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歪着头活动了下肩膀:“正好几天没开荤了,等下烤了吃解解馋!”
郁律捏着鼻子:“你不怕骚?”
酆都笑道:“你懂什么,野味野味,就是要骚着才香!”
胖丫望着大貂那一身肥油,也含着口水点头附和:“再加点孜然,孜然去骚的!”
大貂听到这里,几乎崩溃,摇头摆尾地开始疯狂挣扎,同时嗷嗷地发出怪叫,它叫,小鬼头的爹妈姑婶舅奶奶也在叫,且比它高出无数分贝,是撕心裂肺地在哭嚎着,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中间混进了一只貂。
大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不能跟鬼去讲道理,慌忙中只能化成一团火光流窜着逃离了肉身——留得魂魄在,不怕没柴烧,肉身什么的,再找就是了。
半小时后,胖丫摸着肚子,打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因为收获一笔巨款,以及半只大貂,胖丫在汽车后排舒展四肢,长长地“啊——”了一声,抬起眼皮,就见坐在前排的酆都正将一块喷香的貂肉递到郁律嘴边:“尝一口,不好吃你打我!”
郁律把脸扭到一边,抬起胳膊隔开他那只手:“不吃,骚。”
酆都忍着笑:“骚个屁,不识货。”
郁律嘴角扯了一下,就是不吃,酆都也不勉强他,吃饱喝足后,打开cd机一踩油门,汽车伴着窗外一堆小娘们哭唧唧的声音和摇滚乐声扬长而去。
飞驰的轮胎带起一地尘烟,汽车开出去八丈远了,尘烟才慢慢散尽,露出躲在树后的一个黑色的小轮廓,小轮廓走到草丛间蹲了下来,捡起地上的碎骨头啃了啃,啃得很专注,眼里泛着一点幽幽的蓝光。
百米外的墓地下,一口小棺材开了个微微的缝儿。
☆、第9章 洗白009
等酆都的车开到帝都市中心的时候,郁律的大哥大才终于滴滴滴地响起来了。
“嗯?”郁律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边翻眼皮边打哈欠。
眼前的窗玻璃上搁了一块黑而厚的遮光板,遮光板外缘泻进来一圈金色光丝——显然外面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只可惜他享受不了。
“醒了?”酆都的声音响在耳边。
郁律抬起头,见他戴着茶色墨镜,皮衣早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椅背上,黑线衣的袖子也挽了四分之三,露出小半截肌肉线条分明的精健手臂。
手臂伸过来,撩了一下他额头上的乱发:“你这睡得挺有水平啊,头发都成鸡窝了。”
“你说我?”
郁律立刻面对了车窗,果然看见了一头乱如狂草的短发,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东翘一下西翘一下,相当的不美观。郁律对着不美观的发型折腾了三秒,忽然觉得窗外的景色不太对,直到一栋摩天大楼印入眼帘,才彻底地惊住了,“啊”地叫了一声。
胖丫说得没错,外头的世界真变大模样了。
他所熟悉的洋行,戏园,以及挂着洋招牌的灰砖矮楼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大马路和川流不息的车和人,路两旁的大楼幢幢都有二三十层高,定海神针一般好像要在天上戳个窟窿。
郁律看到这里,不由得感慨万千地大叹一声:“时光如流水啊。”
酆都看着他忧愁的侧脸,笑道:“这一百年你就没想着进城看看?”
胖丫也凑过来,看郁律对着窗外不言不语,就带了点伤感地对酆都道:“可不是吗酆先生?少爷这些年没干别的,就光睡觉了,哪有功夫进城呀。”她想了想,还是没说郁律掀着大铲子刨坟的事。
郁律翘着二郎腿,往后一仰,又叹了口气:“你不懂,原来的街比这要窄,房子也矮得多,两边站着一溜排拉洋车的,见人就笑——还有大家身上这穿的,感觉也没之前好看了,一块破布就敢往身上套,怎么好意思上街……”和这些人相比,酆都的打扮都算正常的了!
酆都笑:“别矫情了,人总要向前看,你老跟那儿追忆过去有什么意思?”
郁律本来也就是伤感伤感,却被莫名其妙说教一通,正要顶回去,忽然发现酆都的笑容看着有几分无奈,是个罕见的苦笑。
弯起嘴角,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哦”了一声:“听你这语气,好像也是有什么故事啊?”
他没想到酆都不但不避讳,反而很大方地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目光居然还有点炽热:“怎么,你有兴趣?”
郁律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忽然一阵扑通大跳,眼神飘忽着看向窗外:“我才没兴趣!”
酆都笑眯眯地瞧着他白皙的半边脸颊,禁不住伸手一戳。
郁律差点跳起来:“干什么?”
酆都继续笑:“我说,你脸好像红了。”
“开、开玩笑!”郁律呵呵冷笑,假装淡定。
“对,我就是开玩笑。”酆都噗嗤笑出声:“鬼怎么可能会脸红,你是不是傻?”
操。
郁律在心内狂骂,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哈哈哈干笑三声:“哈!我、我就知道!警告你啊,以后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真的非常的低级!当然了,我是不可能相信的。”
酆都目视前方,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耀:“哪儿无聊了,我觉得挺有聊啊。”
郁律从鼻子里喷气:“那是你庸俗!”
两人叽里咕噜吵了一路,而后又各自抛到脑后,五分钟后,汽车一个掉头,驶进了华府饭店所在的大马胡同。
饭店门口的保安小哥听到汽车声音,匆匆忙站了起来,再一看还是辆豪车,就来了精神,很积极地跑上前带对方停车入位。不想豪车完全无视他,直接“轰”地停在了饭店正门前,然后车门一敞,跳下来一位英气十足的年轻男人。
小哥骂骂咧咧地追上来:“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儿不能停车!”
“啊?!”酆都回头,眉睫深浓的脸上忽然溢出一股凶气。
小哥立刻一哆嗦,从脖子凉到了脚后跟,收回掏罚单的手:“您、您随便停!”
酆都懒得理他,直接“咣当”合上车门,一走进饭店,就对迎上前的大堂女经理道:“陆老板在哪一间?”
大堂经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看见酆都那张帅得跟电影明星似的脸,说话就开始结巴,她有点警惕,然而脸却通红:“先生,您、您是陆老板的朋友?”
酆都一听她这语气,心里就有了数,想陆老板必在此处无疑了,回过头想给郁律递个眼神,却见他和胖丫两个趴在水箱上,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里面的大红鲤鱼。
红鲤鱼摇头摆尾,一双大泡眼仿佛通了灵性,冲郁律吐出一串丰密的泡泡。
最近这些鱼精真的越来越骚了。
嘴角抽了一下,酆都转头对女经理道:“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先给我找个三人包间吧,稍微宽敞点的。”
“没问题,您跟我走。”大堂经理心脏扑通扑通的,春光满面地走到楼梯口,“您上边请——二楼安静,都是vip房间。”
酆都点了点头,笑得十分优雅,大堂经理捂住胸口,沉浸在对方带着一点萎靡的绅士气息中无法自拔,不想下一秒,绅士忽然转过身,粗声粗气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嚷嚷了一句:“别他妈看了!一条破鱼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过来!”
然后扭过头,对大堂经理道:“没事,你走你的。”
大堂经理吓得心都不会跳了!
郁律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地飘了过来,眼见大堂经理脸都吓白了,就皱了皱眉:“你把人家小姐吓的眼睛都直了……”
酆都大步流星地往上走:“还不是你在那儿老磨蹭?”
“那是胖丫。”郁律试图狡辩。
胖丫有点懵:“少爷,明明是你先说想看鱼的呀。”
郁律一噎,差点绊在台阶上:“你——不许说话!”
他闷头直走,忘了前头还有一堵墙,结果直接穿墙而过,半边身子都伸出去了,肩膀忽然被人往后一揽,跌进一个阴凉而坚实的怀抱里,耳边响起酆都的笑声:“瞧把你臊的,连路都不看了?”
郁律的耳朵被他吹得直痒,可半拉脑袋还留在墙的另一侧,刚要把头缩回去,眼睛却对着前方的景色一呆,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一把抓住酆都的手,也把他拉过了墙:“快看!”
可怜的女经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酆都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胖丫见她脸色发青,一个劲地哆嗦着揉眼睛,就很同情地飘过去拍了拍她肩膀:“别怕别怕。”
一股凉气瞬间从肩头渗进了女经理的肩胛骨,她尖叫起来,叫了一半翻了个白眼,直接昏过去了。
“哎呀!你怎么了?”胖丫捂住脸,莫名其妙。
墙的另一侧,酆都和郁律肩并肩地站在了一个大包房里。
郁律好像是有点紧张,从刚刚把酆都拽进来起就没松过手,酆都看他一脸神经兮兮的,暗暗发笑,并趁机蹬鼻子上脸,反手将郁律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这是一间超大型豪华vip包房,餐厅旁边还套了个棋牌休闲于一体的小娱乐间。郁律和酆都现在正是站在这娱乐间中,放眼过去,就见外间灯火辉煌的水晶灯下,摆了一张大圆桌子,旁边站了四五个人,显然是刚进门,正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寒暄说笑。
其中一个笑声还十分耳熟,说话一张嘴就能看见后槽牙,不是那陆老板还能是谁。
酆都冷笑:“巧了。”
郁律磨牙道:“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陆老板旁边还站着两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两人都是西服打扮,其中一个背冲着郁律站着,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而另一个男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微黑,居然还穿了身笔挺的白西服,更加衬得他黑上加黑,好在五官出色,刀削剑刻似的带了点西洋化的棱角,不大像纯种的中国人。
郁律张大了嘴:“哎?”
这不是那天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个什么……灵异大师?
陆老板仿佛是和这位又黑又白的青年聊出了交情,满面春风地来到桌边,他因为顾忌着青年的身份,落座前忽然有点犹豫,而青年是个再有眼色不过的人,立刻挑眉笑道:“陆老板,您请。”
陆老板也笑:“欧阳先生客气,你也请。”
“陆老板先请。”
“欧阳先生请。”
“陆老板您先请。”
“欧阳先生……妈的,我先请就先请。”
郁律:“……”
酆都:“……”
你们能赶紧先坐下么?
☆、第10章 洗白010
陆老板的屁股刚一沾到椅子边,突然“嗷”地嚎了一声。
刚才和欧阳先生争论得太激烈,以至于他完全忘了屁股蛋被黑驴蹄子踢烂了的事,屁股蛋上埋着深深浅浅的蹄子印,姹紫嫣红的十分好看,而坐下去的感觉也是酸爽,疼得他差点喷出鼻涕和眼泪。
郁律因为上次睡着了,只听说陆老板屁股上受了罪,却不知道是如此酷刑,“噗”的对酆都乐道:“你踢的?”
“驴踢的。”酆都一边朝他得瑟地挑眉毛,一边伸手掏烟——站久了嘴里实在没味。
“驴?”郁律有点懵,懵的同时还不忘抽走酆都叼在嘴里的烟:“你就不能等会儿再抽?那个叫欧阳什么的我在电视上见过,好像不简单,等下你搞得一屋子烟味儿,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酆都毫不在意,任郁律拿着烟卷,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下郁律的脑门:“有我在这呢,你怕什么?
郁律被这么一戳,隐隐地有点要犯脾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又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万一他把你给治住了,咱们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
酆都的眼神顿时柔软了,唇边挑起一抹含义无限的笑,俯身在他耳畔道:“担心我?”
郁律甩手一推:“我是惜命。”
胖丫插言:“少爷,你命早就没了呀。”
郁律:“……”
陆老板龇牙咧嘴地,终于坐下了。
他这个坐姿难度系数颇高,下半身只有尾巴骨挨着椅子,屁股整个悬空,怕挤压了他饱受摧残的屁股蛋。而就在他调整姿势的档口,服务员们陀螺似的转进转出,不一会儿就把菜上齐了。
菜肉喷香,熏亮了郁律和胖丫四只眼睛。
郁律有年头没吃过人类的珍馐了,一闻见那料理过的鸡鸭鱼肉的香气,就有点不能自已,酆都转头的时候,正好瞥见他自己在那儿悄悄地舔嘴唇,舔得水光锃亮的,非常专注。
酆都挑挑眉,要不是知道郁律是横死的,他还真怀疑是饿死的。
胖丫蹭过来——这又是另一只饿死鬼了,抽了抽鼻子,她眼睛里直冒星星:“少爷,好香啊。”
刚舔完嘴唇的郁律鄙夷道:“瞧你馋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一边说,一边着魔似的盯着一块肥嫩的肘子不松眼,和这块肘子比,昨天晚上酆都他们吃的貂肉简直寒碜到不值一提,他没吃是对的。
正看得入神,一双筷子忽然伸进肘子堆,恰恰把他看中的那块给夹走了!
郁律禁不住“啊”了一声。
“哧。”酆都用鼻子笑。
肘子在空中连汤带水地划开一道弧线,运进了某位食客的嘴里,这位食客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又黑又白的青年——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垂下眼帘,腮帮一滚一滚,专注而用力地大嚼着。
陆老板有心在饭前发表一番高谈阔论,谁知刚清了清嗓子,那位欧阳麦克先生就已经埋头开吃了——菜都他妈没上齐呢——而且吃相疯狂,和皮相严重不符,相比之下,还是他旁边的这位同伴比较优雅。
然而欧阳麦克是个名人,对待名人,当然不能用对房地产那帮人的态度,陆老板忍住骂娘的冲动,笑眯眯地说:“欧阳先生,你这饭量可以啊,一看就是个豪爽的人,哈哈,我很欣赏!”
欧阳麦克嘴里叼着个猪大骨慢慢点头,说话如唱歌:“哪里哪里,陆老板知道我爱好中国文化,中国菜又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自然爱上加爱,还望陆老板不要嫌我粗鲁,哈哈!”同时匀出舌头对身边的同伴道:“你怎么不吃,吃啊!”
同伴没说话,但很斯文地开始动筷。
“既然欧阳先生直爽,那我也就不跟欧阳先生兜圈子了。”陆老板搓了搓拇指上的大戒指,拍了拍身边的妙龄女郎道:“红红,去给欧阳先生还有——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同伴道:“何清山。”
他刚才一直不说话,所以谁也没去注意,现在猛地一开口,嗓音居然是磁性中透着一点清冷,特别抓耳,于是大家一齐抬了头,上下打量了他起来。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郁律,然而何清山一直背对着他,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只能根据后脑勺判断出对方头发乌黑,偶尔低头时露出来的脖子皮肤苍白,背影倒是很挺拔,把一身黑西服撑得很熨帖,像个端坐的衣架子。
陆老板笑道:“——对,对,何先生,红红,给这两位先生倒酒,愣着干嘛,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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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奶奶的给她买个凶宅就算了,还让她来陪酒,就算真把鬼除了又咋地?真以为她会去那儿住么,呵呵,让那几个新得宠的大学生去吧。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却是很乖顺地举起白酒瓶子款款起身,将欧阳麦克的杯子满上后,她扭着腰准备朝何清山走去。
欧阳麦克伸手一挡:“不用管他,他不喝酒。”
红红抬头看向了陆老板,陆老板也认为何清山无关紧要,就无所谓地一挥手,朝欧阳麦克举起酒杯:“来,咱先干一个。”
“干!”欧阳麦克仰头一闷,辣的他险些掉下舌头,几乎以为自己喝了辣椒油,瞄了眼瓶身——操,五十二度。
陆老板也正在喉咙冒火,眯眼咋舌道:“欧阳先生,我的情况,估计小王也都跟你说得差不多了,那我也就不跟你拐外抹角,今天来就是想要你一句准话,那房子里的鬼,到底是能除还是不能除?”
这丫果然还没放弃!
郁律攥紧拳,和酆都交换了下眼神。
欧阳麦克吐出个小舌尖,还在害辣:“听说那房里的鬼挺厉害?”
陆老板嗤之以鼻,开始暴露本性:“厉害个蛋,还不是被老子一盆狗血泼晕了!”
“啧。”郁律太阳穴上绷起一根青筋。
欧阳麦克很配合地惊呼了一下:“哟,陆老板还会泼狗血呐?既然都泼晕了,可见也不是很厉害嘛,怎么值得陆老板费这么大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