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天翊的人生因为肖致然而割裂开,一方面,他和肖致然纠缠不清,另一方面,他又像需要寻找一个出口一样,按着预先设定的剧本走——到了年纪,经潘淑兰介绍,认识一个温顺贤惠的女人,以结婚为前提交往。那个女人就是徐芷柔。这是他和温耀志唯一一次认同潘淑兰眼光。因为这个女人确实不错,出身好,容貌好,教养好,性格好,结合了潘淑兰和唐敏的大多数优点,又没有她们的缺点,非常适合做温家的女主人。
对这个未来妻子人选,温天翊曾经相当满意,所以才有了后面的顺利订婚。
现在温天翊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同意订婚的自己非常难以理解。徐芷柔在他的记忆里的印象一直相当模糊。是什么让他觉得他可以和她过一辈子呢?因为她各方面都不错,足以和他匹配?因为她非常柔顺听话,连看到他和肖致然亲热都面不改色?
但刚才那一照面之后,温天翊突然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她和肖致然太像了。
不是容貌上或者性格上的相像,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她就像一个三层的夹心蛋糕,表面上是徐芷柔,骨子里也是徐芷柔,中间却夹着一层和肖致然相似的芯子。那种低温顺眼的姿态,那种轻而细致的笑容,只有像温天翊这样对肖致然极为熟悉的人才能感觉到,连唐敏都没有发现不对劲。也因此,只有温天翊才会被迷惑,允许了她的靠近。
如果上辈子温天翊有现在的一半清醒,他不会察觉不到她的出现太过巧合与刻意。她带着目的而来,绝不是单纯的看中他这个人。
上辈子肖致然一直对她敬而远之。因为她的出现,他和他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劣紧绷。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徐芷柔的问题呢?
温天翊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他压低声音对肖致然说:“这个女的,可能有问题。你和她接触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肖致然眉峰一动,似笑非笑:“哦?”
温天翊只差没有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是认真的,我绝对没有看上她。”
“理由呢?”
“嗯?”
“怀疑她的理由。”
“……直觉。”
肖致然眯起眼,审视温天翊的表情。温天翊特别淡定地喝酒,任他看。他一点都不心虚,徐芷柔成为他的未婚妻是上辈子的事,现在的他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肖致然说:“少爷,我希望您知道,我非常了解您。”
连久违的“少爷”都祭出来了,可见他的在意程度。温天翊不动声色:“……你别乱吃醋。”
肖致然说:“我暂时当你说的是真的。”
温天翊继续喝酒,仰起下巴才发现酒杯已经空了,他淡定地放下酒杯:“呵呵,这酒真好喝。”
肖致然直接转身走,温天翊一把拉住他:“去哪里?”
肖致然抽了抽手,没能抽回,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去哪里?”温天翊又问了一次。
肖致然说:“听你的,去和徐小姐认识一下。”
“现在?”
“现在不正是好机会吗?”
温天翊拉着他的手紧了紧:“注意安全。”
肖致然一愣,因为他的语气十分郑重其事,他是真的认为徐芷柔那样一个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女人具有危险性……
肖致然的态度立刻慎重起来:“我会的。”
*
肖致然的目光在大厅逡巡一圈,看到徐芷柔正和一个男人面对面站着。那个男人背对着他,中等身材,头发花白,从背影看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徐芷柔的神情柔软乖顺,全神贯注听着对方说话,时不时微微点头。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刚才徐芷柔提到的她的爸爸。
肖致然走过去。徐芷柔看到他笔直靠近,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正对着她说话的男人若有所觉,霍地转头和肖致然的视线对上!
肖致然的脚步一顿。因为和一头花白的头发所反映的年纪不同,对方的脸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十五岁上下,气质成熟忧郁。他不是徐芷柔的爸爸?
他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眼里闪过惊讶和……狂热?
肖致然心里划过阴影。他在英国时也遇到过疯狂追求他的人,那种人狂热起来的眼神和眼前这一个非常相似。
但肖致然确信他和这个人并不认识。
“肖……先生?”徐芷柔率先收起震惊的表情,低声说,“你怎么过来了?”她礼貌客套地微笑着。
肖致然的观察力何等惊人,立刻察觉到她笑容底下的勉强。大多数见过肖致然的人都会觉得惊艳,他的漂亮可谓男女通吃,气质又特别柔和可亲,即使没有马上产生好感,至少也不会产生恶感。但肖致然感觉到徐芷柔对他无声的排斥。
“肖……先生?”看着肖致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男人询问似地扬起尾音。
“爸,这位是肖致然,肖先生,我刚认识的朋友。”徐芷柔说,“肖先生,这位是我爸,徐崇。”
爸爸?!肖致然没想到刚推翻的猜测居然得到证实。
徐崇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年轻人。”
肖致然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没想到徐小姐的爸爸如此年轻。”
两人的手交握后一触即分。肖致然是觉得他对他的态度有异,不想和他有肢体上的碰触,而徐崇却像刻意压抑回避什么似的,迅速放手。
徐崇笑道:“哈哈,年轻人会说话。我的年纪可不少了,当你的爸爸绰绰有余。”
“爸爸,您一点都不老。”徐芷柔轻轻说。
徐崇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老了就老了,没什么可怕的。”
徐芷柔微抿嘴,沉默不语。
徐崇又看着肖致然,眼神专注狂热,语气却极力保持平静:“肖先生找我们,有何贵干?”
肖致然说:“冒昧打扰了,只是刚和徐小姐认识,想请她跳一支舞。”
徐崇和徐芷柔都一愣。
肖致然微微弯身,向徐芷柔伸出手,明亮剔透的眼眸凝视她:“May I?”
徐芷柔微僵,眼里微露抗拒说:“我……”
徐崇说:“年轻人就该多一起玩玩。芷柔,你去吧!不是喜欢跳舞吗?”
徐崇的话一出,徐芷柔的抗拒像假的一样消失了。她温婉地笑着,顺从地把手放在肖致然手里:“我的荣幸。”
*
“哥,肖致然是什么回事?”潘景华看到肖致然和一个陌生女人抱在一起跳舞,怒气冲冲地过来找温天翊。
虽然知道肖致然和徐芷柔跳舞的目的,但温天翊看到他们靠在一起还是后悔了。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肖致然和他以外的人亲近。所以他的脸黑如墨汁,盯着肖致然和徐芷柔的视线都快能把他们烧出一个洞。
潘景华冒冒失失冲过来说了这么一句,引得温天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以为潘景华不乐见他和肖致然在一起,现在看到肖致然有“出轨”的苗头,所以特意过来告状,幸灾乐祸的。但现在这语气怎么像抓到自家妻子给他戴绿.帽似的,又悲愤又难以置信?
“哥,你怎么不管管他?”潘景华看不懂温天翊的意思,见温天翊没反应,着急说。
温天翊说:“你不是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吗?他找别人,你不高兴?”
潘景华说:“问题是你没有别人呀?要甩也是你甩他,不是他甩你!”看着肖致然叼走温天翊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了。肖致然还敢不珍惜他哥?
温天翊:“……”有时他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脑残粉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有潘景华这么一打岔,他终于按捺住冲进舞池把肖致然拉回来的冲动,能平心静气等肖致然回来。
“徐芷柔,二十三岁,王莹学妹。父亲徐崇,外地富商,近两年来到华安市发展,公司名字叫藴伟……”肖致然回来后,拿起酒杯掩住半边脸,凑到温天翊耳边说。
“两年。我从来没在华安市的社交圈见过他们。”
“徐芷柔自小身体不好,除了上学很少与外人接触。徐崇要把外地的生意搬过来,在站稳脚跟前没有张扬。”肖致然说,“她的意思大致是这样。”
“没有可疑?”温天翊略略侧头,伸手拍了拍他刚才被徐芷柔搭过的肩头,仿佛要把上面的污迹拍走。
“……你认为会有什么可疑的?”肖致然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朵。
“我不知道,所以要你告诉我。”温天翊力持镇定。
“难道不是因为发现她很像我吗?”肖致然的声音冷得低了一度。
“……所以,才要你查啊。你不觉得她的出现很奇怪吗?”
肖致然低哼一声,小声说:“她的父亲徐崇对我的态度不同寻常,我认为他和徐芷柔不是真正的父女,确实值得一查。”
温天翊点点头:“我的直觉果然没错。”
肖致然说:“在我查清楚之前,你和她保持距离。”
温天翊的心情顿时从乌云密布变成晴空万里:“好啊。”不过又立刻想到,“什么叫‘她的父亲徐崇对我的态度不同寻常’?”
第79章
“徐崇,林西徐家子弟,父亲徐啟敬是嫡系三子,早年以经营矿业为生,是少数没有官方背景的民营矿主之一。通过挖矿卖矿,积累起一笔可观的财富。但中年丧妻,唯一的儿子失踪,徐啟敬受到非常大的打击,结束了生意,一心一意寻找儿子。他找了五年后终于找到失踪的儿子,之后带着他移居国外。徐崇今年四十岁,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徐芷柔是他十年前收养的孩子。这对父女两年前回到华安,无论生意上还是生活上,都十分低调,尽量不引起注目,作风类似王家。”肖致然说,“我查过徐崇的公司,也问过爸爸,我们从来没有和这个人有过任何接触。”
“徐芷柔呢?”温天翊问。
“她的资料不多。我查过她的收养记录和求学记录,没有问题。莹莹姐也说她安静低调,品学兼优。”肖致然说。想起他向王莹打听徐芷柔时,王莹脸上那戏谑暧昧的笑容。
而且她还带给他一个消息。肖致然接着说:“莹莹姐说,徐芷柔也在打听你的事。”这显然给了别人联想的空间。徐芷柔对温天翊有意,肖致然对徐芷柔有意,王莹在心里已经翻滚着这场三角恋大戏,并且劝肖致然想开一点,不要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兄弟和气,因为徐芷柔摆明对肖致然没什么兴趣。
温天翊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再一次澄清:“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肖致然说:“她对你有兴趣。”
温天翊撇嘴:“对你我有兴趣的女人多着呢。”自从潘淑兰嫁给王德安,王家又对他表示出善意后,温天翊的身份背景变得强势起来,和他一个人有关,等于直接和温家、潘家、王家扯上关系,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温天翊的身价在华安市可谓炽手可热,况且他长得不差,能力又出众,温耀志对他的放权令他成为同龄人中最年轻掌管家族企业的人之一,俨然成为一支不可多得的优质股。各式各样的女人对他前赴后继。而肖致然凭着脸和气质,虽然身份上稍逊一筹,但依然吸引了一大堆爱慕者,还男女通吃。温氏的一些员工为了见肖致然一面,勤快地天天往总经办跑。温天翊黑脸也没吓不退他们爱慕肖致然的心。
温天翊说:“其他女人你都没有在意过,这次怎么在意上了?”搞得他高兴之余,又忍不住心生警惕。徐芷柔凭什么?连肖致然的复制品都算不上。
肖致然说:“你说呢?”如果温天翊对徐芷柔的态度不是那么奇怪,肖致然才不在意她。问题是上辈子徐芷柔得过温天翊的首肯成为他的未婚妻,虽然肖致然不知道,但温天翊心里总有种莫名的心虚,对徐芷柔格外回避。肖致然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到他的异样。
温天翊说:“反正我对她没有一点感觉,你也离徐崇远一点。”当时肖致然说徐崇对他的态度不同寻常,温天翊第一反应就是他看上肖致然——这一点都不奇怪!而肖致然反常的沉默似乎也认同了他的想法。这时又知道徐崇没结婚没孩子,只收养了一个女儿,不是喜欢同性是什么?
老不修!温天翊在心里狠狠骂道。尽管这在上流社会不算什么,可自己的恋人被一个老男人觊觎,换作谁也不会高兴。他一点都不想肖致然和徐崇接触。
肖致然淡淡一哂:“他们有问题,但目前为止,查不出来。如果有机会,要尽量接触一下。”现在查出来的东西没有显示他们对温氏有恶意。但徐芷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地和他相像,他们的背景又过分的干净,再对比当时徐崇看到他压抑不住的反应,通通引人疑窦。
温天翊不高兴地沉默了一下,说:“徐芷柔请我当她男伴。”
肖致然敏感地抬眉:“为什么?”
温天翊说:“他们家要以徐芷柔生日的名义举办宴会,正式宣告进入华安市的社交圈,徐芷柔托王莹传话,请我当她的男伴。”
肖致然轻柔一笑:“所以,她的目标是你,她爸爸的目标是我?分配得这么平均。”
温天翊翻白眼:“想得倒美。”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肖致然轻轻说:“这样我们更应该看看他们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温天翊一脸“别指望我受这种委屈”说:“我已经拒绝了,叫她找其他人。”
肖致然不是很真心说:“哦,真可惜。要给徐小姐准备一份好的礼物致歉。”
温天翊拉过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别花太多心思,我会生气的。”
肖致然含笑点头。
*
温天翊和肖致然分出一点心神盯着徐崇和徐芷柔,但这对父女除了在华安市的社交圈变得活跃一点之外,并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并且因为和王家相似的作风,得到不俗的评价。尤其是徐芷柔,作为世家养女,徐崇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性格温柔体贴,在短时间内成为最热门的媳妇人选之一。
不但潘淑兰、唐敏之类的妇人心动,连见过徐芷柔几面的温耀志也貌似不经意地在温天翊面前说:“……是个很适合当媳妇的女孩子。”
温耀志不反对温天翊和肖致然在一起,但这其实并不代表他真心同意,只是顾忌温天翊会反弹得厉害才投鼠忌器,带着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冷处理,希望有一天温天翊能清醒过来。如果温天翊愿意结婚生子,他绝对会举手举脚赞成。
难得看到一个极为适合的女孩子出现,温耀志也忍不住暗示一二。
肖致然神情平静,当作没听到,温天翊当着全家的面没说什么,私下面对温耀志时,则很不客气打断他的幻想:“徐家父女来历不明,故意接触我和肖致然。我们怀疑他们和之前针对温氏针对你的事件有关。”
温耀志在华安市盘踞多年,角角落落都了如指掌。徐崇和徐芷柔出现了两年多,他肯定不会没有收到一丝风声。
“你们查清楚了?没有证据不要信口开河,别轻易得罪人。”针对他的人和他仇怨不浅,温耀志把徐崇和他的生意在脑里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与温氏有冲突的地方。他和徐崇曾经面对面接触过,也没有发现他对他有什么不对劲。
温天翊说:“还在查,但我和肖致然都觉得他们有问题。”
温耀志对徐芷柔的欣赏立刻少了一半。他沉吟道:“倒是没想到,原来之前肖致然问我是因为这个理由……”
阻止了温耀志在口头上把他和徐芷柔凑在一起,成功勾起他的戒心,温天翊和肖致然就去了徐家给徐芷柔举办的生日宴会。
虽然徐家父女目的不明,但既然知道了他们有问题,心里有了防备,温天翊的心情还是相当轻松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可不是没经历过大事的人。
不过看到徐芷柔的手挽在潘景华的臂弯里,两人郎才女貌,言笑晏晏,温天翊的轻松心情立时沉了沉,眼里飞快闪过一抹阴郁。
潘景华和徐芷柔以主人的姿态迎宾,看到温天翊来了,潘景华脸上的笑容不禁咧大了一些:“哥!”
温天翊说:“没想到今晚你是徐小姐的男伴,季疏桐呢?你不是又和她闹别扭了吧?”季疏桐是潘景华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两人打打闹闹的,活脱脱是一对欢喜冤家。
潘景华冤枉说:“哪有?桐桐有事来不了。徐小姐请我帮忙,我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