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吴镇宇 阿鬼-黄秋生
阿肥-林雪 南哥-任达华
文哥-高雄
1.
"张老板,走好!酒店房间我已订好,钱亦付过了!"阿mike身着一件白色礼服站在夜色里,一头金发在霓虹闪烁下特别耀眼。他笑着欲关上车门,车内一只圆胖的手伸出来,递给他三张红衫鱼。
引擎发动,车绝尘而去,阿mike将钱放入胸前的衣袋,面上却笑容不再,只一丝鄙夷轻吊在嘴角。
阿mike是一个皮条客,钵兰街上百个皮条客里的一员,普普通通,并无不妥,只一头嚣张的金发令人隐约觉得他身上有些东西似乎不应为一个普通皮条客所有。
因为阿mike的确不仅仅只是一个皮条客。
南哥派人来找阿mike,简简单单一句话:"下午三点,在公司等我。"
公司在中环,白领聚集的地方,阿mike穿着一件很随便的白色恤衫,双手插在裤袋里款款踱进去,马上一位漂亮的秘书小姐便上前来问道:"请问是mike先生么?"阿mike点点头,秘书小姐将他带往会议室。
站在门口,阿mike往里面望了望,早已有人坐在那里。左手边是胖子阿肥,正旁若无人地吃花生,花生壳在桌上已堆起一个小小的山包。阿肥身边是阿鬼,气定神闲,仿佛真是来此地开会一般。阿mike瞟瞟右边,是一个头发同样嚣张的年轻人,却不似他一头金发,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阿mike终于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下,那个年轻人忽然笑着指指自己对他说道:"我叫阿信,我跟来哥的!"阿mike同他笑笑,他认识阿来,却不知他何时收了这样一个小弟。
阿来正巧进来,刚刚坐下,会议室的另一道门被人砰地踢开,南哥走了进来。
南哥是个肤色黝黑举止粗野的男人,他走起路来似乎总押着蓬嚓嚓的节奏,仿佛无时无刻都置身舞场,而自己正是灯光下的明星。他斜叼着一支烟,环视过在座的人便在胖子身边坐下。
"我哥哥这次有事,所以叫大家来......"南哥话未说完,保镖衰九开门进来俯首对他说了几句,他即刻起身道:"进去吧,哥哥想见见你们。"
"哥哥,都来齐了。"南哥走到文哥身边道。文哥年过半百,头发已然花白,体格却依然健硕,他起身和众人握手,并一一道谢,末了说道:"大家小心点。"
这次的任务,便是保护文哥。
桌上有五把枪,一人一把。拿到枪人人都是一脸凝重,唯独阿信却十分开心,笑着摆弄手里的枪械。阿mike抬头看看他,见他牙齿轻咬着下唇,脸上尽是孩子般的喜悦笑容,不禁连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阿来怎么会收这样一个小弟?阿mike低头摆弄手里的枪时,这个问题忽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他忍不住斜眼瞟了瞟阿信兴奋的脸,这样一个年轻人,江湖经验还肤浅得很,只把加入社团混黑社会当作是一件很好玩很光荣的事,却丝毫不知道江湖有多险恶。他摇摇头,抬手把枪放到耳边,用手扣了扣扳机,然后递给负责组装枪械的阿肥道:"弹簧加两个。"
2.
阿信有时候很喜欢说话。
可是我不喜欢说话,阿鬼阿肥也不喜欢,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阿信说,我们听。
"五个其中一个,能够这样走到一起也算有缘......"阿信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往这边瞟了瞟。他不住地抽烟,不时伸手弹弹烟灰,脚边已落了一地烟蒂。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阿信还是个孩子。
我们刚刚从荃湾商场出来,埋伏在对面楼顶上的狙击手就击中了文哥。幸亏早上我已经给文哥穿上了避弹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阿鬼阿来护着文哥躲在一辆车后,我和阿信躲在第二辆车后面。狙击手不断朝我们开枪,我们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阿信背靠着车尾,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知道他有些紧张。
阿鬼高声叫道:"阿mike,看看他在什么地方!"
我躺在地上,慢慢挪动着脱下外套奋力向空中抛去。该死,那些人根本就不上当!我们根本找不到狙击手的确切位置。阿信向空中看了看,忽然道:"我去拼命!"说着便冲了出去。
"危险,阿信!"我跟着开枪掩护他,见他冲进对面那条小巷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阿mike,我们这样是打不中他的!"阿肥道。
"那我站近一点儿!"我掀开车旁人行道上悬挂的广告钻了进去。
不知道阿信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我从广告牌后面钻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
黑暗中,我只看见枪火崩裂。
"阿mike!"是阿信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我身后一同向楼顶开枪。
楼顶上的狙击手似乎已将子弹用光,忽然就这样安静下来。
阿鬼在车边高声叫道:"都上车,快点!"
匆忙之中,阿信打开车门坐到我身边。我发动引擎将车子驶离荃湾商场,扭头看他一眼,他正斜靠在车窗上,看着车外默默出神。
我掏出烟点上,希望他能说点什么给我听,但是这次他很反常,竟然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直到我们回到文哥家里。
下车之后我才发现阿来没有跟回来,我问阿鬼,才知道刚刚阿来追出去找阿信,没来得及跟上我们的车。
衰九给我们准备了一些意大利面,我拿了一盘递给阿信。他坐在我对面,用叉子心不在焉地搅着盘里的面条。我知道他在担心阿来,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冲他笑笑。
安慰人这档子事,我实在是做不来。
不过阿来并没有遇到危险,我的意大利面只吃了三分之一就看见他踢开大门一脸怒气地闯进来。他找了一辆计程车载他回来,司机还收了他一百九十块车费。他问阿肥阿鬼去哪里了,然后气冲冲地去了泳池。
阿肥跟着也去了泳池,我仍旧埋首于眼前那盘并不太美味的意大利面。有时候,饥饿真的可以让人变得专注。
阿信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叉子也离开了餐桌。我看看他的背影,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去泳池边看看。
等我过去的时候,阿来已经把阿鬼修理了一顿。阿鬼阴沉着脸虾米一样弓着背靠在墙边,喑哑着嗓音道:"阿mike,今天你们守夜!"说着他一步一挪离开了泳池。
"来哥!"阿信走上前,阿来却没有理他,只是神经质地伸出食指在空中晃了晃,然后把手插在裤兜里离开了。
阿信脸上很失落,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守夜!"
夜里竟然有些冷,我和阿信走在围墙下,阿信竟然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喂,你很冷吗?"我停下来,掏出烟递给阿信。
阿信点燃烟抽了一口,道:"还行,我撑得住。"说着他拉拉外套裹紧自己,背靠着一颗大树慢慢抽起烟来。
忽明忽灭的火光在阿信脸上闪烁,他抿抿那张漂亮的嘴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喷出一口烟。
我竟然被他吸烟的过程给吸引住了,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他抬眼看看我,不解道:"怎么,我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没有。"我有些尴尬,忙叼着烟走到一边。
该死,今天我是不是吃错药了?!
3.
早上正我坐在餐厅的监视器旁边发呆,文哥走了进来。
"文哥,早!"我们纷纷起身。
"文哥,鬼哥出去了,你要出去吗?"我问文哥。
"没事,我今天不想去公司。"
"没事了吧?"我看看文哥胸口,昨天狙击手打中的就是这个地方。
文哥摸摸胸口,道:"肌肉我还有点疼,年纪大了嘛......"
他拉开壁橱拿了几个杯子出来,头也不回地问我们道:"咖啡还是奶茶?"
我们全都愣在那里。没有人说要咖啡还是奶茶。
"咖啡,奶茶,还是阿华田?"文哥扭过头来看着我们。
昨天的事情,他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慢慢揭开装咖啡的罐子,道:"怎么,不好意思啊?"
他又从壁橱里拿了两个杯子,道:"如果昨天我死了,是我自己不走运,没你们的事。坐这个位子,我早有心理准备,"他拧开装糖的罐子,道:"谁不要糖?"
我还是坐在监视器旁边发呆,大嫂走进餐厅。
"大嫂,要出去?"我起身问道。
"不是,我想倒杯水。"大嫂用手指指我旁边的水瓶。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非常优雅,但是我在钵兰街混得久了,一眼就看出这种女人绝对没那么简单。
因为,她实在是很会诱惑别人。
会诱惑人的女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摆在身边一样,很危险。
"热水还是凉水?"
"热的,谢谢你。"
我把水递给她,便坐回监视器旁。身边的阿信却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小子!
手机忽然响了,"喂,陈先生?"阿信看了我一眼,摊开报纸看了起来。
"一间房,四个妞?"我冷笑了一声,道:"我已经不干了,再见!"
挂了电话,我笑道:"对着这种人,还要叫他老板......喂,还有没有烟?"我碰碰阿信的手肘。
阿来的脾气向来不好。
"阿信你听着,你听着啊~!"他走到阿信跟前,"以后接大嫂,你去,你去啊!!"
阿来今天接大嫂回来的时候,碰上以前那个条子,把他奚落了一番,他窝火得很。阿信只好点点头。这小子,我真不知道他其实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呢?
早上阿肥告诉我,阿鬼已经解决了在阿来场子捣乱的老鼠。我在泳池边告诉阿来这件事,阿信靠在我身边,慢慢把火柴塞进烟里,然后把烟放进烟盒摇了摇,一面问我:"鬼哥以前跟谁的?"
"文哥。"我喷了一口烟,扭头看他做这个恶作剧的准备工作。
"他名字怎么来的?像鬼佬?"
"别看他鬼头鬼脑,以前在社团很威风的,他要是跟你过不去你死定了。"
"不会吧?"阿信还在摇着手里的烟。
"不信你去问问?"我转身背靠在墙上,看着阿信一脸怀疑的笑容,也笑了笑,道"外号鬼见愁!"
阿鬼刚好走进来,阿来一直扭头看着他,见他走近了,阿信把烟递给阿鬼,阿鬼拿了一只,阿来忙给他点上烟。
"Thank you!"阿来道。
"不谢。"阿鬼还是很随和,淡淡抽着烟,仿佛已经忘了昨天晚上,还是这里,阿来把他修理得有多惨。
"你怎么办到的?一个人?"阿来问道。
"你不用管我。重要的是文哥没事。"阿鬼喝了一口啤酒。
"对了,谁想杀文哥?"我问道。
"专心做自己的事吧!"刚刚说完,阿信方才埋在烟里的火柴燃了起来,像放烟火一样,把阿鬼吓了一跳。
阿信趴在我肩上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我顺势将手放在他腰上。
他的腰很结实。
他注意到我的手,偏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笑,松开手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他也笑笑,慢慢向外喷了一口烟,问道:"这件事还要做多久啊?"
"不知道,有事啊,你先走啊。"阿鬼开玩笑般笑说道。
"我无所谓,如果是十年八年的那更好......"阿信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向我这边瞟了瞟。
阿鬼听了,把烟伸到阿信面前,问道:"还有没有地雷?"
阿信差点把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4.
文哥和肥祥吃完饭出来,等在外间的众人纷纷起身,阿来阿mike阿肥走在前面,阿鬼阿信殿后。
天色已晚,楼下的灯光全都灭了,连大厅里十尺高的喷泉也慢慢跌落下来。众人护着文哥下楼,忽然对面自动扶梯上一个保安打扮的人拔枪射了过来。阿鬼手脚快,迅速将文哥压低蹲在地上,阿mike举枪回击,一枪正中对手前额。
阿肥护着文哥藏身大厅的柱子后面,待阿来阿鬼阿信冲进大厅,阿mike转身,双手举枪站在扶梯旁,见楼上人影闪过,扣动扳机,又后退几步换了个角度,屏息凝神连开两枪,楼上杀手已然手腕中枪。
双方僵持不下,偶有几声枪响。阿mike仍守在扶梯旁,阿来站在不远处,双手握枪,微微侧着头注视前方,一脸严峻。阿鬼和阿信背靠在柱子两侧,默默注意着外面的动静。阿肥一手护着文哥,一手持枪,平素玩世不恭的面孔此刻却持重起来。
时间仿佛凝滞,伫立不动的五人仿佛五尊暗色的雕塑。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推车声,阿mike警觉地看向来人,矮小瘦弱,正推着一车试衣镜过来。镜中突然闪过躲在柱后的杀手身影,阿鬼阿信从柱后闪身出来,阿来也换了个方向瞄准。
但是众人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对手使用的障眼法,对面根本没人。阿mike见来人把手悄悄伸到身后,便迅速开枪,那人还未拔枪便被击毙。
此时藏匿在一旁的杀手纷纷开枪,阿来阿信冲到前面,阿肥忙护着文哥从安全通道出去,阿鬼阿mike殿后。
每日的保全工作便是如此。运气好的时候平安渡过一天,运气不好便要拼命。
不过文哥却还是气定神闲,每日照常到公司上班,却苦了等在外面的五人。朝九晚五,写字楼里还不能抽烟,每日在文哥办公室外或坐或站,都是一脸无聊。
阿信无聊至极,便从旁边桌上抓来一张A4纸,悄悄团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踢来踢去打发时间。不小心踢得用力了,纸团滚到阿肥脚下,阿肥正站在一旁吃花生,默默抬眼看了看阿信又将纸团踢回。阿信脸上的无聊即刻一扫而光,他偏过头看看坐在不远处的阿mike,阿mike却不动,只看他一眼,又看看阿肥,阿信微微一笑,伸腿将纸团踢给阿mike。
站得最远的阿鬼脸色凝重地看着他们把纸团踢来踢去,藏在深色眼镜后的眼睛似乎将平日凌厉的锋芒也收敛了些。突然纸团滚到他脚下,他将纸团在脚边倒来倒去,就是不肯回传,见阿信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这才一脚将纸团踢得飞起,直直落在阿信脚边。
阿信又将纸团踢给阿mike,阿mike一脚踢开,正好文哥的秘书从隔壁出来,阿来见状忙截下纸团踩在脚下,等秘书走了才把纸团踢回。
纸团刚刚滚到阿mike脚下,文哥走了出来,阿mike忙捡起纸团塞在裤兜里同阿信一起站了起来。众人前前后后拥着文哥一同走出公司。
南哥也来了,大家刚刚走到电梯口,便有人过来和阿鬼搭讪:"阿鬼?还认不认得我--口水啊,很久不见了!妨不妨碍你?"来人看见电梯门开了,便拉着阿鬼的手拍了两下,"你现在混得不错啊,有什么关照一下我,我刚刚放出来的......"
口水把阿鬼的手攥得很紧,阿鬼觉得不对劲,扭头却见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一个男人掏出枪来。阿鬼回头看时,口水手里也多了枝枪,忙拔枪射杀了口水,这时南哥和衰九护着文哥进了电梯,匆匆忙忙关了电梯门下楼去。
杀手已经趁乱逃走,阿来向前追了几步,又悻悻地停下来,回身瞪了一眼阿鬼,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给阿信。阿信忙跟着阿来从安全通道追出去。
大厦底层。
阿来站在离侧门不到五尺的拐角处,对面是一面大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到杀手上车离开便即刻开门出去。阿信跟着冲了出去,阿mike阿鬼阿肥也刚刚赶到。
阿信和阿mike开车载着众人,跟踪杀手的车前往郊外的一幢旧楼。
杀手刚刚下车,走出五六步,却被楼上的人一枪打爆了头。黑暗之中分不清是敌是友,何况后面还跟着两辆陌生的车,唯有下此杀手。
楼上的灯忽然之间全部熄灭,随后枪声便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