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时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怎么个从长计议法?”生气意味很浓,他还是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这事儿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办的,医院里每天堕胎做流产的人那么多,他是特殊了一点儿,但也不至于要跑到他家里‘从长计议’去。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走吧!到了再说。”何逸群说完就摆正了身体,重新启动了车子。
顾时发现何逸群启动车子的意图,迅速的解开安全带,在车子驶出去的同时,打开车门,随着车子缓缓前行,他一下子跳了出去。
车子刚刚启动,还没开起来,车速缓慢,再加上何逸群看到了顾时动作,及时踩了刹车。所以顾时在落地的时候只是由于惯性,摔了一跤,并没什么大事。
“擦。”何逸群重重的砸了下方向盘,跳下车去检查顾时的情况。
顾时呲牙咧嘴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着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的何逸群,张着嘴,声音都没来的急发出来,就在一声尖锐的急刹车中倒了下去。
何逸群打了120之后,又拨通宁远的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开始围着顾时转来转去的,他以前听说过意外受伤的人不能碰,会二次受伤,这会儿救护车没到,他也只能在原地打转儿。
“你能不能别转了?”顾时趴在地上,几次想要起来,都被何逸群按回去了。
“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这还是何逸群头一次这么跟他喊,对他发火。以前俩人不对付的时候何逸群也没这么跟他发过脾气,倒是整天摆出一副一点脾气没有的人畜无害样,然后想法设法的整他,往死里整他。
被这么一喊,顾时有点蒙,条件反射的张口就说:“去你家,我恐惧。”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之后,他自己都怔住了。
何逸群就更不用说了,哪儿还有刚才的气势,瞬间从野生狼变成了家养犬。蹲在顾时身边的问他哪难受,肚子疼不疼……
他是心里虚,顾时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他的禽兽行为。
肇事者从头到尾就没下车,车门也锁的死死的。
这会儿看着顾时躺在地上起来不来,何逸群又围着顾时身边打转儿,俩人谁都没注意到他,启动车子就想跑。
何逸群长的一副人高马大的模样,两大步就到了肇事者近前,一脚踹碎了挡风玻璃。
“下来。”他对着车里的人勾勾手指,凶神恶煞的命令道。
蔫头蔫脑走下来的青年看起来不大,二十一二岁的样子,耸拉着脑袋站在何逸群面前,活活一副邻家小弟弟的乖巧听训的模样。
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小可怜,何逸群眼睛都没眨一下,该发火发火,该动手动手。
“怎么开车的你,啊?”一脚踹了上去,一点儿没犹豫。
“……”小青年被踹的退后了几步。
“跑?”又是一脚。
“……”小青年也又往后退了几步之后,终于没抵抗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还想跑?”何逸群拎起小青年的领子,把他拽了起来,往车身上一推,胳膊卡住小青年的脖子:“你他妈倒是跑啊!”
“……”小青年的脸被的煞白,这会儿啥也说不出来了,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何逸群。
何逸群身子前倾,逼近小青年,脸几乎帖到了一起,提高了嗓音,又问了一遍:“跑啊,啊?”
☆、第7章
顾时躺在地上,看着何逸群敏捷有力的腿脚,和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青年儿一退再退,最后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被拎起来的狼狈无助样儿,心里暗暗庆幸,何逸群之前在办公室给他的那两拳,是多么的手下留情啊。
“大……大哥……”小青年的声音有点抖:“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要是残了,我养……养他一辈子都成。”
不出声还好,这话一说出口,他又挨了一拳。
“你养?”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何逸群又照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
这一拳着实打进了顾时的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看的他神清气爽,敢咒他残疾,该打。
何逸群还想再补一拳的时候,救护车来了,顾时被医务人员用担架抬上了车,小青年也被何逸群拽着一起上的车。
医务人员看着一点儿痛苦神色都没有,并且十分舒适的躺在担架上的顾时,面面相觑。说好的严重车祸,伤员情况紧急呢?这人明显完好无损,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何逸群有点尴尬,他当时想的是顾时的情况特殊,怕接连两下的意外,让顾时有个什么好歹儿,压根儿没想那么多,也不方便把顾时的情况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青年的电话响了,欢快的铃声缓解了何逸群的尴尬。
“哥……”小青年浓重的鼻音里带着哭腔,总算有了亲人,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的都蹦了出来,可怜巴巴的对着电话控诉:“我刚才把人给撞了……”事情发生到现在,那些担惊受怕在自家哥哥面前全都变成了惊慌失措。
“人怎么样?”听筒传出来的男声,在这个既然安静又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不知道,反正是起不来了……”小青年哽咽着使劲儿吸了两下鼻子,偷偷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现在正去医院呢。”
“别急,没事儿,我这就去,一会儿你把地址发给我。”话筒里传出来不仅仅是说话声,还有一点风声,和嘈杂声。对方应该是已经出来了。
“嗯,哥,你快点儿。”小青年蔫蔫的挂了电话,看看顾时,又看看何逸群,又扫了一圈车里的医务人员,最后垂头丧气的低下头,? 掷镞潘纳弦乱陆恰?br /> 在医务人员簇拥之下的顾时,看着小青年的脆弱模样,到底是年纪小,不经事儿,他好几次想要出声安慰,告诉他,他没事,可一想到那句‘残了’,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记仇。
医院里,顾时又做了一次大检查。
“没什么事儿,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白大褂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头都没抬的说。
“谢谢大夫。”何逸群拿着检查结果,特别真诚的跟对跟他爱答不理的大夫道谢。
一通检查下来就忙到了晚上,谁也没顾得上好好吃顿饭。这会儿检查结果出来,确定没事儿,心也踏实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嚣着吃东西。
病房里。
顾时侧身而卧,蜷着腿,双臂抱着脑袋下的枕头,睡的鼾甜。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闪一闪,频繁的亮起,又暗下。
屋内的小青年,衣着脏乱,裤子上还带着脚印,肿着脸,站在距离顾时床位偏远的地方跟一个男人低低絮语。
宁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正坐在床边,对着顾时的肚子比比划划,歪头雏眉,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先吃饭吧,都这个点儿了。”何逸群放轻了声音跟脚步,边说边往里边走。
听到声音,几个人都齐齐看向何逸群。
小青年趴到身边的男人耳边说了什么。
男人眉毛动了动,迈着步子走向何逸群。
“你好”男人伸出手“我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嘴上说着抱歉,却没有一点儿觉得抱歉的意思。
“没什么,他”何逸群指了指病床上的顾时,继续说道:“身体非常不好,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下手重了点儿。”
“确实是重了点儿。”男人看了眼病床上的顾时,又看了眼小青年,他家弟弟才更像受害者。
“咳……”何逸群有点尴尬,他确实下手重了,但还是解释到:“他不跑,也就没这事儿了。”
男人孤疑的看向小青年。
小青年立马低下了头,假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男人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肇事逃逸,确实不对。
“吃什么,我出去买。”男人接了何逸群刚刚进来时的话茬,自家弟弟的事儿,就此不提。
“叫外卖吧,这个点儿,应该还有送的。”何逸群抬腕看了看表,从桌上拿起个单子,开始拨号。
床头柜上顾时的电话一直在闪,何逸群打完电话,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显示很多个未接电话,和很多条未读短信。
随手一划,短信被点开了。
“3#机,2372可以终孔了。”下面是几张现场图片,发件人显示钻机老怀。
‘干的还挺快。’何逸群心里嘀咕,又点开了一条。
“10#机要终孔了。”发件人空白。
下一条。
“13号钻机孔号223#现在20米,14号钻机孔号238#现在27米”
再下一条。
“16号钻机,231号钻孔,今天的孔深是33米。
”
“16号钻机、231孔、今天的孔深是48米。”
“16号钻机,247钻孔,今天的孔深是36米”
“16号钻机,257孔、孔深是43米。”
“老弟你好,波速电阻率资料发给你了,请查收。”发件人处,依旧没名字,是一串数字。
……
何逸群放下电话,面色有点沉。
看着病床上的顾时,因为严重缺乏睡眠而显得发青的眼圈,原本就不胖的身体,变的更加纤瘦,面色有点黄,应该是饮食不太好吧。
何逸群一条一条的总结。越是总结就越心疼和自责。
顾时人已经不再舟山了,可还是有这么多事儿找他,那他人在舟山的时候得忙成什么样?孙洋呢?是个摆设么?怎么不找他?
‘扣扣扣’敲门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纷紛看了过去。
“何先生的外卖。”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力的外卖小哥,扯着嗓子要和。
何逸群皱了下眉,转头看向病床上的顾时,没任何异样。等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宁远已经接过外卖,外卖小哥早就完成老板交待的送餐任务,撤退的无影无踪了。
拿出饭菜,何逸群先把每样菜都夹一点儿,放在他先前订餐时叮嘱餐厅送来的保温饭盒里。他做的特别顺手,自然,一点不尴尬。
留好饭菜之后,十分热情的招呼大家:“快吃饭吧。”
小青年瘪瘪嘴。
他身边的男人假装没看见。
宁远也笑的十分诡异。
“吃饭了吗?”饭菜,碗筷,人员都各就各位,准备开动的时候,顾时适时的揉着眼睛,半盖着被子,坐在病床上,一副刚睡醒的朦胧模样。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顾时打了个哈欠,看见围在一起吃饭的人中多出来的男人,眼睛亮了。
“沈泽?”顾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他不是应该在舟山的嘛。
沈泽拍拍身边的小青年:“我弟弟,沈羽。”说完露出一个就知道你会惊讶的笑来。
“……”顾时看看鼻青脸肿名为沈羽的小青年,又看看自称是其哥哥沈泽,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好巧。”
☆、第8章
何逸群看了看顾时,又看了看深泽,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桌子上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用力的把它一分为二,端着盛满饭菜的保温饭盒,走到顾时的病床前:“先吃饭。”
顾时被何逸群的这句话,从过度的惊讶和尴尬中回过神儿来,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嘴角:“谢了。”简单的两个字,让人听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接过饭盒,头也不抬的开始狼吞虎咽。一个做勘察的糙汉子,还能斯文到哪去呢。
“该做的。”何逸群接的顺畅,一点没打哽。
‘该做的’,应该是两个人相看两相厌,相互找麻烦,相互视对方为无物才对,而不是,相互帮助,相互友爱,相互团结。
“唔唔唔......”顾时抽空把快要扎进饭盒里的脑袋抬起来,看着何逸群,‘唔唔唔’的说不清楚。他嘴里的塞的满满的全是饭,腮帮子鼓起一个包,嘴巴油乎乎的,嘴唇紧闭,从脸部的动作变化,可以看的出牙齿正在非常称职的做着本职工作。
“嗯?”由于听不清顾时在说什么,何逸群用鼻音哼出一个尾音上扬的疑问句。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句话接的有些问题,顾时肯定又会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嘲讽他了。
顾时瞪圆了看着何逸群的眼睛,耸了一下肩膀,一个使劲,将嘴里的饭都咽了下去,然后双手握拳,轮流的使劲儿敲着胸脯。
何逸群拿了瓶水给他,并且顺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刚才说什么?”总算处理好了卡在食道的那口饭,顾时转向何逸群问道。
“没什么,吃饭吧。”他也要去吃他的饭了,其他的三个人早就已经大块剁上了,饿了这么久,有都是大老爷们,吃相什么的,根本就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何逸群走了几步,有转过头来,特别正式的跟顾时说:“慢点吃。”说的就像是在交代个工作一样,领导范十足。
晚上,十一点半。
顾时所在的病房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吃饱喝足了,只除了何逸群。
宁远看了看顾时的情况,没什么大问题,先走了。走时交代了不只一次明天他再来,给顾时在做一次检查。
沈羽做在病床对面的凳子上削苹果皮,到宁远的那句‘明天再做一次检查’立马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病房门口的宁远追问到:“今天不是都做了吗?”有点焦急和慌乱的继续说到:“大夫也说没什么事儿就可以出院了。”
走到门口的宁远听到这话,转过头,看着长的嫩生嫩气的小青年,耸耸肩膀,摊摊手:“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就别操心了。”
“不是说没事儿吗?怎么还检查?”沈羽有点急了,从凳子上下来,跑到宁远的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晃来晃去,特别像是在撒娇的追问道。
“小羽”声音格外严厉,还带有一点威严,深泽有些呵斥的叫了一声小青年:“这么不懂事,过来。”
宁远看着小青年挺有意思,本来还想着出言再调戏调戏,被这么一打断,很没趣的回家洗洗睡觉去了。
沈羽蔫头蔫脑,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原来削苹果皮坐的凳子上,闷闷不乐的继续削苹果皮。
“小羽年纪小,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沈泽坐到顾时病床边,心情还算不错的说着客套话。
顾时,有些不好意思,看人家弟弟被他们打的,都快成猪头脸了。虽然动手的人不是他,而是他最不待见的家伙,可毕竟是因为他,他是这件事情的根子,逃不了得责任,还是主要责任人。
“我们也有错,怎么也不该打人,不是嘛!。”顾时说的特别谦虚,语气诚恳。
“气头上嘛,理解,理解,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客套来,客套去的,这事儿,甭管是他撞他,还是他揍他,就真么过去了!。
俩个人从最开始的客套,聊到工作,聊到爱好,聊到生活,越聊越起劲儿,最后还意外的发现俩个人竟然还是老乡。
何逸群从一开始的闷头吃饭,到坐在一边看他们联络感情,再到他困的睁不开眼睛,可对面那两个人还没有停下来架势,此刻,对方在聊的是顾时在舟山的项目。
摊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时针已经指向了3,何逸群走过去,打断了两个人正热火朝天的在进行的关于舟山项目的争辩。
“都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了。”何逸群看向沈泽:“我帮你们定个格酒店吧,好好休息一下,你弟弟的事情,抱歉,”
“谢谢你的好意了。”沈泽看着何逸群,露出商务式的笑容:“我来的时候已经定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送走了沈泽兄弟两个人,顾时也躺在了病床了,与刚才的侃侃而谈不同,对上何逸群,他就立刻变得不暇辞色,这会儿,不愿意跟他做口舌之争,也就假装他不在的侧身面向看不到何逸群脸的方向。
何逸群走过去,帮他拉了拉被子,关掉病房里的灯,躺在另一张看护病床上,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向顾时的方向,过了一会儿,等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的时候,入眼的顾时的稍稍弓起来的后背。
“你的肚子......”何逸群犹豫了一下,才又又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没事吧?”他知道顾时还没睡着,只是不愿意搭理而已。顾时的虽然脾气火爆,去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不管想什么,都能在他的那张脸上表现出来。
“那还能有什么事?”顾时转过身体,面向何逸群,反问到。
“没事就好。”何逸群在黑暗中,就着路灯印进来的微弱的小小光芒,声音低的就像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