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又蛮横了起来,带着一肚子的邪火,将话说的淋漓尽致:“孤说错了么?你昨日还拿信来纠缠孤,今日就靠到五殿的肩膀上去了,不是攀高枝是什么?还假惺惺的拿点心给孤吃,若不是孤午前打翻了它,那些点心此刻会否已经在五殿嘴里了?”
郁律直勾勾地瞪着他,好像做了场荒诞的大梦,从作为鬼仙生下来到现在,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此刻只觉周身血液猛地上涌,冲到脸上:“世子殿下,我的感情可没有那么随便。”
他尽量说得平静,声音却还是发颤。
“我说心悦殿下,不是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而是真心实意,实实在在地想把我的心献给殿下,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你,这样的心情,却被殿下说成是攀龙附会,说假惺惺,请恕我无法接受。”
酆都一哽,从他悄然注意到这个小鬼到现在,第一次见他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然而还是不肯放低下巴:“你……无法接受?”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竟敢跟堂堂世子这般讲话?
他眯着眼思索着,不料郁律已走到他近前,手里拿着一封信,看上面的字迹,正是午前递给他的那一封,酆都正想他是什么意思,不料郁律按信的两手猛地一扯,嚓嚓嚓几声,把信全撕成了小块,而后尽数往天上一抛,两人头顶霎时下了场纷飞的白雪。
“世子殿下,我虽非出身贵族,但也有几分自尊。昨日的话,请你忘了罢,郁律再也不会做纠缠你的事了。”说着苍白地挤出一丝笑,转身便走。
年轻的世子殿下第一次被人甩了脸色。
酆都撑大了眼睛,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胆大包天,以他的权势,完全可以抓几个小鬼仙按住郁律收拾一顿的,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冲上去就抓住了郁律的手臂:“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下,世子殿下当年的心智差不多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所以。。傲娇毁一生啊!!
☆、第55章 39.38.36.1.1
郁律抡圆了胳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时看着挺单薄的一个人,突然爆发出那么大力气,把酆都甩得一愣。
愣的同时他猛地回神,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怎么看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竟会去挽留这种不知好歹的小鬼?而且留了一次留不住,难道还要留第二次?
他还不至于自降身段到这个地步!
并且凭着这小鬼昨日的热情劲儿,他就不信明日对方真能冷下脸来从此不相往来,到时候他可不要后悔今日的话!
世子殿下站在桥上想了半晌,越想越怒,最后竟是一拳砸向桥墩大吼一声,吼得忘川河里的水鬼都纷纷埋头,不敢出大气。
隔着水波,他们看见风神玉秀的世子殿下出神地呆在桥上,片刻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纸,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细辨认上面字迹。
下一秒,世子殿下的耳廓红了个透。
水鬼们张大嘴,想是劳作太久,眼都花了。
世子殿下怎么可能脸红!
之后的两日,先生临时被鬼帝叫去协理政务,酆都那一班便也跟着歇了两天。
第三日,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学堂,边走边想:那小鬼肯定一会儿又要上来纠缠了。
然而等他走进大门的时候,傲慢的目光在众人间一扫,竟是没扫到那个清秀单薄的鬼影。酆都忽的失望到了生气的地步,想要砸门,落座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保持着这个状态一直到当日结束,郁律都没有现身。
他当然不可能去问,堂堂世子,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算什么事情?可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郁律还是没有出现,酆都不愿意承认他已经习惯了从右边投射过来的灼灼视线,可没想到有一天这视线没了,他竟会难受到抓心挠肝的地步。
这日,五殿阎王笑眯眯地走过来,状似无意地道:“郁律那小鬼也真是的,不声不响地就转到隔壁班去了。”
“什么?”酆都霍然起身,头一个涌进脑海的念头,居然是气,这个脸皮薄的小鬼,被他说一句就躲起来不肯示人了吗?随即他抬头瞥向仿佛无所不知的五殿阎王,又有了恨,恨到牙痒痒,郁律的事,他居然比自己更清楚。
五殿阎王望着世子殿下风一样窜出去的背影,脸上浮了抹淡笑,许久后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也不是对别人,单是对着他自己。
五殿说的没错,酆都一脚刚踏入隔壁班的大门,就捉住了郁律那双墨绿色圆溜溜的眼睛,此刻正面对着上次那个银发的小白脸弯成月牙,笑得很甜,酆都想之前郁律对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比这时笑得更大,大到能看到两排牙齿,恨不得透过每一个五官告诉自己他的欣悦。
就是因为有了对比,酆都此时此刻更生气了。
事后想来他也觉得自己是冲动了,然而当时,他却是大踏步地夹着雷霆之势走到郁律面前,直到对方的眼珠子里满满地盛下自己了,才压着火气道:“你跟孤出来。”
不等郁律开口,银发少年一个起身立在酆都面前:“怎么又是你?你没跟他说清楚?”
第一句是冲酆都说的,后一句则是冲着郁律说的,酆都本是怒目圆瞪,听到这里习惯性地看向郁律,却见他垂着眼睛,懒洋洋地道:“说了啊。”
“听见没有?”银发少年得意地勾起嘴角,“既然都说清楚了,那也没必要跟着世子殿下出去了,世子殿下,请回吧?”
酆都听到这里,第一反应却是冷笑,阴冷的一口气从鼻端喷出来,吓得一旁的小鬼仙们全不敢出声。
这申图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跟世子这么说话?
酆都对申图一眼都不想多看,绕过他走到郁律面前,可等他走过去了,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把话都说绝了,他和他,都是。
郁律始终低着头,两手纠缠着,好像自己的手指头有多好玩似的,酆都见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了,心里失落难以言喻,说话间又发了狠:“你是什么意思?”
郁律终于抬头:“世子殿下说的什么?”
“为什么换到这边来?”
“哦。”郁律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冷冰冰地笑了笑:“我看那班里不光有世子殿下,还有首殿,五殿,七殿三位阎王爷,想如果再这么待下去,又被世子殿下说攀高枝可就不好了,所以便跟先生一说,先生也痛快,第二日就把我调到这边来了。”
酆都被他漫不经心的口气一噎,心里快要恨死了那个古板的死老头,平时戒律那么严苛的人,现在说调班就给调班,如何为人师表?
郁律看他不说话,然而脸上阴沉的发黑,想起之前奈何桥上的一番屈辱,冷哼着继续道:“之前是我天真,高攀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放心,哪怕日后我一颗心扔进忘川河里,也绝不会再捡出来去纠缠世子殿下的。”
酆都愣愣的听着,气愤之余,几乎有些难过,一难过,便更加生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小鬼屈尊降贵到这般地步,还闹到这里来了,岂不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攥着桌脚的手狠狠握紧了,他想走,可脚下生了钉子,让他牢牢地站在原地,破天荒地平和了口气:“你跟我回去,孤可以不计较你昨日那番话。”
郁律冷笑着一拱手:“多谢世子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可我并无意回去,我在这里待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酆都就是觉得他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十分可恨:“你这是什么态度?成心敷衍孤么?”
“不敢不敢。”
酆都是骄傲惯了的,被郁律这么一句噎一句地说到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响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道:“说了这许久,搞得自己像有多么清高,也不知昨日是谁说恨不得把拥有的一切都给孤,孤居然还信了几分,现在想来真可笑,若是真的,哪能说抛就抛,可见孤没说错,你这小鬼就是攀高结贵!”
郁律一颗心渐渐下沉,已经完全不会像昨日那样激动了,冷静地听完,点了点头:“随便世子殿下怎么说,既然世子殿下已经在心中给我定了性,纵使我有一百张嘴,也辩驳不出结果,索性便不说了,还请世子殿下自便吧,这几日承蒙世子殿下关照了,在下诚惶诚恐。”
酆都本来是很生气的,然而听到这里,他竟是感到了一丝茫然,印象中,郁律是个嬉皮笑脸的小鬼,牛皮糖似的赶也赶不走,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更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会迁就这个小鬼到现在。
酆都几乎感到了羞愤,仿佛一只金翅凤凰掉进了麻雀窝里,郁律,银发小子,这帮叽叽喳喳的麻雀,全都跃跃欲试的啄他一口。
他凭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单纯是为了到这个臭烘烘的地方走一遭么?越想越觉得可笑,可就是这么条条是到的想到最后,他居然和银发小子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打得正酣时,酆都冲上去迎面砸了申图一记直拳,随即就挨了对方利落的一脚?8 晖际谴游鞣降赜吹模砘承笆酰憾甲允言谡獍锷倌昀锎虮樘煜挛薜惺郑幌氲郊父龌睾瞎ィ饺司尤换故墙┏植幌拢晖枷诺匦Φ溃骸袄窗。幼糯颍 ?br /> 酆都下意识地看了眼郁律,该死的家伙,平日温书时没见他这么认真,现在倒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学起来了。
可恶嚣张的小鬼,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心!
酆都动作忽然顿住了,他的心?他的什么心?正想着,迎面挨了火辣辣的一拳,砸得他眼冒金星,蹭掉嘴角血迹大吼一声,他忽然觉得心里躁乱不堪,卯足了力气朝前胡乱一攘,申图被他推得个倒栽,接着哗啦啦响起一大片桌椅倒塌声。
“别打了别打了!”
“首殿大人,快想想办法啊!”
酆都正发着狠,余光瞥见首殿阎王月白色的衣角,麻烦死了,又来了古板的家伙。
申图没想到首殿阎王会来,坐在地上看呆了。
首殿阎王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晃而过,按住酆都的肩头:“殿下,走吧。”
酆都猛地甩掉他的手:“哼,不用你说孤也会走!”
他扭身扬长而去,待走到大门口,一颗心高高悬起,竟然又是割舍不下,可众目睽睽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大半道,他一脚踢飞了颗石子:“不知好歹的小鬼!”
石头精颤抖着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说多错多,世子殿下,你可长点儿心吧。。
PS蠢作者之后两周要去旅行,暂时没时间和盗文网站斗智斗勇防盗了╭(╯^╰)╮,但作为一个强迫症日更党,作者旅行期间也会尽量坚持日更,如果有事会在评论区请假滴,握拳,你们看我认真的小眼神儿←←
非常感谢归归的地雷,还有重病不治,荒戈,脑洞中的倪安晨Aniki, 叶间煮酒, 猫神樣几位小天使们的营养液,爱你们~
☆、第56章 39.38.36.1.1
因聚众打架斗殴,酆都和申图被罚清扫忘川河水的淤泥。
还不许动用修为。
忘川河里的污泥乃是陈年老泥,而且和潜伏的水鬼自成一派,轻易不肯合作,然而在世子殿下大刀阔斧的动作下,再不敢有怨言,殿下的脸色太难看了,还是躲远了为妙。
说是清理淤泥,先生也不过想小施惩戒,实际上只划了不到五丈的距离,酆都和申图各分一半,谁先清完谁便可回房歇息,且禁止同伴帮忙。
当着这么多小鬼的面丢人现眼,酆都的脸沉得和手里的泥一样黑,几殿同龄的阎王爷在岸边或坐或蹲,时不时飘来几句轻飘飘的加油声。
“殿下,衣摆!当心着点,沾上泥啦!”五殿阎王坐在岸边,边笑边喊。
“给我闭嘴!”酆都阴着脸道。
很快他就听不见五殿阎王的声音了,申图那边呐喊助威声连绵不绝,郁律作为亲友团之一,率领着以孟婆为首的一众美女鬼仙们来给申图打气,一开始不过是喊几声,后来居然排演起了大合唱,连阎王爷们都禁不住好奇心跑去凑热闹,趁机和桥花孟婆聊了几句。
酆都一回头,发现坚守的只剩首殿阎王了,而这个小古板明显是听从先生那个老古板的命令来监督他的。
真是岂有此理。
他强迫着自己不往郁律那边看,可水风习习,将歌声也送到了他的耳畔,酆都一下子就在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声中捕捉到一线清越的男音,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郁律已经和周围女鬼们打成一片,他长得又格外出众,几个女鬼围在他身边,目光都是痴痴的。
“呀!谁扔的泥啊!”
“我的裙子,不要踩我的裙子!”
不知从哪来的一场泥雨让鬼仙们大惊失色,捂着沾满泥的脸跑开了,与此同时,申图那边累的大叫一声,欢天喜地的完成了任务,首殿阎王不含感情的目光在酆都身上轻轻一扫:“动用法术,添一丈。”
酆都冷笑:“孤用了吗?”
“殿下自己知道。”
……
等酆都清理完的时候,整片忘川河都是静悄悄的。
星辉夜明,花香馥郁袭人,年轻的世子殿下拖着沉重身躯迈上岸,彼岸花海在脚下燃烧着,仿佛一场静荡的血色海啸。
世子殿下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你……”
迎面走来的郁律也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这个满脸污泥的人是酆都,压下嘴角,朝酆都拱了拱手:“世子殿下。”
酆都两道勉强可以辨出其锋锐痕迹的眉绞在一起,他忽然怀念起了那个当初拿着信,嘻嘻哈哈朝自己贴过来的小鬼,粗声道:“你回来干什么?”
他的心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有点发痒,近乎期待地看着郁律。
郁律不慌不忙,朝河岸一努下巴:“我有东西忘了拿。”
说完点了点头,绕过他往河边走去了,擦肩而过的瞬间,酆都猛地转过身直视着他的背影,等了半晌也不见郁律回头。
酆都满含期待的眼睛黯淡下去,咬牙拂袖而去。
走出去两步停了一下,心里有点不甘,又有点轻蔑——不知好歹的小鬼,不值得他如此煞费心神。
等郁律空手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郁律默默对着那一地被踩烂的彼岸花出了会神,嘴唇忽然抿得很紧。
酆都后来暗地里几次跑去耘学司,试图把郁律调回来,奈何全被先生轻飘飘地拒绝了。与此同时,当时的鬼帝沉迷于同心上人游山玩水,大事琐事全交给了世子,酆都忙碌起来,一时半刻再也顾不上惦记其他,如此几件事叠在一起,两人竟是一百多年未再见过。
其间妖界派来了几个交换学生来修习,最惹眼的莫过于妖界少主丕婴和九尾天狐符绣。
符绣是个苗条身材的大高个儿,甚至快要和酆都比肩,却生了张倾国倾城的祸水脸,显得站在她旁边的丕婴格外的小巧玲珑,又是个娇蛮的大小姐脾气,惹得思春期的少年鬼仙们纷纷上去搭讪耍贱,然而丕婴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更别说那些浑身酸臭味的鬼仙少年了。
鬼帝殿下偶尔跟世子说——要多跟丕婴少主攀谈,增进感情啊。
世子冷淡地回了他一个“哼”。
丕婴在这点上倒同他惺惺相惜,在读罢父王的来信后,她被那些肉麻的字眼恶心得浑身难受,一个指头将其烧成灰烬。
符绣很快就成了鬼界的风云人物。
实在是因为她对谁都很好,又是狐族,天生一副撩人的好手段,不分男女,见了谁都要笑眯眯地说上几句轻飘飘软绵绵的情话。没过多久,那些曾经痴心向着世子和几殿阎王的怀春少女和爱慕孟婆的少年们纷纷倒戈,以至于符绣从九尾狐变成了十尾,多出来的那条尾巴是由她的追随者组成的。
后来突然有一天,追随她的鬼仙,尤其是女仙们都被莫名其妙烧了裙子,且找不到真凶,一次两次,女仙们被吓出了心理阴影,只好含泪对自己的女神敬而远之。
在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妖孽衬托下,原本还颇为惹眼的郁律和申图立刻就黯淡成了星星,好在两人天生头脑聪慧,自那之后发愤苦学,分别以第一第二的好成绩毕了业。
对于此等优秀鬼才,鬼帝很快便赐了职位和名号——见习掌事大人。
当了官,郁律和申图忙得整天在外巡逻,等再和酆都碰面的时候,也数不清是过去了多少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