攻占,一条灵活的舌头扫遍他整个牙床,上颚的光滑感被舔舐得格外清晰,凸起和凹陷的地方统统被他照顾到位,连自己都没有认真感知过的嘴部结构这下子让人勾勒得清楚无比,后来舌头不知不觉间就搅到了一起,缠绕着辨不清是谁先纠缠上了谁。
吴哲不自觉地松了右手,袁朗左手空闲开立刻就缠上了他的下巴,手指一路抚过吴哲的下唇线,轻轻描摹过他的唇角然后转去揉捏喉结。
吴哲整个人几乎被火烧过一遍,而且每一道神经都至死清晰地在感觉他那些动作,身体由不得自己往袁朗身上靠,忽然之间肺部空气不足,袁朗发觉出他的不适,柔声说:"用鼻子喘气啊......"
这一句话让吴哲顿时惊醒,袁朗松开的左手给了他空档,右手掰开他抵在自己前胸的右臂,狠命地推。
袁朗不再纠缠,放过吴哲大口喘气,魅笑了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你肺活量不行啊,吴哲......"
"滚!"吴哲几乎低吼出这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