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rry,这是烧伤□□流失太大,血液供应不足,血管憋了。”儿科医生是一个有十几年临床经验的医生,在这种情况下显得要有经验的多:“更何况这还是个孩子,□□损失的影响更大。这样根本扎不进去液体,别紧张,要不要试试看下肢输液?”
“下肢离心脏更远,血液供应不足肯定已经开始心衰了,下肢估计情况更严重。”另外一个外科医生说道,突然皱起了眉头:“糟糕,已经心衰了,更麻烦了。这个病人拖得太久了。”
“直接开刀子吧。”陈凯翔的眼神突然变得坚毅,看了那个小孩儿一眼,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什么?”另外两个医生显然都没弄清楚陈凯翔想要干什么,都不明所以的看着陈凯翔。而陈凯翔已经直接吩咐护士准备手术刀,就着手臂纵向开刀,分开表皮组织直接找到了静脉,把液体扎了进去。
如此,总算两个液体都输上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两瓶液体下去,小孩子的状态渐渐的回复了过来,又过了一个小时,小孩儿醒了。毕竟还是小,在那里直叫疼。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往液体里加了一点儿止痛的成份下去,小孩儿总算安静了一点儿。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凌晨。儿科医生看小孩儿病情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打了一声招呼回去休息了。陈凯翔也松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坐到椅子上。等到再稳定点以后他们还需要帮忙处理这个孩子烧伤的皮肤和伤口,那才是真正麻烦的大头。
直到这个时候,陈凯翔才想起来,邵航还在急诊室里。他抬起头来,看到邵航笔直的站在急诊室的墙边,跟个雕塑似的,因为带着口罩看不清是什么表情,陈凯翔又站了起来,向着邵航走了过去。走进了才发现,虽然邵航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但是眼睛里那份复杂的情感还是很轻易的就能让陈凯翔感觉的到。好像有一点儿迷茫,一点儿震惊,一点儿感慨,还有很多他无法说明的情绪,都混合在了一起。
“邵航,你还好么?”陈凯翔碰了碰邵航,邵航的身体一抖,眼神变得清明了起来。
“啊……我还好。你们抢救结束了么?”邵航用一种轻松的口气回答着,眼神从陈凯翔身上溜了一圈儿转向病床那里,他惊讶的发现那位儿科医生已经不在了:“已经结束了很久了?抱歉,我刚刚想了点儿别的事儿。”
“怎么了,还是不适应么?”陈凯翔还记得邵航之前要上解剖课的时候有跟他抱怨过,虽然有点儿不能理解,但是还是知道邵航不太能接受了解剖之类的事情。所以这次来到这里,邵航不愿意跟着进手术室陈凯翔也理解,并且顺其自然了。这次邵航不知道抽什么风跟了进来,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陈凯翔不由的在心里摇头:这么不能适应,就算是学中医也要吃大亏啊。虽然中医西医理论不同,但是现在中医也不得不承认西医的解剖学结论。
“的确,我可能还不太适应吧”邵航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孩子:“他已经没事儿了么?”
“不能算完全没事儿。”陈凯翔回答着:“伤口还没有处理,烧伤的伤口是很麻烦的。因为大面积的创伤,机体脱水才会造成最开始送来的时候患者的休克,抽搐,所以要补水。现在虽然通过补水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如果放任伤口不管的话,也很可能会再一次出现危险。当然,伤口上部分组织已经坏死,要切除,还要多次进行处理,因为有感染的可能。我们已经尽量的在避免这种情况了,液体里都有补消炎,抗生素。不过就算这些做好了,也不一定就完全没有事儿了。”
“为什么?”邵航疑惑的看着陈凯翔:“还有什么问题?”
“刚刚送来的时候患者已经开始抽搐你也看到了吧?”陈凯翔问道:“抽搐一方面是因为伤口严重脱水,另一方面是因为心衰之后造成的大脑缺氧。当时那种情况,大脑很可能已经水肿了,虽然及时用药,但并不排除会有其他并发症或者后遗症出现的可能。”
“真麻烦。”邵航真心说道:“那如果都得到了妥善的治疗,他出院以后会对以后有影响么?”
“完全不会有影响。”陈凯翔笑了起来:“放心吧,他会跟其他的孩子一样正常的成长的。我在国外的时候,实习的时候看到有医生做过一场手术。那次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儿,跟人打架被人用刀子从后心捅了进去,直接捅进了心脏,差一点儿刺穿了心脏壁。当时送来的时候也在生死边缘徘徊,可是手术治疗之后住院一个月,等到出院的时候都能去打篮球了。”
“什么问题都没有?”邵航瞪大了眼睛:“他不会在之后会有一些地方疼痛么?或者会对生活中造成一些不便。”
“伤痛也许会有,没有任何手术是完全无副作用的。但是相比起来,这种副作用已经很小了。而且这种副作用出现也是有概率性的,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感觉到所谓的副作用。”陈凯翔说道:“更何况,相比起不做手术所造成的后果,副作用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不管怎么说,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特别是可以正常的保障生活质量的活着。”
“的确。”邵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陈凯翔难得看到邵航这么不反感的听如此长的一段西医理论,正打算乘胜追击好好地拯救一下这个误入歧途的死脑袋,灌输点西医的科学基础进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小护士又大呼小叫的嚷嚷起来:“陈大夫,液体快输完了,下一步要怎么办?”
陈凯翔站起来,正准备过去查看,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回头来:“邵航,你去睡吧。这已经不早了,赶快去休息吧。”其实陈凯翔心里还是有私心,如果再晚一点儿患者的病情依然稳定,他们就要处理伤口了。这可就不是刚刚那种小打小闹的隔开找个血管,陈凯翔真心的担心邵航一时接受不了这种画面。然而他却没想到邵航摇摇脑袋。
“没事儿,我再在这里看看吧。”邵航说道:“我以前连解剖课都没上过,凯翔哥哥你就当给我补课吧。也不用管我,我自己看着就可以了。”
陈凯翔犹豫的看着邵航,但是那面小护士已经又一次咋咋呼呼的呼叫陈凯翔了。陈凯翔只能叹一口气,不再坚持,只是叮嘱一句“在椅子上坐的吧,站在那里怪累的。”,就赶快向患者那里赶了过去,而后全身心的投入进了诊断中。
☆、二十八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因为历史遗留性原因。发文将由秋秋家坏掉的复读机来代劳~~~
至于为什么坏掉的复读机还能继续用……
混蛋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环抱低碳吗?!
快去度娘!
这么一忙,就是一个通宵。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终于把小孩子送去了病房。陈凯翔疲惫的伸了一个懒腰,虽然当上医生以后这种通宵熬夜偶尔也不得不经历,但是还是会让人觉得身心具备。陈凯翔打了个哈欠,扭头去找邵航,只见邵航也一脸倦态,显然很不习惯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
“一块儿出去吃早饭吧?吃完早饭回去补一觉”陈凯翔问道,现在时间还很早,如果等集体供应的早饭大概需要到八点,陈凯翔暗自思忖他们大概是绝对等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好。”邵航点点头:“不过你不需要跟白天的医生交接一下么?”
“病例是由Tom写,他现在正在办公室写病例。”陈凯翔解释着:“大概他写好以后大家也该起来了,而且有病例其实也就不太要紧。走吧,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唔,出去看吧。这么早真的能在外面找到早点么?”
他们出了医院大门,慢慢的顺着马路边走着。现在时间还早,路上一个车都没有。事实上,在这么小的一个城镇里,就算是白天也几乎没什么车的。他们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太阳还没有升上来,空气看起来有点儿灰蒙蒙了,有一种早晨特有的感觉。远远的隔着雾蒙蒙的空气,他们看到一个小吃店开着半扇门,从屋子里透出白色的光芒来。陈凯翔带着邵航走过去,只见还有热腾腾的蒸汽从屋子里冒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一个矮矮胖胖的老板探出头来。
“老板,有早餐么?”陈凯翔问道。
“有!”老板笑眯眯的走出来,把手在围裙上摸了摸:“两个小伙子想吃点儿什么?混沌,小笼包,鸡汤,都是热腾腾的刚做好!”
“我要碗混沌再来笼包子吧!”陈凯翔说完,扭头看向邵航,邵航犹豫了一下只点了一碗混沌,陈凯翔又要了一笼包子。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早饭就端了上来,小笼包是鲜肉馅儿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饿了,小笼包一口咬下去感觉汤汁都要流出来了,感觉格外的香。此时老板把另半块门板卸了下来,原来外面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这个小铺子是朝东的,阳光照进小小的铺子里,铺在几分简单的早点上,感觉暖融融的。
陈凯翔先埋头吃了一半,大概是垫住了肚子,跟老板攀谈起来。
“老板,你是本地人么?”
“当然不是,本地人可做不出这么好吃的包子!”老板很是骄傲的说道:“我家乡做包子可是一绝,特别是这种小小的包子,咬一口汤汁都要出来了,满嘴留香。”
“吃出来了。”陈凯翔笑着说:“这包子可真香。”没想到邵航对这个老板也感了兴趣,这个时候接过了话茬:“干这个很辛苦吧?”
“辛苦肯定是辛苦,这年头干什么不辛苦呢?”老板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可如果怕辛苦就什么都不做,那就真的一事无成了。”
“为什么不在外面开店呢?这里看起来也挺清贫的,做起来肯定更辛苦吧!”邵航说道:“沿海那面多好,我看那面小吃店里每天都挤满了人,肯定开的火爆,活的也舒坦点儿。”
“小娃儿想的太简单。”老板笑眯眯的搬了个板凳坐在他们的桌子旁边:“哪里都有他的难处,只是你看不到而已。看不到不代表他就没难处,也许他们比我的难处还多。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就多了。我就是在老家呆不下去了才出来的。”老板又狠狠的抽了两口烟,此时烟卷已经几乎烧到了烟屁股:“东面那里,我也去过。人多,也精明,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总是为了点儿小事儿斤斤计较,真不好。人多也爱咬舌根,什么东西都是个没边没沿儿的。不如这里好。”
“这里怎么个好法?”陈凯翔也惊奇了,来这里半个月了,他只看到了这里的病人的贫苦。在这半个月里,他们做的最多的手术就是兔唇恢复,这是一种简单的小手术,但是要及时做,不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可是这些天,他看到了远比他所接受的那些患儿多一倍的已经不符合做恢复手术的患儿,他们有些是因为当时没钱做手术,更多的是家长根本不知道还可以进行手术这一说。有时候陈凯翔不禁会想,如果他们没有来到这里,没有这些志愿者,这些在他手下动过手术的孩子们会怎么样?会带着兔唇过一辈子么?
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难受。同时也暗自对这个贫困的地方摇头——这就是为什么要发展社会的道理,发展才能带来经济进步,同时带来更多开放的知识,斩除愚昧。也因为这样的想法,他对这个地方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好法啊,小伙子,你来这里多久了?”老板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有半个月了。”陈凯翔如实回答。
“那你肯定没有好好逛逛这个地方,看看这个地方。如果你多走走,你肯定也会喜欢上这个地方的。”老板笑眯了眼睛,又把烟头往嘴边放,结果抽了两口才反应过来这支烟已经烧到头了,于是只好捏灭了扔在地上:“现在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人爱往T省走。你说这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这里有雪山,要我说是因为这里有跟雪山一样纯的人啊!”老板拍了一下桌子:“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不含糊过,走南闯北,也得罪过不少人,但是直到老才弄明白一个特简单的小孩儿都懂的道理——人活在世上,首先是为自己而活的,活着就为一个词‘开心’!甭管你干啥,只要开心,做想干的事儿,就比别的什么都重要,比别人再怎么说都强!这本来小娃娃都懂得道理,想要玩具就说要玩具,不喜欢了就不看,不听,结果长大了反而糊涂了,听着别人说这说那,这道理那应该的就委屈自个儿了!要我说,这是最不划算的。这儿的人就很好,他们都懂这个简单的道理,而且尊重别人的选择,不会指手画脚。”
陈凯翔看着这个老板,觉得这一长窜话里好像真的有很深的道理,可是自己又悟不透。
“也别苦恼了,有时候年轻人,就是磕磕绊绊才好。”老板大概看两个人都一脸沉默的表情,安慰着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既然来了,就好好的感受感受这里的人吧。这里的人真的很好,有什么就是什么,坦坦荡荡的。”
“谢谢您了!”邵航和陈凯翔向老板道了谢,付了饭钱走出了小吃店。此时太阳已经完全的升了起来,照着整个世界一片明亮。邵航眯起来眼睛,歪着脑袋问道:“凯翔哥哥,你说刚刚那个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要听别人的意见么?可是那样岂不是会骄傲自大,无法进步么?可是我又觉得那个老板说的很有道理似的。”
陈凯翔扭头看着邵航沐浴在阳光里,毛发的末梢都被阳光染成了金色,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定了定心神,上前拍了拍邵航的肩膀:“想不通就不要想了,那个老板最后不也说年轻时候磕磕绊绊的反而有好处?也许十年以后就自然而然懂了那个老板说的话了。”
“可能吧。”邵航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地砖,陈凯翔则看着邵航,因为刚刚那个老板说的一番话,两个人心里都发生了小小的变动,仿佛被催化了一样。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生活。但是如果细心又能发现一点儿变动。首先是邵航,原本最讨厌看西医方面书籍的邵航某天突然跟抽了风似的,问Bob借了一本解剖理论。虽然翻看的时间极短,陈凯翔甚至发誓据他观察这孩子每次开开书不到十分钟就要合上,但是几个星期磨蹭下来,那本书还是被邵航翻下去了三分之二。
另一方面是陈凯翔,他还是每天门诊,病房,手术室来回跑,忙的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而且他似乎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到哪儿都带上邵航小跟班,但是邵航却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似乎变得少了。不止一次他跟着陈凯翔跑去门诊,会半路跟成了别的医生,甚至还发生过陈凯翔直接把他扔到了内科那面帮忙体检去了。而在跟着陈凯翔在一起的时间里,邵航也发现陈凯翔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偶尔还是跟以前一样十分贴心的照顾他,但是偶尔也会摆出来一张臭脸,“别惹我”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当然这种情况之后不久邵航就会发现自己又被陈凯翔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了。面对这种情况邵航真是哭笑不得,觉得这位真是在国外呆了这么些年越活越回去了。有次邵航实在忍不住在某次被整之后面无表情的回击道:“陈凯翔,你是青春期到了么?”
这话用字正腔圆的英文说出来,一屋子的老外愣了三秒钟,发出了集体的爆笑。
☆、二十九
一个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陈凯翔专门请了几天假陪邵航回学校。陈凯翔他们几个还会再在中国呆一个多月,但是邵航却因为上学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他这次暑期体验。
在L市开往B市的火车上,邵航兴奋的睡不着觉。这一个多月里,他看到了许多之前没有见过的病症,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宝贵的。一想到马上要回到学校继续学习,不舍是有的,同时更多的是要好好学习的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在心里翻来覆去,折腾的邵航在火车的床铺上来回翻滚,却怎么也睡不着。
“邵航,你怎么了?”陈凯翔睡在邵航的下铺,大概是感觉到了邵航的翻来覆去,忍不住问道:“睡不着么?”
“是啊。”邵航从上铺探出头来:“凯翔哥哥你也没睡?”
“你在上面滚过来滚过去的,怎么能睡着。”陈凯翔笑着坐了起来:“下来吧,到窗口吹吹风我跟你说会儿话搞不好就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