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你的伤”
江洺边说着走过去,抬手掐着陆焜的下巴左摇右晃了两下,说:“没什么大事儿,身上呢,你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
“你要看吗?”
陆焜挑挑眉,两根手指扯着短袖的底边,好像随时准备要展现一样。
江洺抿下嘴唇,有些莫名其妙,“我看什么,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咳咳。。。。。。貌似讨了个没趣。
陆焜长腿一伸,搭在茶几上,一脸无谓地看着江洺。
各自都不说话,静得有点吓人。
江洺转身蹲下来,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拉出一个小白箱子,上面印着鲜红的“十”字。
“我这没医院那些家伙事儿,给你简单消消毒吧”,江洺说着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镊子,一瓶碘酒,还有一袋棉棒。
“抬点儿头”
江洺把棉棒伸进碘酒里蘸了几下,然后照着陆焜的嘴角抹过去,几下抹完又接着往颧骨的位置画圈。
“你不是警察”,陆焜看着江洺,一字一顿地说。
江洺拿棉签的手顿住了,他静了静,回答说:“我是”
陆焜眼睛斜看了旁边一眼,又转回来,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公安系统的”
“你怎么知道?”
一声低笑,然后就没了动静。
江洺手上用了点儿劲,沙发上那人“嘶”了一声,随即往后一扬头,看着江洺说:“你衣服左肩上写的是司法,不是公安”
就说上楼的时候你是装的吧。。。。。。
这的确比较好辨认,幸亏夜晚给了江洺最好的掩护,如果刚才那帮人也像陆焜一样眼尖或许就不会走得那么痛快了。
隔了两秒,江洺说:“你也不是学生”
貌似有点儿反击的意思。
这次换到陆焜发问了,“看得出来吗?”
江洺别有意味的笑了声,说:“警察叔叔的眼睛总是比一般人要毒,这个是真的”
“说吧,为什么不报警?!”
江洺把棉棒扔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拧紧碘酒的瓶盖,然后把白箱子归位,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给足了陆焜思考的时间。
“不想说现在就离开”
这是逐客令,不是商量。
☆、第三章
陆焜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很放松地向后一仰,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江洺,说:“我更喜欢以眼还眼”
轻飘飘地一句,好似礼尚往来般容易。
“以眼还眼。。。。。。”,江洺冷笑了一声,说:“那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陆焜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吊顶外围的射灯,半响,才回了一句:“不是一路人,这算区别吗?”
不知为什么,江洺忽然又想起陆焜那个眼神,他沉了沉嗓子,指着西边卧室的门说:“你睡客房,明早我七点半要起床上班,你在那之前离开”
陆焜没说行还是不行,而是问他:“你不怕我是个贼?”
江洺嘴角一扯,这问题简直入了他早就摆好的道上,“无所谓,反正楼下好几处摄像头都拍到你了,顺便说一句,我家也有”
他比划一个ok的手势,“三处”
江洺说完起身往卫生间走,他想冲个澡就去睡,可是刚迈出两步就听见陆焜叫他。
“喂!警察叔叔”
江洺回头,“又怎么了?”
陆焜把手伸进衣服里,摸着肚皮拍了两下,说:“我饿了”
“。。。。。。”
江洺虽说没有受伤,但也是淋了雨的,浑身难受得不行,他长出一口气,看来这哥们是赖上他了。。。。。。江洺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怎么也是救条命吧。
他照直往洗手间走,丢下两个字:“等着”
是人都听出了不耐烦的情绪,可陆焜却笑了,他舔舔牙齿,嘴角翘得老高。
十五分钟后,江洺穿着腰间系带的长款睡衣走出来,没看陆焜一眼,直接进了厨房。
陆焜也没在意,还是像个大爷似的躺在那,厨房里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应该是一个不会做饭的人弄出来的。
他是不是在拆煤气管道。。。。。。
没一会儿,江洺端着一碗面条从厨房慢慢走出来,站在陆焜跟前,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儿。
“把脚拿开!”
陆焜乖乖地照做。
“吃吧,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做饭,所以味道保证不了,吃完就去睡,还有,别弄出声音,我睡觉浅,有动静睡不着”
“怎么没有鸡蛋?”,陆焜搅着碗里的面,显然没有把江洺刚才的话放心上。
“。。。。。。火腿也没有”
江洺一手捏着睡衣的带子转圈,说:“有火腿有蛋的面是高配,我能做出标配就不错了”
说完转身就走,一副臭屁的样子。
陆焜盯着那碗味道不明的面咽了咽口水。
会不会有毒?
吃了会死人吗?
真是生活无处不考验。。。。。。
江洺躺下没两分钟就睡着了,他半梦半醒间也分神听了下屋里的声音,安安静静的,他也就没什么顾忌接着睡了。
第二天一早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江洺抬手按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再多睡十分钟,而是马上起身走出了卧室。
客房的门开着,被子掀起一半,床单上依稀还有睡过的痕迹,长长的一条。
鞋垫上那双运动鞋也不见了。
陆焜,很守信地离开了,在规定的时间之前。
江洺走到阳台把窗户打开,昨晚下过雨,空气清新的不得了,他扬头吸了几口,顿时舒服好多。
每天早起一支烟是江洺的习惯,只是他回屋四下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昨天新买的那盒烟,一同消失的还有烟灰缸和他的打火机。
昨晚他最后一次看见它们好像是在茶几上,可是。。。。。。没有。
转了几圈之后江洺终于在阳台的窗户下找到了他的火机,还有一个空了的烟盒,而烟灰缸里则是满满的一堆烟头,码得很整齐,难以想象抽烟的人当时是什么心态。
妈的!
陆焜抽光了一整盒的中南海。。。。。。
救他一命,还搭了一盒烟,不,还有一碗面条,他这辈子第一次给别人做饭,都喂狗肚子里了!
江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想张嘴骂人的冲动,他必须得去洗漱了,今天周五,大队九点开会,他不能迟到。
“哗啦”一声,拖鞋好像踩到了什么,江洺低头一看,原来是张纸,刚才还没有呢。。。。。。
可能是开窗时被风刮到地上的。
江洺捡起来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
“警察叔叔,有件事我得说明一下,楼下没有一处监控拍到我的脸,至于你家的,呵呵,你忘了开。。。。。。还有,你一个男人在家里装监控难道不变态吗?!”
江洺眉头紧皱,越看越觉得心塞,他抓着那张纸在手心揉了几下,随后丢进了垃圾桶。
陆焜穿走了他的衣服。
这是江洺走进卫生间后才察觉到的事,因为他看见陆焜昨天脱下来的衣服还在洗手间的地上,那件他用来伪装身份的校服,还有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江洺扯起那件校服心想着怎么处理的时候就听见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他侧头看向地板砖,貌似是什么证件。
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果然如他猜想的,而且还是身份证。
这下就有点意思了。
江洺细细打量手里的身份证,名字:“陆焜”
看来他还真没撒谎,年龄。。。。。。从出生日期推算应该是二十八,比江洺还要大一岁,可是长得。。。跟特么十八一样。
身份证被搁置在茶几一角,江洺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不少,心底隐隐冒出一种复仇般的快感。
八点半,江洺赶到单位,顺道跟门卫李强打个招呼。
“强子,今天到你值班啦?”
李强冲江洺招招手,说:“水哥早,你们大队长刚进去,跟你前后脚”
“啊,那回聊”
江洺加快脚步,在第一道门那换上警服,又通过两道门禁才走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进屋刚把钥匙扔在桌上就看到张大队冲他招手。
“江洺,你去看看其他人来了没有,还缺谁,这马上开会了怎么都没见几个人影?!”
江洺瞬间挺直腰板,“收到!”
张大队虽说是那种天生的笑面人,可他真要是不爽了。。。。。。想到这江洺脖颈一凉,赶紧挨个屋开始找人。
江洺目前的职位是指导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还有个称呼,他所在的未成年犯管教所在押犯人不多,所以工作相对成年犯监狱来说还是轻松的。
会议在上午九点半就结束了,连二十分钟都不到。
从会议室走出来,同事黄锐一把拍在江洺的肩膀上,说:“水哥,你哪天的班儿?”
江洺转头看到黄锐笑得邪魅,一脸横肉都在颤,本能地猜到什么,他往一旁仰了下头,说:“怎么?是不是又要跟我串班儿?”
黄锐被江洺不带迂回的挑明后也没不好意思,只是挠了挠头发,满脸谄笑地说:“晚上佳人有约,你帮我值今天的,我值明天的”
佳人?有约?
“调班的话那我就明天连着周末休三天了,这么好的事儿你也让给我啊?”
“给你给你!”
“可明天家属探监张队让我监听,咋整?”
黄锐冲他晃了下脑袋,说:“我替你,等下我去跟张队说”
牺牲这么大?
江洺不禁笑了两声,说:“那你告诉我哪位佳人我就同意,好吧?”
黄锐听完四下望了望,小声地说:“就隔壁女监的财务新分来一个小姑娘,长得。。。。。。啧啧,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二姑直接介绍给我了”
这里要提一下的是,黄锐口中的“二姑”就是女监的政委,一个英姿飒爽,走路都带风的。。。威武女人。
江洺眼珠子转了一圈,看着黄锐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又想想自己今天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他,这胖子乐得屁颠屁颠的,江洺心底暗暗地为他捏一把汗,生怕他那一身肥肉把“佳人”吓跑了。
回到办公室,江洺看见孙志胜正慌忙地往身上套警服,早上开会没见着他,应该是才来的。
他看见江洺进屋赶忙说:“哎哎!水哥,张大队找我没?”
孙志胜比江洺晚参加工作一年,平时嘻嘻哈哈的,总是忘事儿,典型的一个中二青年,今天估计是把开会这茬给忘了。
江洺走到自己那张桌子旁坐下,说:“自首去吧,张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卧槽!”
孙志胜拔腿就要跑,江洺赶忙叫住他,“回来!回来!逗你呢,他都没提你”
这一早上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孙志胜抬手扇了两下脸上的汗,问江洺:“今天开会什么指示?”
江洺把警务通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说:“没啥事,就是整顿一下风纪,顺便提了一嘴明天家属探监”
“那不是前两天就说过了吗?”
江洺一个冷眼横过去,孙志胜抿抿嘴,笑得有点虚,“对对,具体工作还得落实,领导们一天真是日理万机,下属惭愧啊,惭愧 “来一下”
张大队挺着健硕的身板,双手背在身后,脸色虽然很平静,但是有没有动怒就不可知了。
完了,要挨骂?
孙志胜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倒不是担心挨骂,只是最近他频繁迟到,面子上总归有点过不去。
江洺看着孙志胜耸搭着脑袋往出踱步的蔫样儿不禁扯了扯嘴角,他今晚要值班,一夜不能眠,想到这他晃晃脑袋,觉得浑身乏累。
下午四点钟,同事陆陆续续都下班回家了,江洺在食堂要了一碗白米饭,还有一份白菜炒肉,只不过肉是肥的,江洺很少吃肥肉,他就着油腻的白菜勉强解决那碗饭。
今天很晴,一整天都是大太阳,万里无云,江洺慢悠悠地往办公楼走,脚下不时地跑过几只野猫,白色的,灰色的,甩着圆滚滚的屁股,跑到嗨起。
从江洺参加工作的第一天到现在,他真是亲眼见证了大院里的猫群是如何壮大的。
省未成年犯管教所目前一共设有十个管区,除了一二三四五六这六个管区以外还有出监、入监集训、医院(病犯监区)、后勤,在押犯人有一千多名,所以监狱食堂每天要供应众多人的伙食,食材的储备量也自然是很惊人的,仓库里到处都是米啊,面啊,豆油什么的,堆成了小山,时间一长,老鼠就不请自来了。
这种动物好像自古以来就没招人喜欢过,队里本着遵循食物链的法则弄了几只猫回来,也很快见到了成效,不过后来老鼠几乎不剩几只,却又演变成了刚才的场面。
江洺回到办公室刚歇了几分钟就听见后勤喊“打饭”,他站起身抻了个懒腰,走出了办公室。
江洺所在的病犯监区人不多,他领着七八个犯人往食堂走,他们手里一人拿着个桶,全都懒散得快要睡过去一样。
没有大声喧哗,也不存在打闹。
这也算是江洺的独到之处吧。
单位里的老人都知道,只要江洺带犯人,几乎没人敢造次,倒不是他有多厉害,只是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让人想敬而远之。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江洺洗完脸对着镜子擦脸上的水,值了一宿的班,眼圈都是黑的,他晃晃脑袋,头还有点疼。
八点多,江洺和张队打过招呼就下班了,他穿过门禁来到更衣室,趁着换下警服的空档把电话开了机,“嗡嗡”几声震动透过铁质衣柜里传过来,震得江洺脑仁儿更疼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杨子文。。。。。。
江洺扣好腰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一看,果然是杨子文,来电、短信一大把,这个疯女人!
江洺边往大门走边给杨子文拨了过去。
“怎么了?大小姐”
杨子文张嘴就开骂,“老娘给你打了N通电话。。。。。。”
这时候江洺是必须要打断她的,否则,她骂上一整天也是可能的。
“昨天有个同事临时跟我串班了,才下班,你也知道里面不能带手机”
世界瞬间安静了。
杨子文是个典型的天秤座,长得漂亮,性感,有魅力。虽然平时挺作,关键时刻还是讲理的。
她平平气息,说:“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爸妈叨咕着想你了”
江洺:“。。。好,那我先回家补觉,下午给你打电话”
杨子文:“ok,别忘了啊”
单位的通勤车正好停在江洺家的小区门口,他在楼下吃了一碗兰州拉面就回去了,真是困得不行。。。。。。
转弯还有一层要到家的时候江洺看到一个半熟悉半陌生的身影,熟悉是因为那人穿着他的衣服,陌生是。。。。。。他们只说过三言两语的话。
陆焜。
江洺知道陆焜的来意,所以他步伐不紧不慢,也不着急先开口。
一层的台阶很快走完,江洺一抬眼看见陆焜负手站在他家门口,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洺,可能是他个子本就高的缘故,姿态有点居高临下。
“我来取身份证”
陆焜的声音很冷,似一道从山顶流下的雪水,带着绝世独立的清凉,江洺眨眨眼,忽然觉得精神了不少。
“拿一包中南海来换”
“。。。。。。”
陆焜扯扯嘴角,脸上的淤青已经消了大半,英俊的模样更加明显,他盯着正在开锁的江洺看了两秒,然后哼笑了一声,说:“警察叔叔就那么小气,抽你一包烟还要还啊?”
防盗门已经打开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飘出来,陆焜并不陌生这个,前一晚他留宿的时候就闻到了。
江洺刚迈进去一只脚又回过头来,冲陆焜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要么买,要么走,有这磨叽的时间都下去了”
门“哐”地一声被关上,陆焜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蹬下台阶,一脚悬着,有点像撑杆跳的弧度,他抓着墙身体左右晃了几下才站稳。
短暂的思考时间,陆焜飞速地权衡下利弊,重新补办身份证至少要一个月,下楼买包烟再上来只需十分钟,呵,恐怕连傻子都会选择后者。
当然,陆焜又怎么能输给傻子,纵使心里万般不情愿,他还是照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