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端起一张脸对方谦业说完,然后就拷着赵扬走了。方谦业看着赵扬离开的背影有点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下这人可是不好哄了。
“哟,这下没人罩了?”几名一直看戏的犯人在狱警散开后聚了过来,贼笑着对方谦业说道。
方谦业现在脾气极度不好,冷笑着回道,“小爷我什么时候要人罩过了?你们这几只阴沟里的老鼠还想翻什么大浪不成?”
那几人面子顿时挂不住了,也没了调侃戏弄的心思,直接放了狠话,“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到时候可别哭着求饶。”
“呵,只怕到时候后悔的是你们。”
“那咱们就等着看。”说完,那几人阴笑着走了。
方谦业眼底一片冷然,他平日里就是食堂和监舍两点一线,一路上都有监控和狱警,这些人根本下不了手,唯一有可乘之机的就是他去澡堂的时候会经过一个监视的盲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会在哪里下手。
狱警不用白不用,他倒要好好给这群人上一课,别挑着看起来打不过的人就可劲欺负。
第二十一章 将计就计(一)
“赵扬……”方谦业踮起脚,趴在一间封闭而狭小的屋子的铁门小窗上,向里面轻声喊道。
透过铁窗,方谦业只能看到里面黢黑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物。他是找了狱警长,才被人带到这的,也只能呆一会儿。
说起在食堂的事儿,方谦业是真后悔了,对于方谦业来说,赵扬可打可骂,但是就是看不得赵扬受别的气。
在方谦业眼里,赵扬一直是无比强悍的,仿佛在赵扬眼前,任何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直到,他发现,赵扬也有不得不隐忍的人和事。
这种发现,方谦业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或许在最初,他会感到庆幸,而到了后来,这种感觉会让他觉得离赵扬更近。说到底,赵扬也只比他大了四岁,抛去楚家的光环,赵扬其实也只是个会有在乎的人,会有顾忌的事的普通男人。
方谦业已经叫了有段时间了,里面的赵扬仍然充耳不闻。方谦业知道赵扬其实一直以来都很高傲,正所谓骂人不揭短,方谦业只是随口说的,因为他自己知道赵扬何来吃软饭一说,可是现在来看,赵扬是真的被他戳到痛处了。
“赵扬,我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了。”方谦业从来没安慰过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一个劲儿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里面的铁索声响了一下,方谦业连忙竖起耳朵,眼睛睁得老大,生怕漏过一丝动静,然而,赵扬只是移动了一下,并没有要理他的打算。
方谦业叹了口气,只好道,“赵扬,对不起。”
从黑暗中看向窗外,方谦业带着明显懊恼的表情清晰地映入了赵扬的眼帘,换做之前,赵扬肯定不会相信自己也有如此矫情的一天。明明是生气了,却没有让惹到他的人付出血的代价,最后受罪的,竟然还是他自己。
看着方谦业整天在他面前转来转去,不时还给他逗个乐子,赵扬不得不承认,自从方谦业来了之后,他不论是生活还是心情,都比之前好太多了。但是,他还是能感受到,方谦业对他有股不情不愿的味道,赵扬直观感觉,那个原因就是那个他口中几乎完美的人。
这种感觉,就像一口闷气,堵在了赵扬心里。
方谦业在屋外站了一段时间,一名狱警来催了,这才最后说了句“你快点出来”,然后离开了。
赵扬最后还是在小号里呆了足足三天,才被放出来,而他一出来,才发现,监舍里已经变了一个样了。
……
方谦业端着个盆子,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个犯人,一脸惊慌失措,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以为这洗澡的时间每个监舍真的是固定的吗?我们几个想要换个时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一个满口黄牙的人,咧着嘴回道,方谦业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恶臭。
“你们如果敢做什么的话,我就去告诉狱警,到时候给你们加刑或者关小号,自己看着办!”方谦业色厉内荏道。
“哈哈哈……”又一人笑道,“先不说你有没有证据,狱警管不管,就算真的把帐算我们头上,我们几个重刑犯还怕那点加刑不成?这牢底我们都快坐穿了,不给自己生活加点乐趣怎么行?小子,你只是刚好撞枪口上了而已。”
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人,何况这还是在牢里。这种人以欺凌他人为乐,没有基本的道德约束感,方谦业不知道他们以前经历过什么,也懒得去管,如果这些人惹的不是他,他也是会袖手旁观的。说到底,方谦业和这些人的差别,只是一个冷漠,一个霸凌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加刑吧。”方谦业勾起嘴角,指了指远处正向这边跑来的几名狱警。
那几人一惊,道,“你怎么喊得动狱警?”就他们以往的经验来说,就算是有人事先去告诉狱警,说自己会被打,而这种无凭无据的话,是不会被受理的,就跟在牢外,老百姓不能因为受威胁就要求警察贴身保护自己一样。
方谦业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胡诌道,“因为我上边有人啊,你们难道没发现,赵扬也不敢真的动我吗?”
这几人傻眼了,刚有要撤的心思,几名狱警就将他们全都堵住了。
“你没事吧?”张队问道,如果方谦业真的又受伤了,他可真不好向狱警长交代。
“没事,我去洗澡了。”
方谦业摆了摆手,就走了,而当他洗完澡回监舍的路上,被一个人影打到地上的时候,才知道,钝了两年没用过的脑子,也是会漏算的。
第二十二章 将计就计(二)
方谦业擦了擦嘴角的血,眯起了眼睛,站了起来,果不其然,看到的就是那张丑陋而又阴毒的脸。黑暗中,月光从树枝的漏隙中投下斑驳的影子,照在那人脸上,显得更为可怖。
“大叔,你很聪明嘛,挑了这个时候。”该死的,真他妈痛,方谦业在心里低咒。
大龙阴笑着说道,“小子,你跟我斗,还是太嫩了,你父母没有告诉过你,做人不能太嚣张吗?”
说完,大龙又出了一拳,方谦业堪堪避过,急忙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嚣张吗?”
“我没兴趣,我只对削你有兴趣。”
话虽这样说,但大龙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方谦业朝地上吐了口血沫,笑着说道,“大叔,实不相瞒,是有人故意要我惹你的。”
见大龙神色有点迟疑,方谦业继续说道,“你之前应该也看到了吧,我在牢外的确是有人罩的,你如果打了我的话,就算狱警抓不到证据,但是只要我去说,他们也会变着法儿地整你。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就不想知道是谁指使我的吗?”
“你既然有人罩,那人又怎么敢惹你的?”大龙沉声问道。
“他和我是同一个监舍的,要整我的话比你简单方便多了,我自然也是尽量不惹他,但是现在嘛,我想和你谈个交易。”方谦业眼睛转了转,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大龙并没有答应,而是道,“你先说那人是谁,和我有什么冤仇。”
“那人是我监舍里一个叫大军的,至于有什么冤仇我哪知道,也许是牢外碰到过,也许又是牢里你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你们这些混黑道的,脾气那么冲,结仇不是常有的事嘛。”方谦业打着哈哈道。
大龙凝眸沉思了会,道,“这人我很久以前还没进监狱的时候就见过了,是楚进海手底下的,那次帮派火拼,我砍了他一刀,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这下换方谦业暗自惊讶了,原来还是这好事,这混黑道的记性就是好,吃的亏欠的债全都放心里。看这样子,这人应该是很早之前被楚家端掉的一些帮派里的人,而大军确是楚进海派来看着赵扬的人的无疑了。
“不过,我砍他一刀是他自己技不如人,现在想来找我报仇,我就新仇旧恨一起算,让他悔不当初。”大龙的声音如淬了毒一般,又对方谦业道,“你如果能把他引过来,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
方谦业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喜形于色,连忙应道,“那就说定了,大叔你可得把他解决掉,最好伤重到保外医治,不然等他缓过来,遭殃的还是我。”
大龙阴笑了声,道,“这你不用担心。”
方谦业的嘴角和膝盖都破皮了,颠簸着回到监舍,刚一进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说老实话,方谦业这人的确不讨人喜欢,如果是脾气温和的人还好,但像监狱这种聚集的世间邪恶的地方,方谦业就像一个活靶子一样。偏生他还不懂得收敛脾气,其实这也多赖是秦晟惯得。
“怎么,被打了?”吴锤露出一抹嘲笑的神情,“你不是傲得很嘛,这下是碰到硬茬儿了?”
因为第一天的事,方谦业就没给过这个监舍里的人好脸色看,那些人看巴结不成,即使不去惹方谦业,心里也是不盼他好的。但,只有一个人例外。
大军走了过来,扶着方谦业坐到铺上,关心地说道,“你伤得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方谦业哪能不清楚大军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和他打好关系后,套他一点话而已。在大军眼里,方谦业不过是个被秦晟包养的人,自然想知道的消息也不是太过机密,可尽管是这样,大军还是不放过一丝一毫。想到这方谦业的眼里冷了下来,可见楚进海对秦晟的防备之心是有多么重。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我的伤还好。”方谦业抬头对大军露了一个虚弱的笑容,道,“只是怕还会有人来找我麻烦,赵扬现在不在,你能暂时陪着我吗?”
男人大多天生喜欢漂亮而柔弱的事物,方谦业平时一副冷傲的样子,真是白糟蹋这张漂亮的脸了。而方谦业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慢慢地学着秦晟,在自己脸上套上一副冷硬的面具。
而此时,方谦业有意哀求大军,大军又岂会不答应?方谦业没有忘记刚来的时候,大军看他的目光透着股淫邪,只是到了后面,才为了接近他而隐藏。何况,大军的目的就是取得方谦业的信任。
“没问题,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放心。”大军立马拍着胸膛应承道。
其他人不管是明着暗着,都是一副蔑视的神情。而方谦业视若无睹,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第二十三章 赵扬出来了
从第一晚上方谦业来找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赵扬阴沉着一张脸,听着张队一边将他放出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4690,你这次出去不要再犯事了,不然我还关你,你也不想被关吧,不想被关就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去……”
赵扬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他要怎么做容不得任何人置喙,只是,他现在有点心烦意燥,一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对方谦业,二是,那小子还没过来给他台阶下。
而此时,方谦业在干嘛呢?
医务室内。
“林姐,我又被人打了。”方谦业跛着脚敲了敲门框,冲里面在嗑瓜子看电视的林姐说道。
林姐放下手中的瓜子,连忙走过来扶着方谦业做到室内的白床上,语带埋怨,“你怎么尽招人打呢?长得文文弱弱的,那帮犯人也下得去手?”
说着,林姐伸手碰了碰方谦业嘴角的淤肿,方谦业轻嘶了一声,呼痛道,“疼,林姐你别碰了。”
林姐叹了口,转身去拿伤药箱,“你知道痛的话,在监狱里就得学乖一点,尤其是五楼那几个监狱的人,可差不多都是无期,他们发起狠来什么都不顾的。”
“嗯嗯。”方谦业连连点头,“我知道,林姐你快点给我包扎吧,包得严重点。”
林姐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伤也不太重,包太厚了影响日常活动。”
“不碍事,不碍事的,你给我包严重点,他们也能多让我安生一段时间。”方谦业随口找了个借口,几下蹦到林姐面前,拿着半卷绷带,就说,“你把这剩下的都给我包了吧。”
林姐多半是真信了方谦业的话,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给方谦业上完药后,把那卷绷带都给他包在腿上和手臂上了。
可这绷带还是太薄了,包了之后穿上衣服完全看不出来,于是方谦业把裤腿儿和袖子全挽上,将那些绷带下有的没的的伤口全露了出来。
等到赵扬被押送回监舍,看到的就是监舍里少了几个人,和躺在铺上哎哎直叫的方谦业。
本来方谦业是只打算做掉大军,可没想到还有三人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竟然跟着他一起去了,其中还包括吴锤。
那几人看到形式不对还不知道走人,估计是想趁着赵扬进小号的时候树立一下自己的威信。不过还好大龙不是一个人,他还带了两个以前和他同帮派的兄弟。
所以,昨天的事情的发展就是,方谦业立马跑了个没影,过了一个小时后一群狱警就赶来了,看到的就是一群倒在地上少说都断了两三根肋骨的犯人。
虽然事情有点不在方谦业的预料之中,但是就结果来说,方谦业还是无比满意的。而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赵扬弄服帖了。
看见赵扬一进来,方谦业叫得更厉害了,嗓音嘶哑而透着哀戚,哀戚中又带着柔弱,一双带着水雾的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地朝赵扬瞟过去,嘴唇被咬得一片惨白。
赵扬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方谦业欲言又止,另一个犯人回答道,“我们也不太清楚,大概好像是有人打了方谦业,然后不知道怎么了,另外几人也被打了,都伤挺重的,已经被送走了。”
“赵扬……”方谦业虚弱地叫唤道,“我好疼啊……”
赵扬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方谦业旁边坐下,看着被绷带几乎包了个全身的方谦业,眼底一片阴鸷,“谁干的?”
方谦业咳了几声,挣扎着坐了起来,赵扬的手不自觉地主动扶了过去。其他人看到不知怎么的就伤得如此重的方谦业,还不肯出狱就医,均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好像已经因为打架受伤被送出去了。”方谦业含糊其辞道,然后抓着赵扬的手,几乎声泪俱下,“你以后不能不管我了,我得罪了好多人,你不管我的话我会死的。你花我的钱,就当我给你保护费了。”
赵扬心里有股陌生的心疼感,但听着方谦业的话又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之前攒的怒气是消得一干二净了。他摸了摸方谦业的头,难得温声说道,“你以后给我安分点,别动不动就惹我生气,我自然不会不管你。”
方谦业还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喉咙里发出哭咽声,直接将头钻进了赵扬怀里,赵扬身子一僵,默许了。
怀里的青年此时娇弱无比,像只受伤并且迷路的小兽,在他的胸膛上轻轻蹭动着,赵扬的心跳竟然不自主地加快,那一抹不涉及情欲的感觉来得如此陌生和突然,但又有点似曾相识,好像在他黑洞般的记忆深处曾经体验过。
另一边通铺的几人不自觉地倒吸了口气,他们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会在他们恐惧极深的赵扬眼中,看到如此柔光。这个方谦业,当真是玩得一手好人心。
第二十四章 云起和迷雾
顾生坐着等了没多久,就看到裹着一身绷带的方谦业缓缓地走进了探监室,立马站了起来,走近后急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方谦业摆了摆手,示意顾生淡定,“我没什么,就只是被人打了几拳而已,早好了。”
说着,方谦业还蹦跶了几下,来作证他的话,然而顾生的重点还是在“被人打了几拳”上。
“又是被秦晟?”顾生扭曲着脸问道,他实在是有点接受无能。
“不是不是,是别的监舍的犯人。”方谦业坐下来解释道。
“哪个人?”
“已经重伤出狱啦,你不用管了。”方谦业一脸得意地说道,“楚进海安排的人也被我弄走了。”
顾生摇了摇头,在方谦业对面坐下,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水,随即便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杯子,表情有些无奈,“难怪当初秦晟总是不放心你,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这么难管。以后秦晟要是找我麻烦,我的借口可是有一大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