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抱他,却要用力地推开他,想吻他,却要拼命地躲开他,他的身体和思想在做着垂死的挣扎,“抱他、吻他”“推开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奔溃的边缘。
“够了吗,够了吗……”他一遍遍地吼着,与其说是在朝龙天羽吼,还不如说是在吼给自己听。易清,你够了吗,你清醒了没,你到底在幻想着什么,你还想拉着他一起下水吗,你还想毁了他吗?!
只有手上的痛楚才能让他清醒,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吻上他唇的冲动,越痛越清醒,越清醒越痛。
龙天羽躺在地板上,偏着头,看易清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自己脸前的地板上,看他骨节处锤破了皮,流出了血。每一下,都像打在自己心上那样地痛,将方才燃起的疯狂的念想一点点地压了下去。
“够了。”他伸出手,抓住易清即将落下的拳头,“够了,不要打了。”
易清把龙天羽的手甩掉了,从他身上站了起来,穿着破烂的西装,握着失去知觉的流着血的手,拿起地上的公文包,一句话都没再说,默默地走出了龙天羽的房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几天后,易清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来,是一本账本,就是哥哥交代自己一定要找到的那本。即使上面没写寄信人,他也猜到了,是龙天羽那边寄过来的。
他把本子交给了父亲指定的一个人,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等到易子峰被放出来,已经是这以后一个月的事了。此案涉及贪污受贿的是哥哥手下的一名直系下属和意善机构的财务,哥哥并没有参与。组织里给他定了个失职的过失,官复原职,但要接受检讨,在大会里做检讨是小事,这种明面上的处罚不值一提,令人担心的还是那些没说出来的。
易清在书房听易子峰和父亲说起这事的时候,也听父亲提到过,哥哥以后的仕途,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顺了,一不小心,就会有人拿这事出来翻几翻。毕竟进去了这么久,即使到最后是清白的,也难免被外人胡乱猜测着是走了什么关系之类的,名声肯定是比不得之前了。
除了这个,易子峰还觉着这事是有人在后面搞鬼,专门坑了自己一把。不然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查到他的头上来。易清听他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没想着为龙天羽隐瞒,瞒肯定是瞒不住的,只要想查,哥哥迟早会知道,因此当下他就跟易子峰说开了。
易子峰一听到是龙天羽的名字,气得当场摔了一茶杯,连骂了好几声娘。没想到自己顺顺当当在官场这么些年,竟然被龙天羽这么个嫩头青摆了一道,直后悔当初没多关他在派出所里几个月。
易清等他发完火后才接着跟他说:“哥,求你件事,这事你放过龙天羽,别找他麻烦。”
易子峰才平息了下,一听易清这话又冒火了,声音就跟打雷一样63 :“到底我是你哥还是他是你哥?他把你当傻子三番五次挑事,你说是自己的事不要管。我听你的不管。现在还搞到我头上来,真当易家没人?我倒要看他龙家多大的实力,想搞老子,老子弄地他做不成生意。”
“我欠他一条命。”易清听完易子峰的一通骂,耳朵都被炸得嗡嗡响,但要说的,他还是得说:“这次就当还他的。”
“你欠谁命了?”易子峰没听明白。
“我出国那晚,龙天羽出车祸了,哥应该知道的吧。”易清看着易子峰。
“他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开车作死,怪得了谁?!什么叫你欠他一条命。”易子峰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一包烟抽了起来,借着烟火,掩去了脸上的几丝不自然之色。
“哥,算我求你。当初如果不是你们瞒着我,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易子峰坐在那里抽了半晌的烟,到最后才勉强松了口。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易清,我不认为你欠他什么。你这样纵容他下去,会害了你自己的。”
“谢哥。”易清走了出去,把门合上了,留易子峰一人在里面沉思。
按着易子峰的说法,自己确实不欠龙天羽什么。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非要在爱情里分出谁爱得多一点,谁爱得少一点,谁吃了亏谁占了便宜,那也就叫不上爱情了,那是在做买卖。但即使是要把自己和龙天羽曾经的感情称作一场买卖,他也是诚心诚意地,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和龙天羽对换的。这场买卖,他是宁可自己血本无归,也不希望龙天羽有半点亏损的。
只是没想到到最后,当他什么都给不起,只好把自由还给他的时候,结果会是这样。
他再也不想让龙天羽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伤了,他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宁可求着哥哥,也不要他再去找龙天羽的麻烦。
他能为他做的,也只能到这里了,从此互不相欠,他做他的龙总,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还做我的易清,一人过,爱一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意善机构因为年前的那件案子,虽然哥哥是没事了,但到最后意善还是无可避免地被牵扯了进去。案件一曝光,还一度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网络上各种关于“意善借由慈善之名公饱私囊”的舆论被炒得沸沸扬扬,加之一大群不明真相的群众跟风踩,意善在公众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对于日后的资金募集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更糟的是,从去年就开始动工的一些工程已经开始因为货款迟迟不到位而开始出现罢工或工人消极怠工的现象,或将严重影响到当地的小孩子能否在下学期如期搬进新的教学楼正常上课。
如果耽误了孩子的学习,即使是一个月或者更短,都有可能就此耽误了一个孩子的一生。肩上背负着的这么大的责任,社里的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
易清清查了社里总共的资产,先付了几个催的急的款,派人亲自去那边蹲守着监工赶进度。剩下的钱,不仅要维持机构的正常运转,给社里的人发工资,还要完成去年年底定的计划,还有之前欠银行的也到了还款日期,照着账面上的数字算起来,要想实现这些,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这天,他正在办公,新来的财务拿着账本敲开了他的门,进到里面,指着本子上的一笔对他说道:“会长,这里有一笔款一直未到账,我刚打电话过去,那边说要会长您亲自打电话过去,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谈。请问现在该怎么处理?”
易清把账本拿过来一看就知道了,是去年慈善晚会,龙天羽承诺的那750万还没兑现。“那边有说是给谁打电话吗?”
“没有,只给了一个号码。说是要您打这个电话过去。”
“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易清看着纸上的那个电话号码,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把那张纸条折了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去了。哥哥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和龙天羽再也没有交集的必要了,那样快要发疯失控的自己,有过那么一次就已经够了。
晚上的时候,他给国外的一位去了个电话,“文奕,我想把公司里我的那份股份卖了。”
“你缺钱?”
“是。”
那边沉默了一阵后,“缺多少,我先借你。别动公司的股份。”
“不用借你的,我只要拿到属于我的那份就行了。自从我回国,公司的事我根本就参与不了了,如果还像这样一直占着位子不做事,其他董事会成员也会有意见的。”
“你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吗,易清?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还不确定,这里发生了些事,我想等我解决了再考虑其他的事。”
“大家都挺想你的。上周接待了一个团,是回头客,他们都还记得你,一直问起你的情况。你先别这么快做决定好吗,毕竟公司发展到现在,有你的心血在。你就真这么舍得说退出就退出?”
“卖吧。这事我考虑很久了。”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易清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上AC Tour Ltd.的主页出神。
他想起自己刚进这个公司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濒临倒闭的旅游机构,大东家已经准备撤资投资别的项目。易清进去后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和公司里还留下的人硬是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子,靠着下半年持续上扬的营业额重新赢回了大东家的亲睐。
为了这个公司,他投入的精力和时间比公司其他任何人都多得多,他也曾想过毕业后把这个当成自己以后的事业来经营。只是到现在,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必须做出放弃了。
一个月后,意善机构的账户上进账一千万,靠着这些钱,总算是可以解下燃眉之急,让社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如果意善机构在公众中的形象还不能有所改观的话,得不到外界的支持,光靠自己掏腰包垫着,易清不能保证挨过了这次,下次社里发生经济危机的时候还能安然度过。可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好的对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易子峰知道这事后,特意和易清谈过。他之前是想用意善把易清留在国内的,只是这半年多来看着易清为了社里的事四处应酬交际,心里也清楚把意善交给易清来经营并不是件妥帖的事,至少对易清来说,这是一个辱没他才华的地方。再加上他回国后,龙天羽对他所做的种种,也让易子峰开始质疑自己让易清回国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是找别人代理着,也不要紧的。爷爷立这个遗愿的时候,正是你的叛逆期,他许是担心你长大后走歪路,才把这机构留给你,念着你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只是你现在好好的,也没长成爷爷担心的那样。不要被长辈的遗愿束缚了,你要有想做的事,就做去吧。”
“爸怎么想的?”
“爸妈就想着你能过好点,过轻松点,多回家看他两老,就可以了。”
“如果我不在意善了,我也不会待国内。哥,这个你应该清楚。”
“国外也可以,只是要常回来看下爸妈。别像之前那样几年也没一个消息。”
“我会想一下的,到时候再跟家里商量。”
☆、第一百九十四章
收到法国那边打来的汇款一周后,易清办公室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文奕,你怎么来了?”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人,易清有点吃惊。
“我不放心,特意回来看看你。”那人长得高大,四肢笔直修长,身形很是舒展,往人群里一站就是那种特别好找的人。如果再仔细看点,就会发现他虽长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庄重而严肃,但却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蔚蓝色的眼睛,是混血没错了。
他什么都没带,一身清爽地进到办公室,把门关上了,才跺了跺脚:“没想到这边这么冷,你有空么,待会陪我去商场走走买几件厚衣服。这里是你的地盘,我都不熟,就跟着你了。”
易清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转而看向他:“来这里待几天?住宿都安排好了?”
“我没做计划,想待多久都可以,那边公司有人管着,不要我操心。我一下飞机就打车来你这了,行李还在外面,你住的那里有没空房?”那人停顿了下,又瞧了眼易清:“不然,睡沙发也是可以的。”
“我马上给你定酒店,你先去酒店休息,晚上我请你吃饭。”易清说完就要拿起电话拨号码。
“怎么还是开不起半点玩笑。”那人一把将易清握着话筒的手按住了,一边笑着解释,“来之前我就叫人定好酒店了,我就先过来看下你,待会再回去休息也不要紧。”说完了,手却没从易清的手上挪开,仍旧那么按着。
“你看着有点憔悴,脸上气色不好。”易清坐在办公桌前,他就站在他旁边,弯下身子歪着头近看了易清一阵,空出的那只手忍不住抬起来做出要去摸易清脸颊的姿势,不料被易清突然从他按着的那只手中抽出来而打断,只好不动声色地又放了下去,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是不是又犯胃病了?”声音里透出的温柔劲和眼神里流露出的关切和他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只是发生在这人的身上,却毫无违和感,就好像他一直就是用这种语气和易清说话,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
“还好。”易清把手抽出来,站起身子,走到窗户边,和那人拉开一点距离:“我送你去酒店,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聊。待会还有个会要开,你留在这里我也没时间招待。”
这么明显的避让和逐客令,那人被如此对待着也不恼,脸上的笑容半点都没消下去的样子,“好,我不烦你。这是我酒店房间的电话,你下班了打电话给我。我先回去休息下。”说着,就从桌上拿起笔,从桌角的一沓文件上抽出一张白纸,刷刷在上面写了一行数字,刚劲有力的笔触差点穿透纸张。
易清点点头,看他关门走了,才坐回到椅子上,把他留在桌上的那张纸放到一边,继续办起公来。
处理完几份文件后,想了想,还是给陆鸣去了个电话:“晚上有空吗,夏文奕过来了,和我跟他一起吃个饭?”
“他怎么回国了?他老家不是F市吗,怎么跑这来了?”
“说是过来看看。你这阵子有空吗,我想着你俩也熟,能不能带他随便在周围逛逛?”
“你不陪同?他是专门过来看你的吧?”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陪的。”
陆鸣在那边笑出了声:“他追你也追了几年了吧?!人也挺好的,至少比我牢靠,就不能给人个机会,好歹也处一下试试?”
“真没那意思。”
那边沉默了下,干咳了几声,才说道:“好,晚上出发前你叫我,我开车来你公司一道去。”
“可以。”
下了班以后,陆鸣果然开车过来了。两个人到了夏文奕入住的酒店,让前台打了电话过去,站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就看见夏文奕从大厅一侧的电梯里走了出来。他已经脱了白天看易清时穿的薄外套,换上一件长长黑色羊绒妮子大衣,应该是从易清那出来自己去买的。因为欧亚混血的缘故,他的皮肤比一般亚洲人的要白,配上黑色的大衣,在灯光的照射下,衬得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深刻,眼神也更加深邃。
他一走出电梯,立马就看见了易清,脸上马上有了笑容,但再看第二眼,发现他旁边还站了个陆鸣的时候,脚下的步伐都慢了几拍。
“来了都不通知下我,不厚道啊。”陆鸣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往门外带。
三个人进了早就订好的餐厅,入座后点菜,易清点了几道主菜,陆鸣和夏文奕又各自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等菜的间隙,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易清缺钱的事。
“那600万够了没?搞慈善事业就是个无底洞,光靠自己垫,迟早会把自个拖死。”夏文奕朝易清说道,“要实在经营不下去了,何不趁早关掉?那钱就当我私人借你的,你的那部份股份,还是你的,怎样?”
“怎么,意善缺钱?”陆鸣听夏文奕这么一说,也跟着看向易清,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易清压根就没和他提过。
“前阵子因为一些事影响了机构的形象,很多以前定期捐助的企业和社会人士都停止了合作,筹款活动没之前那么容易开展了。”
“就是你哥当时那案子吧?我看报纸报道过,没想到造成这么大影响。”
“是挺棘手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只能先这么垫着救下急。”
“这事你哥知道吗?他怎么看的?”
“知道,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刚从里面没出来多久,估计还有人在暗中盯着盼着他出什么事,我爸交代他了,意善机构的事情,他是绝对不能再插手了,免得节外生枝。”
“我刚才的话,你考虑下,易清。”易清和陆鸣说话的时候,夏文奕就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看,毫不避讳。此刻见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便把放在桌上的热茶倒了一杯端到易清面前,借机把方才的话题又拉了回来。
易清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杯子,顿了顿,就是没去接。也不知道夏文奕是没注意到易清不接的态度还是故意装没看见,一手仍旧举着杯子端在易清的面前,一边却表情相当自然地和陆鸣搭着话。
易清看着一直定在自己眼前的杯子,脸色就有点阴沉了下去。他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水,身子靠到了椅背上,端着杯子慢慢地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