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六部 完整[出书版]—— by:风弄

作者:风弄  录入:08-16


林奇骏叫停车,也是一时过于激动,叫了之后,反而半晌没做声,心口怦怦跳着,脑子乱了套的急转,好一会,吩咐说:」先回洋行。」

到了洋行,他赶紧打个电话,打听了一些消息后,又忙查了一个熟人的电话,打过去问:」指挥部的何必胜参谋在吗?」

电话那一头回答:」何参谋午饭后就请假出去了,你明日再找他吧。」

林奇骏心里有事,不想久等,又问:」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那边说:」听说他出城去枫山那边,参加什么朋友的婚礼去了。」

林奇骏一听,就想了起来。

是了,上个月老何还说他一个认识的朋友,姓张的小姐,也是新女性,和一个留洋回来的男子结婚,不肯走旧礼节,学外国人的习惯,要在枫山上的西餐厅请朋友们一顿饭,权作婚礼呢。

想必就是今日了。

白雪岚的手段,林奇骏是知道的,做事又快又准,难得拿到他的把柄,可万万不能拖延错过。

这事早点通知老何,要他越早注意越好。

林奇骏打定主意,又坐了汽车出去,上车就吩咐:」出城,到枫山去。快,快。」

汽车一溜烟出了城,到了黄土大路,朝着枫山方向走,司机被他催促着直往前开,根本没注意一出城,后面两辆黑轿车就缀着尾巴了。

走了一会,城外的路上来往车辆更少,两辆黑轿车忽然加速冲上来。

司机也是经过事的,一看那阵势,知道不好,说一声:」妈的!」

踩着油门想逃,却已经被两辆车一前一后挟持着,林奇骏的车右越越不过,右越也越不过,前面的车猛一减速,他为着不撞上,也只能减速。

最后就逼得停在了路上。

他一停,前后两辆车也停下,从里面钻出七八个大汉,手上都拿着黑壳子的手枪。

林奇骏曾经被绑过一次的,见到他们打开车门,一枪柄狠狠砸在头上司机头上,把司机砸晕了,又弯腰到后车厢来抓人,吓得完全瘫在车里,抱着头道:」别别,各位好汉,有话好好说,盘缠不够,尽管给个数目……」

话未说完,已被人老鹰抓小鸡似的抓到了黑轿车上,蒙上了眼睛。

林奇骏在车里目不能视物,耳听着汽车引擎发动,身子在后车厢里东倒西歪,完全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才停下。

等他被带下车,蒙眼睛的黑布解下来,强光忽来,射得他一阵头昏眼花,好一会,才勉强看到眼前站着几个人。

一个较瘦削的男人,老朋友般拍拍他的肩膀,嘻嘻笑道:」林大哥,对不住,这些人粗手粗脚的,委屈你了。」

林奇骏仔细看了看,是有些面熟,想了一会,才惊道:」你不是怀风的……」

宣怀抿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吗?从前你可总来我家找我哥哥玩的,那时候你还送过我一支英国钢笔,记得吗?」

林奇骏惊魂未定,说:」我当然记得你,但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宣怀抿似乎觉得很有趣地打量着他,笑说:」事情简单得很,我们知道,林大哥和周当家一向是有合作关系的,而我们呢,恰好也和周当家有点关系。如今既然他死了,自然我们双方要结合起来,也当当志同道合的伙伴。你别担心,这你绝对不吃亏的。我们的实力,比周火强了十倍百倍。你看,这就是我们展军长。」

说着,用手朝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指。

林奇骏暗暗叫苦,在他心里,一百二十分的不想再和周火有任何纠缠,更不想又来一个自己找上门的「伙伴」,但现在肉在砧板上,性命都是人家的,只能谋定而后动。

硬着头皮,看向那位展军长,却发现对方也正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颇不友善。

宣怀抿说:」军长,这位林家的少爷,当年您也见过吧。他常到宣宅走动的,和我哥哥可是最好的朋友。」

展露昭哼了一声。

宣怀抿又说:」他家的洋行和大船,司令可是很看重的。你可要好好和他聊聊。」

展露昭转过头,狠狠瞥了宣怀抿一眼,又把头转回来,忽然掏出枪,抵在林奇骏脑门上。

林奇骏惊叫一声。

冷冰冰的枪口,激出一身冷汗,竟身体四肢都僵了似的,动都无法动。

展露昭拿枪抵着他,冷冷说:」姓林的,合作之前,老子先问你一件事。说实话,今晚就能活,要是有一个字假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林奇骏面如死灰,哆嗦着问:」你……你要问什么?」

展露昭说:」我知道你读书的时候,和宣怀风很好。你睡过他没有?」

「…………」

「说!」枪在脑门上猛地一戳。

林奇骏倒退了两步,摇头说:」没有!没有!」

「真的?」

「真的!」

「一次都没有?」

「一次!一次都没有!」

「你想睡他吗?」

林奇骏一怔,半日没做声。

展露昭又把手枪威胁似的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戳。

林奇骏垂下眼,说:」反正,我们两个清清白白,这些年好是好,但我压根没碰过他一次。」

虽不是完全回答了问题,但这句话说得还算合展露昭的心意。

展露昭这才把枪收回枪套里,挤出一个尖刀般凌厉的笑容:」那,现在咱们谈谈怎么合作吧。」

白雪岚三个钟头后,果然赶回了医院。

当时天已经微暗,他到了走廊,见走廊里护兵们虎狼似的看着道,略觉满意,再往前走,宋壬忠心耿耿地守在病房门前,见到他,啪地一下举起手,抖擞地向他敬一个礼。

白雪岚点点头,问:」里头的情况怎么样?烧都退了吗?」

宋壬迟疑了一下。

白雪岚脸上的微笑顿时凝住了,忙问:」他哪里不好吗?」

宋壬说:」没大碍的,医生已经看过了,说有反复是常事,这种伤,用了药往往到晚上也会烧一下。而且,刚才又帮宣副官打了一针那个外国的药呢。」

白雪岚听他说到一半,已经急急地推门进去了。

到床前坐下,探手一抚,果然,已经降下去的热度,似乎又上来了,竟比自己走之前还烫一点。

宣怀风才打了针,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感到有人摸额头,那动作姿势是非常熟悉亲昵的,知道白雪岚回来了,睁开眼,微微笑了笑,说:」你的公事都办完了?」

白雪岚懊悔道:」什么公事,早知道打电话回去吩咐几句就完了。我不该走的,实在大意。你怎么又烧起来了?」

宣怀风说:」刚刚量了量,是烧了一点。不过我觉得还好。」

白雪岚问:」头晕吗?」

宣怀风摇摇头。

白雪岚见他摇头的时候,雪白的脖子轻轻地左右动,煞是漂亮诱人,不禁把指尖贴在那里的皮肤上,爱不释手地摩挲,叹道,「你看,本来就没有多少肉。一受伤,连脖子都变细了。」

宣怀风说:」饶了我吧,闷闷地躺着,你忽然来了兴致,给我演这种肉麻的文化戏。」

便问:」署里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京华楼闹了这么大一场,你打算怎么收拾?」

白雪岚看他虽然烧着,精神尚好,笑道:」你好尽职,躺病床上还只顾着盘问我这个上司。」

坐在床边,一边把自己的打算大概和宣怀风说了。

公事说完,又谈起私事,宣怀风奇道:」今天怎么不见姐姐?」

白雪岚说:」要她来干什么?我照顾你还不够吗?年太太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常跑医院不好,她听了我的劝告,回家静养着。你要她来,我就打个电话请她过来瞧瞧吧。」

宣怀风说:」不不,这样很好,我正不想她为着我来回奔波。不过她竟然肯听你的话,我很惊讶。」

白雪岚笑着在他耳朵上扯了一扯,问:」怎么?我的话不能听吗?」

宣怀风心道,昨天她还劝我辞职呢,显然对你很有意见,现在就忽然改了风向,岂不奇怪。

便猜想是白雪岚动了手脚。

不过,他正为了长姐之命为难,既然白雪岚可以和平解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就算稍动手脚,也没必要揭破。

他就不再追问下去。

白雪岚陪了他一会,问他:」饿不饿?吃点什么好?」

宣怀风笑起来:」当病人真是无聊。躺在床上,不是睡就是吃。刚才你府里的管家有派人送粥过来呢,我已经喝了一碗。」

白雪岚说:」是的,医院里的伙食不好,我吩咐人叫管家每天做了送来。还是自己家里做的东西放心。」

宣怀风说:」你吃了吗?我吃不完,那里还剩着一大半,都是干净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吃一点,味道还挺好。」

白雪岚到海关总署忙了几个钟头,办完了事就急着往医院赶,滴水未进,倒真的有些饿了,走过去摸摸那个装了粥的大瓷锅,还有一点余温,旁边还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有两个干净漂亮的珐琅碗和两双筷子,上面盖着一块白毛巾布,显然也是从白公馆里拿过来备用的。

他便自己拿了一个珐琅碗装粥。

这粥里面放了腌过的碎猪肝和菜丝,滋味很好,又容易下口,白雪岚呼啦呼啦,连吃了四五碗,把一瓷锅吃得底朝天。

宣怀风在床上歪着头,含笑看着他。

白雪岚不回头,也知道他目光正放在自己身上,身上便暖暖热热的,此情此景,竟可用无声胜有声来形容了。

他便越发地乖起来,吃完粥,去洗了手,仍旧坐回床边来,只探了探宣怀风的额头就罢了,居然没有再逞手足之欲。

不料,这样一反常态,宣怀风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若还是平日那样毛手毛脚,闹个不停,他还知道怎么应付,现在白雪岚既不乱动,也不乱吻,只一脸温柔,君子似的坐着,那心儿在黑眼瞳的凝视下,就跳得厉害了。

怦怦!怦怦!

随时要跳出胸膛似的,那声音如有人在里面擂鼓。

宣怀风自己这样无缘无故地心悸,很是不好意思,脸上热热的,也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尴尬得脸红了,他心里清楚,就算装睡,恐怕白雪岚也会这样坐在床边望着他的。

宣怀风索性对白雪岚提出请求:」这里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不如请你辛苦一下,再教我几句法语吧。」

白雪岚很是高兴,说:」好,我正是一个好为人师的。嗯,倒要先想想,教你什么新鲜话好呢?」

露出沉思的神态,略一想,就展眉笑道:」我知道了。」

宣怀风说:」请先生开课吧。」

白雪岚便流畅地说了几个法文词组出来。

宣怀风皱眉道:」你说慢一点,我没听仔细。」

白雪岚抑扬顿挫地又说了一遍:」je t'aimais,je t'aime, je t aime toujour。你先把我说的,跟着读一遍吧。」

宣怀风跟着他学过几天法语,这里面倒有一些字眼是明白的,打量着白雪岚,无奈道:」我是真心请教的,你反借着机会讨便宜吗?」

白雪岚问:」我怎么讨便宜了?」

宣怀风便不做声。

白雪岚问:」我也是真心教你的,这三个词组,你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问话的态度颇为正经,很有先生的模样。

宣怀风将信将疑起来,答道:」我想,大概意思是差不多的,就是时态上的区别吧。」

白雪岚只轻轻「嗯」了一声,笑而不答。

宣怀风好学之心不倦,反而被勾起了兴趣,主动请教:」到底我说对了吗?」

白雪岚说:」是你要我详细解释的,我就说了,可不要又责怪我借着机会讨便宜。」

清清嗓子,解释道:」je t'aimais,是过去时,意思是我过去爱着你。」顿了顿,又望着宣怀风,低声补了一句:」是过去一直爱着你。」

这早被宣怀风隐隐约约猜中,现在从他口中证实般的道出来,不经意地心脏又是扑腾一下,直撞上肋骨,连谴责他的话都忘了说。

「je t'aime,就是现在时了。里头的意思,就是我爱你,我现在很爱你。」

他一边优雅地吐着字,眼中爱火直燃起来,烧得面对着他的宣怀风满脸红晕,竟有些微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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