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哪本?”沈老爷子很是诧异,自己这二世祖外孙也懂要学习了,只是恐怕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吧?他心里直摇头。
沈白自然不知道爷爷的想法,他也不贪多,只指着中间一本《尚书》。
大伯上前帮他拿了下来,心里却好笑的紧。这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吧?这样贸贸然随便指一本可不就闹了笑话?别待会字都认不全。沈老爷子显然也和大儿子想的一样,毫不夸张的说,沈白就一草包,能指望草包内华文秀吗?
老爷子摆了摆手,沈白被打发出去。
看出两人对自己的轻视,沈白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和愤怒,又或者感到不甘,这些人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是错的,珍珠在他们眼前却被当成鱼目!
一壶茶,一卷书,他独自坐在小阳台上,外面寒风萧萧也不在意,书铺在圆桌上,一手端着热茶一边翻阅,看的入神。
沈老爷子和大儿子在书房商量完事情便出来了,一眼看到走廊对面的沈白喝完一口茶,然后合上了书籍。他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
“读的怎么样了?”
老人走到了沈白面前,白发苍苍眼睛却十分锐利,即使面对自己的儿孙也充满了威严。
沈白手指在书上摩挲,垂着眸子没有与他对视,似乎是在斟酌,然后才说道:“二十八篇中最喜欢‘尧典’,帝尧放勋,允恭克让,百姓昭明,正应那句‘与天地合其德’,是大人。”
老人又问:“能背吗?”
沈白能过目不忘,背书怎么难得到他,他就不急不缓,朗读似的声情并茂一字不落将原文背诵下来。沈老爷子这才满意的点头,“能背出来,不错。”
老爷子身后的大伯汗颜,自己年轻时候也曾被逼在书房里背过这本,光是把里面的繁体文字弄明白就花了一下午功夫,最后背出来了也用了许久,这么多年过去记得住的就更加少了。沈白说不定是早前看过,但他的表现足以让自己刮目相看,大伯觉得这孩子有人让人看不懂了。
书看完该还回去,大伯便替他放回书房。
这时候差不多该下去吃午饭,沈白没人推,只能自己动手移到楼梯前。正要叫下面的人把自己抬下去,几个小孩从楼下跑了上来,正是周安安一伙小魔王。
沈家几个孩子别的不说,调皮闹腾的劲儿那是一数一的,咯咯笑着抬小胳膊小腿使劲在楼梯上跑。最前面的周安安一眼就看到杵在上面自己十分讨厌的那个人,他皱起小鼻子,蹬蹬几步爬完最后一阶。
“看招!二流子!”周安安挥动着手里的玩具刀,用力砍在沈白身上,身后几17 个小孩拍着手喊加油。
小孩下手没有轻重,力气小也打得人生疼,沈白坐在轮椅上没法反抗,只能抬起手臂挡住。
“哈!”周安安更加得意,稚嫩的嗓子威风凛凛的吼一声,把人就这么推了出去。不等反应过来,椅背“砰”的一下撞在墙壁上,大力的碰击直接震到还在用钢板接着的脆弱右腿!
沈白闷哼一声,霎时脸色变得苍白,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他的腿此时正重温着被人敲碎般的疼痛!钻入骨髓的痛痒不禁让他咬紧了牙关。
这事发生就在瞬息之间,还在书房门口的沈老爷子和大伯都来不及阻止,等他们上前时沈白已经痛的快要晕厥。
看见爷爷和大舅舅严厉的表情,周安安一下就吓蒙了,他这才明白做了自己承担不了的事,心慌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跑下楼去找妈妈,其他孩子也心虚地掉头逃跑。
“来个人帮忙,沈白腿碰到了!”大伯朝楼下喊了一声,大家本就被周安安的哭闹引来了注意,闻声赶紧上来抬人,有的就去开车。
沈云军和张欣华听见儿子出事赶紧挤了过去,亲戚们有的大声问怎么了,有的窃窃私语,还有小孩的哭声,家里一片乱糟糟的。
等送沈白去医院的车开走,沈老爷子锋利的目光一扫,整个客厅安静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正抱着周安安安慰的沈芸香身上,嘴唇掀动:“二流子?”
其他人不明所以,沈芸香却心虚地紧,她看不惯张欣华一家,总觉得自家儿子甩沈白十条街,因此对他是十分不屑,老拿来给儿子当反面教材。谁知道这死小孩就当着老爸的面说出来了!
见女儿眼神闪烁不敢吱声,沈老爷子明白了,他不住地点头:“你就是这样当姑姑的,就是这样教的好儿子?”
“爸……”这么多人看着,沈芸香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爷爷,注意身体啊,别生气……”周康康见母亲难堪的模样,站出来挽着外公的手臂安抚,绝口不替母亲说话,却让沈老爷子顿时消了三分火气。
“你,记得带着安安去给沈白道个歉。”沈老爷子说完就被周康康搀扶着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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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ers~”
精致的高脚玻璃杯“叮”的碰了一下,对面长卷发的美女轻啜一口然后放下,优雅的拿起刀叉切割牛排,一双剪水秋瞳时不时看向端正笔直坐着的展旭空,面含春意。
冷敏现在和大学时候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展旭空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非常漂亮且有魅力的女人,但他不是很感兴趣,高档的西餐厅还不如吃一顿火锅来的痛快。
昨晚去的那一家就不错,食材新鲜,菜品也多,沈白一个人就吃了好几盘菜。似乎他偏爱肉食,专挑牛羊肉、牛肚捞着吃,但是也够听话,自己给他夹的白菜都乖乖吃光了。
和他们那样抢着吃才吃得饱啊,不像现在坐在西餐厅里味同嚼蜡……也不知道小孩现在乖乖吃饭没有。
“怎么,这里的菜不和胃口吗?”
柔柔的声音唤回了展旭空的思绪,他习惯性地露出微笑表达走神的歉意:“昨晚没睡好,不好意思。”
美女眨眨眼,很是善解人意:“或许今晚能睡得很好。”
“是吗?”展旭空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大口嚼着,吃相凶猛的模样有点吓到对面的冷敏,他扯了扯嘴角:“借你吉言。”
气氛莫名其妙冷了下去。
一顿饭吃完两人并没有过多交谈,冷敏并不死心,多金又帅气的男人嘛,总是比较有个性。她邀请展旭空一起去看个电影然后来场下午茶,晚上还可以继续约在酒吧……或者她家。
“谢谢冷小姐的款待。”展旭空对她热情的邀约并不动心,他现在想的完全是另一个人和别的事,“不过我应该回家了。”
在冷敏得体的微笑注视下,展旭空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然后发动车子毫不留恋的离去。
☆、富二代瘸子(六)
在家门口停好车,展旭空随手把钥匙塞在风衣口袋里,看着不远处的沈宅有些犹豫,沈白只是在他家借住两天,这样上赶着去关心也太让人奇怪了吧?展旭空双手插在口袋里,抬起腿走向自家门口,年轻的警卫员“啪”地跺了下军靴敬礼,给他开了门。
院子里种了两棵柏树,青绿的树尖堆着一层白雪,一小段路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却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展旭空仿佛又站到了沈家院子门口,眼前是轮椅里的少年被一伙不分轻重的孩子扔雪球的景象。背对着他的少年头发黑黑的、软踏踏的,看起来很好欺负。
“爷爷家的亲戚不喜欢我……”
说这话的时候,展旭空分明看到他眼中的落寞。以前一定很孤单吧,他当时想到。
“你不嫌弃我,还带我出去玩,还会照顾我……”
接着他脸上就有了神采,眼睛亮亮的,像只吐着舌头求抚摸的小狗。后来……后来展旭空也笑了。
像是个不放心自家孩子在幼儿园的爸爸,虽然克制着思念,明知道孩子晚上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但中途还是忍不住回到幼儿园去看一眼。展旭空也放心不下沈白,转身就朝隔壁走去。
尽忠职守的警卫员看着掉头走了的展少爷,脸上充满了疑惑。
早上展旭空送沈白回来的时候,沈家人就知道他这两天是住在展家,有些人心里多少有点不屑。
自家老爷子讨好不了就去隔壁,手伸得够长也够投机取巧的,看到根大腿就往上扒,也不嫌丢人。只是被麻烦的展家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置喙,免得当不了好人反被说成红眼病。
他们都以为展家是因为碍着和沈老爷子的交情才让沈白住那,因此看到展旭空主动过来找人,实实在在吃了一惊。
“沈白他……出了点意外,在医院。”沈白四叔跟着去了医院,才刚回来没多久。
保姆给展旭空端了杯热茶,展旭空冷峻着脸摆了摆手拒绝,直截了当问道:“哪家医院?”
展家这个小儿子真是让人看不懂了,怎么自家的草包侄子就入了他的眼呢?这客厅里的人,包括自己都没得他几分好颜色。四叔心里嘀咕,面上和颜悦色地给展旭空说了医院名字和病房号。
点点头,展旭空拉着嘴角,冒着一脸冰渣子离开。
找到沈白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张欣华一个人守在病床前,沈白躺着没有动静。展旭空抬手叩门,然后被请了进去。
“展少爷你……你怎么来了?”张欣华没想到这大少爷竟会专门过来探望自己儿子,颇觉得受宠若惊。
“听说沈白出了点小意外,来看看。”展旭空说着边把左手提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绕到了病床另一边,将捧着的一大束向日葵插-进花瓶。
看来儿子这两天在展家表现得不错,是和展家打好关系的好机会啊!张欣华暗自欣喜,理了下耳边垂下的秀发,正打算上前和展旭空聊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从包里拿出来,来电显示是她的闺蜜,便对展旭空歉意地示意了下出去接听。
拉个凳子展旭空就坐在病床前,床上沈白腿被吊住固定,一张漂亮的脸苍白得吓人,惹人怜惜。拨开他垂在额头的碎发,展旭空出神地盯住沈白的脸,大拇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滑动。
“咔嚓——”张欣华从外面进来,径直拿起了包,边对床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展少爷,我有点急事……你要回去了吗?”
“没事,我坐会儿再走。”展旭空收回手,挺回了身子。
“啊,行。”张欣华提着包往外走:“沈白他爸等会回来,你要是走了也没事……”
随着病房门被合上,一切不属于两人的声音都被隔绝,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展旭空握住沈白盖在被子下的手,冷肃的脸上出现自责和愧疚的神色,如果不是他一时抽风去和女人约会,沈白也不会再次受伤进医院。
本来就在关键恢复时期的右腿伤上加伤,情况可能更加严重,而他还没有二十岁,正在年华最美好的阶段就变成残疾!更过分的是连家人都看不起他,甚至伤害他!
沈白不该和他们待在一起。展旭空眼中暗潮涌动,将握着的手指一根根挨个温柔的揉捏过去。
这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沈白意识清醒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握着,看到展旭空他抗拒的挣了挣,没拔-出来,懊恼道:“手放开。”
展旭空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昨晚谁要和我睡来着,翻脸不认人了就?”铁钳一般的大手禁锢住沈白的手腕。
沈白一点也不吃这套,冷着脸撇过头去,任凭手被抓住也不搭理,展旭空出去约会着实惹恼了他。
没有丝毫不耐烦,甚至还觉得小孩生气的模样既别扭又可爱,展旭空整天在部队和一伙糙汉子为伍,根本没有掌握哄人的技巧,又是从花瓶里抽枝向日葵塞在沈白手里,又是挨个拿着水果问他想不想吃。最后,在红彤彤的苹果上削了个不伦不类的笑脸送给小孩。
“丑死了。”沈白嫌弃地嘟囔道,“咔擦”咬了一大口,狠狠地像是咬在了某人身上。
展旭空又get到沈白性格别扭的一点,嗯,口是心非的小孩。
“今天的约会怎么样,她是不是很漂亮?”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问。
大手在沈白头顶揉了揉,头发又软又滑。展旭空内心有些小小的满意,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愉悦感爆棚,接着一本正经说道:“小孩子不要这么八卦。”
沈白:……真想一苹果核扔到他脸上。
晚上沈芸香提着一篮水果姗姗来迟,美名其曰来看望侄子,脸却臭得沈白上辈子欠了她五百万似的。那时候展旭空已经回家,刚好沈白吃完饭,保姆出去洗餐具了,病房里就他一个人。
沈芸香一点也不客气就往沙发上一坐,冷笑着打开钱夹,拿出五百块压在桌子上,对病床上的侄子说道:“我人和礼都到了,回去可别再诬赖我家孩子对你怎么地了啊!”
怎么就有人这么不要脸呢?沈白简直怀疑他姑姑是不是被沈家捡来的,不然怎么简直把亲侄子看成仇人?要是就他是被捡来的,在家里这么不受待见。
沈白抓起桌上的钱扔了回去:“我也不稀罕你来,拿上你的东西滚。”
“你这孩子这么不识好歹啊!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沈芸香被他弄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我非得跟你爸说去,看他怎么管教孩子的!”
沈白淡定的调整好姿势,拉上被子就闭上眼睡觉,把房间里另一个人当不存在了。
“哼,沈家居然出了你这根歪苗子,怪不得腿也给人敲断,这就是活该!”沈芸香面目狰狞地咒骂,气冲冲捡回扔在地上的钱,然后提着带来的水果篮就离开了。
在门口撞了护士也不道歉,就这么扬长而去。小护士揉着肩心里直骂没素质,又见她来看望病人还把果篮提走,脸上满是鄙夷。
沈白再次住院的第二天就是除夕,因为医生要求留院观察,这个年他就只能一个人在医院过了。张欣华和沈云军在老家吃了饭又过来陪他,只是两人又怎么在医院坐的住,没多久便叮嘱保姆照顾好人然后各自撤退了。
反倒是展旭空陪他的时间最多,每天都来。有时是下午,有时候是晚上来,然后就在医院陪护一晚,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沈白心说要好好晾着他,来招欲擒故纵,因此这几天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相处倒是挺融洽的,却是没有更进一步。
展旭空每次来也没有新花样,就是一捧向日葵和新鲜的水果。
“你很喜欢向日葵?”沈白吃着展旭空剥好皮的橙子,这次挑的橙子又大又甜,汁水十足,他满意的眯了一下眼睛。
展旭空挽着袖子,在组装一个为卧床的病人设计的按摩器,闻言抬头朝沈白狡黠一笑:“没有,我觉得向日葵跟你挺配的。”
沈白就被一块爆汁的橙子呛到了,配你妹啊配!你全家都跟大菊花配啊摔!
外面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肆虐人间。街道上和医院里都很冷清,但小小的病房里开着暖气,隔绝了一切严寒和冷漠,间或响起交谈声或是笑声,更多时候是安安静静的。
这个年对沈白来说没有任何年味,如同细沙在指缝间漏下,年也悄悄溜走了。
展旭空已经销假回了部队,沈白一直在医院待着,没有回锦绣园一次。高三开学比较早,他也得出院去上课了。
只是这次沈云军并没有带他回家,直接载到了锦绣园。
“这学期你就在爷爷这里,好好约束下自己,知道吗!”沈云军说的很严厉,几乎是瞪着沈白:“这也是你爷爷的意思,以后懂事点,多跟老爷子学学。”
沈白明了,点点头:“我知道了。”
反正对他来说住在哪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_<%月底赶作业,昨晚没更新~
☆、富二代瘸子(七)
沈白开学后就走读在爷爷家,开启了两点一线的苦逼高三生涯。
开学第一天,他改头换面的模样震惊了班级里所有人,班主任老刘推着眼镜把沈白看了好几次,一度怀疑班里来了不认识的同学。
第一节课来的就是被学生戏称成“付胖”的数学老师。
沈白班里的学生就是全校最不务正业的一伙,偏偏数学又是最让人头疼的,一到上课逃的逃、睡的睡,两年气走了好几个老师,最后来了这么一位体格比体育老师还要壮硕的付先生。
从此最差班的纪律迎来了春天~上课吃东西睡觉聊天开小差?付胖就一招解决——打。比体育老师还要壮硕的数学老师据说当过兵,大块头往那一杵眼神犀利的像刀子,妥妥的吓唬住外强中干的一伙混混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