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柔虚弱伸出手,眼里似是有泪光,“陛下,你终于……也为了我流泪了,其实……我……知道的,知道我只是……只是一个替身。”
最后一句话说完,楚怀柔的手就突然垂了下来。
“不要!不要离开朕!”昭华嚎啕大哭,“这算什么。我不要你死。”
她曾巧笑倩兮地窝在她怀里,手中执着琉璃杯,施施然地告诉她,既然早朝辛苦,就不要去了,她曾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你是太阳,我是月亮,我愿意收敛光华陪你到老,她说哪怕明面上我只是个郡主,但哪怕能成为你的妾也满足了。
一切的一切像是皮影戏一般在昭华的脑海里倒转,回放,她以为她只是为了讨好她,她以为她们之间只有*的欢愉,彼此不曾进过对方的心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绵延不绝的悲伤将她击得溃不成军,说到底,是她们都不曾发现,也不曾珍惜。
宋瑶笙看着突然跑出来的楚杨,第一个反应过来,“给我把他们都拿下!”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守在她周围的士兵瞬间就冲了过去,把惠后仅剩的人马收拾了个干净,欧阳义因为躲闪,反而当场就被刺死。
惠后的李嬷嬷从怀里取出短刀挡在惠后的面前大喊:“琴书,快带娘娘走!”
琴书含着眼泪点头,伸手去拽呆愣的惠后。李嬷嬷虽然会点功夫,但是蚁多咬死象,不出几下她的身上就布满了伤,她一咬牙,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白兮婉,狠狠地朝对方刺去。
现场乱成一锅粥,惠后和琴书跑了没几步,琴书就被杀了,惠后则是在地上捡了一把刀,自刎了。
临死前还说了一句,“我来找你了,我的儿。”
最后,昭华被有惊无险救了出来,楚杨带着楚怀柔的尸体回楚家了,惠后虽然死得不体面,但宋瑶笙也没让她曝尸荒野。
“小婉呢?你们看到她了吗?”面对面目的疮痍,宋瑶笙只觉得眼睛里雾蒙蒙的,抓着身旁的士兵焦急地问。
被问到的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相爷口中的小婉是谁。
“就是方才那个穿白衣的女子。”
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刚才场面乱成那样,几十个人混战在一起,哪里看到那姑娘去哪了。
询问无果,宋瑶笙干脆自己去找,她顾不上恶心,瞪大眼睛一个个在死人堆里张望,“小婉?”
活下来的人见状,也帮忙四处查看,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喊:“相爷,在这里。”
宋瑶笙循声而去,果然看到白兮婉娇娇弱弱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裙子已经沾满了血,就连身下的雪地上也是鲜红一片。
她俯身去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有气,瞬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白兮婉紧闭着双眼,像是晕了过去,宋瑶笙不敢耽误,连忙脱下身上的裘衣把对方裹住,又扯了布条把她身后的伤口缠起来,“快去找太医!”
“是。”
宋瑶笙把白兮婉抱了起来,喃喃地念,“别怕,我会救你的。”
她看向另一个士兵,“你,去把我的侍女叫来。”
☆、第八十一章 大结局(四)
宋瑶笙把白兮婉抱到了冷宫中,这里因为多年无人使用到处都是灰尘,闻讯赶来的环佩见自家主子受伤,也只是慌乱了几秒就忍住眼泪帮忙收拾。
宋瑶笙顾不得其他,把白兮婉放在唯一一张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床上。
“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条,再拿点酒来。”
“嗯。”环佩点头就出门了。
缠在白兮婉伤口处的布条早就被血浸润浸湿,宋瑶笙抖着一双手慢慢把布条移开,“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这时,飞花也来了,她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太医,太医院隔这里可不远,快七十岁的张太医一下马车就差点没把腿跑断,加上一路上颠簸飞奔,到宋瑶笙面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了。一进门就扶着腰大喊“要命”。
看到张太医,宋瑶笙直接冲上去抓住对方的手,不由分说就把张太医往床边拖,“太医,快要来看看她。”
张太医看到床上的白兮婉,又看到她伤口处破洞的衣服,赶紧遮着眼睛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给宫里的妃子们看病的时候,不是隔着帐幔就是隔着屏风的,把脉都要牵根红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宋瑶笙快要着急死了,“人命关天,不用顾及男女之防,她伤得很重,伤口一直在流血,快救救她。”
张太医这才哆哆嗦嗦地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金疮药和剪刀开始处理伤口。
飞花走到宋瑶笙的旁边安慰道:“相爷,会没事的,别担心。”
宋瑶笙稍微镇定了一些,开口问:“周将军那里怎么样了?”
“从环佩那里拿到潜伏的乱党名单之后,将军已经在清理了,另外……欧阳家现在也开始动手了,是楚大人带的队。”
得到消息,宋瑶笙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不会再有人躲在暗处伤害她在乎的人,但轻松之余她又有些迷罔,现在的欧阳家和当初的宋家何其相像,自己真的在做对的事情吗?
想不通的问题,就抛开别想,宋瑶笙深知现在也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峥儿呢?”
“少爷已经睡着了,之前他哭闹得厉害,奴婢不得已点了他的睡穴。”
两人说话间,张太医已经上好了药,正在把脉,但是他面色沉重,宋瑶笙皱着眉头上前问道:“太医,怎么样?”
张太医把白兮婉的手放回裘衣中,看向宋瑶笙欲言又止。
张太医的表情让宋瑶笙更加着急,她抓住张太医的袖子问:“到底怎么样了?”
“这位姑娘她……怕是……哎……这姑娘身子底子本来就弱,已经呈现油尽灯枯之势,加上近日烦多伤神,今日又逢此大劫,血流成注,人有阴阳,即为血气,阳主气,故气全则神旺;阴主血,故血盛则形强。人生所赖,唯斯而已,这位姑娘气血两弱……请恕小老儿无力回天。”
张太医话音一落,门口就传来一声巨响,循声看去,环佩呆呆地钉在门口,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脚下是宋瑶笙吩咐她去烧的热水,此刻正满地散着白色的水汽。
“你是说……我家夫人……?没救了?”环佩每说一个字,眼里的泪意就多一分,说到最后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摇摇晃晃地从眼眶中落下。
“张太医,她只不过是受了一刀,一刀而已,我也受过,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她不会有事的吧?你要什么药,人参也好,鹿茸也罢,只要能救她,我都可以配合。”宋瑶笙抓着张太医的手越来越用力,“我不信她会死,她怎么会死?”
最后一声已经带上了怒气。
张太医被宋瑶笙捏得生疼,但他见过太多人不愿忍受生离死别而对他咄咄相逼,“相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若是人参鹿茸能救这位姑娘的话,小老儿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宋瑶笙握着张太医的手慢慢松开,“你是说,怎么都救不了她吗?”
“小老儿医术不精。相爷还是早些为她准备后事吧。”
“出去!”
“啊?”
“我说,你给我出去,你这个庸医!”
张太医看着怒目圆睁的宋瑶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离开了。
“阿苼……”
断断续续的呼唤从床上传来,宋瑶笙这才反应过来,她欣喜的握住白兮婉伸出的手,脸上带着笑,“小婉,你醒了?我就说嘛,你不会有事的,果然以后看病只能找漪妙,这些庸医就知道危言耸听。”
白兮婉虚弱地笑着,语气里带着嗔怪,“你呀是不是又对别人发脾气了,我……都被你吵醒了。”
宋瑶笙的笑意消退了几分,“没有,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发脾气。”
“你少骗人,你……你是发过脾气的,记得小时候学堂里一个小男孩把你的小木马弄坏了,你冲人家发了好大一通火,那时候人家都说,大理寺卿家的小姐,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倒像匹小野马。”
提到往事,宋瑶笙勉强笑了一下,“怕是母亲说的吧,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可是禁了我七天足呢。”
白兮婉也跟着笑,“阿苼,别跟发火了,不怪他们,我太累了,早就该休息了,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但是老天垂怜。在秦府的时候……我本来只想远远地看你一眼,不想拖累你的,可是……可是我忍不住……”
白兮婉说了两句,就开始剧烈地咳嗽,飞花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喂给白兮婉,那是漪妙留给她保命的,此刻她也顾不上了。
给白兮婉喂了药之后,宋瑶笙轻拍着她的胸口道:“别说话了,我这就去请别的大夫过来,一定有人能救你的。”
白兮婉抓住宋瑶笙的袖子摇着头,“别去了,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我现在应该是回光返照吧,趁着这会我想和你说说话,我怕以后再也不能和你说话了。”
宋瑶笙眼泪如断线一般砸到地上,她忍住哭腔,终于重重点了个头,道:“好。”
“我不是……不是故意私下跟惠后联手的,我知道你不喜欢,也不想我卷进纷争,但……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知道。”
“那一晚,在天牢,我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肖想过权利或者地位,我是为了让惠后放下戒心才那么说的。”
“我知道。”
“在相府的时光,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小时候的我太懵懂,也不明白,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在秦府时看到你之后那种活过来的感觉是什么,阿苼……我好像……爱上你了,是一直都在爱着你。”
“我……知道。”
“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未央,甚至有点恨她,也……很羡慕她,恨她为什么能走进你的心里,明明我才是最开始认识你的人,嫉妒她能陪着你到老,嫉妒你能用那样的目光唤她一句娘子,羡慕她是被你真心疼爱的人,我想过要争取的,可……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
“但……我没有想过害她,未央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你没有害过她,反而一直在帮她。”
在皇宫,惠后给未央下毒,还有楚怀柔陷害未央的时候,都是她在帮着她。是她阻止了惠后,通知了宋瑶笙。
“阿苼,我做了那么多任性的事,还害你受了伤,希望……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怪我。”
她给惠后传递过太多消息,还策划了李嬷嬷一事,间接害死了李嬷嬷,她不怕惩罚,不怕报应,但是她怕她怪她,生她的气。
“不会。”
“阿苼……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峥儿,峥儿虽然不是我的骨肉,但我待他如同亲生一般,我希望以后你可以好好照顾他。”
宋瑶笙没有说话,只有泪不断在流,她对身后的飞花说道:“去把少爷带过来。”
飞花点头,夺门而去。
“其实我知道,漪妙早就告诉过你,我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阿苼……不要难过,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若不是遇到你,恐怕早就死在秦府了,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阿苼,我……撑不下去了……阿苼,告诉峥儿,无愧于心。”
“小婉……?小婉!”
女帝在位的第六个年,壬寅日,原本荆离锒铛入狱的宰相荆离,突然带兵杀入宫中,斩杀逆党上百余人,把阴谋扼杀在摇篮中,重新助女帝夺得江山,同年荆离病逝,女帝刺谥号忠。
历史对这段政变的描写十分含糊其词,当年活下来的大臣也对这件事三缄其口,留下的文献更是寥寥,对于宰相荆离的传闻也如同漫天飞雪一般,有人说宰相是女子,也有人说,是当时的欧阳家故意陷害误导别人认为宰相是女子,相较而言百姓们更相信后者,毕竟这么一个出彩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女子。
有风流者笑称,古有奸人指鹿为马,现有贼佞变男为女。文人骚客们因为一代贤相的离世而悲痛不已,留下数篇警世之文,更有甚者称见宰相去世后几日,在相府上空看到上百只仙鹤盘旋不肯离去,惹得许多人纷纷闻息而去,相较于男子们,京都的女子们的伤心就显得内敛含蓄得多,有在庭院中种树挂牌为荆离祈福的,有落发出家发誓终生不嫁的,还有听完消息日日悲痛最终一夜白头的,但始终没有人问起,那位曾经的宰相夫人去了哪里。
“笙姐姐,你说我们去哪里?”
宋瑶笙伸手刮了刮未央的鼻子,笑着答道:“自然是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养上几只家禽,种上一亩薄田,陪我的娘子到白头。”
“哼,我才不信你舍得,京都的女子可是为了你又是白发又是出家的,真的不留在这里?”
宋瑶笙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城门,脸上扬起一抹笑,手里的鞭子高高举起,“不留了,该走了。驾。”
☆、第82章 番外爱生活爱未央
缀条深浅色,点露共一香,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
眼前的景色是美的,百花齐放,落英缤纷,数数时间已经是在墨城的第三个年头了,记得宋瑶笙第一次把未央带到这个别院的时候,未央就喜欢上了院子里的那株梨树,后来又央着宋瑶笙栽了桃和李,过往的人都夸赞这院子的主人心思别致,是个高洁雅正的玲珑人,殊不知只不过是主人的夫人贪爱甜甜的果子,故院子里种了各式各样的果树,但这位偏爱果子的夫人目前根本没有心情赏花赏景。
在未央把花瓶里所有的花枝都扯秃了准备将魔爪伸向宋瑶笙新买的盆景之后,宋瑶笙终于忍不住把手中的书放下问道:“娘子,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未央呐呐地收回手,脸上挂着无辜的笑,“没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
宋瑶笙盯着未央看了好一会,确认了一下对方上个月来葵水的日期之后,才又把书拿起来。
未央咬了咬唇,搬着凳子挪到了宋瑶笙的身边,凑到她面前说道:“相公~”
宋瑶笙把书翻了一页,“嗯?”
“你没有觉得墨城的春天早上特别冷,中午特别热啊?”
宋瑶笙又把书翻了一页,“你想搬家?”
未央摇摇头,“哎呀不是,就是觉得春天~怎么还是像冬天一样冷呢。”
未央把春天两个字咬得特别的重,但宋瑶笙完全没有反应,连翻书的频率都是一样的,未央有些不高兴,一把把宋瑶笙手里的书拽下,逼着对方正视自己的眼睛。
“相公,你别老是看书,你看着我!”
宋瑶笙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书,这是账本,纪录着咱铺子这个月的收支。”
“哎呀我不管,你是不是觉得书比我好看,还是说……你已经不爱我了,说!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姑娘了,昨天我还看见隔壁猪肉铺的二丫朝你抛媚眼呢。”在未央眼里,书和账本都是一个概念。
宋瑶笙差点没笑出来,她抖了抖衣服站起来在未央面前转了一圈,说:“夫人,你可看清楚了,我现在可是个女子,头戴珠花,十指丹蔻的弱女子,已经不是荆离了。再说了,我们家不缺肉吃,我怎么会放着我娇艳动人的美娇娘不要,去喜欢那个虎背熊腰的二丫呢?”
一句娇艳动人稍微让未央心里开心了一些,但是她还是冷着一个脸,“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谁看你都是对你有意思,叫你沾花惹草,哼。”
宋瑶笙无奈地笑着,“我哪里沾花惹草了,我明明记得我就沾了一朵花而已,而且还是一朵霸王花。”
未央说:“你才霸王花,我要是花那也是整个明国独一无二的花,便宜你了。”
宋瑶笙见未央稍微消了点气,坐回椅子上问到:“好了,我待会要去铺子里找掌柜算账,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未央嘟着嘴,心道:要是我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女子大多这样奇怪吧,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绕来绕去,最好对方能够自己想起来,才能证明那是真的在乎。
想到这里,未央心里的邪火突然就窜了上来,自己心心念念,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惦记了,没想到宋瑶笙跟个没事人一样,果然这女子也如同男子一般,新鲜劲一过就这般敷衍了吗?
“没事了,你继续看你的书吧。”
未央恶声恶气地说,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块红豆酥。
宋瑶笙不明所以,只能接着查看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