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手象如同话唠,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巫恒只是微微闭着眼,在拖拉机的摇晃里,他象是睡着了。
山路并不算高,但极其曲折,很多地方呈S型,因为日常这里车辆并不多,也因为山里人路熟,整个地段都并没有凸面镜。
拖拉机手还在不停地闲话,忽然巫恒整个人都倾斜起来,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喇吧嘶鸣声,没等反应过来,整个拖拉机已顺着山坡翻滚下。半面坡被开恳了梯田,没有任何阻挡,拖拉机撒了欢似的只往下掉。
在半路中,巫恒整个人已从里面跌了出来,身体顺着山坡滚了一段时间,才被一个巨大的岩石卡住。
巫恒全身的骨头象是碎了,皱着眉要挣扎着起来,听到有人在笑。
这个笑声十分熟悉,巫恒抬头看到老王,离他不过5米远,手里拿着一把□□,象拐棍一样柱在地上。在他的身边,还有五六个人,每人手里端着一支□□。
“呦。”他笑着打招呼。
巫恒磕磕绊绊地从地上爬起来。
“小恒恒,我们又见面了。好久没见,老王还真有点想你。”老王依然一脸热乎劲。
巫恒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老王看了会巫恒,侧着脖子忽然问:“你说,我们这么近的距离,是你的刀快,还是老王的子弹快?所以,你可千万别想着乱动,老王可不想打伤你,伤了你,别说周天那小子会要老王的命,老王也心疼呀。”
巫恒问:“你这在干什么?”
“我老爹想从你这儿要些东西。老王看你在这山中转了这么些日子,东西也该到手了吧。”
巫恒轻轻叹了口气:“我手里没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也想相信你呀,可你这么大老远的从周天那里跑到川南,又从川南跑到川北。老头子派了那么多人跟着你,都跟丢了。小恒恒,你是不是去找什么东西了。找到没有?”
“你要什么东西,我这儿没有。”
“老王也不知道。可老爷子说你有。你说我是相信你,还是相信老爷子?”
巫恒不在说话。
“把包给我捡过来。”老王用枪指着离巫恒不远的背包。刚才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背包也扔了出去。
一个马仔忙跑过去,把背包捡过来,送到老王手里。老王伸手接了,当即打开翻了翻。几件换洗衣服,一个水壶。一把刀。
老王的眼睛一亮,伸手把刀拿了出来,手一抖,抽出刀身。明如黑水的刀锋,泛着点点寒光。老王吹了声口哨:“他才他妈的是真品。看到真的,才知道假的有多假了。你从哪儿弄回来的?”
“周天爷爷的收藏。”
老王摇摇头:“佩服,厉害。这把刀说给你就给你了,周天对你这小子也算死心踏地了。但这把刀虽好,让老王眼馋,但老爷子要的肯定不是这东西。你把那东西搁哪儿了。”
“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东西。”
老王想了想,忽然象是明白了什么:“你在学校里住了几天?走,咱回学校。”
回头向身后的马仔使个眼色,对巫恒说:“小恒恒,先委曲你一会儿了。找到东西,我就把你送到周天那里,当面向他赔不是。”
其中一个人,走到巫恒身边,拿出手拷,拷住了巫恒的双手。
“别打扰他们。”巫恒看着老王。
老王挠挠头:“你是说学校的孩子?”
巫恒点点头。
“老王也不想这样,不过这有点难办。”老王十分为难。
“我告诉你地方,你让人直接取回来。”巫恒说。
吉普车停在了村当头。在手下取东西的时候,老王与巫恒并排坐在吉普车的后座。
老王不停地抽着烟,面色凝重,刚才面对巫恒时的俏皮话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巫恒似是十分疲倦,靠在车座上,微微地闭着眼睛,他似乎又削瘦了不少,脸色也越加苍白。老王几次抬头看他,想说什么,看到他的样子,又吞了回去。
最终,只是伸手拍拍他的头:“累了吧,先好好睡一觉。”
约摸20分钟的样子,两个手下飞快地从村里奔了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跑到老王面前,把东西递了过去。是个用布裹了几层的包裹,老王急性子,三下五除二,把包裹打开,呼吸跟着一顿,良久,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妈呀,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包裹里面赫然是那只铸着双手蛇模样的铁盒。老王伸手就想打开,但反来复去,却不知道机关在哪儿。看了看巫恒,巫恒正淡淡地看他。
“这是啥玩意?”
看巫恒没回答,再接再厉地问道:“这里面装的啥?咋打不开。”
见巫恒依然没有理他的意思,把铁盒收了起来,象宝贝一样放在自己贴身的腰包里。“管他是啥东西,看来老爷子要的就是这了。”
转头看向巫恒,沉默一会儿:“老爷子其实也说了,要我把你也一起带回去。可我真这样做了,你说周天会不会杀了我?”
巫恒冷淡地看着他。
老王兀自一笑:“但你要是自己跑了,那老爷子肯定怪不到我头上了。”
晚上,吉普跑到了县城。虽说也是四处环山,但已有三线城市的格局了。老王没敢找酒店,直接找了个招待所住了出来。虽然不大,里面倒也挺干净。晚饭的时候,老王直接叫人把餐饭送到房间。
几个人把两个茶几一拼,拼成了张桌子。老王与巫恒两人对座。
老王看了巫恒一眼:“小恒恒,你不介意老王喂你吃饭吧。”
巫恒咬了咬嘴唇。老王叹口气,对手下说:“把巫爷的手铐解去一个,这也得吃饭是不是。”
手下看了老王一眼。老王一眼回瞪过去:“看你个球,你他娘的是老爷子的奸细是不是,回去有老子交差,你还磨叽什么?”
那人忙:“爷你说哪儿了。”
“还不去给我开了。”
那人忙拿出钥匙,打开一边手铐,另一边就要铐在桌腿上,但巫恒劈手一把已夺过钥匙,同时一脚把那人踢了出去。另外两人一看不对,转身就要拿枪,但巫恒已飞身从窗口跳了下。
几个人追到窗口,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不远处群山的轮廓如同巨大的影子,挂在窗面。
“他娘的,还不追,愣在这儿干什么。”
三层楼的高处,手下人忙返回来,从门里挤了出去,去追那个不见踪迹的影子。
老王摸了摸腰间那个高高鼓起的东西,脸上若有所思,忽然奇怪地一笑:“他娘的,好戏开始了。”
☆、三十五、过命兄弟
巫恒乘夜来到了川南。这是老王给他争取的时间,他分分秒秒都不能浪费。那个人的笔记:“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反反复复如跳针般的出现在他脑海,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一头扎进了那片没有尽头的原始森林。
出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凌晨。
一出森林,他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他拿了出来,是个200块钱买的老人机。号码是老王给的。手机上没有一个号码,但他的脑子里却记得两个人的号码。
是老王打来的电话。他摁下了通话键,那边传来老王的声音:“小恒恒,是我……”
巫恒没做声,从看到老王号码那一刻起,他知道事情的走向已超出了他控制的范围。
老王那边一阵干笑:“我被人逮住了,人家要见你……”
一周前,巫恒给老王打了电话。他需要一个人给他引开那些老鼠,给他挣取时间。他没有多少可以依赖的人,除了周天。这次,他选择了老王。老王什么话都没问,二话没说,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陪他演了那出苦肉计。或许,真的友情也如同真的爱情,不需要多的理由,投缘了,就成了兄弟。
这个计划的目的,是让所有的老鼠都认为老王拿走了那样东西,从而把他们引开,给自己挣取两天的时候,前段的计划运行的很好,但连老王自己都没算到,自己兵强马壮,弹药充足的会落在那些人手里。
老王并不是一般的老百姓,那是在小街上打架打出来的混混,然后在暗社会摸爬滚打出来的明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栽到他们手上。
他们是谁?
电话移到另外一个人手里。那人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三个小时后,我在橘子乡的卫生院等你。
那个声音似曾相识,带着金属器具的硬冷。这人是在哪儿见过?
巫恒拿出了一张红板,请校长找到一个人骑着摩托把他送过去。
摩托车在山里川行。巫恒坐在车后,拿出了手机。手机里的通信薄是空的,但那个号码却牢牢地记在自己的脑海。他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却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行程中。但这次,看来是不见不行了。
他拨通了电话。
三声后,电话接通,传来一惯懒散低柔的声音:“谁?”
他的心不由猛的一跳。
摩托车车速比预想的要快,二个半小时后,巫恒已到达橘子乡。巫恒向当地人打听卫生院。但当本地人带他去的时候,他发现,这只是所有着两间房子的卫生所。所里的大夫跑出去蹓弯去了,只有个50多岁的老太太,在里面的一个治疗颈椎病的仪器上吊脖子。那人说的,明显不是这个地方。
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卫生所?巫恒再问,当地的人无不摇头。问了几个人都没问出来,巫恒开始觉得蹊跷,摩托车手本来要走的,可见巫恒问个地方都问不出,连他都替他着急,他把巫恒把拉一边,摸出一只劣质的土烟,递给一个蹲在门口,用好奇目光打量他们的村民。
“老乡,你们这卫生院出啥邪乎事了?咋一说起卫生院,都个个见鬼了似的?”
“可不真见鬼了么。”
原来乡里确实在两所卫生院,其中一间离村子老远,还是没解放前,当地的乡绅捐资,在村外山下平地上盖的七八间房子。但十几年前,闹了场命案。村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失踪,一开始以为是进山被狼虫吃了,后来终于有家觉得不对劲,报了警,才查处了这个长达十几年的杀人案。警|察到了那个卫生院里,据说门后还挂着一具新鲜的尸体。从此以后,那个地方成了禁地,再也没人敢涉足进去。
看来是那个地方没错。
巫恒问清了方向,那摩托车手道了谢,只身向那里出发。
那个地方在村子的西当头。村子的住户房屋都是沿山而建,一家一户相距很远,而那所卫生院更是偏僻,远远地横在半山腰。十多年来,这里无人涉足,卫生院的四周荒草快及人高。巫恒踩着荒草,只身进去。
卫生院的院落里收拾的很干净,和外面如同是两个世界。一人坐在院子中间,穿着白大褂,脖子上甚至挂着听诊器,他的腰背挺的很直,看的出家世一定不错。
巫恒终于想起了那个声音,那个在溶洞基地遇到的李医生。不知道沈老爷子是不是也在这里。巫恒甚至想。
卫生院的房子窗子开的很大,一些手持□□的人默立在窗后,静静地窥视着他们眼中的猎物。在他们眼中,巫恒不过是只待宰的羔羊。
老王在他们手上,他们有必要这么紧张吗巫恒不由地微微勾起嘴角,一笑。
李医生愣了愣,不由站了起来,象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重新坐了下去。没想到时隔大半年,他再次见到这个人。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你是我们要找的人?”李医生问。他即希望他答是,又希望不是。
巫恒沉默片刻,“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李医生忽然有些烦燥,摇了摇手:“好,我不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反正一会儿就明白了。”
“老王呢?”巫恒问。
“他没事。”
“我要看到他。”
李医生对巫恒的执意要求,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巫恒这样说,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对后面说了声:“把那人带来。”
一扇窗子的铁格子后面,老王那张又黑又粗的脸露了出来。看到巫恒,咧了咧嘴角,似乎想笑。但只是无声地叹口气。事情给办砸了,又连累了巫恒,这事他自己都想不到。
李医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把这个注射进去!”
说着,把注射器放在椅子上,转身进了屋。
巫恒上前几步,拿起注射器,一针扎进自己的胳膊,把一整管液体推了进去。
老王的嗓子眼堵的厉害,他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都只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他清楚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与巫恒将会成为过命的兄弟。
巫恒轻微的有些眩晕,并不是太严重,但身体软的厉害,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个女护士走了过来,把他的袖子卷了起来,一人用一只硕大的空注射器扎了下去,慢慢回抽,容器里不一会儿充满了血液。
然后,两个大汉出来,一人架着巫恒一只胳膊,象拎东西一样把他拎进了屋里。
☆、三十六、周天
巫恒软软地躺在床上。四面除了惨白的墙,空无一物。他努力睁着眼睛,但这让他觉得困难。他的嗓子眼干的象要冒火,眼睛却越来越湿,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晕。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身上涌动,身体某个部位的快乐之源如同洪水而至,却又被闸门死死挡住,让他痛苦不堪而倍受煎熬。他忍不住微微地张开嘴,大口喘息,但一声低哑而嘲湿的呻|吟声却无意地从口中漏出。
如果没有经历过,他也许在懵懂不解中,还能有所抑制,但他已尝过那种两情缱绻,至死缠绵,这种压抑的欲望已成为煎熬与饥渴。
“周天。”他几乎用充满情|欲的声音,无意识地吐出这个名字。
门轻微的一声响。李医生一声不响地走了进来。他没有穿白大褂,只是衬衣与休闲裤,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冰。
他手里拿着那只铁盒子,静悄悄地看着巫恒。这个淡如烟水的人,现在如火一样横呈在自己面前,他本来平复的呼吸又有了波动。
他推了推眼镜:“你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巫恒强行睁开眼睛,看着李医生,如果当时直接把他解决了,哪儿会生出如此麻烦。
巫恒用力捏住拳头,压制住那种如同被啃嗜般的酸麻,点点头。
李医生想不到巫恒会如此配合,有些意外。他举起手里的铁盒子,问道:“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知道。”
“这只盒子在哪儿得来的?”
“那所地质研究所。”顿了顿,“你一直跟着我,应该知道是哪个地方。”
李医生点点头。
“我们刚才用你的血用在了上面……”李医生举起那只盒子,“并不能打开。所以,我要问你,是铁盒子是假的,还是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巫恒咬了咬牙,他有些分神,他刚要开口,嘴里却倾泻出一声低吟。李医生的小指不由地跟着微微一动。
“或许这盒子是假的,我也不是你们找的人。“巫恒说。
李医生点点头:“或许你说的对。但要知道真假,只有把你带回去了。”
李医生说完,便不再说话。他默默地打量着巫恒,巫恒几乎象从水里捞了出来。
“很难受吗?”李医生的喉节动了一动,然后斟酌着词汇,“你可以不用忍。”
巫恒的低垂的眼睫迅速的扬了起来,嘲湿的眼睛盯向李医生:“你不过来帮忙吗?”
李医生的呼吸猛的一停。巫恒嘴角忽然一扬,浮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转瞬消失。
李医生的手抖的厉害。
巫恒挣扎着坐了起来,开始脱衣服。本来他极其畏寒,穿着很厚的衣服,但现在,这些衣服于他而言,已是障碍。他的内衣已近湿透,头发也粘在额角。他脱了件外套,已气喘吁吁,忍不住停下来休息片刻。
整个卫生院安静异常,时不时的山里的鸟呜狼叫,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象是近在咫尺。但在这些安静中,却忽然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象是老鼠掉进米缸,“砰”的一声,又象是在偷吃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李医生象是听到什么,忽然半侧着头,竖起耳朵,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声音。
眼前的人象是在逞强一般。但还是忍受不了,把蜷缩成一团,把自己紧紧地抱住。
他一步一步跺过去,走进他的猎物。为了这一天,他煞费苦心,他有着明确的任务,但这个任务在执行中,加入了自己的私心,这个任务逐渐地被他扭曲。他很多次在梦里看到过这个眼前的人。赤|裸地被关在牢子里,漆黑的眼睛,勾人似地盯着他。他觉得那是一个邀请,而现在,他是来赴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