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愣了愣,随后就明白了司徒情的意思。
司徒情现在身上有伤,功力也不复往日鼎盛,只怕不如自己方便。
想清楚这个来由,卓云立刻低头拱手道:“遵命。”
就在司徒情吩咐好注意事项之后,卓云刚准备出发,他们身后的白易水忽然淡淡开了口。
“也许你们该先去端王府一趟。”
二人皆是一愣。
·
唐靖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追魂针——就藏在楚怀景书房平时放折子的那个镶金檀木匣中。
拿到追魂针之后,唐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夜逃回端王府。
唐靖并不相信楚怀景会遵守那个什么赌约,只是现在追魂针让他拿到了,他就发誓,绝对不会再让这个东西落入楚怀景的手中。
可在明明知道这种情况下的端王府会危机重重,唐靖还是要回去一趟。
因为他母亲的牌位还在王府中……
而唐靖也还是想赌一赌,楚怀景将追魂针这么轻易地让自己拿到,一定是还有想利用自己的地方,那么自己便不用着急,见机行事就好。
当天夜里,唐靖便成功地‘潜入’了自己的王府中。
月色皎洁,王府中一片寂静,唐靖悄悄地趴在房梁上朝下观看,不远处的小祠堂外面仍旧是那个守夜老人坐在台阶上静静地看守着,气氛无比平和,没有杀气,也不见机关,似乎楚怀景并不觉得祠堂是个能抓到唐靖的地方,所以在此处便疏于看守。
唐靖一颗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他沿着房梁躬身一路疾行,走到与祠堂边相邻的那个房檐,便脚下一点,十分灵活地就顺着柱子溜了下来。
正当唐靖想顺着墙根从左边的侧门进入祠堂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唐靖下意识地一把暗器射出,却射了个空。
就在唐靖准备朝着反方向逃跑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猛地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居然还有帮手?
唐靖心下一沉,毫不犹豫地便张口咬了下去,接着他便听到一声闷哼。
这声闷哼传到唐靖耳中顿时让他一个激灵,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教主?”
“嘘。”司徒情顺手点了唐靖的哑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有对一旁的卓云招了招手,然后又拍了拍唐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离开。
唐靖虽然心中多有犹豫,而且手下的事还没办完,但他也知道司徒情出现在这里必定是事出有因,于是迟疑了一下,他便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卓云在前方开路,唐靖在身后默默看着他,只觉得卓云似乎比自己还要熟悉这个王府,心中不由得有些发凉。
到底有多少事,是外人都知道,自己还不知道的。
唐靖默默叹了口气,不经意地收回眼,忽然就发觉司徒情似乎在看自己,可在唐靖目光投射过去的那一秒,司徒情又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
唐靖心中一暖,方才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都一扫而空,只是他此刻不能说话,想了想,唐靖笑了笑,伸手默默扯了扯司徒情的衣袖。
司徒情有些不自然地回头看了唐靖一眼,唐靖冲他微微一笑,做了个口型。
——我想你了。
司徒情见到唐靖这个口型,微微愣了一愣,却也不知道是看明白还是没有,因为片刻之后他便淡淡收回了头,也没有作出什么回应。
唐靖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司徒情的袖子上,却分明看到司徒情隐在袖下的那只手默默攥了一下袖口,须臾又松开。
司徒情这个动作让唐靖愣了一愣,随后他便高兴了起来。
似乎是得到了无形的鼓励般,唐靖忽然胆子大了起来。
他抿了抿嘴唇,忽然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了一把司徒情隐在袖中的那只手,又迅速收回来,虽然隔着一层布料,只能隐隐感受到那只手的形状,不过这已经让唐靖觉得够有滋有味了。
司徒情被唐靖这个猝不及防的偷袭弄得差点失态,可他又不敢公然对唐靖怎么样,最后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了身前唐靖摸不到的地方。
……
唐靖看到司徒情这个动作,差一点就笑了出来,他从未想过冷若冰霜的司徒情还有这般无奈和可爱的一面。
实在是让他有些按捺不住。
而就在唐靖那颗心蠢蠢欲动的时候,卓云在前方一闪,拐进一道小门里,人不见了。
司徒情随后也跟着转了进去。
唐靖看着这情状,感觉像是这门里有机关一般,目光动了动,也走了进去。
唔……
一进门,唐靖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看这里的陈设,分明就是茅厕啊。
可当他看见司徒情当着他的面掀开茅坑盖的跳下去的时候,他的内心崩溃了那么一下。
但很快,唐靖自己也依葫芦画瓢,掀开盖子跳了下去。
虽然是建成的茅厕的样子,但这里一点都嗅不到秽气和臭味,倒是隐隐能闻到一股香火蜡烛的气息,像寺庙一般。
卓云走在最前面,手里执一盏铜灯,而这时,司徒情却扭头走了回来,给唐靖解开了穴道,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道:“这里够安全,边走边说吧。”
密道既深且长,走路的时候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难免有些可怖。而唐靖此刻心中惊疑不定,觉得此时此刻,许多真相就像卓云手中那盏灯火一般摇摇晃晃,看不真切。
想了想,最终他问出了一句最重要的。
“教主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司徒情似乎早就料到唐靖会这么问,目光动了动,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叙说道:“这条密道是你皇兄用来监视你行动,以及方便能够随时控制你建造的。方才祠堂外的那个老人你也看到了,虽然周围没有埋伏,但那个老人只要悄悄放出信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整个王府就会被御林军包围了。”
唐靖闻言心中一惊,虽然不知道司徒情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但他下意识地便相信了司徒情。
可他此时心中矛盾更深,司徒情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么多的……
而说完这些话,司徒情便不再开口,唐靖还想问些什么,可看着司徒情的背影又觉得不应该问。
他不想让司徒情觉得自己是在质疑什么。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密道里响起,随之无数盏灯火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通道立刻被照的透亮。
唐靖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心中产生了无数种或怀疑或惊诧的情绪,而这个时候,司徒情停下了脚步
“你想知道什么,问他就可以了。”
对面立着的,赫然是换了一身黑衣便服的白易水。
第二十六章 密谋
唐靖在看到白易水的那一秒便倒抽一口凉气,他分不清白易水是敌是友,甚至下意识地摸上了护手上的暗器囊。
白易水见状,微微一笑,转身过去将密道最里面的一盏油灯点燃,然后道:“王爷见到我一定很意外,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御前侍卫长了。同样亡命天涯,我的境遇只怕比王爷您还惨些,所以王爷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
唐靖听到这话仍是半信半疑,不过那盏油灯7 点燃,唐靖便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画卷。
那画上分明是——武林各派的势力图。
白易水伸手唰地一声将画卷全部展开,随后淡淡笑了笑道:“身为唐门大弟子,王爷应该对这画上的标识很熟悉吧?”
唐靖目光动了动,定睛一看。
!!!
“这……这是!”唐靖激动地话都有些说不清,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白易水静静冷笑了一下,意料之中地道:“没想到吧,这么多年来鹧鸪僚背后的最大主顾竟然是当今皇上。”
唐靖认识楚怀景的字迹,可这个时候他却不敢相信,也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道:“鹧鸪僚不接政事相关的暗杀,他参与江湖中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白易水哼笑一声,道:“可这不代表着江湖中人不能参与政事。”
一语点醒梦中人。
唐靖忽然明白了什么。
白易水说着便伸手指着画卷中某一处道:“碧泉山庄,虽然有祖传绝学,但因人丁凋敝,这些年来一直寂寂无名。可就在前年,碧泉山庄少庄主参加科举,中了亚元,而同时,御林军中又多了一批精锐好手。”
“去年,崆峒派……”
“今年,昆仑派……”
唐靖听着,不由得默默闭上了眼,而此时白易水淡淡笑了笑,“也许王爷不信,可你看,现在唐门现在不也卷进来了么?”
唐靖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消化和接受这一切,他只知道楚怀景有野心,可万万没想到他的野心这么大。
白易水见唐靖沉思的模样,续道:“武林人士其实很容易招揽,那些大的正道门派和势力为了养活手中的门徒门客往往要付出很大一笔财富,而只靠庄园田地收租获得的财富根本就无法满足门派的开销。而那些正道门派也没法像魔教一样巧取豪夺。王爷你应该也清楚,近年来鹧鸪僚除了唐门中人还多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人士吧,还不都是为生计所迫。”
唐靖确实知道这一点,但他从来没想到那些人接暗杀真的就只是为了钱……
可虽然白易水说的句句都有道理,但唐靖仍是有一点怀疑,于是他开口道:“你的说法并无纰漏,但他毕竟是皇帝,出宫的机会都很少,又怎么会这么清楚江湖中的事?除非,除非有人——”
白易水闻言出神一笑,“你说的对,当然是有人帮他他才会知道这些。”
唐靖此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可偏偏下一秒,白易水就证实了他这个念头的正确性。
“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白易水这句话出口之后,整个灯火通明的地道中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易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只是让他收揽那些落魄的武林门派,可没想到他胃口越来越大。唐门这次,他就玩的有些过头了。”
唐靖闻言心中一紧,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易水出神的看了一会墙上的画卷,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末了他笑了笑道:“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我,但我有预感,一定是一件大事,或许能惊动整个武林。”
唐靖目光一动,就看到白易水忽然换了副严峻的神情,认真的看向他道:“王爷,如果你已经拿到了追魂针就赶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唐靖第一次见到白易水这种神情,心中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可他想起祠堂里母亲的牌位好骨灰不由得有些迟疑……
白易水见到唐靖这副模样,目光动了动,道:“王爷可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唐靖自然是不可能告诉白易水,听到这话,他自己默默思忖着也许楚怀景还想不到自己母亲这一层,便道似:“罢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是尽快启程好了,这地道的另一个出口在哪里?”
“是为了王妃的牌位和骨灰么?”
白易水此言一出,唐靖不由得色变,他没想到白易水猜得这么准。
白易水见状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王爷你且去吧,三天之后玉溪畔会和,我自会将王妃的骨灰盒牌位送到。”
白易水这样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便是卓云都觉得,白易水对唐靖好得有些不同寻常。
“你……”唐靖神情有些迟疑。
“王妃年轻的时候,教过我几式暗器手法。”白易水淡淡道。
唐靖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觉得白易水这说法很是荒谬,但他思忖片刻,知道就算白易水是在骗人此刻自己也不得不上钩。
离开,只要离开一切都好说。
想明白这一点,唐靖心中清明起来,末了他不动声色地冲白易水拱拱手,道:“大恩不言谢,还请告知出路。”
白易水点点头,回手一指,道:“前方左转,第二个出口便是南城城郊。”
指明了出路,唐靖微微沉吟片刻,扭头看向司徒情,道:“教主,我……”
他话还未说完,司徒情便一拂袖,道:“我同你一起。”
唐靖愣住,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感动。
司徒情见他眼中流露出的情绪,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淡淡道:“我是为了追魂针。”
唐靖心下明白,但看破不说破,他也便笑了笑,道:“好,一起路上多个伴也是好的。”
想了想,唐靖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对面抱臂而立沉默不语的卓云,道:“护法一起?”
“卓云留下。”
司徒情这话淡淡一出口,不只是唐靖,卓云自己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教主——”卓云对与司徒情这个安排是万分不解。
司徒情目光动了动,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微笑的白易水,便转向卓云道:“看好他,这人说的话不可尽信。”
卓云瞬间哑口无言,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司徒情这个安排确实有道理。
白易水此人确实深不可测,若是真的全信他,恐怕不经意就栽了跟头。
而白易水听到司徒情这话,不恼反笑,末了他静静看了一眼卓云道:“有护法陪着,我便是动了不好的心思也不敢妄动了。”
他这话刚说完卓云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时司徒情目光动了动,看了看前方,道:“时间不早了,辛苦卓云你,我得上路了。”
卓云此刻是心中有苦说不出,半晌只能一低头,拱手道:“恭送教主。”
司徒情点点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唐靖,两人便朝着白易水指的出口方向走去。
·
二人抵达南城城郊的时候,天边的星子已经模糊了起来,天际尽头染出一道微光的边,正是日夜交接之时。
司徒情细心,将随身佩戴的玉佩拿去当了,然后给唐靖和自己一人打造了一柄武器,剩下的钱便买了马匹,衣裳和干粮。
唐靖见那玉佩成色甚好,不由得暗暗心疼,但司徒情眼都不眨一下的淡然模样却又让他暗暗有些欣慰。
两人找了个僻静处易容好,便骑着马匹一路直奔玉溪而去。
司徒情是想尽快抵达目的地,中途避免周折,只可惜这农户养的马并不是什么神驹名骏,跑了半日便气喘吁吁口吐白沫。
中午时分太阳正高,马匹一副随时都能倒地的模样让司徒情不得不‘吁’的一声勒马下地。
唐靖其实早就有心让司徒情歇息片刻,只是不太好开口,见状便暗暗笑了笑,自己也赶上来翻身下马。
“找个有水源的地方让马匹歇息一会。”司徒情皱着眉头伸手遮住刺目的日光,抬头向四周寻找水源。
唐靖见状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忽然他头顶远远扑棱棱飞过一只鸽子。
这鸽子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唐靖的注意力。
是唐门专用来传讯的信鸽。
没想到这附近居然也有同门,唐靖默默笑了笑。
眼看着鸽子还没飞远,唐靖忽然生出几分恶作剧的心思。于是他纵身上前两步,呼哨一声,猛地跃起,射出一道绳索将那鸽子的脚腕缚住然后拉了过来。
“信鸽?”
就在唐靖抓着扑腾的鸽子将那鸽子脚腕上的竹筒解下来的时候,一边的司徒情回过了头。
唐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是唐门的信鸽,我跟师弟师妹们闹着玩呢。”
司徒情听到这话,目光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最后他转过头,牵着马,朝前面一片树林走去。
唐靖无奈,只有拆开竹筒,一边将自己恶作剧的小玩意塞进去一边牵过马去追司徒情。
而就在唐靖准备重新封好竹筒的时候,他忽然瞥见竹筒中那个信纸的颜色。
淡红色?
给唐门所有掌事者的危急线报?
唐靖心中微微一惊,想都没想就伸手将那信纸抽了出来打开。
而展开那卷成的轴状的信纸,唐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自己的名字。
第二十七章 前尘
唐靖见到自己的名字猛然一惊,连忙定睛去看信纸上的内容。
短短几行字,看完之后唐靖硬是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知道楚怀景会有后手,可没想到楚怀景会这么狠毒。
这封危急线报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门中弟子唐靖私下带走追魂针并将追魂针的秘密泄露出去,要求唐门所有弟子不遗余力将唐靖和追魂针带回唐门,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