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忙拉了那少女施礼谢恩,道:“多谢皇后恩赐。”
“去吧。”皇后有心同韩玹说话,便打发了她二人离开。
韩玹倒是对那女子极有兴致,见她是跟着陈贵妃来的,知道必是她们家的人,却又好奇陈家竟也能养出这样的女孩儿,见她二人走远便问道:“皇祖母,她是谁,以前倒是没见过,莫非这就是……皇祖父给兄长赐婚的那个女孩儿?”
皇后一怔,反而笑了起来,道:“这都能叫你猜出来,小玹这心眼子可全都长到这上头来了。”
韩玹挑眉,若有所思道:“这姑娘斯斯文文的模样,跟陈贵妃倒是不像。”
“自然不像,若是像了,皇祖母也不能给小玠张罗。”
韩玹本来是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可突然间见了那女孩儿,倒觉得若是这般也未尝不可,这小姑娘身上倒是有一丝舅母的影子,陈家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子。
放开婚事不提,韩玹在皇后处玩了会子,晚膳时皇帝传膳未央宫,去了之后果然见父王也在,父子二人便陪着皇帝一起用膳。
皇祖父虽然年纪有了,可毕竟年轻时征战沙场打好的底子,精神头倒是足,又兼身材高大魁伟,竟是龙威不减。看到韩玹时一巴掌拍到肩上,当他不备竟被拍了个趔趄:“小子,还不行啊,平日里练功可是又偷懒了?”
韩玹无奈的笑了起来:“哪里敢,不得被我哥家法伺候,您老别一声不吭突袭啊,都没一点防备好么。”
“哈哈哈……”皇帝大笑起来,“来来来陪朕用膳,今儿都是你爱吃的。”
韩玹跟着入座,道:“皇祖父精神好得很呢,是为着昱兄长的好事么?”
皇帝果然又笑了起来:“哈哈哈……他的事儿尽快办了,下来就是你哥儿俩,他日成了婚也就是大人了,小玹,可不能再这么荒唐行事,中秋佳节都敢不回宫,等着朕他日心情不好了再收拾你。”
韩玹扭头见韩青泽也责备的看向自己,忙低了头,道:“本想着回来的,偏那几日扬州城狂风暴雨的闹个不住,外祖母心疼孙儿路上吃苦,才留住了。皇祖父莫恼,他日小玹单独伴着您重新过一次。”
“这孩子。”皇帝哭笑不得的道,“可又犯浑了,还重新来过呢。”
“皇祖父贵为天子,您只要说明儿是八月十五,必定连月亮也转圆了……”
“哈哈哈……”皇帝大笑起来,“还不快掌嘴。”
韩玹看皇帝心情好,陪着说笑了会子,用了膳,这才跟着父王回府。
这韩青泽随了其父,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在兄弟几个里头,容貌实属上乘。据说他年少时第一次随皇帝上朝,第二日就有四家说亲的进了宫,七王妃也是因为听说了此事,才一口气冲进凤仪宫,在皇后面前据理力争,终是把自己嫁入了七王府。
也因此,七王妃一战成名。
韩青泽对韩玠自小要求严格,从来不曾笑脸相对过,便是如今,十七岁的韩玠见了父王,都不敢放肆。可对上韩玹,这七王爷却是别一种态度,自韩玹记事以来,父王就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久而久之,他连这个父王都不怕了。
“父王,我看皇祖父皇祖母都精神得很么,突然着急叫我回来,莫非就是为了婚事?”韩玹骑着马溜溜达达,空中一轮弯月挂上枝头,月光如水流泻,父子二人都觉惬意。
韩青泽爱抚的摸摸马鬃,笑道:“韩昱的婚事定在了腊月十六,你也该回来了。你皇祖父的意思是,等你和小玠的事情定下来,来年也选个好日子尽快给你们办了。”
韩玹:“来年的事儿这会子急什么?”
“你不急,你母妃可急了。”韩青泽笑道,“韩昱的婚事迫在眉睫,昭芫公主也在提亲,总不能咱们家落了后。”
“吆——”韩玹挑眉,“昭芫公主又要准备出嫁了么?是哪一家?”
韩青泽无语的看了儿子一眼,半晌方道:“相看的不止一家,只是还没定下来。”
韩玹点点头:“是她没看好?还真是想象不出,昭芫公主会替自己择一何等的良人?”
在韩玹看来,昭芫公主与秦姮文还是有巨大的区别的,秦姮文是生来不爱红妆爱武装,自小跟着秦将军出兵放马,性情豪爽带着一股子英气,与人相处起来倒是别有一种简单爽性。虽然她性子霸道了些,可对自己人却是掏心挖肺的好,比如被她捧在掌心里疼的弟弟。
所以,这种女人并不是没有,而且在韩玹身边还不少,比如他的外祖母,还有他的母亲,甚至在他有生以来这些年里,他从来没见过父母红过一次脸,二人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倒是羡煞了不少旁人,当年旧事也一度传为佳话。
然而昭芫公主不同,昭芫公主自小就比旁人聪慧伶俐得多,加上她身份尊贵,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总是一副本公主没兴致与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相处的神态。在韩玹的记忆中,昭芫公主只对两个人恭敬过,一个是秦翊川,另一个是姜长辛,那都是在皇帝带着她去给将士们送行时,韩玹在她眼中见过的属于她那个年龄的惊羡之色。
对于绝对的强者,昭芫公主还是给予了崇拜,韩玹认为。只不过昭芫公主心思敏捷,生来傲气袭人,在她眼里年龄相仿的男子都是毛头小子,她能看上谁?如秦翊川、姜长辛等人,他们身上的血气与沧桑都是数十年沙场浴血的洗礼,年轻人谁能有?所以昭芫公主也是强人,二十岁了还养在宫里。
所以,韩玹对昭芫公主挑选什么人,比对自己的事情都有兴致。
“天底下好男儿多的是,还不是由着她去挑……别说别人,你自己呢?我听说你刚刚在宫中见到了陈家的女子?”韩青泽试探着问。
韩玹撇撇嘴道:“嗯,长得还行。”
韩青泽:“……”
“跟我有什么关系?? 焙t道,“母妃不是已经替我相看过了?”
韩青泽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语气?若是你想见一见,父王替你安排便是。”
“你们看着办呗。”韩玹道,“程家那女孩儿,母亲不是很中意么?”
韩青泽大笑起来:“日子到底是你自己过的,你有好奇昭芫那心,给自己也斟酌下。”
“算了吧。”韩玹随口道,“以后有的是斟酌的日子。”
韩玹的心完全不在女人身上,在皇后处见了他的准嫂子其人,目测那女孩儿不够韩玠一指头戳的,也就放了心。对于给他自己定下来的那位,他倒没什么心思,当今天下能管住他韩玹的人连帝后都排不上,其他的就更不必提了。正妻是用来持家立命的,对此他非常相信母亲的眼光和程家的家教。
“你这孩子,自己心里到底有个章程没有,喜欢什么样子的?或者什么性情?”韩青泽语重心长的道,“日后成了婚,那就是与你过日子的人,朝夕相对,相守百年,怎能没点儿主张。”
韩玹笑道:“这话儿你同兄长说去吧,我还小呢。”
“你……”
韩青泽简直被儿子气个倒仰,本懒得再理他,可又想想,这老二天性洒脱,极有其母那股子率性,只怕他日后生悔,方耐着性子道:“或者你同父亲说说,一道儿玩儿大的姐妹们哪个得你心?”
韩玹不耐烦得紧,想着什么昭芫公主什么秦姮文之流,那能叫女人吗?其他的姐妹们又是矜持得很,见了面点个头话都没有,只随口道:“秦小柏算么?”
韩青泽:“……罢了罢了,由着你母妃做主吧,你玩儿你的去。”
“是。”
所以回京之后,韩玹很快便找回了人上人的感觉,闲来无事便是同一群狐朋狗友吃酒赏花,好不逍遥。除了与秦柏书信往来时,彼此关照几句,问一问对方可好。
韩玹给找的那位神医终于到了扬州,后来秦柏回信说,自从那人医治过之后的确好了起来,并说来年在他们兄弟成婚前上京探望,韩玹也便彻底的放了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儿小天使们,淡定,所有女人都是浮云~~浮云~~
☆、第16章
“来来来,喝!”
“好酒,玹二公子,我敬你,干——”
“干……但求一醉聚仙庄,不羡鸳鸯不羡仙,诸君,请!”靠窗而坐的男子随口应道,低沉的声音莫名带着一种性感。他双眼静静盯着手中的青花缠枝酒杯,却不饮下,修长的手指在杯沿上缓缓摩挲着,若有所思。
男子双眸若炫星辰、双颊如似刀裁,面目俊朗,身姿俊拔,修长的双腿极是引人瞩目。他一人慵懒的斜卧在角落里自顾自饮,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仿佛与这花天酒地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极是合宜,有种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霸道又散漫的气场。
此人正是韩玹,外人送绰号“大辰京都第一纨绔”。长安城里那些纨绔公子哥儿,皆以韩玹马首是瞻。
这聚仙庄乃京都有名的酒庄,更以韩玹垂目而闻名遐迩,是以不论何时前往,若不提前订好座席必叫你等到心凉。
不过韩玹同他的狐朋狗友例外,二楼朝北的第一间雅座,那是随时给这几位预备着的,其他人便是搬来金山一座,也丝毫动摇不得掌柜留座的决心,若真有例外,恐怕也不过一二人。
几位公子均是温香软玉在怀,唯韩玹身边空无一人,众人皆已习以为常,唯有新来的一位心下纳罕,想着正是他示好的契机,便道:“二公子这是……莫不是这家的姑娘不够好,愚兄不才,倒是……”
韩玹轻笑,手指微扬打住这人话头,道:“姜兄不必介怀,你随意,不过是我独不好这些罢了。”此人名姜楠,是京卫使司姜长辛的一个远方侄儿,因一些原因家道中落,随着母亲变卖了家产一起上京投亲,不过可能性情所致,处事严谨的姜长辛却不与他亲近。
姜楠听了韩玹的话,嘴角弯起奇异的弧度,脸色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挑眉笑道:“莫非二公子……”
韩玹手指一点,扬了扬眉,却不等他把话说出来,只道:“你懂的。”
“呵呵,呵呵呵……”原是这般,这玹公子倒是有趣之人,姜楠想着,或者能投其所好,改日好好谋划一番,要是攀上这位爷,也算真正的高枝儿了。
两人相视而笑,韩玹举杯同他遥遥一比,潇洒的仰头喝下。
韩玹喝过酒,扭头望向窗外,正是深秋时节,窗外一棵果树长势正好,满枝的果子又大又红,看上去极为可口。他笑了笑,目光空洞不知想起何事,室内的嘈杂声再难入耳,唯余满目秋色辉映。
“公子。”
“玹二公子……”
韩玹回过头,看到眼前之人不觉诧异。
蔡公公笑道:“二公子,王妃使唤奴婢来寻公子回府,似是有要事等公子去处理呢。”
“既是府上有事,二公子还是快快去罢,莫让王妃等得心焦。”
“贤弟快去吧。”
众人听了蔡公公的话,一个个忙劝道。
韩玹顿了顿,只得起身与众人作别,约好他日再聚,方带了蔡公公一起回府,路上一边走一边问道:“蔡叔可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这么急吼吼的来叫人?”韩玹向来万事不走心,而府上到底还有其兄韩玠主事,是以多年来他只负责吃喝玩乐,其他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无人叫他参详。
蔡公公温声道:“好像是大长公主要带着小少爷小小姐回来了,王妃正同大公子商议去接呢,然而大公子有要事要陪王爷出京不能去迎,便想到当初二公子和侯府的柏少爷玩儿得好,是以大公子的意思是,让二公子亲去城外相迎。”
韩玹一怔,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外祖母一家要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之前竟也从不曾听谁说起过?”
“大长公主五十岁寿辰将至,皇后娘娘亲自修书请的,所以先时连王妃那里也不知道,这一二日就要进京了才捎了信回来。”蔡公公笑道。
韩玹神色间莫名有些恍惚:“原是如此……一年光景,却也快啊……”
韩玹回府时,韩玠正立于廊下沉思,面沉如水,双眸若漆。
见韩玹进院,韩玠好看的眉毛瞬间拧成死结,脸色也沉沉黑了下来,明明一模一样的面庞,此刻却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相同之色:“小玹,你多大了,每日里斗鸡遛鸟喝花酒玩女人……”
“成何体统!”韩玹学着韩玠的口吻,惟妙惟肖的接下最后一句,扬起笑脸上前哄道:“好啦兄长大人,明儿个不出去便是了,随兄长差遣,嗯哼?”
“你!”韩玠狠狠吐口气,眼见是拿他没法子了,“母妃有事找你,随我来。”
韩玹拾阶而上,变戏法般从袖中抽出一串糖葫芦来,外面的糖皮还是脆生生的,一看便是刚出炉不久:“莫生气啦,给你买的糖葫芦,诺,你最爱吃的。”
韩玠:“……”
韩玠哭笑不得看着弟弟,简直再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
韩玹见兄长的脸色缓了过来,这才低声分辩道:“还有,哥,斗鸡遛鸟喝酒是真,女人我可从不曾玩儿过,你这般当着下人的面诋毁兄弟声誉,叫我脸面往哪里搁?日后让人说起来就加个玩女人,殊不知还是从兄长这里给我黑出去的,何其悲哀?”
“吆……”韩玠不屑冷笑,黑沉沉的双眸冷冷扫过他面颊,道,“我弟弟竟还是有脸面之人呢,真是头一回听说。”
韩玹扬眉轻笑,伸手往韩玠肩背上一搭,笑道:“看你说的,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好弟弟,我自己脸面不要紧,兄长这一世英名可丝毫坏不得。”
韩玠深吸一口气,差点被他气背过去:“哼!你知道便好,可给我小心着!”
“遵命。”韩玹知道哥哥已懒得计较了,暗喜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兄长大人一贯的雷声大雨点小,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韩玠又道:“知你有心,糖葫芦什么的以后还是不要买了,早不爱吃了。”
韩玹一愣,手指微微颤抖了下:是了,兄长从来没有特别喜好的东西,糖葫芦还是他记忆中尘封的经年旧事了。就像他自己,斗鸡不计较输赢,买鸟不在乎贵贱,全凭一时兴致,就连喝酒,跟狐朋狗友们上好的女儿红、竹叶青一样喝,在亚父军营中,烈性的烧刀子他也能一口气喝到烂醉如泥……
恐怕当年差点死在栖霞殿的旧事,兄弟二人心底里是谁都过不去了。
没有喜好,便无弱点,就算韩玹再混,他也知道女人沾不得,否则将万劫不复。两人都想着心事,一路无话往堂屋里去。
七王妃秦氏华冠锦衣,面容端肃坐于正堂,虽模样生得俊美非常,然而眸中凝敛之气却让人见而肃然,如此华贵端庄之气,在兄弟二人身上倒有些影子,不过这一对双胞胎的模样,倒是更像了其父,英俊潇洒。
却说韩玹在韩玠这里糊弄过去,母妃跟前却是不大好对付,七王妃一看韩玹穿得花枝招展、满身酒气的模样,无名火顿时便燃了起来,怒道:“又去鬼混!给老娘滚过来!”
韩玹乖乖立于一侧,打眼色给兄长求救,然而韩玠却是面沉若水,丝毫看不见他的小动作,韩玹想哭的心都有了。
“母妃,前些日子在皇祖母跟前尽孝,孩儿好久没放松过了……”
“放松!”七王妃“啪”的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翠玉杯,一双黛眉轻挑,让人望而生畏:“除了吃和玩,小玹,你还长不长点旁的心思,眼看就要成婚了,就这般混吃等死不成?!”
大堂内气息凝重,丫头们大气都不敢出,韩玠见此也不得不替韩玹求情了,忙道:“母妃息怒,教导小玹也便罢了,莫气坏了身子。”
“还有你!”秦氏转眼瞪一眼大儿子,无法出的怒气又找到了源头。
韩玠:“……”
“日日只管宠着他胡闹,我还不知你们,捅了天大的篓子你都替他扛着,竟是宠的这般不知好歹无法无天,你这兄长是如何做的!看你父王回来,能轻饶了哪一个!”秦氏骂得口干舌燥,端起手边半凉的茶一口饮下。
韩玹眼明手快,讨好的上前给秦氏把水续上。
秦氏:“……”
瞬时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秦氏吊着的一口怒气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韩玠暗暗勾了勾唇,看样子母妃大人也骂不下去了。
秦氏无奈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
韩玹眨巴眨巴眼,乖乖上前给母妃捏肩,柔声道:“母妃,其实以咱家如今的资财,养我一个混吃的还不是小事一桩,兄长又这般出息,将来不管是做什么,还能少了我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