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是穆浩明停止往家里带私生子女多年后第一个被带进来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火力。他的兄弟姐妹年纪和他相差不多,全部都在圣乔治大学就读。林晟在家里不得安宁,在学校也不得安宁。如果不是已经长大了,怎么死都是一个未知数。
今天追着他打的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穆阳。他比林晟小一岁,读大一,成绩不错,口甜舌滑很讨穆浩明喜欢。但对着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的口甜舌滑全变成刻薄恶毒。
“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哼,林晟,姓林的也敢进我们穆家!”穆阳踩着林晟的手辗压,看着林晟痛苦扭曲的表情快意地笑。
跟在穆阳身后的狐朋狗党嘻嘻哈哈地笑。路过的人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冷漠地别开眼,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林晟狼狈地趴在地上,眼圈红红的。
温天翊拨开围观的人走过来,见状厉声喝道:“放开他!”
穆阳抬起头,见是个眼生的,眉毛一立:“你是哪根葱?”
温天翊一握拳就要动手,穆少凡出来了,看着穆阳淡淡道:“小阳。”
“少凡哥!”穆阳一惊,连忙松了脚,有些紧张地站好。穆家里,二房的规矩乱七八糟,大房的规矩却没乱。因为穆浩明的胡闹,这一家在老宅不受待见。他们这一辈从“少”字辈,只有正经的婚生子,正室所出的起名才能用。穆阳在二房称王称霸,连穆浩明妻子生的一双儿女也不放在眼里,但对上长房那些出类拔萃的堂兄弟姐妹,底气就严重不足。老宅的穆家两老也不把二房这些庶出的放在眼里。
温天翊朝林晟伸出手:“能起来吗?”
虽然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温情的成分,但这是唯一一个肯对他伸出援手的人。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林晟感动了:“谢谢。”他的手被穆阳踩破皮了,忍痛地握住温天翊的手站起来。
这时他也看到穆少凡,低下头打招呼:“少凡哥……”他对穆少凡的印象一直很好,比所有兄弟姐妹加起来都好。只有穆少凡对二房的私生子女一视同仁,一样的冷淡有礼。林晟见多了鄙视厌恶的眼神,这一份一视同仁弥足珍贵。
穆少凡点点头:“温天翊是我的朋友,小晟和他认识?”
林晟不认识温天翊,但在他说话之前,温天翊先点头:“嗯,他是我朋友。”林晟一愣。
穆少凡要的只是一个理由,微微一笑,对穆阳说:“小阳,给少凡哥一个面子,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小晟怎么说也是你哥哥。”
穆阳的脸色发白。他不知道林晟已经靠上穆少凡。穆少凡对二房的私生子女一向冷淡,但相比于其他人的鄙视已经好多了。想靠上他的人不少,但穆少凡从来不理他们。如果穆少凡为了林晟打破惯例,穆阳欺负他就是得罪穆少凡。
“我知道了,少凡哥,只是一场误会,我以后不会了。”穆阳小心说。小时候他的确是父亲穆浩明最宠爱的孩子之一。但自从穆浩明的妻子带着孩子长居国外,他对他们这些私生子女的关注已经大不如前。因为害怕被赶走,他们才会对来抢夺他们资源的林晟那么排斥。穆少凡在大房不是最受重视的孩子,但他得老宅的穆家两老喜爱,和小叔穆瑾嵘关系极好,但凡他说一句话穆阳的不是,穆阳都吃不完兜着走。
穆少凡说:“我相信你。小晟,你说呢?”
穆阳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林晟碰了碰被踩伤的手,轻轻说:“我也相信小阳以后不会了。”
穆少凡的本意是小事化无。穆阳和林晟的识趣令他满意。穆少凡冠冕堂皇说:“兄弟之间应该互相友爱。”虽然他自己完全不相信这句话。
不管心里是怎样想的,林晟和穆阳一脸受教地点头。
穆少凡说:“没事都散了吧,别惹人笑话。”
穆阳如蒙大赫,带着人很快走了。林晟迟疑地看了温天翊一眼,对穆少凡说:“少凡哥,谢谢你。”
穆少凡说:“小事。我不知道你是温天翊的朋友。”
林晟欲言又止。穆少凡见温天翊没有再理搭林晟的意思,摆摆手让他走。林晟不敢违抗他,满腹疑惑地走了。
温天翊对穆少凡说:“你想还我人情,就帮他一把。”
穆少凡说:“你又不会告诉我原因,是吧?”
温天翊说:“别像个娘们似的八卦。”
穆少凡一噎:“好吧。”反正他会想办法查。相比于不求回报的帮助,还是这样有来有往互相帮助令人安心。不过二房真的越闹越不像话。他的爷爷奶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难过的。毕竟二叔穆浩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和他的父亲穆恒明脱不了干系。从穆家两老偶尔泄出的口风,穆少凡大概推断到他父亲和二叔之间的恩怨。不过温天翊的态度太气人了,他不甘心地加一句,“我就帮他。其他的,比如你看上他,你自己追,我可不会帮忙。”
温天翊眼神古怪地看着他:“鸡妈妈的妈妈。”
穆少凡脸一绿,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温天翊不理他,望着林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重活过来,温天翊满心满眼都是肖致然这个背叛者,一时间顾不上其他。直到看到穆少凡,一些人一些事才浮上心头。到看到林晟,温天翊觉得,他需要做些改变。
上辈子的林晟是他的得力助手。那时的他完全看不出现在的这个模样。现在的林晟还年轻,清秀稚嫩的脸,猫儿似的眼睛依然清澈,不像以后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暗潮湿的靡艳气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林晟做他的助手时尽心尽力,后来甚至因为温天翊的需要,改行做明星,为温天翊和一些实权人物牵桥搭线。温天翊不在乎他用什么手段,只看结果。所以明知林晟爱他,为了他爬上别人的床,他也无动于衷。温天翊上辈子出意外死亡,最后一刻挡在他身前的,就是林晟。
温天翊想:欠林晟的,我会还给他。
第九章
温天翊回到家里,家里只剩下他和肖致然。
温耀志带了怀孕的唐敏出外旅游。温天翊有时真看不懂这对“夫妻”。要说温耀志不喜爱唐敏吧,他离婚后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从不在外拈花惹草,对她十分关怀照顾,会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时不时给唐敏制造些浪漫惊喜,哄她开心,好似要把他在潘淑兰身上无法倾注的那些热情全部送给唐敏。说他喜爱唐敏吧,唐敏加起她肚里的孩子都不及温天翊一个指头。好几次温天翊对唐敏露出厌恶的表情,温耀志都悄悄问儿子要不要把唐敏撵走。唐敏为了讨好温天翊苦练厨艺,挺着大肚子依然坚持给温天翊做吃食,温耀志的态度很理所当然,一点也不怜惜唐敏的辛苦。
对这一切,唐敏也是愿打愿挨。除了没有名分,她完全就是一个出嫁从夫,以夫为天的小妻子,全心全意地看着温耀志的脸色过日子。
长大后温天翊也知道他折腾唐敏和肖致然无济于事。温耀志和潘淑兰离婚,唐敏入温家,整件事的主导者都不是这对母子。温天翊无法怪责他的父母,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温天翊对肖致然不变的任意妄为,也是习惯使然,是所有人,包括肖致然自己在内,长期纵容的结果。
等知道肖致然不是真心那么顺从时,温天翊已经被肖致然恨透了,弥补也弥补不过来。
现在温天翊对肖致然的恼恨也是一样多,简直到了看见他就摆不出好脸色的地步。
肖致然当然察觉到温天翊的阴阳怪气,不过他以为是温天翊的独占欲在作怪。想到他出国了,温天翊肯定要难受一段时间,肖致然心里快意,倒是对温天翊更加千依百顺,无微不至。
温耀志和唐敏不在家,肖致然又不去学校,干脆放了新请来专门负责煮食的保姆的假,肖致然亲自下厨。
周末温天翊在家,肖致然拉着他一起逛超市。温天翊小时候很喜欢逛超市,这个喜好在他长大后有所收敛,但依然没有改变。那时温耀志工作忙,潘淑兰认为逛超市这么接地气的事情有*份,从来不带温天翊逛。温天翊的零食都是保姆买的。但温天翊的性格最讨厌别人限定他,不可以“别人给什么他吃什么”,应该是“他想要什么才买什么”,所以温天翊有事没事都爱往超市跑。超市里有很多东西可以任他选择。另一方面,他自小就跟个小霸王似的,同龄人中敢跟他叫板的几乎没有,一长串跟在他身后的尾巴都以他马首是瞻。小弟们听话,温天翊就有奖励。他最喜欢把他们带到超市,小手一挥,特土豪的任他们挑零食,享受做老大的乐趣。托他的福,肖致然进温家后,好吃的零食一直不缺。这也是童年难得的美好回忆。
肖致然为了温天翊练得一手好厨艺,平时温天翊有什么想吃的,也不客气地把肖致然拉进超市,点名要这个要那个。
如果肖致然直接叫温天翊一起去,温天翊肯定不答应。出国的日子定下来后,他对着肖致然是不闹别扭不舒服斯基。肖致然不傻,他列了一份菜单,告诉温天翊他想做的菜(全是温天翊爱吃的,只有肖致然能做,酒店餐厅的做来做去一个味道,差评),需要食材1234……n,但他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食材……
肖致然温柔请求:“少爷,可以帮我一起拿吗?很想做给您吃呢,等我出国了,就有一段时间不能做了。”
听到菜单已经在咽口水的温天翊想:他不出去,肖致然还有借口省了给他做菜的功夫!怎么也得在他出国前好好满足自己的胃!
所以当肖致然推着推车采购食材时,温天翊面无表情地走在一边。
“安格斯眼肉……”
“要西冷,两块。”
“虾还是要紫虎虾吧?”
“紫虎一盒,甜虾一盒。”
“海参……”
“菜单上没有,不要。”
“少爷好记性。”
“哼。”
推车被各式各样的食材堆满。温天翊想到即将吃到的大餐,心情不知不觉变好了,没再拉着脸。肖致然一直笑眯眯的,脾气好,耐性足。
两人结了账,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温天翊就听到林晟的叫声:“温少!”一道身影飞快走近,停在温天翊和肖致然面前。
“真的是你!”林晟惊喜地笑了!
自从上次温天翊帮了林晟,两人就有了交集。林晟和穆少凡一样,不知道温天翊为什么帮他,还以为他认错人。但温天翊帮了他是事实,林晟特意走了一趟向他郑重道谢。温天翊就问他,有没有兴趣跟着他。
这是给予庇护的意思。林晟在圣乔治大学毫无根基,经常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欺负。上次虽然有穆少凡帮忙,难保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会想其他办法整治他。温天翊财大气粗,和穆家有些拐弯的亲戚关系,对上那些人是丝毫不怕的。
林晟惊呆了!
在圣乔治大学,弱势的人为自己找靠山是一件很普遍的事。他被欺负怕了,找上温天翊也未尝没有这个意思。温天翊和穆少凡认识,看穆少凡给温天翊面子的模样,也知道温天翊不是普通人。没想到温天翊率先提出了,他一点都不像随便发善心的人。
但以林晟的境况,他有什么值得温天翊贪图的?不愿错失机会的林晟咬牙点头了。
后来他才知道温天翊原来的跟班肖致然因为同性恋的留言即将出国,不能再留在温天翊身边供他使唤。温天翊想新找一个跟班也是应有之义,就不知道他怎么看上了他。
林晟隐约打探到温天翊和肖致然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他有些畏惧温天翊看上他的目的。但看过肖致然的照片,又觉得凭自己的长相远远比不上肖致然。温天翊就算想换床.伴,也不会一下子降低标准得这么严重吧?
忐忑不安跟了温天翊几天,发现他对自己态度平和,既把他当弟弟似的对待,又有点培养心腹助手的意思,除此之外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林晟彻底放心了。他觉得自己真的遇到贵人了!
这些年林晟收到的善意太少,温天翊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伸出手扶他一把,愿意护着他,林晟觉得这个人值得他卖命!
他发自内心地愿意尊敬追随温天翊!
温天翊看到林晟闪闪发亮的眼神有点无语。他也没想到上辈子狡诈无比的林晟这么容易收服,好像随意撒一把猫粮,他就跟过来不走了,认准了他。
“你也过来买东西?”温天翊看到他手里提着购物袋。
林晟点点头,热心说:“温少,我帮你拿。”他向温天翊提着的购物袋伸手。
温天翊看了一眼他单薄的身材,挡住:“不用,你顾好自己。那是你的晚餐?一个饭盒?”他瞥到林晟购物袋里的东西。
林晟赧然:“我、我吃不多……”
不是吃不多,是钱不够吧!温天翊想到林晟在穆家的处境,好歹也是穆家二爷的种,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把手上的购物袋递出去。林晟以为他肯让他拿着,连忙接过。
温天翊说:“里面有些食材,你自己拿回去煮。”
林晟呆住:“温少……”
温天翊不容置疑说:“拿走。”
肖致然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见林晟一脸要哭不哭的感动样,终于开口:“少爷,这位是?”
林晟这时才注意到肖致然,被他漂亮的脸惊艳了一下,之后立刻想到他是谁:“你好,肖同学,我是林晟。”他友好地伸出手。
肖致然也伸出手,和他交握:“很高兴认识你。我都不知道少爷还有这么要好的朋友。”
林晟说:“是我厚脸皮地跟着温少。”
肖致然琢磨着“温少”这个显示上下关系的称呼,笑着说:“少爷眼光高,林同学能跟着少爷,肯定有过人之处。”
林晟不笨,察觉到肖致然的绵里藏针。他知道肖致然和温天翊关系匪浅,但他都快要出国了,温天翊找他就是要他取代肖致然的地位,这时他可不能露怯,让温天翊怀疑自己的眼光。
林晟说:“我会好好向温少请教,争取像肖同学你一样令温少满意。”
肖致然的眼色几不可察一沉。
又说了几句,林晟就不耽搁温天翊和肖致然的时间,和他们挥手道别。温天翊取走肖致然手上的购物袋,叫他进超市把刚才给了林晟的食材重新买一遍。肖致然一声不吭,进去待了大概一刻钟,走出来说那些食材卖光了。
见温天翊眼里露出一点失望,肖致然说:“明天我再出来买。”
温天翊只能点头了,和肖致然回家。
肖致然问温天翊:“刚才那个林晟是少爷您的人?”
温天翊漫不经心说:“嗯。你不是要出国吗?我让他接替你的位置。”
肖致然说:“之前没听您提过。可靠吗?”
温天翊笃定说:“嗯,是信得过的人。”
肖致然轻笑:“难得少爷这么关心信任一个人。”
温天翊说:“他不一样。”他看着肖致然,“肖致然,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背叛我。
肖致然被温天翊看得笑容慢慢凝在嘴边。
第十章
“林晟,穆家二爷穆浩明的私生子。上次他被同父异母的弟弟穆阳当众围堵追打,温天翊出手帮了他,穆少凡也出言维护他。嗯,温天翊和穆少凡的关系好像很不错……”傅铄齐对肖致然说。
肖致然半垂着眼,静静地搅拌着咖啡,不知在想什么。
傅铄齐是傅家的养子,他的养父傅振和傅铄齐的父亲傅敏郁是多年好友。傅敏郁病逝前把傅铄齐托付给傅振抚养。傅振的妻子对傅铄齐只是淡淡,没有短过他的吃喝,但也仅此而已。傅铄齐和肖致然的境况有些相似,不过他比肖致然幸运,没怎么受过来自傅振亲子的欺负。
傅铄齐胸无大志,日子得过且过。不过他是个花痴颜控,看到美人腿就迈不动,但有贼心没贼胆,只敢暗搓搓地远远围观。美人一靠近,他自己先怂,害羞地躲一边。认识了肖致然之后,就被他挖掘出善于收集2 情报的一面,堪称圣乔治大学的“百事通先生”,还能创收改善伙食。
作为肖致然暗中经营的关系网之一,傅铄齐派上用场的时候不多。但肖致然找上门,他绝对拒绝不了这位美人。虽然肖致然年纪比他小,但傅铄齐心甘情愿称他一声“哥”。
“致然哥,反正你都要离开温家了,你还管温天翊这么多干什么?”傅铄齐不以为然说。温天翊和肖致然之间的恩怨,他知道得不少。在他看来,温天翊就是个人渣。他还真当自己是古时候的大少爷呀?把肖致然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单只,还强上了。也就肖致然为了生母甘心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不惜自毁名声离开,管温天翊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