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那股熟悉的香甜气息再次涌现。
心头的热意几乎要扑出来。
南怀慕微微瞪了眼,接着挑着眉梢大笑。——此番感觉,定是道侣无疑。
道侣果真是存在于现世的,在历尽轮回,她们依旧能够长久相存。
若是真的,若这是真的……那真是她此生最大的造化了。
南怀慕欢喜至极,甚至怀疑眼前一切会是虚幻梦魇,可即便是梦,那也是美到了极致,令人不愿醒来。
她知道自己的眼眶里盛了些泪水,只要再加把力,便可潸潸然落下,但她不愿。
她只是久久地盯着床上的道侣,从这一片真实的场景之中,她瞧见了长安花火、都市繁华,又瞧见了众人提灯而至的景象,那一张张的脸,熟悉且陌生,却各个直抨进她的心脏深处。
床上的人约是感受到了陡然热烈的气氛,慢悠悠地睁了眼,乌漆的眼睛中缀了光点,先是盯了会儿床顶,之后转了脖子,瞧向了南怀慕。
南怀慕伸了手,又迅速地收回,像是怕沾污了什么。
她俯身望着道侣,嘴角带了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这微笑显得有些违和,大约是因为南怀慕想流泪的,可发着誓不能让道侣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太差。
那床上之人果真是瞧见了这不自然的笑,于是重新合了眼,默不作声,唯留了眼角的一抹艳红。
南怀慕见此,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她挑着那人粉白的耳垂,说道:“不说也罢,早晚会知晓的。”说完以后,一手从侧边探入了被褥之中。
被褥是丝质轻薄的,被掀起后,平白带起风来,小风哗哗刮着,又冷冷的,惹得里头那具身体的寒毛竖起。
“这么不耐凉吗?”南怀慕探了道侣的修为,发现原来这人仍尚未到元婴期,便灌了道灵力入道侣体内,安抚道,“莫要担心,我会助你修炼,定与你不离。待你入了大乘,自然能随心掌控天地。”
床上之人仍是半句未言,闭着眼与嘴,沉静地躺着。
南怀慕并不恼,她的手掌抚过了道侣平坦的腹部,向上顺气,及至温润的胸脯,纤长的脖颈。手从被子边缘伸出,一掌笼住了道侣的小半张脸,她便用指腹摩擦那尚未开启的唇,发觉这唇色也泛着白,而且薄的有些凉薄了。
她便压低了身子,凑近了。
灼热的气息带来了极大的侵略气息,床上之人睁了眼,流光在眸中转过,随即终于发了声,清冷且嘶哑。
“南怀慕。”
三个字,即便是再恶毒的语气,若是从道侣的薄唇之中泻出的,就令人兴奋。
南怀慕一遍遍地摸着道侣的耳垂,将那处摸得红了,垂下头来,落了一片乌发,恳求道侣再念几遍自己的名字。
而床榻上的人似是疲乏,又似不屑,将头扭转开去。
如此小脾气当真是可爱的。
南怀慕笑着亲吻道侣的唇,将道侣欲吐出的字吞咽入口,之后又亲吻那柔劲的身体。
这具身体是美好的,肌肉紧实,色泽光润,胸腹与大腿的线条淡雅细腻。
南怀慕想到了前世种种,便附耳说与床上人听,双手不老实地分了那人的腿,引得那珠玉之处微微颤动,身上身下接连着轻颤。
“你的每一世,我都是热爱的。”南怀慕虔诚无比地捧着道侣的双手,吻那怒放的芙蓉之面,她的吻细长且深,带了深深*,一吻结束,她复又接道,“我倒是怀念你腹上的那道伤痕,或是你双腿夹紧我的时候,那是最动人的。”
身下之人猛地崩了肌肉。
南怀慕覆手在她腰上,按揉穴道,之后钻入腰后,在那腰后线上滑动几番,接着停滞在了尾骨处。
“南怀慕,莫辱我。”床上之人低声说道,却因早已撩拨至动情,只得压抑着自己苦难的喘息。
“你道是认得我。”南怀慕亲吻着她的眉梢,抚顺那人缠乱的发丝,多情的眸子中闪现认真,“你叫什么?”
她有些执着于名字,修真界的人,往往是珍藏自己姓名的,以防被人拿去做了小动作,能够交换本名的,只有极其亲密的人。
南怀慕要的,便是道侣的本名。
只是床20 记忆之中,似乎也有人这样安静的躺着,那个懒散平躺的人,褪尽了衣衫,肌如白玉。她的面容是模糊的,只能瞧见是如山峰冰雪般融在紫黑被褥之中,之后绽出一个甜蜜的撒娇,说着“南怀慕,我冷。”
那人是谁?
南怀慕怎么都记不得了,就像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当上的魔主一样。
她昏沉沉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耳目终于聪敏了一些。
却在此时,那床上之人张了嘴,说道:“我是浔阳。”
轰——
浔阳……
南怀慕默念:浔阳……浔阳……
浔阳是谁?
沉闷的雷一道道地劈进她的脑海里,浔阳二字狂乱地在她脑中扫射着。
南怀慕捂着头,脑尖愈来愈疼,疼的她泛下了泪水来。
待忍不住了,她侧着翻滚到了床的另一侧,用头敲撞床板,咚咚咚,激烈地撞击着。
与她的癫狂对比,身边的道侣平静的像是天边的云霞,除了因床铺的震动导致的身体起伏外,再无其他响动。她的眼神漠然,神情冷淡。
当南怀慕终于停下的时候,她淡淡地说道:“听到我的名字,竟能让平阳魔主宁愿自残。”
南怀慕听了,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
温柔从她的面上消失。
她的眸子冷硬,骤然起身,粗暴地将浔阳的双手掐在头顶,恨然地声声喊道:“浔阳。”
每个字都是从牙间挤出来的:“浔阳。”她咬牙喊着,“我的好师尊。”
——那深深封印的记忆终于被激起,心头的震怒几乎要将人灼成灰烬。
什么青龙山子弟,什么气宗剑道,都是伪的!
原来自己早已叛入了魔道之中,成了一名人人喊打的魔修。而这苦难的一切,都拜她的好师尊所赐。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遇见浔阳,也不想入什么修真门,只想作为一个平凡人,抛却无数烦恼记忆,慢慢地轮回转世。
可是这种愿望,早已晚了。
在她遇见浔阳的一瞬,被那鲜衣御剑的身影诱惑时,一切便只能走向毁灭。
她的出生平凡,说是平凡仍是抬举,不过是个乡下牙婆生的一窝崽中的一个,随时便可丢弃卖钱。她和兄弟姐妹们吃的不多,穿的破破烂烂,能走路了便帮着干活,爹娘是一点亏都不愿吃的。
后来遇上了举国饥荒的时机,人人自危。
她的爹娘囤了稍许食物,都是给自己的,后来东西吃光了,就驱着儿女几人四处去寻。南怀慕成了苦力之一,只是她并未寻到什么吃食,光是见到了隔壁家的惨案。
那家的人的确是饿坏了,用枯木柴火点了火,上头放了个漆黑大锅,煮饭的人时不时地往里头添水搅弄,没多久便有了一股酸臭的肉味。南怀慕本还惊奇这家人能吃得起肉,瞧见了锅子里隐约浮现的一个小女孩后,她蹲在墙角,险些将上个月吃的果子吐出来。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饥荒之下,谁还能看得见什么亲情爱情,在现在的家里头,她是最小的,若是那群没人性的真的饿极了,自己定是第一个死的。
只能跑了。
南怀慕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趁着被赶出来寻粮的机会,赶忙逃了。一路上她遇见了形形□□的人,外头世界的思维更快一些,早就有人想出了吃小孩的点子,坑蒙拐骗无所不用,拿了卖钱的,自己吃的,或是其他的都有。
现在满地都是在饥荒的,国师说是大旱三年,三年里头谁能活下来,都是造化了。
东躲西藏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后,南怀慕觉的自己大约是没造化的那个。
她脑袋发烫,呼吸只能靠嘴,可喉咙也实在疼的难受。可即便这样了,她也不肯自己的尸体被别人吃了。
于是她寻了个山崖,想跳的粉末破碎,结果跳下去后,却误入了一个人间仙源。
也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浔阳,——当了她八百载师尊的浔阳真人。
当时的浔阳正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横剑放膝,垂目参悟剑意,她听了响动,睁眼向南怀慕投来一瞥。
那一瞥冷若冰霜,看着南怀慕像是看个死人。
南怀慕却不知怎么的,咧嘴对她笑,边笑边咳嗽,隐隐的咳出了破碎的肉来,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扰的浔阳烦乱,浔阳便给了她一块馒头,要她爬远些。
南怀慕接受了这份施舍,将馒头咽下肚,爬远了等死。
等了一天两天,一直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着。第三天,浔阳过来,赠了她两道大乘修士的灵力,南怀慕身子瞬时康复如初。
浔阳站的直挺,背后背了两柄大剑,待南怀慕的气息稳了,她便语气死水般问着:“你笑什么。”
南怀慕思考了一番后回答说:“笑你好看。”
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她初见那个巨石上的人时,浔阳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顺扎在恨天高中,露出了白到发透的脖子,她的姿势端正又孤傲,却身着墨色纯正的道袍。
有风吹去的时候,空气会变成冷冽的白,带起那乌黑的发丝,划过白瓷般的脸颊。于是一副动静结合的画面形成了,深深地冲击着南怀慕的视觉。
南怀慕将这幅场面记了很多年,一直深深地记在脑子里,直到后来成了大魔主,便将这段记忆复制了一份,存入水晶石中,常年带在身边,反复观赏着。
只不过浔阳似是不在意自己的外貌的,她点了头,淡淡地说:“多谢。”
说完以后,她绕开南怀慕,笔直地离开。
南怀慕赶忙跟上,死皮赖脸地黏在浔阳的身后。
浔阳问她:“你自己有路,为何不走。”
南怀慕说:“我脚下的也是路,没有不能走的道理。”
浔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让南怀慕别再跟着自己,南怀慕诡辩连连,技巧全是和兄弟姐妹们吵架得来的。
最后,浔阳终是敌不过市井小儿,服了软。
她递给南怀慕一个馒头,算是认她当徒弟,南怀慕接过馒头,将自己的整条命赠予浔阳。
第56章 修真界3
修行剑道一向是痛苦又艰难的道路。
南怀慕有耐性,且能吃得了苦的。
她最开始只是为了报馒头之恩,后被山里的长老们挖掘出了修道的潜力,便跟紧了浔阳,将神识炼化成剑,此生不破剑道不罢休。
可惜好景不长,修道一门虽说要清心寡欲,但说到底,没有哪处能离了纷争。
浔阳共收了三个徒弟,都是身世可怜的姑娘家,南怀慕是第三个,一来就抢了所有人的风头——大师姐觉得,论可怜的话,没人能比得过南怀慕的,毕竟遭遇到险些被同族吃掉的事情,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大师姐和二师姐开始提防南怀慕,生怕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了。
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欺负到了明面上来。
南怀慕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若是受了委屈,定会报复。可她在青龙山呆的岁月太短,没几个认得她的,待长老们询问事情缘由时,好话一面倒的倾向了两个师姐。
在这种情况之下,南怀慕只有更加苦修剑道,从原本的爱凑热闹,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因为她的一切都是跟着浔阳学的,就连淡然的脸色,都学了七八成。
事实证明,她是青龙山子弟之中,最成功的一个。
八百年间,能够步入筑基,保持容颜不老,并源源不断地炼化并进阶的修士,算不得多。
那曾经欺负过她的,有的是熬不住漫长岁月,偷偷的下山享乐,靠着学来的牛毛当一个神棍,也有的长年无所进展,入了魔,或是某一天便安乐地投入轮回。
青龙山冷清了一段时间,又热闹起来。
这份热闹却来源于南怀慕。
在某天夜里,她忽的被惩戒堂喊了去,说是背叛师门。后将事情陈述了一番,她才恍然,原来是自己被那位大师姐诬陷,说偷了师门的仙器,和邪教勾连,并拿出了虚构的记忆晶石当做证据来。
这种事情南怀慕向来不屑去干,她狡辩了几句,没人理她。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浔阳身上,期待浔阳能够替自己洗清冤屈。
然而浔阳似是连瞧都不屑瞧她。
在判决的几日之中,浔阳只从洞府之中出来了一次,并用冷漠的眼神看向南怀慕,并质问,是否真的干出了有违正道的事情。
南怀慕在得到那个眼神时便已心如死灰,她觉得自己多年的付出,根本得不到浔阳的丝毫重视。
其实她对于浔阳,一直是有着私心的。
这种私心,缘起于第一次见面的光景,发酵于每一次指导时的风采,并在平日的一点一滴之中,如溪流汇入江河,愈发猛烈。
直到这种猛烈,被其中一人的残酷所冰冻。
南怀慕暗自怀疑自己的心境,又觉得,浔阳本就是自己师尊,她心生妄念,因而就迎来了责罚。
惩戒堂的本还担忧浔阳进来干扰,后发现浔阳毫无作为,便放开胆,将南怀慕判了最重的刑罚。
南怀慕一声不吭地领了罚,当做是还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她被废了灵根,驱逐出了青龙山。
走之前,浔阳又来见了她一面。
依旧是没有神情的模样。
南怀慕早就见惯了,曾经是欢喜,如今是迷茫。她不懂自己怎么会因这次的小事,而破碎了一颗心。
好在自己皮肉厚实,即便是在泥潭里摔破脑袋,也定能恢复过来。
她和浔阳静静地站着对望,南怀慕自行思索了一番后,已经稍有领悟,于是道了别,跪谢师恩。浔阳沉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后,也转身离开了。
南怀慕走了,带着一片污名与残破的身躯,悲戚地挺直腰背走出山口。
那大师姐仍嫌不够,在她出山以后一路跟随,待离得青龙山远了,便站出来嘲讽南怀慕。
这名师姐已是人类五六十岁的模样,脸上满是褶皱,她知道自己的修道之路即将结束,便暗中发誓,在自己死前,定要让南怀慕知晓,修道没那么容易。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
南怀慕成了废人,别说是有修为的老人,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揍她两拳。
大师姐欣喜,拿着自己学来的道法,全然的施加在了南怀慕身上。
好在南怀慕还有一些法器在手,硬是从心智腐坏的师姐手中逃离而出。
她跌跌撞撞间,以为自己可能命途到此,再无生还可能。
可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意味。
南怀慕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已经放弃了挣扎,平平地躺在一块空地上,意识也逐渐地模糊不清,最终沉沉睡去。
梦中,她又见到了第一次看到师尊时的光景。紧接着,梦里起了风霜,冰块狂乱地砸在她的身上。
那念念不忘的,最终成了挥之不去的,烙在她心头,储能出现在梦境。
南怀慕最后被冻醒了。
她睁了眼,发现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又提了劲,身子空荡如初始。这才忆起,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被废掉灵根之人。
周围传来了一阵香甜气息。
南怀慕黯然之间,发觉身边似乎有人影晃动。
之后,冰凉的瓷器贴在了自己的唇边,她听见一个有些低哑的女音说道:“喝水。”
南怀慕听从地张了嘴,温水流淌进腹部,令她好受不少。
那人影又动了起来,手中发出了匡唐的响声,不知道是走去了哪里,很快又走了回来。
南怀慕缓了很久,才缓缓地发出不流畅的声音来:“谢谢你。”
她知道定然是这人救了自己,又猜测这里大约是什么农家小村,这人是农户家的姑娘,因而才会有一颗这么善良的心。
被师尊冷待的情绪又浮上心头。
南怀慕心想,好不容易还了师尊那的因果,却又在这儿欠下因缘。
若是以往,自己便赠一把剑,守这户一世太平,可现在,她废的只能躺在床上,睁着看不见东西的双眼,全然靠鼻尖和耳力来分辨动静。
这样的自己——
南怀慕自嘲地笑了起来。
嘴角刚动,却有冰冷的指间在上头按压。
南怀慕心情不错,伸了手摸上了那双手,手是细腻光滑的,没有其他农户的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