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完本[古耽]—— by:书归

作者:书归  录入:11-01

大约,人之常情就连皇帝也不可免俗。一世到头,位极人臣或君临天下,颠沛流离或陋室孤灯,不过为了求个安稳。
一双手握在手心才实在,一个人,瞧在眼里才是安心。
越想越是睡不着,他干脆也就放空了,左右待在庆阳也不能看折子,他几乎是把从南到北天下大事都在心中过了五六遍,各自深谋远虑了一道,好赖折腾到五更才勉强阖上眼,迷蒙中却又梦见了自己坐在御书房,温彦之正跪在屏后录史,言辞凿凿、面容肃穆要他吃下陈皮伍仁月饼、清蒸苦瓜,面前还吊着个花枝饼,他一边奔去拿,一边被身后千万耕夫提着锄头追着喊“皇上切莫辜负粮食啊!!!”——
吓得他一个激灵惊醒来,薄汗透衫,费力掀开眼皮看向窗外,天光已然破晓。
“……”齐昱灰败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躺在床上,直觉醒来之后背脊都还在发凉,头顶犹如针扎,恍惚间全身疲惫,竟像真被那些耕夫追了一二百里似的,只好不断在心中默念,朕爱民如子,朕的子民皆是善良淳和之辈,断然不会那般举动云云。
正此时,又听见外面有人声传来,温温诺诺的,是温彦之在问李庚年:“刘侍郎起了没?”
温彦之这声音好似道即时绵雨,被风拂进齐昱耳中,叫他疲倦的脸上都化出个笑来。可这笑还没当真落到唇边,他忽然想起,自己梦中种种惶戚狼狈,皆是拜这呆子所赐,不由心情又十分复杂。
门外李庚年道:“温员外自己进去看看呗。”反正皇上大约也是乐意的。
齐昱不禁扬起唇角,觉得李庚年真懂事,没白疼。
可温彦之却讷讷道:“那般不成体统,我还是再等等罢。”
——等什么等!朕想了一晚上!齐昱心情瞬间不再复杂,立马一个打挺坐起来,想了想如何出声较为庄重,便兀自清了清嗓子,侧卧在榻上作冷静状。
“吵甚么呢。”他沉沉出声。
外面三人窸窣一阵,居然传来龚致远的声音,“刘侍郎醒啦!温兄急着去祝乡,起得老早,将下官也叫醒了,咱们都在等您起来用膳呢。”
齐昱脸色更不好了:那呆子为何不是先来叫朕!
瞬间,他心情又复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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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后各人收拾好在花厅早膳,龚致远喝着粥,总觉得有两道晦暗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四下寻去,却见众人都在埋头用膳,唯独刘侍郎,正云、淡、风、轻地望着自己。
龚致远淡然回望了一会儿,“……刘侍郎,早膳……不合口味?”
齐昱和善地笑了笑,“见龚主事吃得香,羡慕罢了。”
龚致远开心,连忙伸筷子给齐昱夹了一簇醋拌苦瓜丝:“刘侍郎也吃,也吃。”
“……”齐昱维持着脸上和善的笑,看着碗中的苦瓜丝,双手静静拿离了桌面,“本官吃好了,你们吃就是。”
龚致远顿时失落,感觉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瘪着嘴望回自己碗里。
温彦之见了此景,默默抓着筷子凝望齐昱,板正的目光又落在他碗里,口气平白道:“刘侍郎,再吃些罢,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真的好平白,半点威胁都没有,十分关怀。
“……”齐昱吞口水,陡然想起夜里的梦,梦里那些锄头镰刀的影子叫他后脖颈倏地发凉,心里给自己掬了一把又一把的血泪,笑得很勉强,“既是赶路,多吃……”
温彦之淡定抬手伸进怀中——
“多吃些想必更好。”齐昱瞬间改口,手又放回桌面拿起筷子,“路上就不容易饿了。”
余光中,他瞥见温彦之手顿在半途,沉默地看他迅速把苦瓜囫囵吞了,才终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丝绢,文静地自己擦了擦嘴角,又妥善地收了起来,继续早膳。
齐昱苦了一张脸:“……?!”
——居然,不是,要拿花笺?!
——朕就,这么,被耍了?!
——……?!!!
下一刻,坐在齐昱旁边的李庚年,突然感觉自己右手边传来好大股威压,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咯咯作响,状似皇上惯常发怒前的征兆。他叼着油条,扭头看过去,却只见皇上正满眼慈爱地看着温员外,目光说不出的和蔼,说不出的温柔,就差能当场浓情蜜意起来。
——噫,皇上好似情圣一般,怎会对温员外发怒?
——啧啧啧。一定,是本侍卫,想多了。
于是一顿饭吃得有条不紊、暗流汹涌,直到齐昱总算熬过了温彦之的威逼胁迫,放下筷子叫李庚年去雇车时,李庚年才明白过来,什么叫情圣的愤怒。
“不如雇两辆车罢?”齐昱拾了丝绢擦拭手指,垂着杏眸,淡然瞧着桌上的那盘苦瓜,“四人坐一起,会不会太挤了?”
李庚年脑中登时如松鼠飞天翻过三千个跟头,连连附和道:“会会会!四个人怎么同坐一辆马车呢,马车多小啊!根本就坐不下!完全坐不下!”
龚致远一脸懵地听着,还想说什么节约朝廷用度云云,刚起了个头,就被李庚年抓着火速冲出了沈府,一路还饱受李庚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皇上说挤就是挤,皇上说不能一起坐,就是不能一起坐!这关头还节约什么朝廷用度!本侍卫自个儿贴钱都乐意!
——你这主事真是特别不上道!本侍卫都不想同你一起坐了!
——噫,虽然不能看见恩爱的皇上与温员外,臣,心塞塞,然,臣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龚致远被李庚年拖着走了老远,迷茫中,愣愣抬手指了指他眼角:“李侍卫,你怎么哭了?”
朝阳之下,李庚年立在街头吸了吸鼻子,身形悲壮,神容悲苦。
——本侍卫,只是觉得……俸禄,略少。嘤。
“哎哎?那是不是沈公子啊!”龚致远突然拖了一把李庚年的手臂,下巴往车驿门口扬了扬,“沈公子也要出城?看样子在雇车呢。”
李庚年一愣,由着他目光看过去,见车驿门口有一群家丁,正围着个雪衣貂裘的男人立在门口。那男人正长身立在人群里,委实太过打眼,同周遭一比,身影竟如仙鹤驾然于淤池,清明不染于浊,他手里拿了本册子,低眸垂腕,状似在挑车。
他感觉龚致远胳膊撞了自己一下:“李侍卫,不去说两句?”
李庚年呿了一声,死绷着脸道:“说什么说!明明是他大男人小气吧唧的,该说的我昨日都说过了!”
龚致远有些心虚道:“那也是……哎,沈公子把宅邸让出来给我们住,自己迁出去,还不知落脚何处呢,不问问好赖都说不过去罢!”说罢丢开李庚年的手就要走过去。
“你干嘛!”李庚年连忙拉住他,正色道:“等沈游方走了我们再过去,人家车驿忙不过来了,特别特别忙不过来!”
龚致远干脆抓住他的手往那边拖:“过去等也是一样的。”
“哎!哎!”李庚年两脚刹在前头,怎奈二人距车驿也没多远,龚致远死了命拖拽,最终还是给拖到了车驿门口。
“沈公子早啊!”龚致远元气满满地打了个招呼。
沈游方闻声,从车驿册子里抬起头来,肃眉微挑,目光从龚致远脸上划过,淡淡经了李庚年,丝毫没有波澜,只奉了个笑容,道:“早,二位。雇车?”
龚致远暗暗一脚踢在李庚年小腿上,李庚年吃痛,一脸瘪地忍着道:“是是,刘侍郎要出城。”
沈游方听了,便将手里的册子往前一递:“那你们先选,沈某只是来查账的。”
这册子横在二人跟前好一会儿,也没摆明是递给谁的。李庚年岿然不动,龚致远撞他撞得胳膊肘都疼了也不见他伸手,也是心里要怄出火来,只得重重叹了声,抬手接了过来,没话找话道:“这车驿原是沈公子名下的啊,沈公子产业真多!”
李庚年肚子里默默腹诽:可不多着呢,不多能投钱治水么?这点车驿算啥。
沈游方答龚致远:“此处不算沈某家业,不过是族中旧产罢了,趁着此行打点一二,今后或要变卖,尚且不知。”
——族中旧产?李庚年偷眼瞥了沈游方一下,又想起孙叔口中的那个“大少爷”来。
这时候龚致远一个人选的眼花缭乱,灵机一动,干脆合上册子向沈游方道:“沈公子,本官确然不会择选车架,还望沈公子作引一番。”
沈游方点点头,“不如沈某全权安排好罢了,无需龚主事费心。”
“可我们人生地不熟啊!”龚致远忽然一锤手掌,叹道,“祝乡此去路途遥远——”
“遥远什么,就小半日。”李庚年奇怪地看着他,“我都问好了,就是南城门出去——”
“城门出去还有老远!”龚致远狠狠一踩李庚年的脚尖,怒其不争道:“一路万一走错,钦差怪罪下来,李侍卫你担待得起吗?!”
李庚年抱着脚跳,疼得眼冒金星。
——你这猴子吃错了什么啊踩人好疼!!!
沈游方漠然看了看李庚年,又调回目光去看龚致远:“那沈某着人在车架上同去引路好了,如此龚主事不必忧心。”
“好好好!”李庚年含泪连连道。
——好你个头!龚致远干脆把他掀开去,上前一步:“刘侍郎此去是为探寻治水蓄水之法,既是与沈公子生意有干系,若沈公子得空,不如一道去听个便宜罢了,好歹知己知彼?”
沈游方垂着眼睛,睫翼轻动,状似细细作想,片刻后,也点点头,肃然道:“龚主事此话很是道理,沈某承了朝廷一份差事,自应肝脑涂地不遗余力,便是有事自然也待推了,能随行亦是好的。便请龚主事先行回府转告刘侍郎,沈某安排好车辆,即刻便过府去接各位大人。”
“好说,好说,”龚致远在心里给自己码了一排功勋,胸膛都挺起来,“那就隔会儿见!”说罢抓起李庚年的手:“李侍卫,我们谢过沈公子罢?”
——还谢过?李庚年气得牙痒痒,我想先把你打个谢过!
正这么念想间,他腰杆儿又被龚致远戳了一下,一缩之间竟状似鞠了个躬,当即更是愤懑。
龚致远咯咯笑,拉着他往回走了。
李庚年咬牙走了两步,想起了齐昱的嘱咐,又不得不屈辱地回头。
“沈游方!刘侍郎说,要两架车分开!你懂的!”
“……”
沈游方站在风里泠然地望过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道:“好,知道了。”
第六十三章
沈游方办事,自然叫所有人放心。
楠木雕花的马车分作两驾,绒布搭了内衬,盖得厚实,素净颜色,里头一应桌凳皆是一尘不染,车底的屉笼里摆了红热的香炭,烤得厢中暖融融的,掀开帘布,还能闻见股稀薄的檀香味。
车夫话不多,立在车板边上,执着鞭俯首待客上车。
齐昱坐进车里,听着外头车夫唤了声“起”,忽想起去年南部三国觐见前朝会时,礼部侍郎薛轶曾答过鸿胪寺长丞崔蒲一问。那问是说,邦交之中究竟何为“客求十足十,主尽万中万”。薛轶引经据典教他不会,温久龄在旁边都听得着急,可薛轶默了好一会儿,竟冷脸说了这么句话。
“崔长丞去胥州拜访拜访沈府沈公子,自是一切皆昭然。”
本是一语道破沈游方其人十足地道精明,可无奈崔蒲那浑人心像颗石头,竟没头没脑问了句:“薛侍郎和那沈公子,是甚关系?”
搞得一场朝会变作了两院申讨,京中从此盛传薛侍郎收受沈府贿赂云云,御史台里还逛了两趟,从此崔蒲再没得过礼部好脸。原本事情到此就该了却,谁知一月后崔蒲那石闷子还真的告了十几日假,赶着觐见待礼之前,雷厉风行安排好鸿胪寺要务,一人一骑快马到了胥州,确凿拜见了沈游方。
等他闷着头回京城,竟还上薛侍郎府里请过罪,面圣的时候,齐昱一边批奏折一边问他所行可有所得,竟听那崔蒲老实叹了口气道:“臣,懂了。”
齐昱皱起眉,从奏折中抬头:“你懂甚么了?”
崔蒲一时说不出,却讲了一桩事情:“臣百里纵马,风尘仆仆,寒风割脸,初临沈府已是夜里。当时,心念不过一捧热茶,一席枕寝,然所得,却是一碗肉糜高汤,软衾罗榻。薛侍郎说得极是,沈公子,确然是个明白醒事之人,亦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大善人。”
想到此处,齐昱不禁觉得好笑:连崔蒲?1 鞘芬谎男宰樱寄芮萍蛴畏侥诶锖盟瓶槿沓瘢挥欣罡暾馍底樱思铱醋龆缁⑼返恼〉丁?br /> 叹,且叹。齐昱只幸自己不是个不知趣的人,不然又教沈公子今日一腔热情付了水去。
他笑眯眯半依在车壁上,对坐在对面心情甚好的温彦之,招了招手道:“温彦之,你脸上有个东西。”
“嗯?”温彦之自己抬手来摸,抹了两把怪道:“没有啊。”
齐昱淡然地笑:“你自己摸不着,你过来。”
温彦之便依言往前仰起脸,齐昱轻笑一声,扣住他后脑勺就亲了下去,顺势将人拐进怀里,还不待温彦之挣扎一二,就已经将他抵在了车壁角落里,偏头看着他,凑在他耳边息声道:“朕来瞧瞧,朕的舍人都将花笺放在甚么地方。”
“没带!别!”温彦之连忙道,膝盖紧紧抵着齐昱的胸口,脸红得比屉笼里的炭还艳。
“朕不信。”齐昱笃定地咬着他耳朵,誊出一只手按下他双膝,将他肩上的布包掀到地上,伸手就往他怀里探去。
温彦之双手被制在后头,挣不动,急得几乎想咬人,却依旧死命自顾风度道:“别弄别弄!我自取给你就是!”
“怎么,承认带了?”齐昱却已经扯开他外披风裘的绸带,随手抓出他怀中两张薄纸扔了,在他耳边笑道:“温彦之,朕宠你,不劳你自己动手。古语云,‘要即自取之’,朕从来不求人。”一时青色裘袍滚落在地,银缎的青丝绣鹤袄子漏了丝缝隙,温彦之腰腹一截雪玉呈在空气中,齐昱宽厚的手掌顺势滑入,将碍事线扣轻解,薄茧抚过指下温凉肌肤,唇亦向其颈间覆去。
逗弄中,一声隐忍轻哼从温彦之口中溢出,他却也不是个会告饶的人,只绷着一张脸往边上缩。齐昱觉得好笑,便略微起身用腿将他困住了,捞起他双手顶在头上,如此这呆子再不能有动作。齐昱凑近了他,尚且有只手在他胸前捻弄,明面上还口气轻巧地问:“觉得外面有人,怕羞?”
温彦之连忙点头,抖着唇道:“望君顾及君子风仪,万万打住……”
齐昱啧了一声,低头落下一吻,膝盖轻轻往温彦之双股之间抵去,低笑:“那你倒是先打住。”
温彦之大窘之下并起腿来:“这不也是你挑的!”
“那还忍着做甚么,”齐昱密密实实吻过他的脸,一下比一下更深,话语裹在阵阵欲念的热气中,好像根羽毛在抓挠着温彦之的耳膜:“温彦之,朕想要……朕要你……”
温彦之秉持最后一丝神智,迷混不清道:“到时厢中秽然,你我衣袍有污,可怎生……”
“你且住罢。”齐昱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打断他,唇角抵着他耳边道:“出京一月朕也算看出来了,你这心性,但凡出次远门,哪次不是三四身衣服带着,领子上淌一滴油都能全身换干净。不然这马车后面,怎那么大一箱子?”说到此处他又向前欺了欺身,唇角挽起个好看的弧度:“难道你要告诉朕,当中都是图纸?”
温彦之红着脸偏过头:“就算有衣物,也不是为此事作用的……”
“既有用,则生用。”齐昱亲了亲温彦之红透的耳垂,动手往温彦之衣下摸去,“你下次再敢戏弄朕,便记得今日的下场……”
北风扬起细碎,官道上吹着些夜里未化尽的薄雪,两架马车打庆阳南门出城,后头远远随着一架,车夫面无表情戴着耳罩,扬了细鞭,双眼只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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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祝乡时,已过未时。虽马车中早已备了些许糕点茶水,可众人未用午膳,依旧有些腹空。
沈游方的马车行在头里,此时已下来去着村院安排饭食。龚致远在车上被李庚年数落了一路,耳朵快要生茧子,一到地方连忙奔下车来要去找温彦之诉苦,又被李庚年提拎着后脖颈拽回来,“人家鸳鸯成双呢,你瞎参和甚么!你是不是喜欢温员外你老实交代!”
“胡胡胡说甚么!别污了温兄清白!”龚致远红着脸挣脱开,“我早有意中人了,我喜欢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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