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长空(戚顾)----许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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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点点头,"不错,大当家准备怎么找弱点?"
戚少商扬了扬眉,"吓。"
"吓?"顾惜朝微微蹙眉,正要说话,却忽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光芒。
戚少商正要深究其中含义,却只觉得一阵巨痛自肩膀上传来,然后,一个几乎要将人震聋的声音炸在耳边。
"戚老弟!我们可真是有缘分啊!"
戚少商回头望去,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庞,年轻的公子二十面如玉,正微笑的望着他,不是花满衣却又是谁?
戚少商微微吐了口气,抑制住自己的疼痛之感,"花兄,又见面了。"
这边顾惜朝看的不解,却也不作声,只是眼睛从两个人身上斜斜掠过去,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两个人之间是这样不成道理的称呼。
戚少商看出了顾惜朝的疑惑,于是解释说,"这是扬州‘自在神州盟'的总管花满衣,我想你一定听过,他的易容术天下第一。"
顾惜朝"哦"了一声,眉头忽然皱起--就听到花满衣问,"戚老弟,这一位公子是谁?好气派,赶紧介绍介绍。"
戚少商想了想,说,"这是顾惜朝。"
听到这话的顾惜朝也愣了一愣。
他也想过,经过逆水寒一战之后,戚少商会怎样看他。
顾惜朝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却终是无法不在意戚少商。
他也曾想过,再见之时,戚少商会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自己又会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戚少商。
想过,没有答案。
然后,他们便又见面了。
也打了,也望了,也愣了,戚少商果然没有来杀他--所有他想象过的可能性,都发生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再相见之后,在面对其他人时,戚少商会怎样对别人说自己。
他以为,戚少商不会就这样告诉别人自己是顾惜朝。
顾惜朝这个名字,不是已可以止小儿夜哭了么?御前神捕与自己的仇人并肩行走,戚少商他敢说么?
他没有想到,戚少商就这样说出来了,站在他身边的人是顾惜朝,他的仇人。
这一刻他无法说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可是他知道,那不是不屑。
花满衣默默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顾惜朝......顾惜朝......戚老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惜朝这个名字,应该是逆水寒一案里你的对头吧......"
戚少商稍稍一窘,笑,"不错。"
"哦......"花满衣点点头,竟就这么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他转向顾惜朝,"顾公子,早就听说惊才绝艳顾惜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这下,就连顾惜朝也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他微微颔首,心里的疑惑更甚。
花满衣似乎看出了顾惜朝心中的想法,他哈哈大笑,"我不管江湖怎么传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惜朝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轻扬起唇角,"花总管,可现在我眼睛里的你,却不是真的你。"
花满衣豪爽的一扯脸皮,露出本来的温厚面容,"现在不就看到了?"
"都说知人知面,可花总管却是有本事让人连面也不知,顾某佩服。"顾惜朝忽然转过身去望着戚少商,眼睛里又出现了一束强烈的光。
戚少商便也盯着他,"你想......"
"不错。"
你看,最了解彼此的,果然还是他们彼此。
戚少商了然于胸,"花兄,这一次,还要麻烦你。"
花满衣迷茫的望了望像是在说暗语的两个人,"戚老弟你说,有什么事在下自当尽全力帮忙。"
顾惜朝淡淡一笑,"那么,就麻烦花总管扮一次女人吧......"
"什么?!......"花满衣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疑问。
"这可是花总管刚刚自己讲过的,什么事都尽全力帮忙,堂堂总管,不会不讲信用吧......"
戚少商望着外表看起来都很江南的两个人,幽幽在心底为花满衣长叹一声。
"同样的风格,却不代表同样的聪明......"


七 一个愚蠢的淫贼

"你听说了么?黄家二公子被一个女人缠上了......"
"你也听说了么?这个女人好像很厉害......"
"黄家二少奶奶已经回娘家了,说是要跟娘家告状......"
"黄家二少奶奶的娘家可不一般哪,与当朝太师关系匪浅,黄家可就是凭了二少奶奶的后台才有今天的地位哪......"
没几天,扬州城的大街小巷里都流传了这样一个消息。
黄家二公子黄富贵,不知怎的招惹上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媳妇气回了娘家,声称再也不回来了。
而这二少奶奶的娘家,后台却是当朝太师。
顾惜朝听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眼睛里漾出笑意。
戚少商望着他,"花兄这一次真的不容易......"
顾惜朝扬扬眉,"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能轻易打包票,否则......"
"否则碰上你这种人,恐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顾惜朝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他们此刻正坐在临街的酒楼上,对面就是黄家的府院。
顾惜朝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大当家,你说,如果这百姓们知道,缠上黄家二公子的‘女人'就是‘自在神州盟'的总管,会不会轰动整个扬州城......"
戚少商翻了个白眼,"顾惜朝,你不是这么损的人吧......"
"大当家的真的这么认为么?"顾惜朝身子前倾,眯起眼睛望着对面的戚少商,眼神是狠狠的。
"顾惜朝......我觉得,花兄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是......收敛点好......"
哈哈一声冷笑,顾惜朝重新仰回身子,望着窗外,"三天之后若是还没有动静,我想,扬州城就该添新谈资了......"
顿了顿,顾惜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望戚少商,"大当家,你说,黄家公子好男风把自己媳妇气回了娘家,是不是更让人震惊呢......"
听完这句话的戚少商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为花满衣祈祷,祈祷他自求多福。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雁伤要我提醒你,每日切记喝草药。"
"哦。"点点头,顾惜朝仍然是波澜不惊。
"你......身体一直是没有好么。"
"不错。"
那一年的顾惜朝,戚少商没有忘记。
最后一眼里的顾惜朝,痛的发狂,可是戚少商知道,自己心里的痛,不比他少。
一时又陷入沉沉的回忆之中,气氛安静的让人无话。
忽然,桌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男子。
可这个男子身上却有浓浓的脂粉香气。
这个男子的眼神里,还有着太多的无奈与愤怒。
顾惜朝终于笑出了声。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花总管,辛苦了!"
花满衣憋了一肚子气,却奈何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只好压低声音对戚少商与顾惜朝说,"已经差不多了,今天晚上我就逼着他去找林知府亲自要求为雁伤翻案。"
顾惜朝退去笑容,微微一抱拳,"花总管,在此致谢,顾某记下你的情,以后自当还上。"
花满衣苦苦一笑,"顾公子,你的情花某以后可真是不敢受了,像这样的方法......以后,还是算了吧。"
顾惜朝淡淡一笑,"自然,只有这一次。"
花满衣揉了揉两侧太阳穴,"谢天谢地。"
戚少商又说,"花兄,真真是多亏你了......"
花满衣愁眉苦脸的说,"千万、千万不能传出去,否则我这个总管就不用做了......"
........................
原来,顾惜朝想出的计策是,利用花满衣天衣无缝的易容术,扮作女人,缠上黄富贵,气走黄家二少奶奶。黄富贵忌惮自己的媳妇,自然会受威胁。
而之所以需要花满衣假扮女人,自然是因为,其一,他武功好,能够自保;其二,为了让黄富贵受不了,这个女人必须不怎么"美",不但不能美,还要让男人看了就倒胃口,不胜其扰。
所以,扮作女人的花满衣自然符合这个要求。
试想,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不美丽不温柔,又武功了得,还缠腻在自己身边,任哪个男人也受不了。可是,想甩又甩不了,打又打不过......
"花总管,你可真有本事。"顾惜朝貌似无意的嗅了一下空气中的脂粉味道,哪壶不开,提了哪壶。
花满衣的眼中愤怒之意又燃了起来,"顾公子,不许再提了!"
顾惜朝点点头,"那么,就等着花总管的好消息了。"
花满衣忽然笑笑,"顾公子请放心,只是,花某也有个请求。"
"哦?花总管请说。"顾惜朝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望了望戚少商,那意思很明显,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戚少商也盯着花满衣,"花兄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
花满衣一派翩然的潇洒又回来了,"在下希望,此事办成之后,顾公子或者戚老弟,能有一个人,加入我们自在神州盟。"
顾惜朝冷冷一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淡淡的说,"我非江湖之人,也无意于江湖,这件事自然是戚大当家最合适。"
只一句话,就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戚少商在心里恶狠狠的噎了第五口气。
花满衣也不在意,只转向戚少商,微笑的问,"戚老弟,意下如何?"
戚少商无奈的叹了口气,"花兄,不是我不愿意,可是我现在身为六扇门的捕头......"
轻轻摇摇手指,花满衣一派悠然,"戚老弟怎么这么死心眼,我又不是让戚老弟像我一样,天天处理盟里的大小事务。"
"那花兄的意思是......"戚少商不解。
"打个比喻吧,就好比一家饭庄,有了招牌菜才会宾客满堂;一家私塾,先生渊博才会弟子满天下,一个组织同样也是这样的道理。我们需要戚老弟为鄙盟长长气势......"
原来是作个挂名成员......戚少商在心底苦笑了一下,恨恨的望了望顾惜朝。
顾惜朝微微眯着眼睛,摆明了就是看好戏的,嘴角的那丝笑容几乎就要藏不住了。
戚少商继续苦笑,"自在神州盟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我还尚不清楚......"
花满衣微微一笑,"戚老弟自可放心,鄙盟为正当的江湖门派,绝不做有违王法与江湖道义的事情,花某可用项上人头担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戚少商长长叹了口气,"那戚某再推脱,就失了江湖人的豪气了。"
一听这话,花满衣高兴了,重重一拍,戚少商只觉得肩膀再一次像被巨石碾过--"戚老弟,顾公子,今天晚上,就听我的好消息吧!"
望着远远消失的花满衣,戚少商用怨恨的眼神望着顾惜朝,"你......"
顾惜朝拈起一粒花生,好整以暇的品尝,"大当家,这花生十分香脆,不尝尝?"
........................
第二天,林知府就将雁伤从牢房里放了出来,又急忙赶往京师,为翻案写奏章。
而戚少商,也就成为了扬州"自在神州盟"的成员,既为庙堂之名捕,又加入江湖中组织,身份越来越尴尬。
"顾惜朝,你怎么就可以坐享其成,毫不付出?"戚少商翻着白眼,望着一脸淡漠的顾惜朝,恨恨的问。
"大当家,因为我有脑子。"


八 一个惊天的消息

"你要继续呆在扬州么。"
戚少商抱着剑,静静立在院子里,眼里是说不出来的情绪。
距离他一丈处,顾惜朝背对着他,正在专注的望着面前的琼花观。
"别的地方,又怎么会见的到这天下无双的琼花。"
戚少商也望过去,"我到扬州时,就慕名看了这株琼花,确实无双。"
顾惜朝慢慢踱步至花前,轻轻拈起一片,淡淡的说,"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曾经仁宗皇帝将其迁至汴梁,奈何逐渐枯萎,直到回到扬州才复苏。"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怪不得,她只喜欢这株琼花。"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又想起了傅晚晴。
他就那样,望着他,看他如爱抚妻子一般,温柔的碰触着一朵琼花的花瓣。
纯白,圣洁,确实如同那个女子的品格。
"顾惜朝,你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像是在问顾惜朝,却又似乎根本没期待答案。
总觉得,这样的顾惜朝,深情的让他觉得心下不忍,可面对着其他人的顾惜朝,又冷淡的让人咬牙切齿。
"终其一生,多情也许只为一人--戚少商,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个凉薄的人。"
顾惜朝回答了他。
很清楚很清楚的回答了他。
戚少商便苦苦的笑了一瞬,"于是其他的人都不值得你对之有情?所以他们的命便不是命了?他们的情就不是情了?"
顾惜朝没有说话,他仍在专注的望着那株琼花,温柔的仿佛那就是妻子的眼眸。
"顾惜朝,即便到了如今,你却还是这样想么。你明明,明明可以不是这样的。"戚少商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话多,可是他在这一刻就想把这句话对他说。
顾惜朝慢慢的回转身来,衣衫下摆微微的打了个旋,再落下。
抬起清瘦而细长的手指,他指着那株琼花,朗声说,"你看,这天下间,只有一株琼花,这琼花,只在这扬州城。天地间万物皆有那么一个唯一,你望着这个的时候,就再也望不见别个。昔年隋炀帝为观琼花不惜劳民伤财开凿运河,遭人唾骂,可后人却自此河中受益无穷。所以,戚大当家,我从来当不了你那样的大侠......也不想当。"
一番话说的清楚无比,戚少商的眉头皱的猛烈,"顾惜朝,都说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足以变的成熟、变的懂理,可为什么这么久了,你却仍然不辨是非、不知好歹?"
顾惜朝冷然一笑,"成熟?懂理?戚少商,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原样奉还,你没变,我同样也没变。"
戚少商凄凄一笑,"那么,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衣腾空跃起,身形翩然,转眼就消失在了天际。
顾惜朝冷冷的注视着白影消失的方向,忽然就在一瞬失却了力气一般,脚步踉跄。
阴影中的少年匆忙飞奔过来,扶住了他。
反袖甩开,顾惜朝望着雁伤,不带任何表情的说,"好自为之,下一次,我不会再救你。"
"师傅......"雁伤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
这一夜的琴声依然孤独,顾惜朝仍径自弹了一整夜的琴。
还是那支曲子。
其实戚少商不曾知道,这三年的时间里,像这样的夜晚,有太多太多。
反反复复的弹着同样的曲子,一弹就是整整一夜。
只有顾惜朝自己知道,曲子虽然还是那支曲子,却总是有点什么不一样。
他一直在苦苦思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是什么东西丢失了。
于是他循环往复的弹奏,想要找到那不同的地方。
可无论怎么弹,这曲子都不会如那年那夜一样,一曲可惊天下了。
顾惜朝莫名的有些气恼。
其实他知道原因。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又怎会不知道原因。
没有戚少商的剑,他无论怎样弹,都无法拥有那份壮怀激烈之情。
戚少商的剑仿佛一个咒,牢牢的将他的琴音控制住。
而戚少商的剑,会不会也是如此,没有他的琴音,也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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