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地方啊……怕是不成,这里头不让进人呢!”
叶婉珍有些难过,可怜巴巴地说:“大哥是生我的气呢,我听说府里的采霜和小溪他们都进来了,而且大哥还亲自陪着吃了饭!我……我气得哭了半宿,妹妹真的做错了什么吗?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大哥,瞧他住的地方冷不冷,被褥够不够用罢了……五哥,你说,我哪里错了?外人除了吃吃吃,谁也想不起来关心一下大哥住的地方受不受苦……”
说完,梨花带雨般又轻声抽泣了起来:“我是他亲妹妹呀,还会害他不成?妹妹我,只是想看看哥日子过的怎么样罢了……等将来哥明白我的用心,定会疼我还来不及呢……”
曹五很为难,这叶婉珍一哭,就像小厨子在他面前掉泪似的!
曹五有些心疼,只好叹了口气:“你和你哥的事,还需要私下沟通,五哥也不好管。你想去你大哥的帐篷看看,也不是不可,只是不能乱跑,跟着我要乖乖的听话。”
——犯了糊涂的曹五觉得,这小厨子和他妹妹正闹小脾气呢!他在老大曹达面前还动不动就撂脸子呢,到最后不还是一家亲?
“嗯哪,谢谢五哥。”
叶婉珍万万没想到,看起来一根筋的曹五心却很软,竟然真的同意了,立刻破涕为笑。
农场果然名不虚传,足足设了两道大门,打开第一道大门叶婉珍还没有觉得什么特别之处,两道大门之间隔的很远,是特地留出空地让访客拴马停车的地方。可是当曹五推开第二道大门时,眼前的景色不禁让叶婉珍惊呆了!
只见迎面是整齐宽阔的石板路,路两边全是高大粗直的银杏树,那银杏叶的形状犹如一把把小扇子点缀在银杏树上。此时,吹来一阵阵微风,银杏叶“沙沙”作响,好像风铃般清脆,微风吹过如蝴蝶般飞舞的金黄树叶,那些树叶在空中盘旋,时而飞上天,时而落下地,地面上铺满了黄灿灿一片,如色彩斑斓的金色锦缎。树下面是绿茵茵修剪平整的草坪,绿草黄叶相间,如同一幅精美的油画,而且每隔不远,就有一个造型精美的弯腿翘角小长椅。
“天哪,太漂亮了!”叶婉珍由衷的称叹,这里空气清新,凉风阵阵,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曹五得意地道:“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是你哥设计的主题。当初路边种的是枣树,结果他又后悔了,又将枣树全都移栽到果园里去了,他说这里应该改成迎宾的黄金大道,一进门,就能看到黄金满地,象征着财源滚滚。”
碧叶翻成金黄,宛如翩翩蝴蝶,如梦如幻……叶婉珍伸手接住一片金黄色的小扇子,啧啧不已。
想到小厨子抓耳挠腮的样子,曹五就乐,小厨子当初还设想了铺满红叶的大枫树,说是“鸿运当头”,可是被朝歌一口否绝了,说满地红色像血似的……
当叶婉珍看到远处一排排奇特的大棚,奇怪地问道:“五哥,那些是什么?”
“那里面种的是反季节蔬菜瓜果,你五哥做主了,等你走的时候,背一筐回去给爷爷。”
“嗯哪,真是太好了,都有什么好吃的呀?”
看着小丫头快要流口水的样子,曹五笑着道:“好吃的多啦,一会儿给你摘些尝尝,现在樱桃已经有熟的了,像红玛瑙一样好看,春节前后就能大量收获了,只是数量不多,只能发发福利,让大家伙尝尝鲜。”
“在农场做工真好,能吃到稀奇瓜果,连二妹我都想来这里上工了。”叶婉珍也笑。
她又指着一处冒烟的建筑问:“五哥,那是伙房么?”
“不是,那里炼钢车间,里面有工匠正在炼钢铁做实验,你哥说准备将来做一个大锅炉烧热水,用管子将热水循环送往每间宿舍和办公室,这样到了晚上,就再也不会冷了,而且也可以随时喝上热水和洗上热水澡。你看那些帐篷,将来都会改成楼房,是我们农场的单身宿舍和办公室。”
“真的啊!农场简直太棒了。”
“是啊,每天都变一个样。”
曹五心中充满了激情,当他看到叶剪秋的图纸和提出未来的一个个梦想时,他就热血澎湃,恨不得马上实现这种理想。
说话间,两人来到叶剪秋的住处,原来的大帐篷被豆子的藤蔓毁掉了,现在他住在新搭建的一个类似于蒙古包的圆形帐篷里,四周被厚实的毡子包裹,非常保暖。
帐前撑起了一把四方形的油布大伞,下面是一个小方桌,铺了条深蓝色的扎染桌布,一幅没有下完的围棋还摆放在那里,桌边有两把舒适的长椅。可以想像,若是坐在椅子上,触手可以的就是身边满满的菊花。此时花开正艳,红得像火,黄得似金,白得若雪,绿得如玉,粉的好似一片云霞,还有那白中带绿的,更是清幽淡雅。
叶剪秋喜欢菊花,菊花乃花中隐士者也,飘逸清雅,华润而多姿,散发着幽幽袭人的清香。菊花不以娇艳的姿色取媚于时,而是以素雅坚贞之品性见美于人,叶剪秋总是在夕阳西下时,坐在花丛中,悠然自得的饮菊花茶,观赏日落晚霞……
“你哥他最喜欢坐这里喝茶,他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曹五双眼满满都是仰慕,小厨子坐在这花海中,如同落下云霄的仙子一般飘逸出尘。
“可惜,妹子能进来看一眼,还得托五哥的福。”叶婉珍心里酸溜溜的。
推开帐门后,曹五不好意思地道:“婉珍,你得换鞋。”
叶婉珍换上门口规规矩矩摆的柔软羊毛拖鞋,好奇地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铺满了厚厚的红色织花地毯,中间生了一个大铜炉,一个直直的烟筒伸向帐中间的通风孔,炉上还放了把铜壶,热气呼呼往外冒。
简洁宽大的书桌上摆了一盆绿茵茵的垂地文竹,一把铺了兽皮的太师椅,一排排整齐的檀木书架,上面还摆了几盆金色飘香的佛手和绿萝,毡房的墙壁上挂满各种图纸和标语,一股特别的清雅书香扑面而来。
叶婉珍看到桌上的一张纸上完全不同于这个时空的简单字体后,有些奇怪,但是大概意思也能猜出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当她又看到屋里喷香的虬枝梅花和一盆盆的兰花后,她心里越发确定了,现在这个叫叶剪秋的,根本不是原来的叶大小!无论是品味,衣着,谈吐,学识……没有一个人,会突然之间发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在农场外面已经观察了很久,根本没有见过一辆马车运送过银杏树!那些参天大树,就是用异常的手段长成的!
怪不得我总看你陌生又不顺眼,原来壳子里的你早已和我没了亲缘关系!既然你不是我哥哥,那休怪我无情!本来就对原主叶大小没有什么感情的叶婉珍,心里变得更加冰冷坚决——鸣岐先生,我可以复命了!
叶婉珍装模做样的摸了摸书架后小床上的被褥。
“被子太薄了,最少得盖两层,这才一条薄被子,晚上会冷的,而且床铺的太也硬,回头我再给哥拿几条毯子来。啧啧,晚上光是烧炉子也不成呀,还是冷,得睡炕才暖和,大哥可真是受苦了……”
叶婉珍惊讶地又扑到床边几盆漂亮的梅花和兰草前,爱抚不已地道:“这花儿开的可真好,哥从哪里买的?”
曹五挠头:“自己种的呗!”
“大哥种的么?”
“是的。”
叶婉珍一拍巴掌:“大哥也真是的,有种花的好手艺也不知道多种些花来卖,这一盆梅花估计也值不少银子,贞娘子说,尤其是这兰草,更是价值连城,一株都能卖到上百两银子!”
曹五笑道:“你哥他知道这些能赚钱,但是他却没有上这个项目,说是鲜花保养和运输条件还不成熟,现在农场以种粮食为主。而且农场也不缺银子,你哥他卖了几个方子给了我们家的胭脂坊,专门做肥皂和香皂,洗发水等妆品,每月的提成也不少。”
“我哥这么能干哪!我可真为我哥高兴。”
“是啊,我也以他为荣。”
最后叶婉珍满意的走了,不仅带走了一筐新鲜瓜果捧走了一盆兰花,还顺便偷走了几张图纸……
☆、八十九
叶剪秋是被一阵咣咣作响的铁链声吵醒的,伴随着金属的嘈杂声,还有粗野的怒吼和咒骂。
“……你们这些役夫老贼,含鸟猢狲,冷血牲口!放老子出去!”
叶剪秋的头嗡嗡的厉害,撑着自己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到手下一片冰冷的粘腻,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沾上了什么东西,恶心的令人反胃。
空气中也是一股浑浊难闻的味道,臭味,臊味,还有说不上来的阵年霉变腐烂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被吸入了什么药物,导致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咬牙撑着软绵绵的身体往外挪了挪,伸手抓住粗如儿臂冰冷的牢门……模糊的视线适应了很久,终于在昏暗的火把下,才逐渐看清这是座大牢。
没错,这里的确是监牢。
地面黑暗潮湿,火光下还能看到通道中水渍明晃晃的反光,对面是一排同样关着囚犯的牢笼,里面有人正抓着铁栏死死的盯着他,那人蓬头垢面,浑身褴褛,脸色黑青,呆板的神情和装束,和初来农场时的囚犯一模一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自己还在漫步街头欣赏美景,下一秒却出现在这黑乎乎的大牢里。表面看起来美丽的青阳镇,阳光下也有阴影……
黑暗中,仍有人破口大骂,甚至有人直接往路中间开始哗哗撒尿!
叶剪秋惊得缩了回去,他战战兢兢的打量关押自己的牢笼,角落里铺了一堆干草,上面扔了看不出颜色的几片烂布,而草堆下竟然还有一只破碗和一截白色——碎骨!
没错,是雪白刺眼的一块骨头!不知道是人的骨头还是吃剩下的兽骨!看着那一堆厚厚的草秸,真怀疑下面埋的是一具恐怖的骨架!
他抬起头,墙壁上方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隐约的几颗寒星……
已经是夜晚了,他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
他是为什么进来的,什么人抓的他,有没有人找他?没有人给他答案。
司徒瑾!司徒瑾!可是他远在临月城,只怕鞭长莫及……朝歌,还有朝歌!朝歌肯定会发现不对的,定会派黑鹰来寻他的,别慌,别怕……还有老五,曹家人多势大,定会来找到他……
对面的囚犯突然冷冷的笑了起来:“呵呵,没哭没闹,好玩。”
叶剪秋艰难地爬了过去道:“这位大哥,你可知兄弟我是因何进来么?是谁把我抓进来的?”
那个囚犯仍在冷笑:“呵呵,没哭没闹,好玩好玩。”
“大哥,这里是地牢么?怎地这样潮湿?”
“好玩好玩。”
看来那人神智不太清醒,叶剪秋叹了口气,只好颓废的坐了下去,看到身边成群的昆虫如水流般匆匆而过,吓得又往一边躲了躲,那是一群散发着臭味的湿甲虫,只生活在阴暗潮湿之地。
叶剪秋抓着牢门用力大吼:“有人吗?放我出去,我要见杨小迷!”
听到他的呐喊声,囚犯们也跟着疯狂的拍打着牢门喊叫起来,对面的囚犯像狼一样伸着脖子嗥叫,铁链镣铐声咣咣一起作响,他的声音就被那些如野兽般的怒吼声给淹没了,直到他喊的精疲力竭,也没有一个人进来,很快这里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沉静……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头疼欲裂加上耳朵一直嗡嗡作响的叶剪秋终于放弃了。
夜色越来越深,当冰凉的空气袭来时,冻的发抖的叶剪秋缩成一团,嘴里的哈气都变成了白雾,路面上的水渍显得更加明亮,原来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很多囚犯已经没了力气,陷入了沉睡,呼噜声怪叫声震天起伏,如同一群野生动物被囚禁在了这个如同棺材一样的牢房中。
本来已经快要恢复的后背又开始隐隐发疼,疼痛神经好幅射全身,脖子僵硬的不敢扭头,一抬胳膊就疼的冒冷汗。
牢里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叶剪秋想变化出芬芳的植物来驱散,可是努力了半天,只有手指末端发出一些香味,却变化不出一片叶子。
身体无力的他只好将手指一直放在鼻孔处,保持干净的呼吸,就这样,他一直睁着眼睛等到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
新的一天更是漫长而又难熬。
监牢像被人遗忘了似的没有人任何人前来查看或是送水送饭,那些囚犯们野兽般吼了很久又渐渐没了声息。
水更是没有一滴,有些人叫喊着就没了力气,牢里似乎清静了很多,安静下来的监牢好像更加恐怖,因为有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这里,空气里有股腐臭的味道。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环境,甚至怀疑他就会这么生生饿死渴死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又冷又饿的叶剪秋缩在墙角,不敢碰触旁边那堆干草,他总觉得下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不敢睡觉,可是困意?3 词保次薹ǖ挚梗悦院男牙矗置悦院乃ァ?br /> 当他又一次饿醒时,肚子紧贴的像两张皮,肠胃扭结在一起,肠鸣声在空荡荡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响亮……他越是没力气,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血管流动在加速,心脏的跳动也快的吓人,好像能看到胸膛咚咚剧烈的鼓起!可是当他心跳又变慢起来时,浑身的体温骤降,四肢冻的发麻失去了知觉,冷的直打哆嗦……
牢里发出阵阵恶臭,那些古怪的味道让人总有种恐怖的联想,当初喊的最厉害的那个汉子,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但是在今天,他终于沉默了……对面那个总是盯着他的男人,也蜷缩在草堆里一动不动,牢里死一般的沉闷寂静。
水是生命之源。一个人如果只喝水不吃饭,可维持数周,而如果只吃饭不喝水却只能维持几天的时间。人若失掉体重15—20%的水分,人体的生理机能就会停止进而死亡。
叶剪秋拼命的吮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已经开始有湿湿的植物液体出现,才能让他没有渴死饿死。
由于头脑不太清醒,头顶那个小窗户明明暗暗的变化了好几次,不知道他在这里究竟呆了多少天。
老鼠是这个地方的霸主,也是让人最毛骨悚然的生物。
不知道它们又嗅到了什么,一群群的向远处的牢笼而冲去,发出阵阵欢快的吱吱声,如同末日狂欢……很快,老鼠群又扑向对面的牢笼,拖着长长的尾巴,黑乎乎蹿动的如同一座小山丘,疯狂掠夺嘶咬着……
叶剪秋不敢想像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痛苦的闭着眼,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这是一个阴冷的角落,死亡变得微不足道。
他第一次是这么接近死亡,而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去想太多,压力太大会让他神智错乱。
现在的他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后背因为痛疼僵硬的无法动弹,生理的衰竭几乎到达极限,折磨的几乎快要崩溃。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一遍的思念司徒瑾,想自己的农场,只有想起这些让他充满希望的事物,才不至于在黑暗窒息中精神失常。
司徒瑾,司徒瑾,我的钧之……真庆幸能认识你,你是我生命中那最亮的那一抹阳光。本想着和你携手走一段,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我运气真差!
司徒瑾,你会怀念我吧,不要生气,不要忧伤,更不要嗜血报复,不是我不怨,也不是我不恨,而是担心你会受伤,我的爱会成全你,我只想让你幸福,让你开心的笑啊……其实我还想再一次和你在雪白的槐花树下邂逅,看你潇洒的纵马狂奔,看你帅气的神采飞扬,看你绝世的笑容灿烂……我愿为你种上一大片木瑾,愿为你山花俱开,走遍星辰大海……
司徒瑾,如果有可能,我们一起去海外仙山求医问药吧,哪怕走遍塞北江南,雪山海岛,我也要找到男子能生育的仙方!
司徒瑾,等你回来时,我们就试一试!一定要试一试啊……对了,许大夫!许大夫怎么能忘了呢?我真糊涂啊,他肯定有办法的,他是一个长相奇特的怪老头,肯定有秘藏的毕生绝学!哪怕他要千吨万吨的榴莲,我也会拼命送给他!这个世界如此奇幻,肯定会有奇迹发生的!司徒瑾,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啊,我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