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饮下一口茶水,秦毅看了看燕文灏,淡声提醒道:“殿下,其实,这苏州城,还有一个人能用。”
燕文灏闻言,转过头去看他:“是何人?”
放下杯盏,秦毅张嘴说出了一个名字。
皱了皱眉,燕文灏疑惑道:“你说的可是苏州知府,徐达?”
“是他。”
点了点头,秦毅说道:“徐达表面上看,是个毫无作为的知府,整日只知道沉迷酒色,温香软玉之中,又胆小又怕死,是石步原忠诚不二的手下,死心塌地地追随着石步原,但实际上,在两月前,我曾经无意看到他有意放过了当时被石步原紧追不舍的苏棋语,又故意引得那些追踪她的人追错了路,因此,苏棋语才能侥幸逃到京城,被四皇子救下。”
燕文灏早就猜到当时苏棋语能够成功逃脱,背后定然是有人帮助了他,这几日,他也派人去寻找过了,奈何都没有任何消息。
如今秦毅的话,倒是替他解了这个迷,但却让他十分意外,帮了苏棋语之人,居然会是徐达。
苏州知府徐达,是他在最开始时,就直接排除之人。
看出了大家的疑惑,秦毅又继续说道:“当时我看了好奇,就顺手让人去查了一下,果真查到了些有趣的东西,这徐达原名余人钰,乃是前任江南总督,余洪的幼子,他的母亲,原是一名青楼女子,余洪赎出她后却并未迎娶她入门,而是将她安置在了城外小村庄里,只是偶尔会去看望他们母子,再给她们一笔银两。”
“当年的一起贪污案,余洪被尚只是苏州知府的石步原陷害,含冤入狱,又因为证据全部都指向他,家中还搜出了大量的银两和官员来往的账簿,燕帝对比十分震怒,便直接判了余洪满门抄斩。”
“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徐达和他母亲远在城外,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便侥幸留下了性命,六年后,余人钰改名换姓,以徐达之名,在秋试中中了进士,被指派回苏州当了一名七品小官,又过一年,他突然便成了石步原的人,很受石步原赏识,在原苏州知府告老后,便顺理成章的接下了这个位置,一直到今日。”
谢景钰不禁道:“如此说来,徐达一直跟在石步原身边,便是想要收集证据,伺机替他父亲报仇?”说着,他便收起折扇,又轻敲了几下自己的掌心,才复又抬起头来。
安静地想了想,慕子凌蹙着眉,神情肃然道:“依着秦老板所言,徐达大抵是能用之人,但他也可能早已被利益驱使,忘了仇恨,真正成了石步原的人,替他做尽坏事,他当时放了棋语,或许是恻隐之心,一时兴起,又或者是有意为之,故而,这不能作为理由,也无法让我们能真正信任他。”
抓了抓他的手,燕文灏安抚了一下他,之后沉声道:“是与不是,试探一次便知,若是他确实有心,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要拿到石步原的证据,便也能容易一些。”
扭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是快到午时,秦毅便理了理广袖站了起来,他抬手作揖道:“能说,我都说了,剩下之事,便是殿下你们的事了。这石步原是谨慎之人,在苏州城里各处都布了探子,今日我已经来了许久,若是再不离开,消息传入他耳中,恐怕会引起怀疑,便就先告辞了。”
闻言,燕文灏也站了起来,他道:“那我们就不便相送了。”
转过头,秦毅眼神痴痴地看着落雨,半晌后,他收回视线,拱手道:“殿下,不知我可否带小雨离开?”
落雨始终都低着头,只是这会儿,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衣摆,眼神也出现了几分波动,但很快又恢复成平淡无波的模样。
偏头看了一眼落雨,燕文灏拒绝道:“你所求的药,我会给你,但不是今日,明日,我会带上你所求之药登门拜访,到时,无论落雨是想去或着留下,便是她与秦老板你之事了,我不会再干涉。”
眼见落雨一直低着头,不愿看一眼自己,秦毅压下心底的烦闷和伤感,苦涩地笑了笑,他沉默了半晌,许久后,才点了头,妥协道:“如此,我定会在府里恭候殿下的到来。”
说完,他又定定地看了落雨好一会,眼里满是温柔和深情,他就这么看了许久,直到秦山低声唤了他一声,才终于回了神,然后收回了视线,十分不舍地转过身离开了。
秦毅离开后,落雨也站起身,跟燕文灏和慕子凌行了礼,退了下去。
看人都离开了,谢景钰就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此时已经快到午时了,不如先用膳吧,等用了膳之后,再来商讨如何试探徐达之事。”
转头看了看慕子凌,燕文灏朝他笑了笑,颔首道:“也好。”
眼看两人又进入了同一个世界,将自己排除在外,谢景钰摇了摇头,无奈一笑,片刻之后,又笑眯眯道:“我和阿临一起去吩咐厨房准备午膳。”说罢,他就走到了门外,同阿临说起了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章 9.26|
其实所谓试探之事,大抵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是以他最关心之事,去试探。
若是依照秦毅所言,徐达潜伏在石步原身边长达数年,仅是为了收集证据,扳倒石步原为父报仇,那么,他们便只需要以此为出发点即可。
因此,在用过了午膳之后,燕文灏他们仅是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商量出了试探徐达的方法。
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一封书信就足矣。
倘若徐达当真想要扳倒石步原,那么他当时之所以会放苏棋语离开的原因,就无非是知道苏棋语手上有对石步原不利的证据,他希望苏棋语能够上京,告到御前,令石步原能够获罪。
因此,他们就只需要假借苏棋语的口吻,仿写一封书信给他,约他一见,请他相助就行了。
如今距离他悄然放走苏棋语已过两月,苏棋语再次回来,出现在苏州,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而若是他收了信后,当真会前往,又不带任何人马前去捉拿,便是真的可以一用。
谢景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对了,不知徐达是否会认得苏小姐的字迹?如果认得,不是就会知晓了。”
转头看了看慕子凌,燕文灏语气温和,不紧不慢说道:“这封信,是由谦和来写的。”
慕子凌不仅写了一手好字,也是一个模仿字迹的高手,他能将他人的字迹模仿的有八-九分相似,几乎能够以假乱真,如果不是相熟之人,又花了心思去仔仔细细地辨认,是认不出来的。
谢景钰自是知道慕子凌的能力,也不怀疑,他只是不清楚慕子凌是否看过苏棋语的字迹,因此,他问道:“子凌虽然善于模仿,但苏小姐的字迹,你可曾看过了?”
点了一下头,慕子凌说道:“嗯,我见过一次的。”
离京前的那一夜,苏棋语曾经拿着告御状的状纸找过他,那状纸,是苏棋语亲自书写,如今他只需要仔细地去回想一下,便能忆起来字迹的。
勾着唇,慕子凌自信地笑了笑,他起身走到了不远处的书桌前,落座之后,便亲自磨起了墨,他一边研着磨,一边认真去会想那状纸上的字迹,约莫一刻钟后,便拿出了一张信纸,又执起一旁笔架山的狼毫笔,沾上了墨汁,低下头,专注地书写了起来。
他回忆着苏棋语在书写上的小习惯,虽然写的极慢,但是出现在纸上的字迹,一个落笔,一个停顿,都与苏棋语是大致相同的。
如果苏棋语此时在这里,定然会觉得诧异无比,因为慕子凌所写出来的字迹,真的与她一般无二。
差不多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慕子凌便写好了信,他搁下狼毫笔,拿起信纸轻轻吹了吹,待上头的墨迹干了之后,便转过头,拿给了一旁的燕文灏,问道:“如此写可行?”
扫了一眼上头的内容,燕文灏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他看着慕子凌的神情,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便含笑故意道:“可以是可以了,只是这字里行间,确实不像是女子的语气。”
自然是听出了燕文灏话里的笑意,也知道他是故意逗弄自己,但慕子凌还是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是就要推开他,却被燕文灏顺势抓住了手,抱了抱他,然后又笑着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瓣。
“……”
转过头,谢景钰正要开口,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便连忙移开了视线又转开了脸,过了一会,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既是感慨又是羡慕。
谢景钰本以为燕文灏和慕子凌二人又会亲昵许久,正要轻咳一声提醒他们一下,却见他们已经一起走了过来。
把信件交给了谢景钰,燕文灏道:“景钰,你入夜后,便把这封信送去给徐达,而他到底能不能为我们所用,明日便能出分晓了。”
接过信件,又把它放进怀中,谢景钰应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问慕子凌道:“对了,你约了徐达何时,在何处相见?”
闻言,慕子凌正要开口回答,便听见燕文灏已经先他一步说道:“约了明日戌时三刻,在东街的‘杨柳阁’。”
怔愣了一下,谢景钰不可置信道:“你所说的‘杨柳阁’,可是苏州城里最大的青楼?”
微微颔首,燕文灏道:“正是。”
定了定神,谢景钰先是看了看慕子凌,之后又看了看燕文灏,怀疑不已道:“你居然要带子凌去青楼?”
“并非如此。”转身回到软塌坐下,燕文灏抬眸看了一眼谢景钰,神色淡淡道:“我与谦和都不会去,明日只有你去。”
谢景钰:“……”
沉默了好一会,谢景钰不解地问道:“为何要选在‘杨柳阁’相见?”他能猜到,这是有原因的。
慕子凌认真解释道:“徐达一直以来,都以沉迷美色的面目示人,又经常流连烟花之地,倘若约在其他地方,稍有不妥,就会引起石步原的注意,但是若是在‘杨柳阁’,便能顺理成章了,他是‘杨柳阁’的常客,会过去寻欢一下,并不稀奇,亦不会引人注意。”
停了停,慕子凌又继续道:“何况,‘杨柳阁’是苏州城里最大的青楼,入了夜后,门客众多,会变得十分热闹,如果他真的带了人去,到时候人多眼杂的,我们要避开他们离开,也会更加容易一些。”
谢景钰听了话,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坐了一会,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杯茶,就拍了拍衣摆便站起身,笑眯眯和慕子凌说道:“下午,将小临借给我吧,来了苏州这么多日,今日总算是得了一点空闲,天又难得放了晴,天气极好,正好带他出去走走,哄哄他,省得他整日对我横眉竖眼的。”
他在慕子凌面前,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阿临的心意了。
慕子凌听了话后,没有反对,当即就点了头,又笑着说道:“阿临定会十分高兴的。”
阿临本就还是孩童心性,还未长大,如今有谢景钰愿意陪他游玩,又宠溺着他,是他的福气,是极好的,慕子凌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的。
见慕子凌点了头,谢景钰便对他拱了拱手,笑容满面道:“那我就带小临出去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会照顾好他的。”说完了话,他就转身出了门,又在门外停下,他走到阿临身边,笑笑地跟阿临轻声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就拉着阿临走了。
谢景钰离开后,燕文灏就转过了头,含笑看着慕子凌,语带笑意道:“谦和,其实方才,你还有一个私人原因未对景钰说明,我猜的可对?”
轻咳了一声,慕子凌一本正经地摇了一下头,“不对。”
单手托着下颚,燕文灏继续看着慕子凌,一双眼里,尽是笑意,他笑问道:“真的?”
迎着燕文灏的目光,慕子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弯起眉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他道:“谁让他总是挪揄我们。”
想了想,慕子凌又道:“不过,我刚才所言,也不是假话,‘杨柳阁’确实是最安全之地。”
抓着慕子凌的手低头亲了亲,燕文灏的眼神温柔无比,他轻声道:“嗯,我知道。”
又注视了慕子凌一会,燕文灏问道:“如今时辰尚早,谦和可也要出门走走?”
轻摇了一下头,慕子凌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推了推他,催促道:“你去处理事情吧,我自己去寻一本书看就行了。”
自从进了苏州城后,燕文灏便一直很忙,夜里总要过了三更才能休息,有时还是彻夜未眠的,为此,慕子凌已经是心疼不已了,再舍不得燕文灏用夜里休息的时间来换白日能陪他了。
看出了慕子凌眼里的关心,燕文灏的心里一暖,他忍不住伸手揽过慕子凌,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然后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地压下他的头,而自己则微微仰起头来,凑上去细细密密地亲吻着他的嘴唇,等到慕子凌回了神,慢慢放松后,又撬开他的唇瓣,将舌尖探入他的口中,逐渐地加深这个亲吻。
一吻结束后,燕文灏看着软软靠在自己怀中的慕子凌双颊通红,眼中水气氤氲的模样,眼神暗了暗,连呼吸都重了些。
他忍了又忍,终是用力压下了那抹强烈想要占有慕子凌的心情,又抑制住了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欲-望,他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慕子凌的脸颊,轻笑着,然后一声一声的唤着慕子凌的名字,言语当中温柔和情意,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靠在燕文灏的怀里,慕子凌心里暖成了一片,就像是浸泡在温泉里,暖暖涨涨的,很是舒服。
他虽然红了脸颊和耳根,被亲得有些害羞了,但是他的脸上,却尽是抑制不住的微笑,甚至连眼角都染上了点点的笑意。
他能察觉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和享受这种亲昵的感觉了。
互相拥抱着,两人就这么拥抱了好一会,直到过了许久,慕子凌才推了推燕文灏,退出他的怀抱,站起来重新回到一侧的位置上,温声道:“你该去忙了,否则晚上又无法休息了。”
闻言,燕文灏轻笑道:“是我错了,让谦和独守了这么多日的空房。”
“你乱说什么……”
慕子凌心里砰砰跳着,他睁大眼,气呼呼地瞪了燕文灏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遮住自己眼里的神色——他不敢承认他近来确实没睡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燕文灏陪着他入眠,没了燕文灏,就像是突然少了什么,心里便总是空落落的,也没了睡意。
看了看他,燕文灏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他抓过慕子凌的手又低头亲了一下,随后勾起嘴角,含着笑意说道:“我做事的时候,谦和陪着我吧,你就在此处看书可好?”
抬起头来,迎着燕文灏温柔至极的目光,慕子凌下意识地就点了头,反应过来后,他又应道:“好。”
他本来,就是准备安静地陪在燕文灏身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2章 9.27|
苏州城里,城东较于城南,会更加繁华一些。城里的大部分乡绅和商贾,都选择将宅院建在了城东这里,故而这条街,又被百姓戏称为‘富人街’,白日里十分热闹。
秦毅是苏州城最富硕的商人之一,秦府就坐落在了这条最热闹的街道上,朱门之外,还立有两座石狮,以作镇宅之用。
燕文灏和慕子凌来到秦府时,秦府门外已经侯了不少人,看他们的打扮,大多数都是大夫或者药材商贾,倒是应了先前谢景钰打探回来的消息。
伺候着燕文灏和慕子凌下了车后,多元又把马车赶到了一旁,然后小跑着跑去敲响了秦府的门,他的行为,惹得众人一阵注目,大家盯着看了一会,见里头始终没人出来响应,大门还是一动不动的,便一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又各自交谈了起来。
把众人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燕文灏沉吟了一会,便示意阿临去把多元叫回来。
“是。”阿临连忙应声,然后就跑了过去。
不多时,多元就和阿临一起回来了。
这时,有一胖胖的中年人也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走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站定,打量了一会燕文灏和慕子凌,便笑眯眯说道:“两位公子看起来很是面生,可是从外地而来的?”
闻声,燕文灏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了他的打扮,隐约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遮盖不去的药味儿,余光又瞥见了四周众人的反应,立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于是便笑着应道:“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是从外地来的,前几日刚到的苏州,不知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