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微闪,一身山王平民装束的泽北立身於两人面前,露出个灿烂的阳光笑容:"流川元帅怎知是我?"
一眼瞥过去,流川枫淡淡开口:"你身上有杀气。"
泽北闻言轻笑出声了:"元帅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不会是最后一个,"流川枫冷然说着,收剑回袖,"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
泽北眨了下眼,笑得亲切道:"我有议和之心,不知流川元帅可有议和之意。"
"如若没有,就不必约阁下来这铸冰谷了。"流川枫一扬剑眉,沉声道。
泽北笑了笑,找了块大石坐下,望向流川道:"本王一直都很惊讶,金翅王朝的当今皇帝怎么会那么放心地将二十万兵力交到元帅手中,不过,经过几日的交战,已让我明白不少。"
俊眸微闪,流川枫淡然开口问:"你明白什么?"
"这天下,能做到手握重权,却不生任何野心的,除却流川元帅,怕是不作第二人选了吧!"泽北目光落在流川冷峻清逸的脸上道,"我只是好奇,流川元帅何以能做到至此地步?"
"我只不过是随心罢了。"流川枫的目光转向一旁满脸雾煞煞、不知所以然的樱木,平静地道,"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不由他人主宰。"
泽北愣怔了下,旋即便笑开了。
好一个流川枫啊!冰心傲骨、清狂冷傲,和身处权力中心、一直尔虞我诈的他们泾渭分明,所以如此透澈哪!
若输给这种对手,虽败亦犹荣。
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泽北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份亲和明朗,"流川元帅可愿就此息兵,化干戈为玉帛?"
"正是我意。"流川枫凤眸微扬道。
"好,明日我便派使者前去落凤关递交议和协议,"泽北站起身,向他伸出了手,"山王和金翅,就此歇兵罢战,有我泽北荣治在,就永不再起烽烟狼火。"
望了他一眼,流川枫伸出手。
泽北握住他的手,朗朗一笑道:"既然你我已化敌为友,那流川元帅可否愿结交泽北这个朋友?"
流川枫看着他的眼中慢慢慢有笑意浮起:"以何身份?"
愣了下,泽北旋即大笑道:"自是泽北荣治这个名字了,我若要结交阁下,岂能以那些浮名虚势相称。"
"那就好。"流川枫扬唇淡淡弯出个弧度,"我交你这个朋友。"
"不能少算本天才的。"樱木嚷嚷地插手进来,搁在两人手上,瞪着泽北荣治道,"狐狸的朋友就是本天才的朋友,你若敢把本天才拉下的,哼哼!"
"自然不会。"泽北笑容灿烂,"能结交大漠义盗的首领,是我的荣幸。"
"这才差不多。"樱木咧嘴一笑。
"白痴。"流川枫低低骂了句。
惹来樱木的傻笑以及泽北莞尔。
风过,有阳光投下来,温暖而明亮。
翌日,山王派遣使者前往落凤关,向驻关金翅王朝的兵马大元帅流川枫递交了盖有山王传国玉玺的议和书,在由流川枫印上元帅帅印后,一份由山王使者带回帐营,另一份则由落凤关内派出快马以八百里特快送递至面圣。
随后一日,山王大军自边界撤离。
三日后,落凤关内四万兵力悉数回关。
第四日,是为中秋,碎叶城、落凤关内军民同庆,贺边关狼烟终熄,重回安定。
流川一行人自逃不脱被灌酒的命运,樱木军团的儿郎们将一坛一坛的美酒搬出来,城中百姓更是家家户户沿街摆上月饼、水酒,挂起花灯,大肆庆贺。
碎叶城,第一次如此热闹。
月如银盘,群星疏朗。
纵眼望去,长街灯火如星,一片通明,褪去一身戎装的将士和平民百姓们一起赏月喝酒,和乐融融。
舞灯的队伍从街头舞到街尾,鞭炮声络绎不绝,响彻于耳。
漫步走过街道,两畔的将士和百姓都向几人举起了酒碗敬酒。
不能喝酒的流川枫随同藤真,浅言婉谢,只有樱木和仙道,面不改色地一路接受众人的灌酒。
"狐狸......"喝得兴起的樱木索性拎了个大酒坛,一路敬酒过后,快步走到流川枫身边,脸因酒性发作涨得血红,眼睛却是明亮得可以和这晚的星子争辉明亮。
"做什么?"流川枫回眼瞪他。
"你说过,打完仗就一起回铸冰谷,还算不算数?"盯着他,樱木眼神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白痴。自然算。"流川枫回答的声音清朗而坚定。
"呵呵。"樱木将喝完的酒坛一抛,朝仙道笑,"扫把头,听到没有,狐狸是我的,你抢不走。"
仙道举起盛满水酒的茶杯,从容浅笑:"樱木君,言之尚早。"
"哼哼。"樱木斜眼瞟他,嗤笑几声。
藤真望向流川枫道:"明日一早,我便和老七回京。"
"嗯。"
"你没什么话要说吗?"藤真问。
转头看着他,流川枫眸了璀灿,"你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啊!"藤真抬头,看了眼天际圆月,轻轻笑了:"我也不知道了。"
再望过仙道,流川枫只淡淡地说了句:"你要赢他,并不限於皇位之争。"
扭头,再看藤真,眼神明亮如星子,手指向胸前:"这里,若随得了心,虽输仍赢。"
藤真无语。
一夜狂欢,第二日,逍遥王爷仙道彰及四王爷藤真健司起程回京。
碎叶城内,蓝祢玉带、长身玉立的男子噙着温柔笑容,望着对面的清绝少年,声音轻柔如风:"流川君,就此别过,日后京城再相见了。"
换来少年淡淡冷哼。
藤真一身绿衣,身畔高大的花形忠心耿耿地紧随其后。
碧蓝眼眸数转,终只说了句:"保重。"
车马扬鞭,卷起沙尘,一去渺渺。
看着马车消失,樱木朝流川枫咧嘴一笑:"狐狸,他们走了。"
"我知道。"转身看向粗犷男子,流川淡然道,"我们回去。"
"嗯。"第 九 章 碧血金戈问情天
月明如水,银河清浅横贯过深蓝天幕,疏朗繁星闪烁间,有流星划过,拽出长长的灿烂光芒,美丽而短暂。
落凤关上,巡逻的士兵仍在来回巡视,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袭白衣在夜风中翩飞狂舞,幽冷眼眸似月,冷然凝视着远处的山王驻营地。
"枫......"从身后传来清朗不失柔和的声音。
回头,青衣如兰的秀雅男子站在那,望着他,浅笑隽然。
"你来,做什么?"流川枫淡淡 地问了句,目光自他肩上巡过。
"睡不着,想找你聊聊。"轻轻一笑,藤真跃上垛台和少年一起迎风眺视远方敌营。
"山王大军,最近似乎有些乱了。"藤真开口。"泽北荣治带领铁骑军,东征西讨,所到达之处,所向披靡,唯独这落凤关,他倾尽了十万铁骑军之力大肆进攻三日,未能占到半点便宜,我看他们的士气要大落了。"
淡淡睨了他一眼,流川枫开口:"现在言之尚早,再过两日便知。"
藤真微微一笑,转眸望向他:"枫,你为何而战?"
抿抿唇,流川枫吐唇回答:"心。"
一个字,最简单却是最直接的答案,就像一开始相逢遇见的时候那样,不为任何改变,不因任何动摇。
藤真碧蓝眼眸投向夜空,在垛台上坐下,许久,才轻轻笑出声道:"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你到底是流川王爷的儿子,恒和暗夜的弟弟,还是父皇的儿子,我的皇弟呢!"
"为什么想问这个?"流川枫的声音平静冷淡。
"只是想知道!"藤真转眸投向他,"我知道你一向比我聪明,很多事情都早已看出来了,只是不说而已,但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流川枫收回视线望着藤真,许久才开口:"如果,我让你选,你要的是权倾天下的威风霸气,还是纵横四海的傲气?"
"若真要选,自是后者。"藤真回答。
"我两者都不要要。"流川枫淡然道,"不管天地,我随我心。"
不管天地,我随我心?是么!所以能够安然泰之地处於权力漩涡中淡然不为所动,所以可以轻易自他们的情仇爱恨中脱身,仍一身干干净净、冷冷淡淡地做他自己么?
难怪风流天下闻的老七也拿他莫可奈何了,更何况自己,一开始就接触得太早,被这个人里里外外地看透了,便也失去了一切机会!
低低地笑出声来,藤真眼眸流转间,雾气氤氲。
"你究竟有心还是无情呢,枫!"低声地,终於还是问出来,问的是他对他们几人,可否有心有情!
流川枫没有回答,伸出手,幽紫泛青的竹箫自袖中滑出,跌入手心。
一折一转,别至唇畔,有音袅袅飘出。
清冷的温柔,清冷的平和,再夹进些许的清傲,箫音回旋,随风送了出去。
那是清狂,曾经听父皇无数次抚琴奏过的清狂。
相思无心,清狂有情。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
眸光渐迷,寂然无声。
许久,箫音低去,终不可闻。
藤真淡淡然地笑了:"枫,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要让你回京么?"
"不知。"放下竹箫,流川回眸望他。
"我本来是想,让你回京城,就算到时真不能助我,至少也要可以在势力范围内除掉你。"藤真垂下眼睑,缓缓说着当初的抉择,"你回京的行踪,也是我派人泄露出去的。"
"这我知道。"流川枫声音清冷传来。
"你知道?"猛然抬头,碧蓝眼眸直直望进少年幽黑的眸子,"那为什么你......"
"我说过,你们各凭本事叫我交出令符便行。"流川看向他,眸光清澈透明得没有丝毫惶惑,"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单为这点,我为什么要怪你,你也不过是照着自己想做的事去做罢了。"
"枫......"藤真微动容。
这样的流川,要让他以何相待啊!
他本是为了一己之私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手足之情,可是,这个或许和他流有相同血脉的少年,如何能让他不在乎?
做不到,做不到完全不在乎啊!恒和暗夜辛苦执着追逐的人,其实何偿不是他一直执着的呢,又怎么下得了手去毁掉呢!
藤真垂眸,笑容微涩。
不知老七他,是否狠得下这个心呢!
"狐狸,你果然在这!"随着响亮声音,红发的男子自不远处大踏步走来。
樱木花道,他怎么来了!
大步走到流川枫身边,樱木狠狠瞪向藤真:"你想对狐狸做什么?"
盯着他粗犷脸上的敌意,藤真轻轻笑起来了:"樱木君以为我要做什么呢?"
再瞪着他,樱木嘟囔了句:"鬼知道,管你要做什么,敢伤到狐狸的话,本天才绝不轻饶。"
"白痴。"流川枫叱了句。
"白痴就白痴。"樱木索性一伸手抱住他,大咧咧地道。反正要这只别扭狐狸不骂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懒得再生气争辨,反正他说过的喜欢白痴,那就让他骂白痴好了!嘿嘿,那至少证明狐狸喜欢的是他,而不是那个扫把头和眼前这个藤真。
藤真哑然,望向让樱木抱住而没有倾拳相向的流川,眸中无声地询问。
这是你选择的吗?不要权倾天下的君王霸气,舍弃了纵横四海的少年傲气,选择了这个鲁莽男子的坦荡纯然及简单。
最终,轰华退却,绚烂消散,你选择这份简单平凡,而不是我们所处的诡异变幻么?你当真如此选择么?
"我说过,我随我心。"流川枫迎着他的询问,淡然而坚定的回答,选择身边的这个人,并不代表其它什么,而只是,那份平凡简单,是属於真正的他的。
藤真默然无语。
他终於知道流川离开京城那日,恒为何不愿去见了。
只因为,这个人心中有人,亦不是他,去了见了又能奈何啊,徒增心魔罢了!
"狐狸,小三和大姐头他们来信了,问仗打得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看他们呢!"不知别人心中千折百转的樱木大嗓门聒噪着,"良田还叫他影阁的人送了月饼来,说快中秋了,叫我们要记得吃月饼。"
"中秋?"流川枫懵住了。
"傻狐狸,你想着打仗的事昏头了么?还有五天就是中秋了。"樱木语气中夹进宠溺,而流川却是径自发呆了。
中秋了!这么说,又到秋天了!
藤真在一畔看着两人的亲密无间,微微地笑,笑容有些无力,有些苦涩。
真的不愿甘心啊,但不甘心又能如何,他强求不来!
转身,往城墙下走,瞥眼下去,高大儒雅的男子站在下面,仰头望来。
花形......
"你怎么在这?"止住脚步,藤真问。
看见他,温文俊雅脸上掠过抹温浅笑容:"我在等您。"
花形等他?担心他么?藤真淡淡一笑:"回去吧,早点休息,明日还要上战场。"
"是。"花形回答,跟在他身后离去。
走远,所以没听见那两个人的对话。
"狐狸,你真的答应我回铸冰谷?"
"白痴。"
"哈哈,那样的话,扫把头做皇帝我也不管了,我只要打胜仗,跟狐狸一起回家就好了,嘿嘿。"
"笨蛋,你得意什么?"
"本天才帮那扫把头做上皇帝,他可不能跟本天才抢狐狸,不然本天才饶不了他。"
"白痴。"
京城八月,金桂飘香,大街小巷飘溢着桂花清香,临街的铺面,都摆出了包装精美的月饼。
莺歌燕舞,一片四海升平的景象,贵族权臣,奢迷靡华,可知边城的狼烟四起、战火横生?
桀王府,三井折起刚刚飞鸽传书送来的信笺,将它丢入盛满清水的玉盆中,浓墨的字迹便一点点渲染开了。
"怎么样,大师兄来信说了什么?流川那小子如何?"坐在椅子上的矮小男子跳下来问。
"已和山王大军在落凤关交手了,"三井回答,"至於情势则不甚乐观,其他边境国家的入侵已调走了碎叶城近半的军力,而山王的十万铁骑军又是精蓄兵力......"
"流川小子手下的兵士也不见得会比山王的铁骑军差。"宫城不服地道。
"话是没错。"三井说着,话锋一转道,"父皇近来病情益重,怕是不久於人世,朝中臣子呼吁册立储君的风头甚高。"
"他们要拥谁为储君?"彩子盯着三井问。
"朝中大臣分两派,一派支持老四,一派支持老七。"
"藤真和仙道?"宫城良田单手托着下巴,"藤真是意料中的人选,但仙道居然也有那么多人支持,倒出乎意料了。"
三井冷笑了声:"你可切莫轻看了他,他虽说是风花雪月的看似不问正事,但你看他管辖的封地上可曾有过什么动荡不安?若真是只吃吃喝玩乐不管世事的逍遥王爷,他那些封地早就该民不聊生了。"
"那倒是。"宫城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况且,上次北湘城一带洪灾泛滥,他和流川一起前去,换得朝中不少新旧臣子的赞赏,除了他,还能有谁与藤真一较高下。"
"那你呢?"彩子突地开口问。
三井朗声一笑:"小师妹,你知我志不在此的。"
彩子亦轻笑出声:"其实话说穿了,那些大臣们支持谁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枫支持谁做皇帝,他才是把握最后否决权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