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希虽然这几天怪事看的多了,但越来越多的意外与伤害令这座小岛仿佛笼罩在阴霾之下,毒瘤隐藏在暗中一点点的侵蚀周围的一切,无论经历多少次他始终无法适应。
顾庭希看了眼钱大爷的脚踝,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爹这是怎么了?”
钱溢在石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了之后才叹起了气,“我爹他差点被人给杀了,勉强才捡回了一条命,之后没多久就变得痴痴傻傻的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韩琛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不曾记得警局的档案室中有这么一件案件。
钱溢似乎是在回忆,他紧张地搓着手,双脚绷的很紧,许久才说:“九九年□□月份的时候,具体我记不清了,那时候我才十七岁,我记得那天我跟我妈去街上采购,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大门被反锁,我们绕到后门进去的时候就发现我爹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嘴里全部都是血。”
“那时候店里没有客人吗?”顾庭希下意识想到了那个连环杀人犯,但想完又觉得不对,当年那位凶手的作案手法是割喉,到了钱大爷这里怎么就变成了割舌头,还有凶手又为什么要割断他的脚筋?
钱溢摇头:“我们这里□□月份天热得要命,本来就是淡季,店里当时正巧没有客人,那位凶手见到我们来了之后立刻就跑了,后来我才发现他不仅割了我爹的舌头,还把他的脚筋给割断了!”
顾庭希又问;“那你见到那个凶手了吗?”
“只看见了一个背影,身材瘦小,大概也就一米六几的样子,看背影也看不出男女。”钱溢喝了口茶,痛苦的捂住脸。
韩琛审视的看着他,问:“为什么不报警?”他查看过警局所有的档案,尤其是九八年到零零年之间的案子,他曾经反复查阅,但却没有发现钱大爷被人伤害的事件。
钱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笑了笑,紧张的说:“是吗?没报警吗?可能当时我妈怕对方回来报复所以没有报警吧。”
韩琛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随意地问:“那你妈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钱溢舔了舔嘴唇,闷声闷气的说:“失踪了!”
韩琛狐疑的看着他,这桩失踪案同样没有在警局记录在案,
钱溢似乎是察觉到了韩琛审视的目光,他紧张的抓住大腿,压抑的说:“我妈嫌我老爹累赘,扔下我们跑了,抱歉现在太晚了,我要照顾我爹休息了,失陪。”
钱溢站起来走回钱大爷身边,推着他快速往屋里走。
韩琛察觉到了整件事情里面的矛盾点,他至少能肯定伤害钱大爷的并非是他们要找的连环杀手,按照他一贯的杀人手法,如果有目击者在旁他会选择杀人灭绝而绝非逃跑,况且钱溢所看到的凶手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和老邹所看到的人大相径庭。
案件调查了一整个星期却没有半点进展,岛上有车的人家并没有一米八五身高的男人,即便有也全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字迹一事调查起来更是艰难险阻,半点不易。
白水仙的尸体暂时不能让陈家领回去,头七这一天,按岛上的规矩必然得做一场法事,否则白水仙的鬼魂要是回家了会找不到归路,
龙鼎天带着支票上门,还没进去就被水仙的大哥用扫把给打了出来,白杨树没多说半句话,只恶狠狠的对他说了个字:“滚!”
龙鼎天抖抖索索的把信封递出去:“那这钱你们就拿着吧。”
陈二叔从里面出来,身上还穿着丧服,他摆了摆手对龙鼎天说:“这钱我们不需要,今天也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你就回去吧,别来添乱了,我这就算是谢谢您了!”
龙鼎天今天没带上孙赟,遇到两难的问题也没有个商量的人,他双手合十弯腰朝里拜了拜:“对不起了姑娘,连累你了,你一路走好,有事儿托梦给我。”
白杨树拿着扫把往外追:“还不快给我滚!”
龙鼎天在一群傻大个保镖的簇拥下,慌慌张张的跑了,他人倒是没被扫把打到,但却吃了一扫把的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龙鼎天上了车一言不发的沉着脸,保镖拿出纸巾递给他,“老板,擦擦吧。”
龙鼎天拿着餐巾纸擦了擦脸,“对了,这几天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人贼头贼脑的跟着我?”
“没发现不寻常的事情,我特意安排了人躲在暗中,但一点异常也没有发现。”
龙鼎天头疼的拍了拍脑门:“这事太古怪了,不对劲,哪儿都不对劲,明天你把这支票塞在老陈家门缝里,他们家出了这事我总得表示表示。”
保镖苦着脸:“不用了吧老板,他们肯定还得还回来。”
“要你多嘴!”龙鼎天在保镖头上糊了一巴掌,“让你去就去!”
车开到旅馆门口,大门直挺挺地开着,龙鼎天一边琢磨着事情一边往里走,也不知道他交代孙赟去办的事情到底办的怎么样了。
正想着事情呢,经过孙赟房间的时候,透过窗户就看见孙赟面色惨白的站在房内,他双眼空洞的看着窗外,脑袋微微倾斜,像是要掉下来似的软绵绵的靠在肩膀上。
龙鼎天皱眉瞪他:“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办事你怎么还没走?”
他推开门进去,打算好好数落孙赟一番,免得这小子恃宠而骄偷懒懈怠。
可没想到他一进门却被吓得腿软,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摔到了地上。
孙赟胸口被一根削尖了头的铁杆刺穿,头子直接刺进了墙壁里,高度正好与他胸口齐平,令他显得如同直立在地上一般。
“老、老板......”
龙鼎天咬牙切齿:“报警,快点啊!”
苏局火速带人赶来,法医和鉴证人员正在检查现场,从表面来看,孙赟是死后才被挂上去的,床上还有一大滩血迹,致命伤在胸口,身体其余的地方并没有受到外伤。
警察正在为龙鼎天做笔录,他精神不太好,十指紧紧的抓着茶杯,也没有了往日的啰嗦,警察问什么他答什么,多一个字也没有。
韩琛和白望城站在旅馆后面抽烟,两人相对无言,愁闷的气氛无声蔓延。
“事情好像和我们估计的不太一样,大哥,你还觉得这次的凶手和十二年前是同一个吗?”白望城把烟蒂拧了,扔到远处的垃圾桶里。
韩琛沉默的看着深邃的长巷:“我相信我的推理。”
白望城转过眼看着他,扯起唇角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会说相信你的直觉呢。”
韩琛苦笑,他走向垃圾桶把烟灭了,“我之前就说过,凶手杀害林学心和邹平妻子的时候,是一种无法自我控制的强迫心理,但杀害林威和邹平女儿的时候却是一个有思维的杀人犯,他懂得杀人灭口的道理,说明他当时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不过也有可能是......”
“白长官!”苏局从后门出来,见韩琛也在下意识的撇开眼,韩琛所引导的调查方向在孙赟死后彻底奔溃瓦解,所谓的神探也不过尔尔罢了,他怕韩琛尴尬特意不去看他的眼睛,转眼看着白望城说:“龙鼎天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早晨九点,他今晨六点半出门的时候还见过死者,尸体的死亡时间初步估计在今天早晨八点钟左右,钱溢的口供我也问了,他早晨七点去了街上买东西,一直到八点三刻才回来,老钱一直留在一楼的卧室里,据钱溢说他每天都要睡到□□点才起,他平时也都是在这段时间里一个人出门办事,这点周围邻居也证实了,这两路人都有人证。”
白望城捏了捏眉心,没吱声。
“凶手胆子真大,就不怕旅馆里有人见到他么?”苏局嗤了一声。
白望城抬眼看他:“别说废话,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两人绕过苏局往里去,正遇上苏学友拿着记事本走出来。
“韩大哥!”苏学友满面笑意。
韩琛脚步未停,从他身旁快速地走过。
苏学友怔住,目光直视空荡荡的前方,身体禁不住的发抖,他终于相信韩琛所说的不必再接触,真的并非随口一说。
龙鼎天几人被安排在院子里待命,他愁眉不展的皱着脸,在韩琛经过的时候几次想喊住他,都硬生生的忍住了。
韩琛上了楼,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另外有用的线索,不过他在楼梯转角处发现了一块凝固的口香糖,口香糖上有一个啤酒盖大小的圆形印子。
警局同事正在收集这块口香糖,顺口说道:“回去检验一下凝固时间,或许会是凶手留下来的。”
“头,龙鼎天找你,说有话和你说。”一个专案组的成员急匆匆的跑上来说。
白望城和韩琛对视了一眼:“我马上下去。”
龙鼎天让他的保镖暂时退开,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盘手钏。
见人来了他把手钏放下,开门见山地说:“我有线索提供给你们,但我有个要求,让我和我的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白望城咧嘴笑:“什么了不得的线索敢跟老子讲条件?”
龙鼎天面色不善:“我要是继续留下,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就不要绕弯子了,案子破了对你也有好处,说吧。”
龙鼎天瞧他一身痞气,并不好说话,转而看像韩琛,他知道这个韩琛是这位警官的大哥,这几天他也看明白了,这位白警官对他大哥十分孺慕尊敬,脑子拎清楚了他便立刻转头看向韩琛,单刀直入的问:“你怎么说?”
“这次我同意他的意见,抱歉,事关命案,不能掉以轻心。”韩琛虽然无奈却没有犹豫,龙鼎天说到底还是涉案人员,不该用线索来威胁阻碍警方办案。
龙鼎天大概也是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他沉吟片刻拍案道:“好,我说。”
他舔了舔嘴唇思考着从何说起,“白水仙死后,我认为凶手是想逼我撤资,我考虑再三让孙赟去办理撤资的手续,但其实这些都是假的,我吩咐孙赟把撤资的消息窜出去,暂停一切项目,等到案件结束之后重新动工,我估计就是因为这样被凶手知道了,凶手近不了我的身才会对他下手。”
龙鼎天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懊恼,他悔不当初的猛敲桌子,“要不是我贪心,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白望城问。
龙鼎天拧着眉思考了一阵,摇头道:“这些事情我都是直接吩咐小孙去做的,但这里面要牵扯到许多问题,至于小孙有没有告诉别人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向来是以和为贵的脾气,又是初来乍到,除了这件事也不会有别的事情得罪人了。”
韩琛拧眉,原本即将抓住的线头却越来越远,他转身往外走,“我先走了。”
龙鼎天立马站起来:“他去哪儿呀?我说的事情能答应不?这样吧,你们可以派个人跟我回去,我保证不离开市区,再怎么说你们也得保护我的安全啊。”
☆、无妄之灾(十六)
白水仙死后的第二天,小哑巴就知道了徐简阳带韩琛前来的目的,也知道了这次的凶手兴许就和当年杀害他父母的是同一个人。在震惊过后他的心里就只剩自责与彷徨,这些天他变得一蹶不振,始终低垂着脑袋没有半点精神。
徐简阳一步不离的守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好几次小哑巴都想和顾庭希说些什么,但徐简阳总是会在那时候恶狠狠瞪他。
就在今天,韩琛被白望城叫走之后,小哑巴的心里开始变得惴惴不安,他总担心又有命案要发生了,果不其然在韩琛回来之后,他才知道龙鼎天的助理孙赟死了,死后还被人挂在了墙上,他疯了一样的在原地打转,精神变得十分焦躁,整个人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徐简阳用力地抱住他,使劲地拍他的后背,嘴里喃喃的说:“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小哑巴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他突然冷静了下来,慢悠悠地摇了摇头,随后他一把推开徐简阳,疾步走向韩琛并拉住了他的胳膊。
徐简阳想冲上去拉回他,小哑巴推开他躲到了韩琛身后。
顾庭希有些看不明白了,扯开徐简阳问:“这怎么了?你别硬抓他呀。”
小哑巴快速地掏出便签纸,刷刷刷地写:“我想起来了。”
徐简阳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喘着气站在原地,无力地扶着额头。
顾庭希连忙问:“怎么回事?”
徐简阳脱力的回答:“他说他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还说他记得凶手的声音,凶手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如果凶手在他面前说话或者他看见凶手,兴许能想起来凶手是谁,我知道之后怕凶手会对他不利所以让他不许往外说。”徐简阳挠了挠头,有些垂头丧气的。
顾庭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客观的角度上他肯定希望尽快把案子破了,但他和徐简阳小哑巴是好友,他也不希望小哑巴受到伤害,要靠声音找出凶手必须和凶手近距离接触,说起来确实很危险。
韩琛说:“事隔多年要靠声音找出凶手并不容易,但凶手也许就像徐简阳说的会对林清不利,这样吧,这件事情我先跟小白商量一下,让他派人手贴身保护小哑巴。”
陈二叔家法事到下午就结束了,晚上全家人还得在一起守夜。
韩琛和顾庭希踱步走回了旅馆,顾庭希疑惑地问:“这凶手为什么要杀白水仙和孙赟呢?难道他真的是想要对龙鼎天不利?还是仅仅为了转移视线,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冒险了?”
韩城摇头:“他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犯,他伤害白水仙和孙赟一定有他的目的,但我始终想不通的是,如果他仅仅是为了逼龙鼎天撤资的话,需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顾庭希想不明白,等他们回到旅馆的时候发现龙鼎天一群人已经不见了,问过钱溢之后才知道他们已经退房了,至于去了哪里钱溢也是一问三不知,至于小岛旅游项目是不是扔在计划之中顾庭希同样无法得知。
第二天早晨顾庭希刚起床就看见徐简阳带着小哑巴正在前台办手续。
“你们怎么来了?”
徐简阳上了楼才说:“这里有警察保护案发现场,而且专案组的成员晚上都住在这里,我和小哑巴住在旅馆比较安全,也方便被保护起来。
徐简阳要了顾庭希隔壁那间房,这间房正好靠走廊最里面,要穿过一整排房间才能到那里,外墙也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他和小哑巴两人形影不离,想来也没有什么太危险的地方。
一大清早警局的同事就送来了验尸报告,他们发现死者体内残留了一些薏米的成分,他或许在死前曾经被人迷晕,进而再被杀害,而那块口香糖根据凝固时间来推算,应该在案发之前就已经留在那里了,所以和凶案应该没有关系。
顾庭希在一旁听着,他脑子里面乱糟糟的,现在他们手里的线索不少,但始终无法拧成一股线,在第一桩案子里凶手杀害了林家夫妇,将林学心割喉的同时将林威的尸体扔去了门堂,而第二桩案子里,凶手将老邹的妻子割喉,而他女儿的尸体却没有被扔出去,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三件案子里,凶手杀害了白水县,因为她符合凶手的杀人标准,但奇怪的是凶手却没有将她割喉,这是第二个疑点。
第四件案子里,凶手杀害孙赟,如果仅仅是为了恐吓龙鼎天,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会如此冒险?
顾庭希把自己的疑惑告诉韩城。
韩琛摇头:“不对,邹平女儿的尸体并非没有被拖出去,而是被拖出去之后又被拖了回来。”
“为什么这么说?”
韩琛说:“因为凶手既然要放火毁尸灭迹,那么邹平女儿的尸体势必要留在客厅之中,至于他为什么要放火,因为他要让警察无法将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事实证明在当时他成功了。”
顾庭希伸出手指挠了挠鼻子,莫名其妙地问:“那这么说来,凶手的强迫症也并非那么厉害,你说他会不会是人格分裂?我在好多书上都看到这种案例。”
韩琛摇了摇头说:“不太可能,人格分裂的人在通常情况下,每一个人格都相对独立,他们不会同时出现,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你有一点你说对了,如果他并非人格分裂的话,那就说明很有可能有人在替凶手处理尸体,他想保护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