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欲太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我知道,他是想借由军队的力量寻找父亲......从那以后,我很少见到哥哥,直到一年多以前得到他出事的消息,我才发现,我们竟然有12个月零10天没有见过面了......最后那次见面,是他来为我庆祝生日(不二欲太的生日是2月18日)......更可笑的是,那时,看着军部送来的牺牲通告,我才想起,第二天,他牺牲的第二天,是他四年一度的生日......"
不二欲太的手紧紧抓着军帽,骨节都有些泛白,当看到一滴水珠砸落在他手背上而四碎时,手冢终于出声道:"在你对不二说‘为什么失踪的不是你'那句话之前的一年,不二就已经答应军部,接受选拔进入军队了。而且更早的以前,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们的父亲。"
"什么?"不二裕太吃惊的抬起头看向手冢。
"不二很早就料到在那种局面下你会出现的态度,但他仍希望挽回一些,于是向军部提出:进入军队的时间由他自己决定。所以那之后的一年,他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们的关系彻底僵化。但之后他还是在你身边停留了半年,直到你的情绪稳定,他才进入军队。"手冢平静的叙述着事实。
"你......你是说......哥哥......他......"
"他曾试图和你说这些事情,但是你的态度让他无法开口,所以不二只好选择回避你。"打断不二裕太的话,顿了一下,手冢继续说:"那次你在外面,被三个人挑衅,因为他们牵扯到了不二,所以你出手打了他们,之后回家便和不二发生了矛盾,导致了你们半年的僵持,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之后,因为你而伤的不轻的三个人却没有再找你麻烦?"
"是......哥哥......"
"是,是不二善后的。"手冢的声线依然很清冷,不急不缓,似乎是在叙述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和事。
安静,再次出现的安静,却似乎要扼杀不二裕太的呼吸。
良久,手冢似乎叹息了一声,不二欲太只听到他轻声道"欲太,原谅不二,也原谅你自己。"
"手冢大将,请立刻到指挥中心来,紧急情况,紧急情况!"突然出现的全息图打破了萦绕在两人周围的安静,手冢应了一声,看到全息图消失,手冢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不二欲太,转身离开。
"手冢!"刚刚迈出几步的手冢因为身后不二欲太的喊声而停下来,却没有转身,依旧保持着准备离开的姿势。
"好好照顾我那笨蛋哥哥,我一小时后要前往火星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我会好好的站在他面前,说声‘对不起'。我期待下次的见面。"不二欲太的声音充斥着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下一次......见面么......抬脚离开,手冢眼中的黯然,不二裕太无法看见。
第八章 云之彼端
公元2157年 3月20日( 五年前)
"呐,Tezuka,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要到微型活动舱了,Tezuka?"手冢因为失血和疼痛,本来就已经有些不清楚的意识,在走出控制室后更加不清醒,虽然有带上过滤面罩,也把身上的军装用水浸透了,可是,在通往飞船三层以上微型活动舱的通道内,熊熊的烈火依旧烧伤了两人。手冢只是意识模糊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整个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身边那个要比自己瘦小很多的人身上,而受伤的左臂,依旧被小心的保护着。
"呐,Tezuka?清醒一点,不要睡,Tezuka......"手冢听不清不二在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虽然心里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闭上眼睛,可是失血过多的身体,恶劣的环境,却逼迫他面临黑暗。
"飞船剩余时间为2分05秒钟!!重复,重复:飞船剩余时间为2分05秒钟!!"飞船的智能电子音依旧在尽职的工作。
"啊......"随着不二的呼声,手冢感觉到自己和搀扶自己的不二同时摔倒在地,但却没有预期的疼痛,熟悉的,柔软的触感,伴随着自己应该着地的一侧身体传递到脑际,不二......不二?压倒不二了?手冢慌忙起身,可是不受控制的身体却不理睬主人的命令,"Fuji......"急切的声音,因为受伤显得很无力。
"没事......"随着不二的回答,手冢只是模糊的看到不二的影像,被不二扶着重新站起,因大火而弥漫的灼热和烟雾,令两人重新跌坐在地。
"飞船剩余时间为1分50秒钟!!重复,重复:飞船剩余时间为1分50秒钟!!"
手冢知道,不二受到的烧伤远比自己严重,而离微型活动舱还有尽100米的距离,最后还有通过一个楼梯,带着伤重的自己......"Fuji......听......听我说......"努力让自己的意识维持在清醒的状态,手冢按住试图再次起身的不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硬,"出去,自己逃出去!"
"噼啪--轰--"爆炸和燃烧的声音此起彼伏,手冢的话让不二有一瞬的愣然,可随即不二便重新试图扶起手冢。
"这是命令!"手冢想要避开不二的搀扶,却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只能尽全力喊出声来。
没有理会手冢,不二依旧我行我素的扶起手冢,继续前进。
"飞船剩余时间为1分30秒钟!!重复,重复:飞船剩余时间为1分30秒钟!!"
"Fuji......Fuji......求你......自己离开......"手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整个身体似乎都在叫嚣着疼痛和无力,可是手冢依然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所依靠的那个身体,传来多么大的震动。
"呵......第一次求我,竟然是让我丢下你自己逃命呢......Tezuka......何必要难为我呢......"不二的身体依旧无法自持的颤抖着,却没有停下自己跌撞的脚步,被严重灼伤的左臂仍紧紧搀扶着手冢瘫软的身体。
"Fuji......"
"我总在想,"打断手冢还欲出口的话,不二尽量不再让自己颤抖,说道:"是不是正如贿士所说的,也许......和你认识的这五年多来,我只是习惯了有你在身边,不论遇到什么事,只要......只要能够看到你,自己的心里就会很踏实......准确的说,应该......是很有安全感吧。"轻笑一声,不二将手冢压在自己左肩的身体向上扶了扶,继续说:"也许,那会儿在飞船左翼准备撤离之前,我还可以......"
"飞船剩余时间为1分10秒钟!!重复,咔......咔嗞......嗞......剩余时间为1分10秒钟!!"
停下来,不二转身将手冢扶向自己的身后,然后弯腰将手冢背起来,虽然脚步显得更加沉重,可是速度却比刚才要快了一些。"我还可以说......自己只是很依赖你带给我的安全感,毕竟......从小就失去父亲的我......对于安全感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可是......"不二的气息开始紊乱起来,身上的负重和烧伤告诉他,自己的体力坚持不了多久了。
"嗞......剩余时间为0分55秒钟!!咔嗞......咔......飞船......嗞......为0分55秒钟!!"
"呐,Tezuka,我们......只要爬上这个楼梯,就可以到达微型活动舱了,嗯......大概......大概有21层阶梯......"双手使力把手冢托在自己背上,不二抬起脚,迈向第一级台阶。
"轰--"一阵爆炸引起的热浪伴随着火焰袭向两人,不二咬牙闷哼一声,趴倒在楼梯上。
"嗞......剩余......嗞......为0分50秒钟!!咔嗞......咔......飞船......嗞......"
"可是直到......直到想到,你在飞船全员没有撤离完成前,根本......根本就不会自己......先撤出,一定......一定还留在控制室的时候,我......"尝试着再次站起来,可是身体的伤痛和体力的透支使得不二重新趴倒在楼梯上。"我......我才知道......不管是......"不二不知道手冢是否还有意识在听自己的话,也或许他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右手依旧牢牢的固定着自己背上的人,左手则和双腿同时用力,一级一级的向楼梯上爬。感觉到背上的人右手紧紧抓住了自己左肩上的军装,不二轻笑道:"我知道......知道......"已经爬过六级楼梯了......呵呵......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没有时间了,即使到达微型活动舱,我们也没有时间分离,就会被飞船的爆炸卷入火海,支离破碎......可是......可是我不要就这么放弃,不要......
"嗞......剩余......嗞......为......咔......30秒钟!!咔嗞......咔......飞船......嗞......"
楼梯的火势要比走廊里小一些,不二摘掉有些妨碍自己动作的过滤面罩,还有10级,还有10级......继续使力向上爬,"不管是......习惯也罢......爱情也罢......呐,Tezuka,我......我只知道......你......已经......融进我的生命里了......"
公元2162年1月8日( Now 现在 )
呐,Tezuka,我......我只知道......你......已经......融进我的生命里了......
心脏一阵阵的刺痛,促使手冢从梦中醒了过来,有些无措的覆上自己的心口,梦里的影像清晰无比,脑际依旧盘旋的那个声音清晰而遥远的响在耳边,被汗水浸透的淡蓝色衬衣紧紧贴在身上,就和五年前与不二逃生时完全一样的感受,湿透的衣服,模糊的听着不二近乎自言自语的话,然后心脏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动,带着幸福的刺痛。只是,胸前,没有了那令自己无比心安的,熟悉且柔软的触感。
深深呼出一口气,手冢看向窗外,因为刚醒的缘故,双眼有些朦胧,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昏暗的夜空飘洒着白色的雪花,遥远的星辰被遮挡起来,只有厚重的云压在天空。
‘呐,Tezuka,我......我只知道......你......已经......融进我的生命里了......'那时五年前自己失去意识时落进自己耳中的话,然后,就这样,在自己心底埋藏了五年。手冢抬起左手,捏了捏眉头,立起身,背部离开被自己的体温捂暖的椅背,坐正身体,看向办公桌上那个从自己不知不觉睡着前就开启的全息图。
图上显示的是一行行整齐却没有规律的字母,横行8个字母,竖行8个字母,构成一个正方形。正是这个图形,让指挥中心急急忙忙把自己叫了过去。
三天前,指挥中心的主电脑收到了这样一个由字母构成的正方形图形,指挥中心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只是派专人去查,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但没有想到,运用了各种手段,根本查不出这图形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更别说是什么人发的了。本来想不了了之,谁知昨天早上竟然又收到一份,时隔24小时候,今天早上又收到了第三份,指挥中心开始觉得蹊跷,在这种战争的关键时刻,这图形或许有什么意义,可他们又琢磨不出来,只好把这事扔给了手冢。
手冢的心情有些复杂,看着全息图上那些没有规律的字母,手冢想,也许自己会梦到五年前那场事故,便是拜这些字母图形所赐。
全息图上的三份字母图形让手冢莫名的烦躁起来,掌心已经汗湿,犹豫着,手冢握紧双拳,然后缓缓松开,最终打开电脑,看向全息图中的字母图形:
2162年1月5日,第一份字母图形:
B W M J N X O O
Z C I D O S Y A
T N S X Z U D F
B N L T F T F J
N A T T F J R K
T Z H Y T O M Q
P U R A U W E V
E T B C T B E I
2162年1月7日,第二份字母图形:
J O E U A E F A
R F S B R X G C
E T T Y F T N T
M T O H M H K P
O L A T G K I V
I Q T Z T F E R
A M C B H L H X
N T F C E O P S
13 18 25 32 44 54 63 77 85
手冢修长的手指熟练的在键盘上敲击着,同时,他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2162年1月8日,第三份字母图形:
M U M E Q A G O
P B D G O R T G
I N S U K N L T
X T A Y U T B D
C L S T I Z I W
A H H Y T J T U
V E F D I C E K
N Y A L T O N H
13 18 25 32 63 77
随着手冢拼写的完成,电脑屏幕上译出了三句英文,手冢的心脏也随之一阵急跳,夹杂着不可名状的刺痛。
电脑屏幕上,被译出的三句话让手冢的眼睛有些酸涩,看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手冢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两个多小时了。屏幕上不曾改变的三句话,让自己的心变得混乱不堪,可是两个多小时以来,手冢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摘下眼镜,闭起眼,手冢试着开始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浓重,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月光透过渐渐散去的云层,与地上并不厚的雪交相辉映,令夜也变得明亮起来。新年欢快的气氛已经淡去,照射在基地上的明亮灯光,和那忽明忽暗的信号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战争依旧在继续。
按下手边的通讯器,传来警卫的声音的时候,手冢才想起,大石今天已经前往火星了。关闭通讯器,站起身,手冢有些茫然的看向窗外,茫然......冷然的嘴角轻轻扬起,浅的并不明显的笑容,手冢是在嘲笑自己,茫然,是的,自己很茫然。
没有眼镜的帮助,手冢的眼中,窗外的世界,一片朦胧。
"嘀--"通讯器的提示声拉回了看向窗外的手冢的注意力。转过头,手冢看到的,就是自己办公桌上方的全息图中忍足笑得悠哉的样子。
"手冢,今天的夜色很美哦,适合和朋友喝杯酒,聊聊天。你知道我在哪里的。"
"嘀--"
在手冢还没有作出反映前,全息图已经消失,通讯器传来通话结束的提示声。
深深呼出一口气,戴上眼镜,手冢再次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三句英文,拿起军帽,离开了自己的指挥室。
高脚杯内的葡萄酒闪烁着有些妖冶的透明光泽,轻轻地摇晃一下,然后一口喝尽。忍足就那样席地而坐,身边是被拨弄到一边的雪,已经和新雪混在了一起。人造的的月光苍白的洒在忍足身上,在他蓝色的发,蓝色军服上,和上面一层薄雪相映,现出淡淡的蓝色光晕。手冢到达活动中心的天台时,首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恍然间,手冢觉得,也许,忍足就会这样消失掉。
天台上罩着一层洁白的雪,除了忍足坐着的地方,其它地方没有人为的痕迹,如纯白的地毯般。远处传来一阵淡淡的音乐,并不清晰,时有时无,却依旧听得出轻缓得曲调中,悄无声息的伤愁。
也许是渐起的风声引起了忍足的注意,回过头,看到手冢安静的站在天台的门边。被风扬起的发,遮住了忍足的眼镜,可是手冢知道,刚刚背对着自己的忍足,眼中满溢的,是化不开的悲伤和无奈。
不等手冢有所动作,忍足已经从地上起身,拿起仅有的一只高脚杯和一瓶酒,慢悠悠的走向手冢。"哎呀,手冢,你来晚了,酒已经被我喝光了。"晃晃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瓶,忍足笑嘻嘻的说道。
沉默的看着忍足,手冢知道,忍足本就没有要自己陪他喝酒的意思。面前的忍足依旧是平时那副狡黠的笑脸,手冢却看不到他眼底熟悉的笑意。转过头,目光飘向远处天台的栏杆上,手冢安静的等待忍足的下文。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就好像以前一样,总是不顾你的警告,喜欢坐在栏杆上。"和手冢看向同一个地方,忍足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三个人一起在这个天台吹吹风了?呵呵~我已经快记不清了啊。"时有时无的音乐依旧萦绕在耳边,忍足轻缓的声音,传进手冢的心里。
"这里,这个天台,曾是我们的一方净土......"收回目光,忍足认真的看向手冢,"手冢,不管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至少这一刻,安静的陪在他的身边。也许......"没有说完‘也许'后面的话,只是再次看向远处栏杆上那个淡薄的身影,转过身,忍足拎着自己喝空的酒瓶和酒杯,静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