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亮皎洁的月高悬于半空中,将清亮的光辉撒向人间。在这般如水的月色中,小镇上灯火通明,灼灼映眼,小船从河中摇过的幽幽桨声伴随着姑娘们矜持的笑声,令夜色更加浓郁。
一位白衣公子喝多了一些,踉踉跄跄地走到河边,身子一歪,险些摔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只柔软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公子抬首,只见一位带着面纱的娇俏姑娘正望着自己,那双眼睛含着笑意,笑起来便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柔声道:“公子,切莫摔下水去。”
那公子只觉得心中一紧,连连点头。
待那艘船划开后,伴随着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这公子低首看向了手中的方帕。只见在那方帕的角落上,绣着一个简单清雅的“方”字,公子立即喜出望外。
这是镇上的习俗,若是在庙会上女子对男子倾心,便可将写着自家姓的手帕送出去。日后若是男子也有意,便可拿着手帕上门提亲,成就一番姻缘。
这公子高兴地笑了起来,他扶着小桥,一边笑,一边看向那微波荡漾的河水。
今夜的月色真是明亮,越来越多的星星在空中闪烁,好似火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这公子望着从天空中垂落下来的星星,早已开始想象明日上门提亲时,所见到的那般场景。
那会是怎样一个姑娘呢?
声音如此的温柔,行为谈吐又是如此娴静,她的那双眼睛真美啊。
等到无数可怖的火球从天空中落下,这公子被许许多多丑陋恐怖的怪物追逐得落荒而逃时,他刚躲到河边的一艘小船上,又再次见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笑起来好似月牙的眼睛,此刻正惊恐地望着船头的方向。一根粗壮的木刺从她的后背穿心而过,那双眼睛里是恐惧、绝望、害怕、遗憾。
温柔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徜徉,带着姑娘家的娇羞——
『公子,切莫摔下水去。』
酒醉的公子呆怔着望着这一幕,他胸口处的手帕好似能够发烫,将他烫得燃烧起来。公子大吼一声,双目通红地冲出船去,他手中破碎的木棍还未碰到怪物的身体,怪物的镰刀爪子便将他从头顶剖开。
庙会还未结束,小镇便成了火海。
一日时间内,乘冲国亡。
这个云州最大的国家临近大海,有四个国师,有整个云州最精锐的部队。然而这一日,三十七个修真门派逃了十二个,还有二十五个誓死留了下来。仅仅是一天的大战,妖兽死伤上万,一个妖兽倒下,便有十个妖兽迎上。
云州乘冲国,三千六百一十八个修真者全部身死,乘冲国血流成河,连一个活口也未曾留下。
妖兽们疯狂地屠杀着这个国家,血肉纷飞,白骨嶙峋。
皇帝在妖兽们攻进都城前,走到了太庙之中,跪着书写下一份血书罪己状,以头抢地,活活磕死在了太庙中。大臣们跪在大殿中,随着皇帝一起磕头数百,磕死了七十八人。
乘冲一日死了一千三百一十二万九千八百四十六人。
临近的岑州归元宗闻之惊愕不已,立刻派人前来。同样,与云州只隔了一条大河的魔道宫也听闻消息,引起轩然大波。无数魔修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遍具体的人数,当确认整个乘冲国竟然真的无一活口后,竟有曾经杀人数万的魔修怒斥:“妖族,尔等欺人太甚!”
然而就在魔修们准备往云州而来时,十三海上,妖兽登陆!
铺天盖地的妖兽将天空遮蔽,数以千计的魔修从魔域的各个地方赶了过去,形成一道潮流。然而却有不少魔修逆着大流,往后偷跑,并没有人阻拦他们的行为。
半日时间内,魔修将妖兽大军挡在了魔域望都外。
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 魔修总共九百一十二人,妖兽……数以万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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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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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天道在李修晨一事上,偏颇太多,但是在其他很多事上,却有着绝对的公允。
一万凡人中,难有一个有修仙天赋。这便令玄天大陆上,修真者的数量不多,和那遮天蔽日的妖兽狂潮相比,如同螳臂当车,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然而,天道还是颇为公正的。
妖兽的晋阶比人修还难,且大多数妖兽都有自己的修炼上限。比方说经常充当小兵的青角兽,它的上限便是三阶,永永远远无法晋升为四阶。甚至有个说法在玄天大陆上流传广泛,始终没有得到验证——
『神兽以外,妖兽不可成仙。』
妖兽不可成仙,止步天阶,即人修的化神期,其后便是漫长岁月,最终化为一摊黄土。
魔域与十三海的交界处,是一条长而蜿蜒的高墙。墙内并无任何凡人的踪影,望都里早已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整装待发的九百多魔修。这道墙是一百年前两族契约签订后,魔道宫派人修葺的,高达百丈,站在上面再看地面,看人便如同看待尘土,十分渺小。
魔域共有八大都城,曾经只有七个,百年前多出了一个望都。望都望都,取自遥望警惕之意,与十三海只有十里距离,每年魔道宫都会派人在这里巡逻观测。
而如今,它们终于还是来了。
九百一十二位魔修和一万三百头妖兽。
大地上、天空中、遥远的海域里,成千上万的妖兽缓缓登陆,咆哮着向城墙冲来。
城墙上,为首的渡劫期魔修双目一缩,举起右手。他身后的一百个魔修齐齐伸手,将右手放入了城墙上的一百个凹槽中,顿时黑光大作,强劲的魔力灌输进去,令整个城墙瞬间变成一整块黑玉,晶莹剔透。
时间好似凝滞,一道道暗黑的光束在黑玉城墙上显现。光影流转,连绵曲折,从一百个魔修所在的凹槽处,不断地有黑色魔力顺着凹槽缝隙往下流淌,当众多能量汇聚于城墙上后,终于形成一个圆形大阵。
阵眼便是为首的渡劫期魔修,一百个阵点便是那一百位魔修的灵力。
大阵开始轻轻运转,它转得很慢,远处的妖兽来得却是这么的快。两者只隔了九里距离,八里,七里……三里距离时,倏地!一股苍茫浩瀚的力量从大阵上显现。
轰!
天阶天魔大阵,全数激发!
飓风疯狂扫过,将第一排冲击过来的妖兽们碾压成了齑粉。三阶以下的妖兽,死了两千!四阶妖兽,死伤一千!五阶妖兽死伤五百!
城墙上,黑色大阵被激发过后,便用坚硬地外壳挡住了这些妖兽的进攻,将六阶以下妖兽全部挡在了城墙三里外的地方。然而,六阶以上的妖兽全部闯入结界内,大步向城墙而来。
“其余道友,与老夫一起下去杀敌!”
“好!”
一百魔修仍旧留在城墙上启动大阵,八百多魔修却飞身下去,正式与妖族开启了大战。
血色将整片天空笼罩,汩汩鲜血从魔修和妖兽的身上流淌下来,流入了魔域那褐红色的土壤中,令土壤渐渐发黑。从海上吹来的微风吹拂着这片狼藉满目的战场,浓郁的血腥味如同**的食物,泛着让人忍不住呕吐的味道。
灵力与妖力在拼搏,妖兽强韧的身躯与魔修锋锐的法宝在碰撞。
嘶吼声响彻天地,铁刃撞击的轰隆声令大地颤动。这些往日里杀人无数、作恶多端的魔修,在这一刻便成了挡住妖兽的一道城墙,当一个人倒下后,另一人便立刻迎上,砍飞妖兽的头颅!
鲜血从头颅断裂的地方喷溅,洒了每个魔修一身一脸。
一日时间,天魔大阵封锁了妖兽进攻的路线,妖兽大军暂且退下。
望都第一战,妖兽死伤八千,魔修陨落七百六十一人。望都城外是一片血海地狱,腥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天色已暗,却无人敢掉以轻心,守在城墙上的魔修们各个沉了脸色,面无表情地疗伤打坐。
而在万里之外的地方,岑州的大小宗门全部派人,进入云州。
极北之地的各大宗门也纷纷派人,穿过茺州,往魔域和云州而去。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跨越茺州时,岑州北部的一座修真者都城外,只见浩浩荡荡的妖兽大军挡在了人修面前,为首的妖兽手持一块绿色玉牌,直接挡住修真者的去路。
明州,如此。
朝州,也是如此!
以岑州、明州和朝州三州最北方的崇滕山脉为基础,连成了一条线。在横跨三州的地方,一座恐怖的大阵不知何时已经布下。每个从极北之地南下的人修们都神色惊骇地被挡在这座大阵外,屡次破阵,却无法成功。
不过一日,太华山的广陵子尊者和神剑宗的太上长老剑啸,齐齐来到了明州外。二人身后是太华山和神剑宗的精英力量,他们望着那手执玉牌、挡在自己面前的金衣妖尊,纷纷沉了脸色。
广陵子上前一步:“金蚕老祖,你可敢与本尊一战!”
大阵内,苍老丑陋的白发妖尊桀桀一笑:“本尊并不会信你的激将法。”
“一百三十年前,我们那场大战还未分出胜负,你如今竟不敢接受本尊的邀战,你是畏惧了本尊!”
“广陵子,今日你休想过了我这道防线。你便看着吧,三日以内,你们人族的云州必将覆灭,魔域也休想逃脱!哈哈哈哈!”
“放屁!老子把你打到服气为止!”
二话不说,广陵子翻手取出法宝,直接轰上了那座稳固的大阵。然而,这座天擎破海阵威力无穷,以三州大小布开的天擎破海阵岂是那般好破坏的?广陵子尊者攻击了足足一个时辰,这大阵也只是松动几分,并无任何异常。
广陵子双目一缩,忽然停了攻击:“你们杀了多少妖兽。”
金蚕老祖身子一震:“本尊并不懂你在说什么。”
广陵子哈哈大笑:“能布开这样的一座天擎破海阵,必然用上了无数的妖兽血骨。妖族,果然全部都是畜生!金蚕老怪,你就是个老畜生,你又丑又胖,修炼一万余年也不过大乘后期的修为。你只剩下五千年便要死了,你还不敢与本尊一战,缩在你的龟壳里,你就是只万年的王八。哈哈哈哈!”
“给本尊闭嘴!”
话音一落,一道金色身影便冲出大阵,直直地与广陵子尊者对上。
天擎破海阵的阵眼由金蚕老祖的手下继续开启,但是这金蚕老祖却与广陵子斗上了。金蚕老祖乃是第七海海主,地阶妖兽,实力极高,相当于人类的大乘后期大圆满。
二者一经对上,便如同天地相撞,巨大的灵力撞击令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周围的山峰崩塌无数,碾压似的将这片区域化为狰狞的地狱。
与金蚕老祖相比,广陵子似乎非常轻松。
妖兽寿命极长,然而却很难修炼,经常会遇到瓶颈。这一百年来,金蚕老祖几乎没有长进,广陵子尊者却实力有了进步。锐利的灵力化为一只雄鹰,呼啸着向金蚕老祖冲来,气势压迫,好似小山,金蚕老祖抬手一挡,整个人便被压入大地之中!
广陵子一脚踩上去:“给老子把这个破阵打开,否则老子就宰了你这王八!”
金蚕老祖虽然已经被广陵子尊者擒住,但是却并不慌张,他桀桀地笑着:“本尊还怕了你不成?你要是真能杀了本尊,便上来试试。广陵子,你就亲眼看着那云州破灭,魔域血流成河吧!”
又是一场大战,再次开启。
广陵子尊者以一己之力拖住了金蚕老祖,令明州的天擎破海阵略微失色。剑啸老祖便率领众人强行破阵,将上千人的灵力聚集在一起,与阵内的妖兽们进行抵抗。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朝州和岑州。
顶尖的人修大能大多被困在了三州与极北之地之间,无法往南前进。妖族一共派了五片海的力量,第七、第八和第九海的力量全部用来维护这座天擎破海阵,另外两海的力量则与三州背后想要进行支援的修士力量对抗。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将人族大能拖住!
人族,从未如此被动过。
玄灵子被困于极北之地,大多数顶尖修士也都在极北之地。而且极北之地还面临着随时可能再发生灾祸的险境,同时魔尊也闭门不出,潜心修炼。
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妖族几乎出了全族力量,进行了一场快速的突袭。
明州外,又是一次被擒,金蚕老祖浑身是伤,被广陵子掐住了脖子。此时金蚕老祖化为原形,变成了一只足有三十丈长的巨龟,它挣扎着想要逃回结界内,广陵子却一脚踩住了它的龟壳。
广陵子问道:“老王八,你开不开阵!”
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金蚕老祖神色一变,骂道:“本尊便是死,也绝对不开!”
广陵子冷冷道:“你们到底在孕育什么阴谋!”
金蚕老祖却是哈哈一笑:“你这无知小儿,当真是愚蠢。我妖族的阴姬大人的谋略,又岂是尔等可以参透的?”
当洛渐清跟在玉清子尊者身后来到明州时,见到的便是广陵子尊者一脚踩住巨龟的场景。这头巨龟傲慢嚣张,将自己缩在了龟壳里,广陵子尊者即使擒住了它,也无法将其击杀。
听着巨龟的话,洛渐清不由蹙紧了眉头。
如今,妖族以岑州、明州、朝州的崇滕山脉为线,布下大阵,挡住了南下的顶尖修士的去路。同时还耗费周折,派了两海的力量,挡住了想要从自己背后北上反攻的人修。
据广陵子所说,这天擎破海阵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大阵,这一次妖族定然死伤百万。因为横跨三州的天擎破海阵需要滔天怨气和无尽血肉,才可布下,而且还必须得是同族人的血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因果之力。
妖族牺牲这么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阻止住顶尖人修的支援?
若真是那样,为何一定要在岑州、明州和朝州,这三处地方布下?要知道,岑州是归元宗的大本营,明州和朝州则是飞花宗的大本营,在这些地方布下大阵,定然会与归元宗和飞花宗直接对上。
妖族阻挡人修南下,妖族屠杀云州,妖族从十三海攻上了魔域,妖族……
洛渐清猛然站起,惊骇地看向一旁的广陵子尊者,问道:“师伯,您刚才说什么?”
广陵子尊者先是一愣,在场的其他大能也诧异地看向洛渐清。以洛渐清的修为,其实不该进入这个场合,然而他却是太华山的大弟子,同时也是被困的玄灵子的徒弟,因此才有了这个特权。
广陵子想了想,道:“我方才说,我们如今还有一个办法。如今看似是妖族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其实我们人族也将它们包围住了。如今的战线一共分为四段,十三海以外一直是妖族大本营,这个暂且不算;魔域、云州、岑州、朝州和明州,都是我人族领域,魔道宫、归元宗和飞花宗正在这几处地方与妖族大战。阴姬放了五片海的力量布下大阵,阻挡我们的去路,然而事实上,我们却也拖住了他们五片海的脚步。”
说完这些后,广陵子一手指向了岑州方向:“若是以我们加归元宗的力量,从岑州突破,便能一举打破僵局。明日,断魂宗的人便会来了,到时候便让他们在明州和朝州下手,声东击西。”
广陵子尊者外表粗犷,却心思极细。
这世上的任何一场战争,若不是有压倒性的力量可以控制全局,其余任何时候都要讲究策略。除非你能够一掌将敌人全部拍死,否则在绝对力量之外,谋略更是决定一场战争至关重要的因素。
但是听了他的话,洛渐清却轻轻摇了摇头,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广陵子尊者慢慢蹙了眉,问道:“渐清,怎么,你觉得不好?”
清挺的眉峰早已皱成一团,洛渐清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语气肃穆地说道:“妖族为何要花费周折,抵挡住我们?我认为,这看似是不想让我们去支援云州,让人族的顶尖大能都被困在茺州和极北之地。然而事实上,布下这座大阵的代价相当高,妖族也不可能维系多久,所以他们也根本不可能困住我们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