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自己即将开机的倒数,饰演红夜的演员会是开始前的最后一个环节。他愉悦地挑了一件格子毛衣,那分布均匀的方块叫他的愉悦更大了些。
他走下楼,副导演,那个矮胖的和蔼男人与他一道。他们聊着布景与人设的心得。
海鲜粥裹在嘴里,回味着那味蕾感受过的咸香——姚朵一个抬眼就看到楼梯口下来的刘平,顺滑的粥羹变得紧巴,她的心脏就像是考试时那样砰砰直跳——比感动激烈,比生气入骨。
她擦了擦嘴,抿着嘴对他们笑了笑。
刘平朝她走了过来,“你觉得剧本怎么样?”
姚朵没想到他直接问了这个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故事性很强,里面的主角也不像大多的单纯善良。很有意思。”好在她因为过于紧张,回答才没闹出糗。
“现在方便表演一段吗?红夜的冷艳霸气。”他在圆形的餐照旁坐了下来,两只令她毛骨悚然的“机关枪”架了出来。
姚朵没拒绝,也不好拒绝。想着自己背的那一段是在餐馆,和此景符合——来一段就来一段吧,是好是坏就靠现在了。
她说了句献丑了,然后拿过桌上的一个杯子喝了一口,假装是剧本里的姜汁啤酒。
她让两边嘴角放松,抬头看了看根本不存在的电视,又喝了一口,“这个连环杀手作案不按规定,就算想抓也没地方着手。”语气平稳,带着显而易见的淡漠。
她微微斜着眼看向一侧,笑了笑说道:“家庭,大家都有家庭。”那笑容僵硬微小,像是不自觉就这样笑出来的,倒是有那么点面瘫的感觉。
“够了。”他抬手示意。
姚朵紧张地抿着嘴唇,她不敢开口,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她在等着刘平接下来的审判。
“你的眉毛是自己画的吗?”
“是我画的。”她的腿在桌底下不安地滑动。
“这眉毛不错,挺适合红夜的,等下我去安排化妆师给你订上。”
“谢谢刘导。”小腿肚绷紧,它为了压制抖动的心弦。
“你助理去哪了?”刘平问。
“她去找场记领日程了。”
刘平点了点头,突然眨了下眼睛,姚朵惊得呼吸一滞。
“那我们一起吃早饭吧,剧组的其他人也都快下来了——你们起的真早的。”
“是啊,我和刘导都是第一个吃早饭的,没想到这个成就竟然被打破了。”副导演端着两笼虾饺走了过来。
“花生酱呢?”刘导瞄了一眼。
“没了,被你吃光了。”拆出塑料膜里的筷子,副导演夹了个虾饺吹了吹。
“那我吃面条了。”
“你自己去点。”
刘平闭上了嘴,把桌布的被拉出的褶皱抚平,然后推开椅子走了。
姚朵慢慢地放过了肺部,眼睁睁地看着流到一步一步地上了楼。
副导演对刘平不甚在意,转而对姚朵说道:“你有问题可以来问我,关于塑造角色方面的我很乐意帮忙,三楼358号房。不过有时候我会不在,你可以问我的助理,她在二楼的233号房。”
“好的,谢谢您。”虽然不晓得对方是哪个组的,但并不妨碍她的道谢,毕竟人家是好意。
“这个酒店的虾饺很赞的哦,要是没吃饱一定要尝尝这个!”他又夹了一个进嘴,这人就是典型的面向和蔼,人也可亲。
——老司机带带我~我是中学生~
尴尬……
姚朵连忙找出手机,侧过头小声道:“谁啊?”
化思菱学她那鬼鬼祟祟地口气说道:“化思菱啊。”
“现在几点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在应酬。”
“我问你出不出来玩,早点问你我早点找你嘛。”化思菱的笑意隔着手机都能感受五分。
“我不在京都,要拍戏了。”
“那你在哪,我去找你,正好我闲着没事。”
“你怎么这么闲——我在商都,你真要来吗?”姚朵狐疑道。
“我来了,你等着。”
第五十七章
姚朵回到自己房间后终于能抹了把汗,猝不及防的演了一段,她的肾都虚了。一半是紧张的,一半却是困的。
昨天刚拿到剧本,为了让自己多几分把握,她确确实实的练了、看了一晚上,那眉毛就是证明——她脸都没洗,饿的下楼想吃口东西,结果就这样渡了一劫。
太不可思议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成功了!
不用被退货的担忧困扰!她能安下心好好干活了——她露出雀跃地笑容,抱着被子再床上滚了两圈,喜地直咬牙,恨不得啃两口床垫。
某人在手机里说的要过来也被这庆幸感弄得一忘皆空,化思菱长什么样都不晓得了。
她真的高兴,打心眼里高兴。因为得到认可的感觉太美妙了。
“嘿嘿嘿嘿。”她的两排牙齿毫不矜持,腰子上的酸痛没有让这火热的情绪消退半点。
姚朵闭上眼睛,做作地咳嗽了两下试图叫自己冷静点,然而并没有效果。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初中生~
她喜滋滋地捞过掉在地上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毫毛。并非熟人,一个来自魔都的电话。
“喂,谁啊?”她的声音明朗,比以往明朗的多,那种声线只有在极度喜悦的时候才能发出。
手机的另一头却没有声音,仿佛在斟酌着用词般安静。
不认识的电话号码、不说话;两点加起来足够让常人挂掉同时唾弃这条垃圾电话——可现在她从常人进化到愉悦形态,耐心比以往多得多。
“哪个?怎么不说话?”姚朵继续问道。
电话线那边的人吐了一口气,那劲道呼在接听器上,令姚朵有些难受。
她等待了一会,对方却没接着说点什么。两人同时陷入了尴尬的地步。
姚朵已经思考起该什么时候挂断,她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看着自己修剪齐整的指甲。
那人受不了如此,在计时到八十秒后主动挂断了这通电话。
姚朵瞧着手机的首页,心里暗骂了几句:毛病啊苏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橘色座机发出的嘀嘀声就像是在嘲讽她:嘲讽她不敢开口,嘲讽她连开个口都办不到的狗样子。可能真的变成哑巴了,苏雀苦哈哈地想着。
“一块六。”小卖铺的老板娘看这叫花子打完了电话,忙不迭地上前报了个数。
苏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块钱,一声不吭地放在桌上,发黄的指甲显得异常肮脏。
老板娘走到钱盒边拿了四角回来,“打完了就走吧,不然小学生看到不敢进来了。”
苏雀垂着头,看起来高大的身子佝偻着,黑乎乎的脚丫踩在水泥地上,感受着她早已麻木的冰凉。
她在一处偏僻的墙角停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妈妈,我要吃肉串。”
“放学买给你吃,早上吃那些东西不健康。”
“我不要,我要吃肉串,我要吃肉串。”
“不行!”女人严厉地瞪了一下男孩。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男孩的脸皱成一团,他抓着女人的手咬了一口,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早上吃这些东西身体不好,到时候学校看你长得这么小舅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喏,那边的人就是小时候喜欢早上吃肉串,所以变成现在这样的。”女人指着苏雀,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
“真的吗?”
“你不信你去问他,是不是因为早上吃肉串才变成这样的。”
男孩瞧着苏雀满身脏污,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他好可怜,那我不吃了,妈妈你放学买给我吃。”
“你这样听话,妈妈才喜欢。”
透过打结的刘海,苏雀盯着这对母子,目光呆滞,似乎是在发痴。
姚朵小眯了觉,搓了搓脸拿过床头柜上的剧本,然后靠着床头翻阅了起来。那叫人莫名的电话被她抛出脑袋,回忆都不需要回忆。
她用水笔圈出其中的重点,并且在某些台词后面标出自己的心得与建议。
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保守的背台词那是不明智的,想要好好演出个样子,第一个条件就是让书面化的台本角色更加的有血有肉——通过小修台词,在不破坏剧本的前提下。
当然,利益化一点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加戏方式。但这也不可否认愿意这样做的演员是抱着想要演好、认真的态度。她们用了心,这是无法否定的。
——叮铃叮铃叮铃
姚朵放下剧本,穿上酒店提供的纸样拖鞋,没通过猫眼观察来人,她直接打开了门。
“朵宝!”
她搂着撞到自己怀里的人,平稳的脑供血弄得一个大加,使得她做不出别的动作,比如推开那人。
“我们又见面了~”向南拍了拍姚朵的背脊,爽朗地脸回到了姚朵的视线。
姚朵定睛一看,那是一个看起来傻气耿直的女人,头发短短,露出的一颗门牙上断掉的一小节是有那么点熟悉。
“你认得我吗?!大娘水饺的时候!”她的手抓在自己的肩膀上,黑溜溜的眼睛像条小狗。
姚朵笑了笑,掩饰自己的迷惑。
“嘿嘿嘿,我还想着没机会见到你了,结果竟然有这么一天!我们会一起工作——我是导演助理,你要演红夜,竟然能遇到。”向南有些语无伦次,不难看是惊喜造成的。
“我对你有点映象,可想不起来你的名字——能不给告诉我?”姚朵自然地拉掉向南的两条胳膊。
向南不见生气,反而扩大了面上的笑容,她三两下撸起那厚厚的袖子,手腕以上的青色花臂亮了出现。
她自豪地摸了摸,“我是向南!这个你还记得吗!在大娘水饺里你摸过的,还说我僵硬的跟石头似的,都不好意思继续摸了。”
“向南?”姚朵重复了一遍,“向南。”
她记得,那是自己拍完了《红雪寒》准备回家的时候,被一个平胸妹子认了出来。姚朵细细端详眼巴巴看着她的向南,重点是那被包裹住的胸脯——
“我认得你,大娘水饺的那个妹纸,你怎么会在这?听你刚刚说导演助理?你是导演助理?”
向南摸了摸耳垂,捋了捋对方的三个疑问,她笑道:“我是导演助理。副导演和我说红夜的演员是你我还不敢相信——过来看看真是哎,他没骗我!朵宝!”
“你我有缘啊!进来坐坐吗?”姚朵和蔼地说道。莫名的,这个向南令人有种想要抚摸她的冲动。
“好,好,好。”向南连说了三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姚朵,然后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朵宝,剧本有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有的话可以问我!”她端坐在床边,用自认为隐秘地动作观察着姚朵房中的模样。
被子很凌乱——她是刚起床吗?
“现在倒是没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吃不吃水果糖?”姚朵拿着放在床头的包装袋,摸了一把出来朝她示意。
“谢谢!”向南受宠若惊地接在掌中。
“这个烫我很喜欢吃,特别葡萄味的,怎么都吃不够。”抿着嘴里的糖块,姚朵坐在她旁边,笑了笑。
“对了,怎么你就当了导演助理啊?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普通的迷妹来着。”
“我是传媒大学的,那时候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就开始边旅游边投简历——然后我找到了刘平导演。我跟你说我整整烦了他三个月,邮件每天最少发一百三十封,哭着喊着要加入他的团队。结果刘导就让我跟着他干了——刚开始还只是挂着导演助理的助理名号的宵夜承包员,然后导演助理请假,我就帮着副导演巡了一天。这次刘导就把导演助理这个位置给我啦!嘿嘿嘿,我觉得我超幸运的,职业生涯蒸蒸日上,还能和朵宝合作。太快乐了!太快乐了!”向南偷15 偷地把糖果揣到兜里,为了吸引姚朵的注意力讲的那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姚朵瞧她那副呆样,发自内心的感到好笑。
“我想问你个事儿。”向南揣完了糖果,突然严肃道。
“什么事儿?”姚朵捂着嘴巴,暗地里疯狂地嘿嘿嘿。
“你要不要摸摸我的纹身,我看你上次明明想摸的,但是时间不够。”向南毫不讳忌地把手臂伸给姚朵,眼睛直勾勾的。
“你怎么知道我明明很想摸的?”姚朵饶有兴趣地回视。
“难道不是吗?!那我…那你…”向南一时语塞。
姚朵拉住了她想放下的手臂,“我很久以前一直想给自己弄个纹身。”
向南精神一振,瞬间满血满蓝,“现在纹也不迟!纹身就是个纪念,它是一辈子都不会褪色的日记本,就算自己忘记了那段故事,它也会帮我们记着。”
“看样子你的纹身有故事?”姚朵四根手指的指肚贴在她的纹身上,描绘着带有颜色的印记。
“不算故事吧——”向南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我高中的时候就是个小混混,老是跟着那些大哥们混。有个大哥说道上的人都要有纹身,我就去纹了这么多,你没看到,我背上肚子上全是的!”
“你怎么没在手上纹?”
“我爸看到要打我,所以那时候我老穿着一件夹克衫,这样我爸就只能看到我手上没纹的地方了。”向南有些得意,却没敢表露的太明显。
第五十八章
化思菱挽着她喋喋不休,看着她的目光中盛满了笑意。姚朵瞄了眼向南,心想对方肯定尴尬的不得了,打着一起玩的理由跟着出来就是个错误的觉得——不止是她,姚朵本人都有些遭不住了。
化思菱像是变成了只会说话的母鸭子,嘎嘎嘎地护着自己的小鸭子,那胳膊的力道大的能单手拧开两瓶老干妈,姚朵想着。
“姚朵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就住在这个城市。她家里养了好多猫,纯白、纯黑、狸花、三色、奶牛、橘色等等——一进到那个房间,那些猫全凑上来蹭你,娇娇媚媚的,你喝口水都要它们先闻一闻。”
“我家也有只黑猫,它好懒,天天就晓得睡觉。”姚朵朝前面望过去,行人们来去匆匆,刚打算细看又换了一批。
“我家没有猫,有条眼睛很大的老狼狗,养了快十几年了,老的鸡骨架都没力气咬了。”向南渴望地看着姚朵的另一面的胳膊,跃跃欲试。
“养了十几年,那一定很通人情吧?”姚朵说道,盼着向南继续接下话,防止她们三人的“空间罩”再次套上。
化思菱看了向南一眼。
“对的,我爸要出门偷喝酒,它就跑去街上找我妈带她抓我爸——隔壁家进小偷的也是它狂叫唤才免了他们被偷。时刻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忠职守,一有事不是叫唤就是找我妈!乖成精了!”向南凑近了点,右臂叫嚣着让她挽上姚朵的胳膊。就在那,触手可及。
“要是我以后买了房子,也想养个宠物。”姚朵说。
“你公司的公寓不给养吗?”化思菱停下脚步,人行线旁的红灯跳了几下,经过黄灯止在了绿灯。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姚朵的声带都来得及发出声音,甚至没注意自己停下过脚步。
“我太懒了,自己有时候都忘了吃饭,说不定能把它们活活饿死。”姚朵瞥了眼向南的胳膊,那力道和化思菱比起来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轻若鸿毛。她并未去提醒对方,而是承受起了这独一份的左拥右抱。
向南感受到了姚朵的纵容,心下一喜,便心满意足地露出自己傻兮兮的迷妹笑容,搭话什么的有不如多接触接触爱豆!
她盯着姚朵的脸,心脏咚咚,不知不觉双颊浮起了两片红晕,随着定住的眼神,那艳色越发明显。
“有了房子后就不会忘了吃饭吗?”化思菱笑道。
“有了房子那说明我有了能和我过一辈子的人,她/他会喊我吃饭的。”姚朵语气肯定,人们对另一半的幻想总是会带上善解人意的色彩。
“你的想法很好,但人都是会变得,要是她性格你一样,你说不定就会反过来当个兼职奶妈,毕竟为了爱。”
姚朵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要是性格一样,那我和她谈感情的意义何在,还不如自己和自己过!”
化思菱挑了挑眉毛,“等品尝了孤单的滋味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一直很孤单!那滋味就像是午睡,越睡越困,越睡越困!”姚朵说到这里,语气不禁有些激动。
“别困了,我们到了!绵绵冰~”化思菱推开店门,清脆悦耳的风铃声随着这个动作响起。
“绵绵冰,我有吃过!”向南突然说道,桃红在脸上一点消退的表示都没有。
两人同时转头看她。
“好吃吗?”
化思菱心下怪异,说道:“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