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飞船才会随着地球一起自传,我才可以透过舷窗外地球所反射的光线强弱来判断时间,数日子是我那时候唯一的娱乐。”
“嗯?”铁皮桌子下面一个铁盒吸引了王君的注意,铁盒的盖子因为螺丝已经松脱,只在盒子边上晃悠着。
“你还真的很会找,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藏东西的地方。你想看,很多人都想看的那本书是在这个房间里写的。那个盒子就是我藏手稿的地方。”
说着卿杨露出了他从未有过的脆弱笑容,那种凄然的笑让任何人见了都会不禁心生怜惜。
王君自然也被卿杨的苦笑所打动,他不自觉的站起身,坐到卿杨身边,握住卿杨的手,就像阿尔法给的标准答案所说的,他现在就想成为卿杨的“力量”。
到底是什么伤害卿杨至此?如果自己可以抚平他的伤口,他愿意做任何事。
☆、Chapter 34
卿杨的经历如果只浓缩成一个故事,话语会苍白无力的多。
尽管没有经历过卿杨所描述的任何事,但王君却不自觉的掉下了眼泪。
只穿着一件罩衫的少年光着脚,在房间里好像幽灵一般游荡,时不时的就会挨饿,每天扒在舷窗上望着他不一定能回去的家园。
卿杨当年的影子仿佛又出现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就站在王君的眼前。
整个故事比世界上任何的豪门恩怨电视剧都像是虚构的,但真实的故事就是这么让人无法相信。
杨月是个非常杰出的化学家、物理学家,她不但找到了制造极限膜的材料,她还找到了一种可以燃起野心家心底最深的欲望的材料。
这种材料可以将因为极限定理而平稳成对的正反物质域整个翻转过来,就像是将极限膜从里向外给翻了个面一样。
翻过来的极限膜对人类就不是那么友好了,一面固定着正物质极限,另一面则固定着反物质极限。
人类本身与正物质同性,所以人类若不小心碰到了正物质面,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但人类若不小心碰到了反物质面,那就会“湮灭”。
湮灭是指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并不是变成细尘或者粉末,也不是被打散成了原子,而是真正的消失,从原子层面上,彻底消失。
其实,不光是人类会因为遇到反物质而消失,人类所见、所闻、所感的世界,任何的物质都会因为遇到反物质而消失,因为那些东西本质上都是正物质。
这种恐怖的东西是什么呢?其实就是被杨月起名为“霜盾”的东西。
科学演进的时候,科学家一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发现将给世界带来什么,因为他们那时都沉浸在工作有所突破的喜悦中。
戴在卿杨和王君身上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霜盾”,特殊物质成了霜盾的控制器,将这种危险的猛兽变成了驯养的宠物,将它变成了可控的护盾。
“霜盾”也被野心家们瞄上了。而且,有控制它的东西,就有增幅它的东西。
悲剧就发生在卿杨十六岁生日的前几天,他的父母乘坐宇宙飞船从阿波罗-5号卫星回家的途中,所乘坐的飞船发生了爆炸,所有乘客都被吸到了宇宙空间,成为了宇宙尘埃。
爆炸的飞船此刻变成了永远停留在此的残骸。
事后,对外公布的消息是,爆炸由于飞船船长的自杀行为所引起。所有的媒体就像是同声人偶,全都说着同样的话。没有一点儿杂音的现象尽管引起了人们的怀疑,但平民百姓也就疑惑一下,没人真的会在意真相。
还未曾知道世间险恶的卿杨当时被叔叔收养,卿杨是卿云和杨月遗产的唯一继承人。还在念高中的他已经在福布斯富豪榜的前十名榜上有名了。
但一夜成为巨富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反而是险恶阴谋的开始,卿杨的叔父卿流是个历史学者,对经商非常不感兴趣,收养卿杨就是因为他是卿云唯一的弟弟。
卿流的妻子凯丽却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在MAG公司的管理层担任重要职务。总裁的突然离世给MAG的股价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但凯丽力挽狂澜,挽救了MAG于倒闭的边缘。
但她所做的一切在卿杨十八岁的时候,将全部归卿杨所有。
她当然不甘心,在用□□慢慢的毒杀了丈夫卿流之后,她恶毒的魔爪终于伸向了卿杨。
她早就准备好了卿杨的□□体,但若想得到MAG,她还需要等着时间到达卿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这样,她假造的□□体和□□体搭载的AI,就可以帮她在董事会上宣布,将所有股份权利转赠与她。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得到卿杨的眼底纹路,这个纹路是MAG遗产继承权的唯一辨识特征。
但她尽管抓住了卿杨,并限制了他的自由,她却没办法杀害他,也没办法伤害他,这一切都是因为卿杨戴着的项链。
凯利和自己的弟弟凯恩共同策划了一切,他们开始时打算挖出卿杨的眼睛,将那双眼移植到□□体上,他们失败了,刀锋接近卿杨的眼睛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最后他们不得不扫描卿杨的眼睛,进行眼纹复刻。这样做他们必须将卿杨麻醉。他们用了很多办法,针头无法将麻醉剂注射到卿杨体内,因为针头跟刀锋一样在靠近皮肤时会消失。
不过,他们很有毅力,最后找到了霜盾不会启动的方式,那就是浸泡。将卿杨浸泡在麻醉剂溶液里。
经过了几天的抗争,卿杨最终还是被麻醉了,眼纹被偷走后,他的□□体与他别无二致,他的□□体可以打开MAG最高加密级别的文件。
不过凯丽和凯恩没有在他十八岁以前杀害他,大概是为自己留个保险,毕竟□□体生命体征不稳定,说不准会出什么问题,他们要确保花了这么多心思,谋害了这么多人命的计划可以得到实现。
眼纹密码被偷走的卿杨就被关在这座废墟,这个小房间。
这里没有任何电器,没有电磁信号。
那次空难的纪念碑是在卿杨被关押在这里的期间修造好的,但没人发现他,没人解救他。
因为他的位置已经被一个□□人顶替了,没人会想到工地背后的这片废墟里会关着一位少年,会关着本世纪最大的阴谋。
有人在这里修造纪念碑的日子,对于卿杨来说相对好些,因为通过金属传声,他附耳在墙上时,会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动。
那些修造纪念碑的人走后,卿杨的日常又回复往常,甚至于更加的寂静,为了保护这个残骸,联合国为这里支起了一个极限膜保护罩。
这样一来,一直以来偶尔会造访的陨石碎片再也没来看过卿杨。
十六七岁的卿杨在这间狭小牢房究竟在想什么呢?
卿杨在叔父也离世之后,也就是十六岁生日之后没多久,他就被带到了这里。同时被认为计划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的凯恩,毫无人性的告知了一切真相。
凯恩当时的嘴脸,卿杨此刻依旧清晰的记得,而那些话,就是他能够熬过六百多个日夜的唯一动力。
他才不会让这恶毒的阴谋轻易得逞,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为父母报仇。
讲到这里,卿杨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不顾疼痛的用拳头去敲击金属制的墙壁。
咚咚咚!
每一声都令王君痛彻心扉。
他赶紧握住卿杨的拳头,阻止他。
“……”被抓住手腕的卿杨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干嘛,好似大梦初醒一般,满含歉意的说:“对不起,让你看见了奇怪的事。”
“没……不是,我不是说这不奇怪,不是……”王君发现自己这个时候真是嘴笨的让人受不了,他懊恼的挠了挠头发,想找阿尔法帮忙,但不论他怎么呼叫阿尔法,都没人应。
王君捉急的样子让卿杨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这真的奇怪,仅是看着这张脸,他就觉得安心多了。
“怎么了?”卿杨奇怪的问。
“阿尔法怎么不见了?”王君现在才意识到,那个平时总是特别喜欢出来说风凉话的阿尔法,居然这么安静的躲在一边。
“阿尔法应该到不了这里,电磁信号覆盖不到这里,它现在与你处于失联状态。”卿杨微笑着解释,如果王君是因为这个事情而焦急的抓头,那么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因为故事才讲到一半,卿杨继续开始回忆。
其实卿云和杨月并不是因为被卷入了抑郁症船长的自杀活动里而死的。
他们是被谋杀的,而那位自杀的船长其实也是被害人,他是真凶的棋子,被当做消耗品来使用的凶器。
☆、Chapter 35
不过,进行宇宙移民的人群类别完全变了,从以前的知识和财富阶层,变成了囚犯。
也就是说,宇宙移民卫星最开始是个监狱。
但,极限膜的出现,再一次改变了全部。
极限膜具有不可破坏性,它成为了殖民卫星的外墙,将那里变成了安全的地方。
因此,殖民卫星才慢慢从宇宙监狱变成了真正的宇宙城市。
人口聚拢的越来越多的宇宙城市,有了商业,有了工业,甚至有着地球上已经不复存在的森林,虽然并不是个大森林。
吸引人们不断的涌入殖民卫星的是这里更像曾经的家园。
几十年的努力,宇宙移民们也有了纯粹在宇宙里诞生的一代人,这一代人觉得需要权利。
他们一直被地球上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会在回到地球圈的时候遭受入境检查官员的刁难与白眼,就只因为他们持有宇宙移民的护照。
这时候,人们自发的成立了一个组织。
殖民卫星自治建国会是一些有野心的人和一些有诉求的商人,一个出枪,一个出钱,两方一拍即合而成立的。
出枪的是宇宙舰队的一些军官,他们是在宇宙里出生的一批人,态度更加激进,主张武装夺取权利。
出钱的是宇宙商人联合会的全体成员,他们态度比较温和,主张与国联进行谈判来换取公平税收制度。
与凯丽勾结的就是那些思维简单的激进派。
他们使卿杨父母所乘坐的宇宙飞船的船长感染了一种电子病毒,这种病毒可以控制一个人的意志,和之前王君中的那种病毒是同一类型。
船长将爆炸物携带到飞船里,而船长本人不过是个炸药包的角色。
炸弹安排好后,那些人恐吓卿云,如果不将他们要的东西交出来,他们就炸掉这艘船,让他们葬身宇宙。
卿云和杨月当时的决定和想法,卿杨是在被囚禁在这里之后才知道的。
听到这里,王君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卿杨的手。
“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你放心。”卿杨收回了被握住的拳头,在王君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
“借用一下膝盖,不介意吧。”卿杨已经躺好了,却还是要问。
“……”王君抿了抿嘴,等着卿杨的下文。
“我爸妈去阿波罗-5号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虽然现在想想,那个婚礼可能就是圈套的一环。为了赶在我的生日之前回来,他们坐上了那艘飞船。”
“阿波罗-5号有个造纸厂,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笔记本,是那个厂生产的第一批本子中的一本。当时,纸质笔记本在地球上很难买,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毕竟森林的生长需要土壤,土壤都是宇宙移民从火星搬过去的。”
“父母受到威胁之后,他们觉得为了守护那个可怕的东西不被恶人夺去,他们自己献出生命很正常,但为此还需要搭上另外一百人的性命,他们觉得很抱歉。这一百人,只不过是与他们同船而已。”
“他们把真正的遗嘱还有霜盾的真正所在地写在了本子里,他们还嘱咐我,等我继承公司之后要找到这一百人的亲属,给他们我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我才是被算计的目标,我被叔叔收养时,并没有收到父母迟来的礼物。”
“说来可笑,我因为没看过笔记本,所以在凯丽他们对我的记忆进行搜索时,一无所获。他们完全也没有想过要到这个残骸来找找霜盾所在地的线索。”说着,卿杨笑了,笑声中带着嘲弄,就好像是老天爷帮他报仇了一样。
“我被关到这里,是在他们将我的眼底纹路拷贝到那个□□人之上后,在这里有个哑叔叔照顾我。虽说是照顾,但他也就只是给我热热饭。不过他是个好人。”
说到这里,卿杨忽然沉默了,脸色变的有些苍白,他大概又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见卿杨面露悲伤之色,王君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卿杨的头。
头顶传来一股温暖,卿杨愣了,王君的笑容让他不禁别开脸。
“父母的遗嘱还是那位叔叔帮我找到的,那位叔叔不认识字,他只是以为那个本子可以帮我解解闷。凯丽机关算尽,为了不泄露秘密,她特意从贫民窟里找来个哑巴看着我。但,正因为此,她没能找到她最想得到的东西。”
“在后期,大概接近六百天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得病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总是会在房间里看见另外的自己,还时而会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开始写书的。我想把曾经的自己,正常的自己记录下来,如果我真的变成了不正常的人,我希望能有个东西能证明那个曾经的我活过。”
“精神分裂?”王君试探的问。
“是的,确切的说是精神分裂加抑郁症,而且我还有自残的行为,但因为房间里没有利器,那杆被我用来写书的笔,后来被我用来割自己的手腕。”卿杨说着,把袖口拉起,给王君看他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伤口。
浅色的细纹交织在一起,似在哭诉又似在嘶吼,令王君顿觉心口揪痛。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现在已经不痛了,而且我的病也好多了,因为……”卿杨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忍住了,他确实因为王君而觉得镇定安心的多,如果是他独自一人,他应该不敢如此惬意的在曾经的囚牢里回忆这些。但王君又是怎么想的呢?
“你是如何逃出这里的呢?”王君抬头忍住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转移了话题。
“因为我有在数日子,所以我知道哪一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在那一天,MAG会召开董事会,我的那个冒牌货会帮凯丽得到她一直想要的。而那一天也将是我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我的病好多了。那位照顾我的哑叔叔其实慢慢已经跟我有些熟络了,他受命交给我一瓶酒。那是□□,但我觉得哑叔叔一定不知道那瓶酒里装着□□。”
“为什么?”王君奇怪的问。
“因为他也被发了一瓶。他一定想不到,雇主承诺的高薪就要到手的前夜,他的命运其实是死去。不过,我也很残忍就是了。他被要求看着我喝下去,但我骗了他。我们玩了个游戏,就是一般的抽签游戏,谁抽到短的,谁喝酒,而我作弊了。他是一定会先喝下那瓶酒的。所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
卿杨此刻忍不住浑身发抖,他下意识的抓住了王君的手,他握持的力度太大,以至于令王君有些耐受不住的咧嘴。
“对不起!似乎还不太行。”卿杨脸色惨白的坐起身,想要往外走,他有些痛苦的抓着领口,因为此刻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刚刚一直觉得很舒适的宇航服,此刻就好像沉重的铅铸盔甲,压的他喘不过气。
“没事的!你没有错!原谅自己吧!你没有错!……呜……”王君终于还是没忍住,呜呜的哭了出来,一把抱住卿杨。
王君这个安慰人的人哭的却比被安慰的人还要惨。
“哇!你的脸好惨,还有鼻涕,别弄到我身上!”
卿杨夸张的抱怨着,蒙在他心田中的乌云终于被一缕阳光给破出了一道缝隙。
他一直想要原谅自己,心理咨询师也让他原谅自己,法官也认为他无罪,属于正当防卫。
尽管全世界都原谅他,他仍旧无法原谅自己,那位哑叔叔目瞪口呆的倒下的那一幕一直烙印在他心里,这是他最深的伤疤,比手腕上的伤更重,因为这伤刻在他的心上。
“呜……呜……”
卿杨都忍不住笑了,因为王君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怎么也止不住抽泣的哭声。
“好了,好了!别哭了,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卿杨用手拍着王君的后背,现在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他怎么像是在照顾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