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听到他心中的呼喊似的,在响了五六声后,那边接起了电话:“喂。”
是易清的声音,真真切切属于易清的声音。龙天羽觉得胸口堵地难受,嗓子发哑,连说一句话,都好困难:“易清,是我。”
“你在哪?出来了吗?”易清的声音,同样也是嘶哑地不成样子。
“你起来,别开灯,拉开窗帘朝外面看。”
易清从床上慢慢地爬起来,光着脚,走到窗户旁,轻轻的拉开了窗帘。那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咧着嘴,朝自己用力挥了挥手。尽管隔着这么远,他还是看见了他脸上不正常的红肿,还有,他那只穿着一只鞋的脚。
“你怎么了?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没事。易清,你好了吗?这几天,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
“我没事。”
……
明明从声音里,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根本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没事,却都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
易清的脸在阴影里,龙天羽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不敢叫易清开灯,怕惊动了他家里的人。虽然看不见,但他却感觉着易清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落点,因为,自己的脸颊,开始滚烫发热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龙天羽想说,却不知该从哪一件先说起。直到手机发出‘滴滴’的警告声,提醒电量已不足时,龙天羽才急急地对易清说:“我手机快没电了,易清,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很想你。”
你呢,你想不想我?
“你赶紧回去,把脸上的伤处理下,然后好好休息……”
龙天羽最想听见的那声‘想’还没有等到,电话这边就自动挂机,然后黑屏了。
他倚着路灯,仍然仰着头,朝易清的窗户那边看着,尽管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却执着地一动不动朝那边看着。他想象着,易清此刻穿着条纹的睡衣,顶着一头柔软杂乱的头发,正站在窗旁,撩起窗帘的一角,朝自己看着。那目光,让自己觉得心底暖洋洋的,把在坟前的那份冰凉一点一点地消融。
☆、第一百四十章
两个人就这么远远对望着,龙天羽直到凌晨两点了才离开。他倒不是因为自己累了,而是怕自己不走的话,易清会一直站在在房间里陪着自己不睡觉。
易清在房间里,靠着窗户,看着龙天羽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那天晚上后的第二天早晨,易清没有下来吃早餐,没人敢去打扰。中午的时候,易清还是没有出现在餐桌上,清妈上楼去叫,一开门,就看见易清躺在地板上,脸上苍白。急急忙忙地开车送易清到了医院,打点滴,输营养液,一阵忙乱,直到下午的时候,易清才醒了过来。
医生给的解释是进食少、精神紧张、睡眠少、着凉……等一系列原因诱发的急发性高烧。清妈听了医生的话,朝一旁的易子峰和清爸狠狠瞪了一眼。
易清醒来后,看着自己又到了医院,死活不愿意住,差点闹起来把手上正打着点滴的针头拔掉。家里人杠不过他,只好把医生、护士一起请到家里去了,在家里安排了房间住下,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易清回到家里后,就没出过自己房间一步,除了解决生理问题,其他时候都躺床上,闷着头睡觉。手机在医院的那天就被摔坏了,易子峰给买了新的放在床头柜上,易清也没有去理。睡觉,睡觉,只有睡着了,才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才不会觉得那么不好受了。
当又是睡了整整一天的易清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无意识的,他闭着眼睛,朝旁边喊了一句:“几点了?”
没有谁回应,房间里除了自己那声寂寥的话语还在空气里游荡,什么声音也没有。
易清突然就全清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朝黑暗里看了过去,好像在那无穷的黑暗里,有人正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自己。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龙天羽来了,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来看自己来了。易清在黑暗里,将柜子上的手机摸到了,然后开了机,当自己看见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终于又开始跳动了。
“易清,是我。”是龙天羽的声音,虽然沙哑地不成样子,可是还是从他那急促的呼吸里,听出了独属于他的气息。‘咚’,像在召唤似的,心脏在胸膛处强烈地跳动。
“……朝外面看。”是龙天羽的脸,即使已肿地惨不忍睹,可是还是透过他嘴角上扬的好看的弧度,认出了那份,独属于他的特质。‘咚……咚咚……咚咚咚……’,将近十天没有看到这个人,再一次看见的时候,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易清倚在窗旁,直直地盯着龙天羽的脸,看他额角红块,看他嘴角和腮帮子处的肿胀,还有,他那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衣服。每多看一秒,心就多揪痛那么一分。当看到他那光着的一只脚时,扯着窗帘的手,都禁不住颤抖了。
易清站在那里,明明早就看不见龙天羽了,自己却还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消失的地方,恨不能穿透这浓浓的黑暗,一路追随着那人的身影,一直这么追随下去。
易清突然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自己在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龙天羽送自己回家后,自己也是这样,隔着窗户,看了外面一晚。
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喜欢,在那一晚,决定了留下来,和龙天羽上同样的大学,希望自己能 和他有个好的结果。而还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因为喜欢,却决定了离开,和他各奔东西,只希望他,有个好的结果。
龙天羽离开后,没有回出租房,而是找了家酒店住进去了,他怕母亲派人在出租楼下逮人。向前台借了充电器,龙天羽一进房间,就先把手机充上了,然后才去浴室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出来,丝毫顾不得检查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手机刚刚能开机,龙天羽就躺床上,迫不及待的又给易清打了过去。尽管努力地压抑着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去吵易清,可是再怎么压抑着,压抑着,最后还是被汹涌的想念占据了上风。
易清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窗边,夜半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凉在心里。手机响了,在手中震动着,易清不用去看,就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已经回去了吧,不然手机怎么会有电了呢?!脸上、手上的伤,有处理了吗?声音停了那么两三秒,接着,震动又开始了。易清把手机紧紧地握着,感受着从手心窜上来的震动一路蔓延到心脏那里,震地自己心都开始麻了。
不能接,不可以接。已经说了分手,又怎么能,因为见着他的一点不好,就心软呢?都是要离开的人了,何必再给他留任何念想,让他以后念念不忘?
易清把手机关了静音,丢在床上,然后,又把脸转向了窗外……床上的手机无声地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才终于,没了动静。
龙天羽将发烫的手机放下来,重重地躺倒在床上。那慢慢消失的不安感又渐渐地回潮,带着无法抹去的对于失去易清的恐惧,龙天羽在床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明明心里在害怕着,明明连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了,却还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易清应该是睡了,没有听见手机响。
张亮第二天早晨带着一包的衣服进到龙天羽的房间时,看着他伤痕累累、胡子拉渣憔悴的脸,惊讶地说不出话。
龙天羽到浴室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不经意朝镜子瞟了一眼,看到镜中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昨晚,自己就是顶着这张脸去看易清的吗?这么邋遢的样子,怎么能让易清看见呢?龙天羽便又站在洗漱台前,用剃须刀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用水在自己杂乱的头发上抓了几把,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羽哥,车把你开过来了,你现在要出去?”张亮把早餐打开了摊在桌子上。
龙天羽端起桌上的一碗粥,囫囵地喝着:“待会我去找易清。”
“你这伤怎么回事啊?怎么不回出租房?”
“我妈弄的。你待会出去的时候,注意点周围,别被人跟踪了。我怕我妈正派人满城找我。”
两个人吃完早餐,便出了酒店,低调地分头走掉了。龙天羽开着张亮的车子,直接去了易清家,停在了离他家还有二十米的路边。时间还早,易清应该还没出门。
龙天羽在车里等了一阵,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易清的号码。就看见易清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手机,然后按了一下,电话被挂断了。龙天羽正想打开车窗朝易清那边喊一声,却看见陆鸣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易清的旁边,两个人并排走到一辆小车面前。上车的时候,也许是怕易清动了伤口,陆鸣还扶了他的腰一下。
龙天羽直接从车里走了出来,朝陆鸣的车走了过去。顾不得是在易清家门口,还没走到车那里,龙天羽就冲着那里喊了一声:“易清。”
车子缓缓的启动,接着,车子从龙天羽的面前驶过,没有停留。隔着玻璃,龙天羽看见易清坐在后座上,脸偏都没偏,眼睛直视着前方,像没看见自己一样,从自己的身边过去了。
龙天羽追在车子后面,朝里面的人拼命地喊着:“易清,易清……”
终于,自己和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远,龙天羽看着远去的车子,气急败坏地走到自己的车子面前,踢了几脚。
清爸在阳台上看到了这一幕,默不作声地回房间去了。
易清今天和陆鸣出去,是为了办签证的事情。他没想到龙天羽会这么早地来这里等着。看见他从车子里走出来,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时候,陆鸣在前面问自己:“要停一下等他吗?”
“走吧。”易清直直的望着前面,但车子从龙天羽身边驶过的时候,当两个人,只隔着一道车门的时候,易清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忍不住,想要侧过去,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一眼,忍不住,想要打开车窗,伸出?4 治兆∷氖帧?墒牵浊寤故乔科茸约核浪赖囟⒆徘懊妫械娜滩蛔。既塘恕?br /> 龙天羽坐在车里,眼里全是怒火,易清一定听到自己的喊声了,他肯定看到自己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是因为陆鸣在场吗?
龙天羽把手机拿出来,继续给易清打电话,那边还是挂掉了。接连打了好几个,都被挂了。
‘易清,接电话,有事。’——9:30
‘到底怎么回事?能谈谈吗?’——10:00
‘我等你电话。’——10:15
‘易清,不要这样,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吗?’——10:20
……
……
……
发过去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易清一条都没有回。
所有的耐心,在这无法预知的漫长等待中,全都消失殆尽。龙天羽坐在车里,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易清,没有回来。
易清,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陆鸣,他在你旁边吗?……
一直都到晚上十一点钟了,龙天羽也没有看到易清回来。直到这时候,龙天羽才清醒了过来,易清不会回来了,他这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了。龙天羽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母亲要逼着自己在父亲坟前逼自己和易清断了关系,而自己怀着满腔的思念,不顾一切地逃回来见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时,为什么,那人却又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了。到底是为什么?易清,你为什么要这样?
龙天羽朝易清的房间那里,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才带着一脸的疲惫和满心的黯然,开着车子离开了。
龙天羽开着车子驶进了闹市,看着街道两边五光十色的各种店铺,和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想找到你,想见到你,这么难。
那天晚上,龙天羽没有回酒店,而是开着车子到酒吧里面买醉去了。在喝得只剩那么一丁点意识的时候,龙天羽又拿出手机来,一遍一遍的打着易清的电话。在打了N个后,那边终于接了,“易清,易清,易清……”龙天羽拿着手机,喃喃地喊着。
那边先是沉默了一阵,接着接着,才是易清冷冷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易清,易清。你在哪,我要去找你。你回家了吗?”
“没有。你哪个酒吧,我叫人来接你。”
“我不要别人来接,你过来。”
“……”
易清给张亮打了电话过去,要他去酒吧接下龙天羽。
当张亮赶到那里的时候,龙天羽已经把整个吧台的酒全砸了,而自己,则横躺在满地的酒水中,昏睡了过去。
张亮把龙天羽载回了酒店,料理他后,给易清打了个电话:“清哥,你和羽哥怎么了?他现在都快不成人样了,你不出来见他一面?”
“我有事,来不了,亮子,谢了。”
张亮来火:“有什么事,比羽哥还重要?清哥,你要是因为陆鸣而对羽哥这样,我都看不起你。”
易清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天羽第二天一大早,不顾张亮的阻挠,又开车去易清家等人去了。他不信,易清会一直这么对自己视而不见。当他再一次看见陆鸣跟着易清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不等易清看清自己,龙天羽就从对面的大树下站了起来冲到易清的面前,扯着易清的手,将他一下子带离了陆鸣身边,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巷子里。
“为什么躲着我?”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两个人一进到巷口,龙天羽就将易清紧紧地抱住。
易清用力地将龙天羽推开,自己又后退了好几步,两个人就这么对站在巷子的两边。“龙天羽,我们分手吧。”
龙天羽根本不听易清说什么,将易清拥在怀里的感觉太好,好到易清将自己推开的那一秒,就像把自己的心脏生生扯出来一样地疼痛。是的,易清就是自己的心脏,没有他,自己就是行尸走肉。像脱水的鱼渴求呼吸一般,他渴望着那被撕扯出的心脏能重回到自己的心房,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而跳动。他着了魔般的,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就朝靠在对面墙边的易清靠了过去,粗暴地吻上了他的唇。易清还想挣扎,手刚要往外推,就被龙天羽的两只手牢牢地压在了墙上,两只腿,也被龙天羽的双腿抵制着不能动弹。
这个吻,吻得那么粗暴、用力而狂野,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肆虐。龙天羽牙齿上一使力,咬破了易清的下唇,然后用嘴用力地吸允,有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再咬,再吸……他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易清因为吃痛而皱起来的眉,还有,那轻轻颤抖着的长长的睫毛……只有这样,只有在此刻,眼睁睁地看着易清因为自己给的疼痛而露出难受的表情,龙天羽才觉得,易清没变,易清还是自己的,只属于自己的。
易清在这场台风过境般的肆虐中,自己那拼命压抑着,压抑着的对龙天羽的想念,差点就在那一刻决堤。口腔里激荡着自己的血液,还有两个人的津液,易清吞咽了下去,那属于龙天羽的味道,也顺着一路蔓延了下去,在体内撩拨着自己的每一个细胞。
就在自己快要坚持不住,舌尖开始追寻着去迎合龙天羽时,易清猛地想起了龙妈那张流泪的脸:“易清,你要这么一直拖着龙天羽吗?”
易清紧闭的双眼睁了开来,对上了龙天羽那双疯狂的眼,离得这么近,易清甚至能从龙天羽的眼眸里,看见自己脸的倒影。龙天羽浓浓的眉,饱含侵略的眼神,笔挺的鼻尖,易清看得清清楚楚。从鼻翼里喷出的粗重的呼吸炽热地打在对方的上唇处,易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最后的决绝,在龙天羽还要深吻下去的时候,下着死劲,将龙天羽推了开来。“够了。”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永远都不够。还要,还要更多。龙天羽不顾易清的反抗,又要上前去扯易清。
‘咚’,脸上被挨了一拳,打在还没消肿的嘴角,结痂的伤口裂开,有血慢慢地渗了出来。龙天羽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看着手背处那一点殷红,“易清,你什么意思?”
“我说够了。我说分手。”
“把那两个字收回去。刚才我就当没听见,你敢再说一次试试?”血水顺着唇角流进嘴里,龙天羽朝旁边吐了一口,转身朝易清凶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