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江皱了皱眉,视线转向那个银制的酒壶。上面的花纹非常流畅精致,像是出自大家之手,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一眼看过去几乎像是在随着歌声舞动。
眼前突然发黑,雅江下意识地扶住额头,刚才看到蒜头时的隐隐不适感变得清晰,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爪子深入了他的腹腔用力搅动一般,巨大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半跪下来。
那些花纹,那些花纹是字符的一种变体!
残余的意识叫嚣着,雅江恍惚地伸出手却抓了个空,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全身都痉挛起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当他在分会长手下强行接受光明系力量的时候,就曾经感受过一次,巨大的力量进入他的经脉,他的身体被无情地破坏又在瞬间被治愈。作为一个外来者,想要拥有这个位面的力量,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可他现在只是看了那些字符一眼,根本就没有发动那些复杂的转移法术!
这不可能,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一切的常识都会被推翻……
雅江咬着牙将惨叫咽回去,把那个该死的酒壶扫到一边,但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铺天盖地的痛苦从胸口蔓延开来,他想要在地上翻滚以减轻痛楚,却因为害怕吸引敌人的注意而压抑着自己的本能行为,缓缓地蜷缩成了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可怕的疼痛才像潮水般慢慢退去。雅江手脚虚软地爬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那种感觉非常的奇妙,在他眼中,周边的空气里似乎一下子多出了许多调皮的精灵,有的是白色,而有的则是黑色,互相追逐玩耍,不知疲倦。
——在拥有神圣系力量的同时,他拥有了黑暗系的力量。
黑暗系的元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沉狂暴,反而十分驯服。雅江举起手,一些灰暗浓重的物质在他的手中旋转涌动着聚集起来,像是一场缩小版的风暴。他握紧拳头,黑色的元素乖巧又有些恋恋不舍地散开,在他的身边游移不定。
如此的自然,仿佛这份力量原本就属于他一般。
再去看其他摆放在台子上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先前那种晕眩的感觉了。雅江僵硬地站在原地,喉咙有些发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外挂”?
等等,这一点也不科学!
“梅洛大人,五分钟前,雅江大人已经顺利地接受了阿娜丝塔西夏遗迹的传承。”
“是吗。”梅洛摩挲着手中的纸张,没有回头。
那张纸上画的,赫然就是雅江前臂上的那个符咒。即便没有发挥作用,它仍旧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快的黑暗气息。
“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呵,位面委员会?”
缓缓地弯起嘴角,梅洛的眼底却透出从未有过的冷意:“雅江并没有接受传承,那些字符只是唤醒了一直隐藏在他灵魂里的本源力量。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雅江将会脱离我的掌控……”
跪在地上的人一言不发,无比恭敬——或者说狂热地看着他。
梅洛骤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白纸在他手中化为齑粉。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人一眼,他淡淡道:“你做的很好,可以去见光明神了。”
这句话相当于让那个仆人去死,然而这个人眼中非但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充满了得偿所愿的狂喜,如同得到什么宝贵的恩赐一般退了出去。
梅洛没有再看他,只是静静地透过窗户,望着楼下大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
“鬼畜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 第41章
将马放跑,让它顺着小路接着跑下去引开可能的追兵,雅江藏身在一个草堆后面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却仍旧有种挥之不去的沉重感,仿佛有块沉甸甸的石头一直压着。
就算梅洛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逃出来得也太顺利了,这违反常理,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好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莫名其妙得到黑暗系力量之后,雅江的战斗力高了不少,面对梅洛也没有以前那么心虚了。
虽然同为光明祭司,但雅江和梅洛的力量侧重不同,雅江更擅长治疗和封印,真打起来那就是一个战五渣。
话说回来,光明神一边提倡教徒要仁慈宽容,一边又教导民众要严惩罪人,简直就是神格分裂,手底下还有梅洛这种祭司,啧啧,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神。
毫无堂堂明祭司自觉的某人偷偷腹诽了几句,就选了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直到钻进一片密林,才10 停下脚步打算休息一会。
主教都被杀了,说明梅洛已经基本掌控了神殿,现在傻乎乎地回去,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不过虽说不能回神殿,但在外面,明祭司这个身份还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的。只要充分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未必不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梅洛这个死变态。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第一时间联络上塔那托斯。
考虑了一会,雅江下意识地抚上了前臂的那个稳定符咒,联络法阵一样隐藏在里面。通过分会长联系塔那托斯,这是目前最可靠的方法了,但分会长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他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一般来说,这家伙的保命方法数不胜数,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挂了才对…………
反向通讯他已经用过一次了,短期内不能再用。虽然平时互相抬杠,但真到了这种时候,雅江还是有些担心那个秃头。出于公私两方面的原因,他想了想,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新外挂。
手上的符咒本来就跟黑暗系力量有些关系,既然如此,也许他可以对此稍作改造?
没有犹豫多久,雅江把另一只手按在前臂的图案上面,闭上眼睛开始调动围绕在他四周的元素。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无数魂灵在地狱中痛苦煎熬嚎叫的声音,一些浓黑色的血珠从他手掌附近渗了出来,缓缓汇聚成线虫一样的东西,一边翻着诡异的血花,一边重新钻进了皮肤,这感觉令人发憷,但雅江一动也没有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种东西有着天然的掌控力。冷静地看着血虫在他的皮肤下扭曲翻转,然后一点点消失,雅江换了个手势,满意地看到稳定符咒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一些变化。
无形的丝线从他的身体中延伸出去,顺着魔法波动去寻找那个既定的目标。雅江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点微不可见的波动,猛地朝着虚空一抓。
一个极端惊讶又伴着些许恐惧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什么人!?”
雅江松了口气,回答道:“是我,死秃头你在什么地方?”
分会长明显愣了一下:“你、你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脱离这个位面了,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我?”
“什么意思……”雅江危险地压低了声音,阴沉沉地问道:“死秃头,我还在担心你呢,结果你居然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咳咳。”
分会长心虚地干咳了几声:“年轻人不要冲动,那什么……我要是不跑,说不定就死在梅洛手上了。当时他杀了主教,我还以为是因为想□□,没想到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设了个局把我给抓住了。主教一死,我无法有效调动自己在神殿中的势力,根本就没办法反抗,只好自爆然后逃出了这个位面,不过你放心,我这是战略性撤退,早晚还会回来的嘛。”
雅江:“……你不会泄露什么不该说出去的机密吧?”
“怎么会呢,对了,你急急忙忙联系我干什么,我可不相信你是单纯因为担心我。”分会长顾左右而言他道:“而且你怎么联系到我的,难道是改变了联络法阵的结构,这不可能啊,你又没有黑暗系力量?”
“因为某种原因,说来话长……”雅江皱了下眉,开口说道:“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帮我联络上塔那托斯,你那些哈鲁帝国里错综复杂的地下关系网我可搞不清楚。”
“要是任务失败,我也会很麻烦,所以能帮是一定会帮的。”分会长有点为难:“可是因为自爆,我灵魂受创有点严重啊,最好呆在基地里养一养……”
雅江不耐烦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分会长回答:“要不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这种时候还趁机威胁,估计不是想借钱就是想赖账……
雅江无语了一下,随即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一言为定。”分会长笑容满面地说道:“我明天就会进入这个位面,到时候由我联络你。”
“你最好动作快点,明天早上之前就给我麻利地滚过来。”雅江冷笑一声,然后才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条件是什么?”
分会长说道:“追加一个任务,在一年之内杀掉梅洛。”
雅江:…………
“死秃头,你说的那个梅洛,是我想的那个梅洛吗?”他沉默片刻开口,觉得自己的声线有那么一点抖。
“没错。”分会长点了点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仅剩的侥幸:“为了组织,这个杀人灭口的重要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令组织失望的。不用担心,我会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为你做好一切后援工作的。”
“你怎么了,你在想些什么?”看雅江一直沉默不语,分会长有些担心地问道。
雅江心塞地回答:“我想死…………”
☆、 第42章
铁青的天际渗出了玫瑰色的血痕,一个身穿战甲的人独自站在苍白晨曦之中,光线将他的影子印在起伏延展的沙面上,那孤零零的黑色轮廓像是薄脆的纸片,被拉长至远处遥不可及的地平线。黑烟在他身后袅袅升起,有些地方火还没有完全熄灭,被烧成黑炭的枯树承受不住本身的重量,轰然倒塌,点点的火星随着烟尘飘散开来。零星的惨叫和着血腥气被微风带过来,哈鲁帝国的士兵正在清理战场。
一场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塔那托斯先用水攻,将敌人逼入山谷,然后将大批火油倒入水中点燃,火势迅速蔓延,高温和烟尘令敌军陷入混乱之中,蛮族士兵争先恐后地涌向唯一的退路。帝*队埋伏在出口处,趁此机会歼灭了大半敌人。但双方人数差距实在太大,混战之中,还是有大约五分之二的蛮族士兵突破了包围圈,而那支骷髅部队则一直没有出现。
事实上,塔那托斯并不在意逃出重围的蛮族残部,真正麻烦的对手不是他们,而是那些神出鬼没的骷髅士兵。它们不需要进食,不知道疲倦,与一般的部队不同,它们没有辎重的拖累,行动隐蔽而且机动力惊人,可以突然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让人防不胜防。更重要的是,长久以来的光明神信仰让哈鲁帝国的民众对黑暗系力量既排斥又恐惧,很多士兵面对这种可怕的死亡生物,甚至连拿起武器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大人。”白在三步之远外停下。他身上仍旧沾染着血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色,整个人因为连日的战斗而透出一种无法遮掩的倦意:“北方军区第二军团的司令安德烈艾尔杰农率军前来增援。您现在要见他吗?”
“安德烈,亚尔弗列得的旧部吗?”塔那托斯微微眯起眼睛,转身向营地走去:“带他过来。”
亚尔弗列得元帅被皇帝陛下宣称为叛逆的时候,安德烈艾尔杰农在第一时间就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皇室一边,于是在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风暴中最大程度地保存了自己的实力。
有人说他卑鄙无耻,有人说他卖主求荣,但那又怎么样呢?
安德烈不屑地想,这个世界有既定的游戏规则,那些选择不违背良心不愿意妥协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他则活了下来,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很难再被皇室重用,但这一次——这一次就是转机!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安德烈的圆脸上露出一抹稳操胜券的微笑。可当塔那托斯真的走进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没有来由的寒意。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没有散尽的血腥气,也许是因为对方那双无比冰冷、像是能够看穿他灵魂的眼睛……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安德烈打了个寒战,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压了下去,上前一步殷切地说道:“元帅大人,您的智慧与果决令人印象深刻,经过这一战,剩下的蛮族应该很难组织起力量与您对抗了。”
塔那托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而特意赶过来的。”
安德烈顿了顿,目光闪动,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意味:“您似乎并不欢迎我,是因为亚尔弗列得元帅的事吗?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帅大人的嫡系部队被全部清扫,那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蛰伏,尽可能多地替大人留下将来能够使用的力量。”
“在我的面前说这些话……”塔那托斯弯起唇角:“你不担心自己的忠心,会为你引来杀身之祸吗?”
“您不会这么做的。”安德烈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塔那托斯:“因为您的父亲就是亚尔弗列得元帅,而您真正的名字是修普诺斯·亚尔弗列得!”
他以为塔那托斯会露出震惊的表情,然而对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很有趣的猜测。”塔那托斯淡淡说道,炉火的亮光在他浅色的瞳仁里跳跃变幻:“但也足够荒谬。”
“有人背叛了您!他叫安斯艾尔,我想您知道他到底是谁。”
安德烈只好用激烈的语气继续说道:“——他才是真正的塔那托斯吧,亚尔弗列得元帅的兄弟阿诺德阁下在最后关头,用不知道什么方法改变了您的外貌,让您和自己的儿子交换了身份,但因为一时的心软,他没有杀死自己的儿子,而是让他以安斯艾尔的名字继续活了下去。从身份高贵的贵族子弟,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安斯艾尔心中充满了怨毒的恨意,所以趁您离开帝都之际,他便前往皇宫告密。相信我,您的身世已经暴露了,陛下很快就会对您下手。通过秘密渠道知晓这件事后,我立刻就以驰援的名义赶到这里。我确实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我绝不希望当年的惨事再在我面前发生一遍!”
帐篷里陷入了一种凝固的寂静,塔那托斯用手指节轻轻叩击桌面,似乎陷入了思索之中。
“我愿意护送您离开。”安德烈从凳子上猛地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急急说道:“情势非常危急,随时都会有刺客到来。请您相信我,我没有任何的恶意。”
塔那托斯仰起头,收敛了笑意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安德烈心中一喜:“请您尽快安排几个信得过的手下,跟我一起去边境避一避。要快,而且人不能太多,否则容易引起陛下的注意。”
“方便你刺杀?”
“什么?”安德烈登时一噎,大脑嗡嗡作响:“您是什么意思?”
“奥斯顿派你来做最后的试探,他从来都是一个多疑的人。”塔那托斯的唇角弯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如果刺杀不成,也许你还打算用带来的军队围剿我。”
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视线交错的时候,一股寒气顺着脊椎攀爬而上,安德烈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后退一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仰面跌倒在了地上。
“不可能,我究竟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脑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他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你的表演非常精彩。”塔那托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拔出腰间的长剑,慢条斯理地刺入他的肩膀,动作有着一种不急不缓的残忍感觉。
鲜血喷涌出来,安德烈捂住伤口,提高了音量色厉内荏地叫嚣道:“你不能杀了我,一旦我死了,我的军队就会动手,你一定会死的!你的属下才刚刚经过一场恶战,根本没有可能取得胜利!”
塔那托斯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剑刃□□再捅入他的腹部,任由涌出来的鲜血漫过自己的脚底。
安德烈的声音变弱了一些,他终于意识到塔那托斯是真的没打算手下留情,而他怕死,他非常的怕死。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报。王后死了,虽然一切证据都指向三王子,但光祭司梅洛把安斯艾尔带了过来。很快那条项链的秘密被发现了,结合之前刺杀未遂的事件,陛下已经认定凶手是您,他认为您因为对皇室的仇恨,所以派遣手下的暗卫接近三王子,杀了王后之后再嫁祸给三王子!对,还有别的,我什么都可以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