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担心呢,哪有肇事者主动回来找受害者的,不都是逃之夭夭的么?"
"但是这个肇事者不一样哟。"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深不见底,透着阴冷,让我把想问的话悉数咽了回去,默默的和他并驾走在碎石小路上,小Q赶着羊群围绕在我们左右。
这个人,到底隐瞒了多少?有那么一秒钟,我担心史昂叔叔和穆,我害怕这个叫哈迪斯的人会打破他们安宁的生活。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但既然史昂叔叔看上去和他并不十分陌生,或许......只是我孤陋寡闻了吧,谁让我既不看电视,也不看报纸杂志呢。
从我接触到它的那一天起。
Chapter 7
"你就是在这里发现我的?"
他站在峡谷的碎石堆旁边,仰面望向峡谷峭壁上方。我蹲下身捧起一把石块,开玩笑的说:
"你很幸运哦,哈迪斯先生。"
"嗯......谢谢你,米罗。"
我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块,故作神秘的摇头:
"不不,哈迪斯先生,你应该感谢这里的地形。"
"嗯?"
他看上去很茫然,我在心里偷笑,将手里的石子递到他眼前:
"这里曾经是河道,哈迪斯,"
说着我用另一只手指向峡谷两侧:
"正因为经过河水的冲刷,这里的石块体积都不大,而且没有锋利的棱角。"
他沉思了一会,接过我手中的石块,认真的观摩着,我将手在裤子上拍干净,继续解释:
"还有啊,你还要感谢这里松散的土层,峡谷两侧几乎没有任何植被,当你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石头和土块也随着你往下掉,这就好像......"
"就好像赛车飞散出去的零件。"
他反应极其敏锐,抢在我前面说出答案。
"嗯......就是那样。"
我抬眼看看天,扭头对他道: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无言的放下那捧石子,无言的跟在我身后走出峡谷,小Q正在将羊群聚拢到一起。
"米罗,"
哈迪斯催着星期四赶上我的马。
"什么?"
"这里一点都不像刚才的峡谷。"
他用手指指脚下肥沃的草原,我瞅着他好学生似的模样扑哧一声乐出来。
"哈迪斯,峡谷是过去的河道啊,这里当然就是过去的河口啊,河水将富含矿物质的泥土带到河口,然后泥土慢慢沉积下来,就有了今天的草原啊。"
"是这样么......"
他若有所思的端坐在马背上,深沉的面孔让我有些新鲜。
"呐,哈迪斯,你被发现的时候真的伤得很重,我都不确信你能活下来。"
他的眼睛终于有了笑意,打趣道:
"现在不是好好的。"
"嘿嘿,是啊,嘿嘿嘿......"
我傻笑起来,一提缰绳,督促星期五加快速度。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农场别墅上的炊烟,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格外诱人。
不知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们回来啦!"
拴好马,圈好羊,我摘下领子上的方巾推门进屋,热腾腾的甜腻气息扑鼻而来。
"哇......你在做什么呢,史昂叔叔?"
我将马鞭挂回墙上,马靴都没换就跑进厨房,史昂叔叔戴着防烫手套耐心的等在烤箱前面。
"哦,我的孩子,你回来的正好。我的蓝莓馅饼应该好了。"
"今天什么日子啊,居然有蓝莓馅饼吃?"
我喜出望外的搓着两只手,眼巴巴的等在史昂叔叔身边,看他打开烤箱,噗噗冒气泡的蓝莓陷馋得我直流口水。
"哦,对了,米罗,快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嗯?为什么啊?吃你的蓝莓馅饼还要先洗澡么?"
"啊不,我的孩子,因为今天的晚餐我不是主厨。"
史昂叔叔小心翼翼的将刚出炉的馅饼用保温盖盖好,脱了防烫手套去忙别的。
"What?"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
"那是谁?穆啊?不是吧,他做的我可不吃!"
史昂叔叔突然停下,害我直接撞在他的后背上。
"这个你放心,因为他做的我也不吃。"
"那还有谁啊,难道你指望我做?"
我疑惑的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史昂叔叔咧嘴一笑,超门口的方向使了个眼神,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惊得一脚踩在史昂叔叔的脚趾上。
"Quoi!"
那个气质雍容到可以拿盛装舞步冠军的哈迪斯,此刻正戴了印满卡通绵羊的居家围裙站在料理台前,似乎正在比对刀架上的厨刀。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的舌头直打结,史昂叔叔在我身后抱着膝盖直抽气。哈迪斯若无其事的挑出一把剔肉刀,左手按住半扇猪肋排,说:
"为了答谢你和史昂医生的救命之恩,但可惜我身无长物,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谢意。"
"你你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还没说完,就见穆扛着一条生鲜羊腿大摇大摆的走进厨房。
"喏,你要的羊腿已经准备好了。"
"嗯,多谢了。"
哈迪斯一边说一边点起炭火,厨房里的温度又高了许多。我瞟了一眼还在唉哟的史昂叔叔,拽住穆的袖子把他强行拉出厨房,顺手带上厨房的门。
"说,这是怎么回事!"
"啊?什么怎么回事?"
穆哼哼哈哈的和我打游击,我一手指着厨房门,一手猛揪他的耳朵:
"说,哈迪斯做晚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还去准备什么羊腿?!"
"疼疼疼疼,米罗你先放手......"
穆呲牙咧嘴的作揖,我松开手,改为揪住他的衣领。他擦了把脸,坦白到:
"是这样,昨天晚上他来找我,说想做顿晚餐表达对救命恩人的谢意,他想要做一道中式烤羊腿,问我能不能弄到材料,我说可以,就是这么个经过。"
"哦--"
我眯起眼睛盯着穆,怪声怪气的说:
"我说表哥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怎么听哈迪斯说,你告诉他今天要早起呢,嗯?"
"啊......啊......那个......啊哈......就是......"
穆一把接一把的擦汗,我松开手,嘟囔一句:
"哼,算了,知道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哎哎,米罗,"
这家伙简直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小声问:
"你不觉得很期待么?哈迪斯做的晚餐耶!"
我白了他一眼,回敬到:
"不要比你做的更难吃就好了。"
"喂喂,米罗--"
穆收回手抗议:
"太伤自尊了!"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我用手指头猛戳穆的鼻子:
"你只会把所有的食材往火上放,到最后唯一的结果就是变成炭!"
穆被打败一样垂下头,我继续加强攻势:
"我真是奇怪你怎么没有遗传你老爸的厨艺基因。"
"我......"
眼看我就要完胜,厨房的门打开一条缝,烹饪的响声和食物的香气让我和穆的肚子同时呐喊。
"你们两个,去把餐桌收拾好!"
史昂叔叔隔着门喊了一句,随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搞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我随口嘀咕一句,便和穆来到餐厅收拾餐桌。桌子上的水杯果盘拼图游戏全都拿走,桌布也要拿掉,质地细腻的糖枫木餐桌露出它的本色。用干毛巾擦过一遍桌子,我和穆依次摆上垫盘子用的餐巾,盘子,左边叉子右边刀子前边勺子,还有铺在腿上的餐巾。
"我要饿死了......"
穆坐在椅子上握着拳头:
"他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啊......再不吃东西我真的要饿死了!"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累了一天,本以为回家就能吃上晚餐,没想到现在只能暂时以水充饥。天已经完全黑了,农场上只有蛐蛐的叫声,我和穆像两个难民一样趴在餐桌上,对着空空的盘子幻想晚餐。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厨房的门在我和穆的千呼万唤中拉开了,史昂叔叔推着餐车快步走来。
"抱歉我的孩子们,让你们久等了。"
"老爸!你饿死我算了!"
穆愤愤的跳起来帮着史昂叔叔将餐车上扣着银色罩子的菜品摆上餐桌。
"好了好了,我们就要准备开饭了!"
史昂叔叔像安慰小朋友一样拍拍穆的肩膀,我听到动静扭回头,大厨哈迪斯摘了卡通绵羊围裙,端着另一个盘子走过来。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他轻轻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桌子中央,款款落座,和史昂叔叔一起掀开菜品上的银罩子。
"神啊......"
我和穆同时捂住胸口,这哪是晚餐,这明明就是晚宴!炭烧乳猪肋排,黄油拌玉米千层饼,红焖龙虾段,南瓜汤,史昂叔叔的那个蓝莓馅饼,自制的蜂蜜鳄梨酱......以及......被切好的烤羊腿......
"我要开动了!"
穆红着眼睛当仁不让的伸手去抓涂满烤肉酱的乳猪肋排,却被史昂叔叔制止了。
"等等,酒杯呢?"
"啊?"
我和穆都是一愣,带着疑问的眼神望向史昂,急诊医生一边展开餐巾一边说:
"今天这么丰盛的晚餐,怎么能没有酒呢?红葡萄酒。"
我当即沉下脸侧过头不去理他,穆这会儿到挺机灵,忙接到:
"我去拿。"
五分钟不到,他拎着冰桶,拿着三个高脚杯回来了。我的情绪这才缓和一些,在穆路过我身旁的时候,小声对他说:
"谢了,好兄弟。"
Chapter 8
我和穆被逼留下来洗碗。
热水哗啦哗啦的从手上流过,穆在旁边打着饱嗝。
"如果可能我真想再吃一份烤乳猪肋排。"
说着他还舔舔嘴唇,意犹未尽,我把上了洗涤剂的盘子用力交到他手里。
"可以了吧!今天的乳猪肋排差不多都让你吃了!我才抢到两块!"
穆用清水冲净盘子,不甘示弱:
"可以了吧,米罗小少爷,蓝莓馅饼我可是碰都没碰上,更别说鳄梨酱了,等我看到的时候你已经扫荡完毕了!"
"可我想多吃两块乳猪肋排!"
我停下手里的活死盯着穆,他也回瞪我:
"我还想尝尝老爸做的蓝莓馅饼呢!"
而后我们两个各自沉默了一秒,同时说:
"切~~"
"呐,米罗,"
穆将盘子摆上碗架,等待它们晾干:
"今天老爸说的......你别在意......"
"嗯......"
我偷眼瞄着他,心里有些感动:
"我知道史昂叔叔是为我好......不过不用太担心,其实我......"
"什么?"
穆猛一甩头,吓了我一跳。
"也没什么......"
算了,现在还不到告诉他们的时候。
洗好碗,收拾干净厨房,我和穆一起上楼,在各自的房门前互道晚安。进了房间,屏风后面的灯还亮着。本来这间屋子不是套间,我一个人住也就罢了,但现在我睡阁楼,哈迪斯睡在阁楼下,为了不侵犯他的隐私权,史昂叔叔在房间中部隔了一道屏风,这样就相当于多出来一间小卧室,而屏风外那部分则可用来作为小型起居室。
大概是听到我进屋,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在茶几边给我到了杯水。
"晚餐还满意么?"
"我能再吃一次么?"
我捧着水杯坐在茶几旁的凳子上,用手掌抚摸自己的胃部。
"哈迪斯,我真没想到你能做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呃......我的意思是......嗯......"
我险些说,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干家务活的人,又突然觉得这样说太没礼貌,所以憋在当间。哈迪斯也给自己满了杯水,坐在茶几对面。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极少下厨。"
他喝了口水,不以为意的说:
"以前因为工作的需要学过一点,后来基本上就忙得没时间做料理了。"
"啊......"
我记起曾经有位朋友说,人笨是一辈子的事,我现在想告诉他,你说的真是太对了!太正确了!
"真不敢想像......哈迪斯......你知道么,史昂叔叔教穆做饭教了一年,结果他还是只会把食物变成炭......"
"你表兄是一位杰出的自然学家。"
哈迪斯白皙的手指在茶几上轻点,绷带已经撤去,他的手掌上只有模糊的痕迹,表明曾经受过的伤。
"我只是不太明白,像他这么出色的人,为什么要留在农场里,如果到任何一家研究机构或是高等学府,我想你表兄能得到更多的赞誉。"
这话听着好像在说我,不过毕竟我和穆的状况不一样。
"是啊,哈迪斯,穆说他有一天在湿地保护区考察的时候,突然一瞬间醍醐灌顶,说是什么参透了人与自然的本质,说什么顿悟了自己学的再多也不过是模仿自然的复制品,刚好这个时候史昂叔叔退休,他就和他父亲两个人到这个农场来了。"
谚语说的好,吃人嘴短,现在我对哈迪斯称得上恭敬外加客气,有如座上宾。
"你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么?"
"嗯?我?"
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还不想对他坦白太多心事。
"不是,我是在他们到这里差不多半年后来的,工作上不太顺利,你知道,城市的压力很大,于是我决定到这里来休整几年,搞不好有一天也会和穆一样,什么一瞬间参透了人生意义......哼,谁知道呢......"
哈迪斯作了个很无奈的表情,从实道:
"其实我很想下厨做饭。"
"啊?啥啥?"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欧洲皇室成员的男人居然喜欢下厨做饭?
"你也不相信吧,没有办法啊......"
他轻叹一声,握着水杯望着墙上的日历出神:
"每天都是看不完的文件,应酬不完的酒会,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他们居然能开着直升机把我半路带走......"
我乖乖的望着他,等他把话说完,谁都有需要倾诉的时候。
"有的时候我真对他们说,不要再找我了,不要再打我的电话了,不要再给我留言了,让我安安静静一个人待上几天......但是怎么可能......我会做很多东西,米罗,只是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去做了。"
"哈迪斯,"
我拖着腮眯起眼睛贼兮兮的看着他: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经常在这里练练手艺哦~"
"真的?"
他微侧了一下头,问到:
"你真的喜欢我做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啊......"
我佯装抱怨的神态,将双臂环在胸前:
"史昂叔叔最多是乡村级别,而哈迪斯你,你简直就是皇家御膳级别啊!这能一样么?"
后面半句被我生生吞了回去:放着御膳不吃吃农家饭,你当我是二百五啊!
他的面部表情转忧为喜,继而有些窘迫:
"可是,今天的晚饭准备的很仓促,下次如果提前几天准备,我想能做的更好。"
"仓......仓促......"
天啊,他没怎么准备做的料理我和穆就已经大打出手,要是他精心准备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