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接电话那人没过多会儿就回来了,脸上表情严肃且透着不悦。
“楚少说什么了?”
他看了一动不动的方谦业一眼,回道,“楚少说秦晟让人联系他了,说方谦业随便处置,别再打电话烦他了。”
怎么可能?!
方谦业猛地抬起了头,满眼的不敢相信。
“操!我说什么来着?”吊梢眼有些急躁,又问道,“那我们的钱怎么办?还有,楚少扳不倒秦晟,他以后找我们麻烦又怎么办?”
“楚少说钱没有多的了,按照道上规矩给,至于秦晟找麻烦,他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就不要瞎担心了。还有,楚少电话里很生气,说是要在弄死他之前,务必先玩一玩。”
一股几欲让他呕吐的恶寒感迅速遍布方谦业的全身,他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看着眼前陌生的两人,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现在就像在做一个极为荒诞而恐怖的噩梦一样。
第五十九章 风云更替
楚进海这段时间又住回了楚宅,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而直到今日凌晨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时,他才隐隐发觉,或许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人是冥冥之中有预感的。
春末的太阳缓缓升起,给大地带来了一丝热度,却照不暖岁月幽深的冷寂古宅。偌大的楚宅内此时站满了一群拿着手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屋外的四周也远远近近地埋着几名狙击手。
楚进海在旋角楼梯上拄着拐杖缓缓走下,他对面的一群人迅速将漆黑的枪口指向了他。
秦晟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静静地看着楚进海有些佝偻的身躯由远及近,目光邃然。
“楚爷。”
楚进海的人看到他下楼后,迅速喊了他一声,声音中透着明显的不安。
楚进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自己则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坐到了秦晟对面,和他遥遥相望。
“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楚进海看似平静地叹了句,却在将目光看向秦晟身后的顾生和郑明国时,终是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还有你们两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认不清别人的心只能说明你老了。”秦晟幽幽地回了句,又问道,“现在打算如何?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还是死磕到底?”
“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把楚家拱手让给你?”
秦晟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不管你让不让,都是我的了。”
楚进海还未说话,他身边一人色厉内荏道,“你这个白眼狼不要太猖狂!楚爷养了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
“报答?”秦晟冷哼一声,问楚进海,“我该报答你吗?”
楚进海阴沉着脸,回道,“难道不应该吗?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母亲死后,你都不知道会到哪个街角去讨饭。”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我可能会把我儿子接回去。”郑明国接过了话头,沉声开口道。
“你……!”楚进海迅速看向他,满眼震惊,“原来是你!”
“你一开始觉得秦晟是你儿子,但又不想承认,到了后来发现不是,又来削减他的势力甚至不惜让他去牢里受苦,难道他不应该为了自己之后的安全而有所谋划吗?”
郑明国说完后,一时间无人回话,偶尔响起几声不知内情的人听到楚家秘辛后惊讶的吸气声。
“即使他不是我儿子,我也从没想过要他的命。”良久后,楚进海说话了,声音中透着一丝沧桑,转而又狠狠地用拐杖敲击着地面,满脸戾气地质问郑明国道,“我以前还觉得对不起悦澜,没想到你们俩早已苟合!这些年来,把我骗的团团转!”
楚进海现在的样子活像个因生活窘迫而发狂发癫的街角老人,而郑明国却铁青着脸不见丝毫同情,“她没有对不起过你,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你以为在她走了那么久后,按照她所希望的打造一个庭院种满迷迭香就能弥补你的亏欠吗?”
“她没有对不起我?那秦晟是怎么来的?!”
郑明国脸色不变,淡淡地回道,“因为我想得到她,想和他生个孩子。”
“你!竟然为了个女人……咳咳!……”
楚进海一口气没上来,咳得声嘶力竭,他旁边的人连忙替他拍着后背,秦晟看着局势的走向,不悦地皱了皱眉。
“这些事不要再说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要死磕到底吗?”
一直沉默着的顾生轻叹了一口气,道,“楚爷,你现在的人手不及我们,外面还有几个我们埋伏的狙击手,楚氏的股权大头也已旁落,还是投降的好。”
“顾生,你为什么也要……”楚进海止住咳嗽,瞬间声音像是苍老了好多岁。
“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不想再打打杀杀了,二是因为我和楚亦程不和,他上位后不会有我好果子吃。楚爷,其实我一直想教你一件事,看人还是要从别人的立场和经历去看,你年轻时太过风光,以至于老了的时候太独断自我了。”
楚进海的眼眸灰暗,此时缄默不言。
“看来,还是得动手了。”
秦晟面无表情地一句话让在场的气氛瞬间高度紧张,两边的人都绷紧神经,虎视眈眈,只是楚进海那方的人有些色厉内荏。
“等等,我可以把楚家让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秦晟勾起一抹冷笑,反问道,“你觉得你可以跟我谈条件?”
楚进海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继续说道,“亦程现在在美国,不会回来了,你只要答应我不去主动找他麻烦便好,我也算是给楚家留了个后。”
秦晟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句,“可以。”
……
仓库房内只剩下了方谦业和那个吊梢眼,另一人实在对男的不感兴趣,去树林子转悠去了,说等他完事后再回来。
那人有丝迫不及待地解开了绑着方谦业的绳子,将人按在了地上。方谦业满眼都是惊恐,不受控制地留着泪,却是看得那人更加兴起。
“小子,好好伺候我,等会我让你死个痛快。”吊梢眼笑得淫猥无比,腌臜的手摸上方谦业的脖颈,“你以前怎么把秦晟迷得神魂颠倒的,也照样给我来一遍,说不定我以后还能干男人找乐子。”
通体的恶心和恐惧感让方谦业几乎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对他说道,秦晟不会来了……
第六十章 逃脱
秦晟确实不会来了,方谦业紧闭着双眼,感觉到那人半压在他身上,一双油腻的手碰触上他的皮肤,同时发出瘆人的的淫笑声,咧开的嘴巴里呼出熏人的恶臭。
明明就在前几天晚上,秦晟还同他说过,这世上他在乎?0 闹挥兴切θ菔悄敲次氯幔凵袷悄敲闯现浚盟械剿潜磺仃扇娜獾胤旁谛募馍习诺摹?晌裁矗衷谒诒灰桓瞿吧舐哪腥饲址福仃扇粗弥焕恚?br /> 颤抖的身子慢慢平复了下来,心头涌上的是一阵阵绝望和寒意,在这个他认识秦晟的第八个年头零四个月十三天的早晨,他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心死如灰,什么叫自作多情。
一开始会所的经理跟他说秦晟可以帮他付学费的时候,他就被告知,跟秦晟那样的人在一起,就是玩玩而已,短的可能几个月,长的也不过几年,哪有什么一辈子?
可为什么他还是慢慢地陷入了秦晟的温柔中?他就那么缺爱,那么犯贱吗?
从他懂事起,他就应该明白的,这世上他无父无母,没有谁会真的不计回报地对他好,更不可能将他看得胜过生命。
秦晟对他好,是因为他喜欢自己的肉体,那天在王宅时,郑明国就说过,早晚有一天秦晟会厌弃自己,可那时自己还嗤之以鼻。
他用了几年的时间,对秦晟冷言冷语,从最开始的厌恶这种关系,到觉察自己的心慢慢动摇后,一半是想爬出这个足以淹溺人的泥淖,一半是想知道秦晟到底可以容忍自己到什么时候。而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坚信着自己之前得到的答案——秦晟是爱自己的。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秦晟会在生活上无关原则和利益的方面迁就他,让他觉得他是最重要的,可是,涉及到权力争夺后,自己又有什么重要呢?
有了钱与权,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何苦守着终将年老色衰并且任性又娇蛮的他?
秦晟啊秦晟,你骗我骗得好苦,我可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见不得你在别人那儿受一丝辛苦和委屈,你却能放任我让人白白糟蹋!
信任是一点点垒砌的,而打碎它,却只需短短一瞬,方谦业在感到那人的手已经开始扒自己的裤子时,已经对秦晟不抱一丝希望了,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其实,这一切都没什么可怕的,估摸着自己是温柔乡里呆太久,都快忘了先前的生活有多么艰辛和阴暗。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脸色惨白,配着这笑声着实有些诡异,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已经没了牵挂,没了人生前二十几年所认定的一切的惨笑。
吊梢眼的动作顿了顿,眯起眼睛问道,“你笑什么?”
“你想要钱吗?”方谦业止住笑声,缓缓勾起嘴角。
“你什么意思?”
方谦业嘶哑的嗓音在仓库方内娓娓响起,“刚听你们俩说话,好像楚亦程能给你们的钱不多吧?我有很多钱,都可以给你,只想保自己安全离开,你有了这些钱后,就再也不用接这些辛苦卖命的活了。”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有那么多钱?还有,如果你是打算使计逃走,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我可以证明我有很多钱,你翻一下我手机里银行的短信记录就知道了。”方谦业继续冷静地试图说服这人,“至于你担心的我会跑一事,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怀疑,我只能说凡事都有风险,但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大。楚亦程已经在这里翻不出什么风浪了,你得罪了他也没什么,你只要把我看好了,收了我的钱然后去逍遥快活,这比你刀尖舔血赚卖命钱还是要轻松点的。”
吊梢眼还是不上套,“听着好像有道理,但你一旦活着出去后,找秦晟来给你报仇我又怎么办?”
方谦业笑了,“你没看到他已经不管我了吗?我怎么可能去找他来给我报仇?况且我就只是知道你的脸而已,你有了钱哪里不能去?这茫茫人海我又如何找得到你?”
吊梢眼沉默了,走到一旁的木箱子上坐下,方谦业稍稍松了口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刚爬到一半,那人就说话了,方谦业的心顿时吊了起来。
“我就算现在把你上了,然而逼着你去取钱,你又能如何?”
“你可以试试。”方谦业颤颤巍巍地站了起身,语气阴寒,“如果你真的碰了我,我不会再顾忌任何东西了,不管你怎么逼我,钱你一定拿不到。”
那人咬了咬牙,狠狠地吐出了一句话,“行!我就赌一把!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方谦业默默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同伴呢?你是想和他瓜分,还是独占?”
见那人顿时有点犹豫,方谦业又道,“看他好像挺谨慎的样子,可能不会同意我说的这件事,说不定还会阻止你。”
“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吊梢眼阴沉地问道。
“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吊梢眼沉默了会儿,突然站起来又拿过绳子又打算把方谦业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谦业惊惧地问了一声,然后挣扎了起来,两人的动作有点大,不知是谁踩碎了地上的盛水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你给我老实点!”
那人一巴掌狠狠地扇到方谦业的脸上,方谦业顿时被打得嘴角渗血。他见挣扎不过,便也不动了,任那人又捆了起来。
吊梢眼绑完后,朝地上啐了口,随即就走出去了。方谦业冷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下几多猜测,默默祈祷着,等会回来的时候,还是他一个人。
时间慢慢过去,仓库房内响起一阵轻微不易察的绳索割据声,方谦业拿着地上的碎瓷片艰难地尝试了好久,才找准一个方向有效地将麻绳割了大半。
他冷汗直冒,加快了速度,他知道如果这下没有逃出去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不得不赌。
在麻绳断裂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心肝俱麻,那种恐惧他此生难忘。
随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辨认出了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他迅速扒开身上的绳索,拿起地上成堆的废弃木棍,轻声走到了门边。
当他将木棍挥舞下去时,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在饿了两天后,他还能有如此大的力气。
血花迸溅了他一脸,他丢下棍子,踏过尸体,就慌不择路地冲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离开
这是一个郊外的小山包,山路不陡,一条修葺好的盘绕着的水泥路直通山脚,可方谦业却跑得磕磕绊绊,一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衣服已经凌乱不堪,领口被撕了一个大洞,上满沾满了血迹,如果有人路过看到他的样子,多半会被吓得不轻。
那上面的血迹大多不是他的,他正一边没命地跑着,害怕另一个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的人追了上来,也不断地反复意识到,他刚杀了一个人。
不过,那人该死!即使这世上有鬼魂,他也没有来向自己索命的道理。
已经饿了两天了,极度的紧张让他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和体能,但随着慢慢看到有车辆驶过的山脚公路,体力透支后的衰竭感便铺天盖地而来。
他倒在了马路旁,半晕了过去,微眯着的眼睛看到的是一线狭窄的蓝天,飘着白云,闪着刺目的阳光,耳边一阵又一阵的汽车引擎声呼啸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到有人轻拍着他的脸,昏沉中已经听不到那人的声音了,只知道他的身体被人艰难地抬了起来,挪到了车里。
然后,方谦业的意识便被一片黑色侵占,他只希望,救了他的是一个好心的路人。
……
单身公寓内有些狭窄,却并不凌乱,相反,还很整洁。方谦业从陌生的单人床上爬起来,扶着墙壁刚走到门框处时,客厅里正在看书的青年便抬起了头。
“是你啊,钱学长。”方谦业用嘶哑地声线轻声说了句,“谢谢。”
“嗯,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钱牧站起身走了过来,想将方谦业扶过去,方谦业微微避开了身子,笑了笑道,“我没受伤,感觉很好,就是有点饿。”
“哦哦,我熬了小米粥,还在热着呢,你先去坐,我马上给你盛过来。”说完,他便快步走进了厨房。
方谦业按了按自己瘪瘪的肚子,走到沙发上坐下,眸中一片灰暗。他现在是安全了,但是以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粥很快便被端了过来,放在了茶几上,一声清脆的瓷响打断了他的思虑。
钱牧替方谦业舀好了一碗,放在了他面前,轻声唤道,“学弟,喝粥吧。”
“……哦。”
饿了许久之前还没有感觉,可随着温润的米粥入胃,方谦业慢慢感到饥饿,不知不觉间已变得有些狼吞虎咽,喝完一碗后,自己又盛了一碗,直到将面前的那盆粥喝了一半,才因饱腹感而放下了碗。
见方谦业面色稍稍红润了点,静静坐在一旁的钱牧才斟酌着问出了口,“你……碰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会浑身是血的晕在马路上的?我检查了,你身上没什么大的伤口,不然就把你直接送医院了。”
“……”
方谦业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出于私心,他不愿说他杀了一个人,即使那是正当防卫,但他真的很累了,不想去被迫去走法律程序,只想忘掉这些事,逃得远远的。
“呃,不过,总归你没事就好。”钱牧半天没见方谦业回话,干笑了声,自己接道。
“嗯,真的很谢谢你。”方谦业岔开了话题,问道,“学长,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
“我是临时到这边来交流教研工作的,闲暇的时候一时兴起租了辆车去郊外兜风,没想到就碰到你躺马路上了,当时真的吓死我了。”
“那还真是巧,如果没有你的话,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下车来救我呢。”方谦业勾了勾唇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根本不见笑意。
自从方谦业醒来后,虽然极力表现出正常的样子,但是眼神中浓郁的悲伤根本遮掩不住,钱牧看得分明,他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问道,“你的那个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