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不了!”系统急得要命。
“他的代码有问题!不归主机管!”
“他是病毒!!”
我一下愣住,被一个雷炸黑了半边身子,顿时痛得我跪在地上。
系统连忙切断了痛觉。
“主机已经在处理了!补丁马上就送过来!再坚持一下!”
“不能让他突破这里!”
注释: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摘自《七杀碑》,百度上说碑文真假不定。在此不做深究,纯粹借用。
天地已经出现了裂纹,大块大块地掉落着塌陷着,又空中消失成光。底层数据裸露出来,无数的线条呈现出斑驳的色彩,快速地传播着。
开什么玩笑!?
“卿卿,”齐喻之站在我面前,他的脸仿佛是由无数粒子组成,不断的扩散又重组着。
他的神情陌生又温柔。
声音直接传递到我的大脑里。不,这甚至不是一种声音,而是直接的信息传播。
我茫然地看着他。
“别让他过来!”
系统发出尖锐的警告,就像突然响起的防空警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别让他碰到你,补丁一到,我就带你离开这个世界!”
主角稍微皱了一下眉,又舒展开来。
他的信息十分温和,太温和了,就像在灵魂深处轻言细语似的。却总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些攻击感,以至于只是信息而已,都让我寒毛颤栗、毛骨悚然。
他把手递给我,表皮不断消散又生长,隐藏在下面的东西仿佛活物般蠕动着,那并非血肉!四周的一切就像信号不稳的老式台机,画面不时抽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永远消失。空中有光在飞,无数的光点从我的身体里溢出来,又落入无数的数据流中。
再也不会有比此刻更不真实的时候了。
包括他,包括我。
系统不断给我发出指令,而他的信息也同时出现着。两种相似又有所差别的沟通方式在我脑中交织着。“到底怎么回事……”我喃喃地出口,不知该问向谁。
“这里是这个世界的连接点!屏障已经被打破!他能够直接联通主机,传达到任何地方!”
系统言简意赅地说明着,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总之拖住他,不要碰到他!”
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几乎难以保持原状。
于此同时,系统却发布了完全相反的任务:“补丁马上就完成!不要让他逃走!也不要被他带走!”
我呆呆注视着面前的他的手。
“……去哪里?”
系统说,一切都会结束,我会回到现实的世界,继续过我的生活,生老病死,默默无闻。
那你呢,你又会带我去哪里?
他的信息温柔地包裹着我,每一个编码都满含深情。
我爱你。
“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他!”
系统仿佛知道他在劝说我什么。它焦躁地阻拦道:“他是入侵者!一旦你接触到他,他的信息就会直接入侵你,切断你跟主机的联系。”
“你将永远留在游戏中!”
补丁已经开始安装,天地逐渐恢复平静,破损的地方被一一修复。
但病毒先生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光点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溢出,它们飘到我的脸上,轻柔温软,就像亲吻一样。
我能感觉到,他在我大脑中的存在越来越微弱。
他已经虚弱到不能够直接向我传递信息了。
于是他笑了一下,用唇语对我说: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做过的,最难的选择题。
那一刻,我脑子里面一片混沌,乱七八糟的画面将它涨得满满的。难以处理的信息、声音,来自不同时期,却又相互交织。关于现实的记忆早已遥远模糊,恍若错觉。而游戏中的世界却显得如此真实,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它们比现实更加复杂,让我总是头晕脑胀,犯下大错。
都不是真的。
但是他笑得那么好看,好看到无论多少次,我都能够爱上他。叫我心慌,又给予我安慰,于我一切,乃至他的生命。
他一定是游戏中最温柔的病毒。
他在我面前死过三次,系统在脑中数过了三次的倒计时。抱住他时的绝望,重逢时的欣喜若狂,就好像昨日的事一样。不过后来我就不怕了,因为这是游戏,无论多么残忍,总是还能重来。
可是这一次,他那么虚弱,在我眼前逐渐消失,仿佛融化的雪。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
系统发出公式化的警告声:“危险,请退后。重复,危险,请退后。”
裹足不前,难以抉择。
一切数据再次回到本位,却不再有他的位置。作为入侵者,他被渐渐清除,身影已经看不太清,只有一双眼,深深看着我。
眼里都是笑。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
对错如何,生死怎样,所谓现实,真的就那么难以割舍么?就算是虚幻,但是幸福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啊。
作为病毒的他,在这样的游戏里,不就是真实的吗?
我瞻前顾后,怎么就不能顾念他?!
决心已下,却听到系统用着机械声音说:“已经接管,即将脱离游戏。”
“不!”
我想要扑向他,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不!”
我从来没有那么惶恐过!
是对是错,是生是死,之前如何,之后怎样,都没有关系!
我爱你啊。
无论真实还是虚假,无论是游戏还是梦境。
我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带我走!带我走啊!啊!”
然而什么东西阻挡在我们之间,他过不来,我过不去!拼了命地想要抬起手,一点,一点,拼命去靠近他!
他也不断接近着,可是越靠近,就消失得越快!
“不要……”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太烫了,烫到疼痛的地步。
每一次,每一次!总是他来找我,总是他处理好一切!所有的问题都压在他身上,父母,国家,宗门!
就连现在也一样!
他终于触摸到了我。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直接冲进了我的大脑里,横冲直撞,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系统响起尖锐的警报声,让我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黑暗之前,我仿佛看见了一道光。
我希望那是他。
四十四
“先生,先生?”
是什么声音?太吵了……
……咦?
我睁开眼,过于明亮的光线使我的眼镜一阵刺痛,泪水瞬间流了满眶。
“先生,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耳边传来的声音十分陌生,我转过头,发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站在床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
典型的医生的形象。
“我……”
嗓子干哑到难以发音,头疼得厉害,就像睡过了头似的。
一位护士扶着我起来,喂我喝了些水。
“您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问道。
我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房间不大,墙体和物件都是白色,床头挂着吊瓶,里面还剩下大半液体。我低头,手上插着许多管子,其中的液体正在不断地流动着。
我怎么……在医院?
“先生?”
医生又叫了一声,我回过神,他很温和地说:“放心,您已经没事了。”
“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不知所然地看着他,恍惚间,还以为是又一个世界。
然而我已经感受不到系统的存在了。
“……不好意思,请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的问句听起来十分可疑,只是我也想不到如何去掩饰。
“您不记得了吗?”
医生有些惊讶,又安抚道:“那这样,我们会马上为您安排相应的检查。”
闻言,我不禁有些犹豫,毕竟这里看起来就十分昂贵。“抱歉,我可能并不能支付这些费用……我还是先出院吧,请问现在大概花了多少钱?”
“花费都由公司负担,您不必担心。”
“公司……?”
“是的,我们是RS附属的医院,等一下会有人来跟您谈论具体的赔偿问题。”
我想起来了。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辞职,重新找一份工作。正好遇到一家全息的游戏公司在招人,职位是游戏上市前的体验者,报酬丰厚。虽然不能算什么稳定的工作,好歹能我解燃眉之急,于是我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并迅速签约上岗。
但是不知为何,进入游戏之后,我便忘了这件事……回忆签约书上,似乎有提到为了游戏的真实性,会作出一些限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
等等。
如果不是什么穿越的世界,而是人造的游戏的话,那么那个人,有没有可能也是真人扮演的?
可是为什么系统会说他是病毒?
我心中仿佛烧了一团火,恨不能抓住RS公司的人问个清楚,可是医生护士都对此一无所知,而我又因为躺了太久,连走路都办不到。只能被放在轮椅上,推来推去,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检查。尽管我告诉医生我都记得,只是才醒来,有些睡懵了而已。
“那个……请问,我能见见游戏的负责人吗?”
在检查的间歇里,我拉住护士问道。护士小姐一边十分有力地将我公主抱抱上仪器,一边说:“不能哦。”
“我有一定要问他的事!拜托!帮帮我!”
我拉着她的手臂,哀求道
“这位先生,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就叫非礼了。”
护士小姐用甜蜜的嗓音威胁道。
我只好乖乖松开了手。
接洽的人在第二天才到,是一位穿着职业装和高跟鞋的女士。她把合同放在我面前,挨个挨个地说明了当时我只随便瞄了几眼的合同有哪些重要的条款。谈话的中心内容是,虽然错都在我,但是公司待遇极好,不仅不扣钱,还会给我一大笔补助。
“因为你的操作不善,造成了游戏大面积的瘫痪,技术部的人都已经忙疯了。他们之前就已经两个月没放假了,现在看来,估计以后两个月也没假了。”
女士严肃地说。
“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已经可以出院了。之后也不必再来公司。”
她快刀斩乱麻,我总插不上嘴,直到她说完准备走人,我才拦下她,问她病毒的事情。
“什么病毒?”她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别想通过这个多要钱!”
她踩着高跟鞋走得风风火火虎虎生威,我下了床追了好一会儿,可总是走不快。“等等!”
然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电梯门渐渐关上,我扶着墙面的扶手,费力地喘着气。
走廊里的人都行色匆匆,并不会有谁刻意在意其他人的情况。我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心里空荡荡的。
这是让人陌生的现实世界。
没有主角,没有配角,所有人都只是这个大世界中的小角色。大家在自己的故事里面忙忙碌碌,碌碌无为。或许有的能成为了不起的人,谈了不起的恋爱。
但是我已经谈过了啊。
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慢吞吞地走回了房间。
毕竟除了那里,我也没有别处可以去。好好休整一下,然后再去跟公司好好协调,我不是想要骗钱……我也不想要添麻烦。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不……
…我不确定……
之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没有想什么,就是单纯睡不着,不过还算有力气,就是脸色差些。医生说可以出院了,我收拾了一下,发现只有一身衣服和一个包,大概是才上班时穿的和带的。打开包看看,还有手机和公交卡什么的。
我回忆了一下家的位置。
问了最近的公交站,被告知远的很,又问了下这里的地址,发现离我家里也远,都算郊区了。最后还是护士小姐帮我叫了的士,打了车回去。
一共两百块多几块,司机师傅很大气地抹掉了零头。
我下了车,尾气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他们说,我在游戏中经历了四天。因为发现了游戏崩溃的迹象,所以很快就将我强制退出了。
只是对我来说,实在是好多年。那些记忆真实而有质感,比起我面前的这栋老房子来得深刻许多、现实才像是虚幻的事。
我慢慢蹲到地上,眼泪顺着脸和脖子滚到衣领里。
我一直在后悔。
为什么当初那么犹豫,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到最后才想要去拉他的手!?
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这个真实的世界让我完全没有真实感,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每一刻都像活在梦里。我好像还停留在那个游戏中,下一刻,他就会出现,拉住我,抱着我。
我们一辈子一辈子地谈恋爱,没完没了的。
可是没有了。
我蹲在地上哭到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
周围的人大概在看,大概没看,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总有自己的事。
过了些时候,约莫是我哭得实在太惨,有人蹲在我面前,给我递了一张纸。
“谢……嗝…谢谢……”
我艰难地想说谢谢,却打了个嗝。顿时觉得怎么那么难,什么事都好难,没用得要命,就又埋着头哭。
那个人很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我的脸被人抬起来,下意识躲了一下,但是下巴被捏得很用力。所以还是被抬了起来,用纸擦了擦,只是脸上实在太脏了,一张纸并不能起什么作用。
于是他换了衣袖给我慢慢擦干净。
我一动也不敢动。
眼前慢慢变得清晰,那个人的脸也能够看得清楚。他头发乱糟糟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深色的套头衫,袖子被我弄得湿漉漉的。
我没有看过他这么宅男的样子。
但是就算是宅男,他也是最好看的宅男。
我眼泪哗了哗地流,咬着嘴巴不哭出声来。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以后再怎么倒霉都没有关系。
他蹲了下来,拉着我的手。这是最完美的时刻,我难以克制,哭得激动又欣喜,十分投入,直到我发现他拉着我的手时,用手指不断摩擦我的手背……
是的他居然在吃我豆腐。
喔豁,我没心情哭了。
胡乱擦了擦脸,我瞪了他一眼,他特别温柔地对我笑笑。
啊!
电压太强,我又畏畏缩缩地把脸埋在膝盖上。
现在可不是游戏,没有系统加成,我心里,还是比较虚的。
虽然我很想说死鬼你是不是喜欢我呀我们谈恋爱啊同居呀!
我不想再兜兜转转你追我赶了。
但是我怂。
他又摸了一会儿我的手,然后扳着我的脸亲了亲。
“有点咸。”
他说。
我抖抖索索地盯着他,觉得整个评价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他带着那副黑框眼镜,顶着鸟窝一样的发型,用低沉又好听的声音说:“我爱你”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阳光照在他脸上,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又柔软。不管身在何处,不管他成为何人,这一刻,跟每一个世界,都是重合。
---END---
番外一
聂彦第一次看见李斐的时候,是在大学的主修课上。
那堂课人很多,座次都是不够,后来的人需要去其他教室搬椅子,然而可以移动的椅子,本身也是不多的。
大家多半会提早一些,带着书和便利贴占座。聂彦第一次干这事的时候,低估了大家对于学习的热情,以至于到达教室时,虽然没有几个人在,也没有空座了。
然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
“我多占了一排座,你和你朋友需要吗?”那人不算太高,抬一点头看着聂彦:“就在那排。”
光打进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些水色。说完话就抿了一下嘴,明明忐忑又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聂彦当下就觉得心里一动。
他愉快地答应了,并且把这当做一个邀请。然而上课时才发现那个家伙真的只留下了他和他朋友的座位,自己却坐在了别处。聂彦都快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却发现李斐整场课都在偷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