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跟宋哲文有关系。
这段时间卷土重来的宋哲文明里暗里在生意上给他下绊子,他自然也是毫不手软的反击回去,真可谓是狗咬狗一地毛,便宜了不少外人。宋哲文是早有准备要搞垮他,而他也早准备好了跟他抗,一时半刻谁都没讨到好处。
一年多以前他俩还能狼狈为奸,现在却已经你死我活。
向海东想不到,宋哲文也想不到。
那女孩的话让向海东听得发了一顿疯。他可以想象鹿苧在宋哲文那里能被耍成什么样子,别说是他这个单纯的宁哥哥,就是他想起宋哲文的恶毒都要脊梁发紧。
向海东想,幸亏我把你从宋哲文那里救了出来,不然你不知道还要被他祸害成什么样子。
他忘记了第一次怎么对待鹿苧,他内心深处其实也不太在乎,只是没想到他有胃疾,早知道他会温柔一些,不打他,他又没做错什么,他单单是被宋哲文那个人渣给骗了。
“媳妇儿,我以后会对你好,我跟宋哲文不一样。”他坐在床边对鹿苧说,信誓旦旦的。
在黄昏中的阳光里看书的鹿苧,美丽的像随时会化掉的雪人。他听到向海东这么说,扭过头去细细的打量他。
光与影中的向海东五官非常坚毅且深刻,头发微卷。如果不是那双暴戾而阴沉的眼,活脱脱欧美神话中降临凡间的神祉。鹿苧想,这个人确实是长大了的大象,虽然不复那灰头土脸的样子。他和吴越长得有点像,不,应该说吴越长的跟他有点像,如果不是因为相像,他不会对吴越不设心防,不会因为不设心防而沦陷。
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和彼此错过,他和大象会怎么样?
鹿苧看着他,可惜了,曾经的大象真的死了。只剩下活着的向海东。
鹿苧摇摇头,笑着说:“不,你们一样,都一样的坏。如果说宋哲文是个败类,那你一定是只禽兽。”
向海东烦闷的抱起胸,交叠起双腿,邪了吧唧的问他:“我到底哪儿对你不好,你这么怼我?”
鹿苧狂笑不止,突然又歇斯底里的喊:“你哪儿对我好?殴打我还是强`奸我?软禁我还是逼疯我?是不是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救了你,就该被你每天晚上干了又干,还要说我下贱淫`荡!?”
向海东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
鹿苧看他脸色难看,更是变本加厉的从床上站起来,俯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喊:“背叛你怎么了?扔掉你怎么了?你这种社会渣滓我怎么就不能背叛你?怎么就不能扔掉你?我鹿苧活了30年,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救了你!你这种人当年怎么不活活饿死?”
本来一腔爱意来告白的向海东怒发冲冠,他压低声音警告鹿苧:“鹿苧,你闭嘴。”
鹿苧疯了:“别以为你比宋哲文好,你们的无耻简直登峰造极!你们都应该下地狱!”
向海东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把墙上挂着做装饰的鞭子拽下来,一把抽向他:“闭嘴!”
鹿苧被抽的从床上滚到地上。
他趴在地上,完全没有声音了。
向海东恨恨的扔下鞭子,甩门而去。
咬破了舌头的鹿苧从地上爬起来,低低地说:
“爸爸,鹿苧死了。”
鹿苧自从那以后,有了微妙的改变。他不再总是呆在屋子里,他经常去别墅对面的森林公园里散步,喂喂野鸟,或者听听歌。
也不再总是哭泣,带着比以往更甚的冷漠。但是对于向海东他听话得不得了,不再说过激的话,不再有任何微小的反抗,他甚至在床上像个真正的荡妇,用他美妙的嗓音叫向海东老公。
向海东发现他精神状态好的不像话,他以为他知道自己错了。要跟他好好过日子,跟过去一笔勾销。
因为他状态的改善,鹿苧出门也不再声势浩荡的跟着五六个保镖,只有一个可靠的跟班。
鹿苧喜欢静静的在公园里看书,他这样在公园看书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六月份的沈阳变得温暖,阳光充沛。他喜欢这里,天天都来,舍不得离开,他甚至跟一只松鼠交上了朋友,它每天都在固定的点来,拿走他带来的干果。
这天鹿苧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读一本父亲曾经提到过的英文书,晦涩难懂,充满各种隐喻。小说里描述了一个人在地洞中的生活,没有任何人,只有头顶一束微弱的阳光从缝隙中穿出,他每天只吃地下不停长出的蘑菇,那人只跟自己的思想对话。他猜不透那些对话的含义。他试图读懂,他甚至查阅了相关的资料,但那些资料非常有限,他看的很费劲。他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在信里说这是他最爱的小说。
他看的累了,合上书闭着眼眯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这里有点儿向海东私人领域的意思,除了他极少有人来,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向海东过来了。
他懒洋洋的迎着刺眼的中午日光看向那人。
暗蓝色的风衣。无框的眼镜。带着孩子气的温暖笑容。
☆、宋哲文
那人一年半没有再见过,样子还是那个样子。他穿着新款的风衣,笔直修长的腿下是锃亮的皮鞋。
如果只看外表,他简直完美极了。一点也不像那些中年企业家,他身上穿戴的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和考量,连小小的袖扣都价值不菲很有品味。完全不像向海东那般放荡不羁。
他笔直的坐在鹿苧旁边,腿上放着一盒打开了盖子的精致巧克力。
他脸上总是带着微笑,随手拿了块巧克力填嘴里:“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风卷起他向后梳起的头发,潇洒无比。
他一边吃着,一边又随手剥了块儿紫色包装纸的巧克力,举向鹿苧的嘴边:“你尝尝,它会是什么味道?”
鹿苧冷冷的看着他,寒毛一根根炸起。
见鹿苧极其戒备的看着他,以至于嘴唇都在颤动,宋哲文缩回手,有些失落的把巧克力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味道不好,我不喜欢。其实刚才那块儿不错,是黑巧克力,我不喜欢加了牛奶的。”
他把巧克力盒的盖子合起来,用他戴了那只戒指的左手覆在上面:“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吃牛奶味道的……难道现在口味变了吗?”他低着头,语气温柔。
鹿苧知道这个人笑的再温柔,也是魔鬼。
他紧张的站起来,寻找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那个跟班——他从不离自己超过百米远,而现在鹿苧完全找不到他!
“你在找那个黑墨镜?”那人也同他一样四处看,“对啊,刚才还在这里的,现在去哪儿了?”他笑笑的说。
鹿苧脸色煞白的叫他的名字:“宋哲文。”
“哎!”他调皮的应他,“我来啦,有没有想我?”
鹿苧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非常不要脸。”
“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还是那么爱你。”他答非所问,“我还是那么想你,所以我来带你回家。”他冲他伸出手,想要牵起鹿苧的左手。
鹿苧退后一步,微笑着看向那张恶心的脸:“宋哲文,你知道的,我没有家。我甚至连工作都被你们搞没了……说起来,我真的很喜欢那份工作,能考上检察官是我人生中最高兴的事,可惜了。”
宋哲文看起来有些难过:“你是不是很生气,我连招呼都没打就……我不知道向海东会……当时确实是形势所迫,那场车祸是我哥导演的,那时候我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护你,如果我再把你留在我身边,你现在说不定早死了!”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鹿苧颤抖的留下眼泪,“感谢你把我送给向海东,感谢你让他差点把我打死?你知不知道他把我关在笼子里,你知不知道他在我脖子上锁狗链子……”鹿苧想到当时的情景竟然忍不住笑出声,“对了,还要感谢你,在他强奸我的时候,在我绝望的向你求救的时候,说让我别缠着你……”
鹿苧想起当时的场景止不住的浑身发抖,他把手指塞进嘴里:“我是不是应该跪下谢你?”
宋哲文一瞬间觉得五雷轰顶,他讷讷的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摘下眼镜抹了把脸:“鹿苧,我来了,我来救你,以后你再也不会遭受这些,我现在已经是宋家家主了,我们的阻碍都没有了!我说过,我当得成刘备,你一定是吕夫人!”
鹿苧颓然的说:“我宁愿做自刎的虞姬,如果那个人是爱我的楚霸王。”
“我不会让你做虞姬,我不会。”宋哲文走过去,抱住那个在午夜梦回出现了无数次的鹿苧,“我舍不得……”他把脸埋进鹿苧的颈项,就像以前那样,深深的闻他的味道。
想了他这么久,等到真的见到他,反倒像做梦一样。
“你不是楚霸王。我也做不了你的吕夫人。”鹿苧冷冷的说。
宋哲文皱着眉抬起头。
“向海东要回来了,你走吧!”鹿苧厌恶的推开他,转身欲走。
宋哲文一把拉住他:“我知道你还在生气,现在没时间了,回去我会好好跟你解释,你不要闹别扭。”
“你以为我在闹别扭?”
宋哲文还是一贯冷静却居高临下的做派:“小鹿,你不知道为了今天能带你走我费了多大周章,向海东现在正在局子里喝茶,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再不走你就走不成了。”
说着拉起他的手就拖着走。
鹿苧努力挣脱也挣不开,宋哲文跟向海东简直他妈的天生一对儿,都不把他当人,只当成私人物品,随意的出让或占有,要带走就带走,要踢走就踢走,说打骂就打骂,说强奸就强奸,从来没意识到他鹿苧是个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这两个人怎么不结婚呢?他俩要是在一起这世间能少了多少祸害!
鹿苧疯了似的叫:“宋哲文,我是向海东的人!你今天要是把我带走我就死这儿!”
一年半以前,他对向海东说,我是宋哲文的人,向海东说我上的就是宋哲文的人。
今天世事轮回,简直可笑。
宋哲文停下脚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几个黑衣人也停下脚步。他歪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突的他笑了:“鹿苧,你是不是还发着疯?”
鹿苧一怔。原来他发疯的那段过往宋哲文都知道。
“我原谅你脑子不清醒,鹿苧,我原谅你。但是以后再说这种话,我会很生气。”他因为生气而带着颤音。
宋哲文面色不善的又拖着他走。
鹿苧冷汗直冒:“宋哲文,宋哲文你放手,我说最后一遍你放手!”他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生气,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直升机在附近,等一下咱俩……”
鹿苧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军刀,向宋哲文的手臂刺去!一瞬间宋哲文就见了血,但是他仍旧死死的抓住鹿苧的手腕。他冷冷的看着不死心的鹿苧再次袭击他,却毫不闪躲。
保镖冲上来马上制住了杀红眼的鹿苧,逼他趴跪在地上,而宋哲文却仍旧用深可见骨的手,死死的抓着鹿苧——那人的血染了他一手,顺着手腕滴下来。
鹿苧头朝下凌乱的呼吸。
他看着血一滴一滴没入泥土。
像冬日里的红梅。
“跟我回家,小鹿。”宋哲文坚定的说,“你必须跟我回去……求求你……”
鹿苧的眼泪混进宋哲文的红梅里,晕染开来。
“回去做什么?喝你的迷药吗,炮王?”
宋哲文的手被电了一般松开。
鹿苧跪在地上,手上沾满染血的泥土。
“宋哲文,我不会跟你走。现在是,将来也是。你失去我了,永远失去我了。”
鹿苧抬起头,透过模糊的双目看着泪中那扭曲的身影:“不对,你没有失去,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我。”
☆、鱼与熊掌
宋哲文慢慢的蹲下,用沾着自己的血的手轻轻摸上鹿苧雪似的脸,用那鹿苧从来没有听过的,近乎消沉的声音说:“鹿苧,我一生中撒谎无数,有对你的,有对别人的,有些被戳破,有些甚至成了真相。但我从来不曾后悔过,唯独这件事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他坐下来,也不顾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泥土沾上风衣,“可你知道吗小鹿,就算我怕的夜不能寐,我也不后悔对你做过的事。小鹿,我爱你,你不知道你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唯一的那一束光芒。我从小到大就知道人心险恶,所以我也变得人心险恶,我撒谎是为了害别人保全自己,只有对你撒谎是为了……”
他把眼镜折叠好放在一边:“是为了拥有你。我承认我卑劣,但我不承认我的爱也卑劣。我把你送走,确实是迫于无奈。我跟他们早已经是你死我活,今天他们能制造车祸,明天就能制造暗杀,我不仅不能自保,却还把你拖下了水。如果你死了,我宋哲文还有什么?不过是烂泥地上最烂的那摊泥巴,就算赢了也不过是独占一滩泥沼。当时向海东盯上你,你在我身边我还能护着你,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向海东还是会那样对你。我以为在我身边你会是个死局,暂时让你跟他,不管我怎样你都能活下去,却万万没想到向海东会那样对你。可是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鹿苧,你告诉我,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我要的不是死了的你,我要的是活着的你,哪怕你疯了,你残了,都比腐烂在这泥土堆里好!”
他说道这里嗓音模糊而哽咽。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俯视着倔强的不肯起身的鹿苧:“我本来今天,说什么也要带你走的。我知道你每天都会来这里看书,我也布好局把向海东暂时困在警察局,我满心以为我们又可以重新开始,却发现你变成了这样。可以,鹿苧,今天你不跟我走没关系,我不是向海东那种粗人,打你骂你强迫你。但你终有一天会自愿跟我走的。”
宋哲文重新跪下去,在鹿苧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带着那群黑衣人,向着远方一处停着直升机的开阔高平地走去。
夜里雷雨大作。
鹿苧脏兮兮的在客厅的沙发上呆了一下午和一个晚上,连水也没喝一口。
向海东进大门时裹挟着一阵风和雨,脸颊湿透,面色铁青。他一边走一边脱手套,厉声问:“二爷呢?”为他撑着伞的蝎子马上回答:“在家里等你呢!”
向海东疾步走上台阶,飞快的打开门——
那人果然还好端端的在家里,哪里也没去,哪里也没去!
向海东狂跳的心终于有了平复下来的迹象,他把脸上的雨水抹掉,软着脚走上前去,一把把鹿苧拉起来狠狠抱住:“你还在,太好了,你还在!”
他热烈的亲吻他,用手摸他颈子后的咬痕:“宋哲文那个老狐狸太恶毒了,他跟别人合起伙来把我困在警察局!是我大意了鹿苧,是我大意了……”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媳妇儿?”向海东仔细的观察他,除了泥土还有血迹,“你受伤了?”
“是宋哲文的。”鹿苧呆呆的说,“他想强行带我走,我用你给我的刀把他砍伤了。”
向海东心里突的一动,又把他紧紧抱住:“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一起走……”
不知为何,鹿苧觉得眼前的戏码有些可笑:“干嘛这么自卑?你是我老公啊!我为什么要跟宋哲文走?”
向海东一时激动的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他酝酿了半天的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以后你跟着我,我去哪儿你也去哪儿,什么时候都不分开。我不会再让宋哲文过来骚扰你。”
鹿苧眼神一晃,微笑起来:“好。”
这天夜里,鹿苧把那枚戒指从藏在抽屉与夹层缝隙里的戒指掏了出来。他举起那枚戒指,冲着灯光看了看:“宋哲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却什么都想要,你要知道,这样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他嗤笑着把戒指扔回去,转身走进向海东的房间。
从那天以后鹿苧开始陪伴向海东左右,不管他去哪儿,做什么。一开始向海东还有些避讳鹿苧,不愿意让他看一些肮脏的场面,但是鹿苧面对什么都风淡云轻,显得不那么在乎,时间久了,向海东也就什么都不避讳鹿苧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半。
鹿苧已经跟着向海东生活了三年。宋哲文也跟向海东斗了两年,却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期间宋哲文绞尽脑汁想再接近一次鹿苧,却只有在某次宴会上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他似乎胖了一些,但眼神冷若冰霜,毫无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