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群小孩,手无缚鸡之力的方宁,坐在地上的三号。
猛然,三号一把抓住处于呆滞状态的方宁,往反方向跑去。他飞快的往嘴里塞着干涩的面包,粗糙的食物在食道里艰难地摩擦下滑。
身后跟着一群饿狼般骨瘦如柴的孩子,他们彼此追赶着,拉扯着,谁都不愿意落在后面,毕竟面包只有一个。
方宁任凭三号抓着他跑,看见三号狼吞虎咽的样子,他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三号对他狂吼道:“快把面包吃了!”他才后知后觉地三两口吞下干涩的面包。
他们被逼进了死胡同,没了面包的他们在追赶者眼中,如同没有任何价值的污秽物,他们对两人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不满,凶狠。
两人奋力抵抗,无济于事。
然而这场闹剧,直到最后却变成了混战。
因为在这里同吃同住在一起的孩子们并不存在所谓的友谊,他们之间存在的,是竞争。
谁的食物多,谁就能吃得饱;谁的力气大,谁就能当老大,如此简单的暴力思想。
反而三号和方宁逃开了旋涡的中心,但也还是奄奄一息。
混战结束后,两人倒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手拉着手,距离感缩进了……
他们开始一起干些坏事,为自己谋点好处,比如半夜去大厨房投点东西吃,往院子里的后山上去采点野果子吃,生活开始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让方宁感到奇怪的是,每次解手的时候,三号总是借故走远;爬树摘果子也从来不让他做;和别的孩子打架,他总是冲到前面。矛盾似乎一夜之间一笔勾销。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方卓一直将他当成女孩子。因为他长的很好看,皮肤和他妈妈一样白。
直到后来渐渐长大了,他才发现原来方宁和他一样都是男生……心情当真有些微妙。
好景不长,一天夜里,三号对他说了一个计划,他要逃离这里,他要出去。
第二天夜里,当所有人都在熟睡中,两人从商量好的后山出去,然后再绕到镇上,成功逃离后,两人再一路往西。
然而那天夜里,院子里的疯狗一路追着他们跑进后山,惊动了院里所有人,一时间,灯火通明。
两人的踪迹就要暴露。
身后的野狗越吠越响,紧咬着方宁的裤腿不放,情急之下,三号操起手中的铁铲,重重的往狗头敲去,瞬间,狗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两人心有灵犀般紧紧地拉起了手往镇上冲去,逃离痛苦,向往光明。
他们一路往西,离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他们再也不愿意受那般苦楚。
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没吃没穿,一时间竟不比在孤儿院好多少。可两人的眼神却一直是坚定无比。
饿的时候,最常见的就是去垃圾桶里觅食,亦或是偷偷跑进饭店偷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他们会去捡废品,去卖钱,换来的钱不是用来买好吃的东西吃,而是小心翼翼地存起来。
而三号最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网吧,每次到网吧里总是会查同一个人的名字——方秦汉。
电脑屏幕里的方秦汉似乎是一个很有名的人,后来他才知道,这世间冥冥之中都早已注定。
他们不知走了多远,于是决定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生活下来。他们像街边常见的流浪孩子,会有好心人给他们一些散钱,而这些并不能解决燃眉之需。加上每个城市都会有的混混头目和底盘归属的划分。
他们成功的被当地的地头蛇暴击了好几次,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当然他们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被搜刮走了。
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两个原本应该生活在蜜罐里的孩子,现如今,竟连乞丐都不如。
然而等方宁睁开眼时,却是在颠簸的车上,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而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的绑住无法动弹。
他迫不及待的寻找三号的下落,发现他就坐在自己的身边,身上的皮肉也看不出有几块是好的。他微微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屁股,忍着疼痛,想要叫醒他。
“别乱动。”坐在他对面的大胡渣子男人凶狠的吼道。
吓得方宁僵硬住身子。
“待会带你们去一个有吃的有玩的好地方。”
这时车里才有了轻微的骚动。方宁才发现昏暗环境里的车厢内不止他们几人。竟然有满满一车的孩子,皆因为大胡渣子男人一句话,亮起了大眼睛。在这昏暗的车厢内竟然显得格外闪亮。
随着车子的走走停停,车厢被一次次的打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孩子一个个的变少。
接着,他们两个也被打晕作为交易的商品,送进了一个陌生而又富丽堂皇的家中。
当方宁睁开眼时,自己的双手正被绳子绑住吊在空中,在一声声粗鲁的脏话声中,犀利的鞭子一次次抽中他的身体。
疼痛席卷而来,他却叫不出声,因为胶带封住了他的双唇。
一切都在无声中上演最残忍的戏码。
他晕了过去。他忍不住想着,三号呢?
三号在他之前就已经被抽晕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全身上下都包满了纱布,站在他们眼前骨瘦如柴的男人就是他们从现在开始的爸爸。当然也是刚才挥着鞭子抽打他们的变态男人。
男人满面笑容,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和蔼气质流入而出,笑呵呵地坐到两人中间,“孩子们,不是爸爸狠心,下手重,谁叫你们这么不听话。老是到河边玩!”
“你们要是喜欢玩水,那爸爸就给你们造个游泳池,在家里玩……”
说完这句话,男人又皱起眉头,“不行不行,你们不可以玩水!谁让你们出去玩的!是谁!”
“肯定是你们偷偷跑出去玩了!处罚!”
“王管家!把我的鞭子拿来!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们就不会长记性!”
两人被绑在大厅的长凳子上,男人拿起长鞭啪啪啪的往两人身上抽。
“你说,你哪里错了!”男人面露凶光,鞭子抽在方宁白嫩的屁股上,留下深深的红痕。
“你还嘴硬不说话!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不说话爸爸就不会打你!”
“你一个小女孩一天到晚就知道攒错哥哥陪你玩,这下好了!出事情了吧!”
“你们今天晚饭没得吃!”
“都给我好好反思!”说完这句话后,骨瘦嶙峋的男人摔门而去。
留下两个奄奄一息的小孩。
晚上,果然没有饭吃。半夜的时候,两人的肚子已经咕咕叫的此起彼伏。
“咚咚咚……”敲窗声响起。三号将窗户打开后看见了放在窗台上热气腾腾的两碗面,四下张望外边早已漆黑一片。他连忙将面端进房间,两人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这个晚上是这一段时间来第一次吃饱。他们心满意足的睡了一个好觉。
男人每天会忙自己的事情,但他每天都会来看看方宁两人,时而态度好,时而态度差,他的脾气变幻莫测。每次操起鞭子挥舞时说的一直都是那几句话,让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所幸的是,虽然每次都会被打,但给他们提供的条件确是符合了物质丰厚这四个字。
可时间一久,相对体质羸弱的方宁就不怎么熬得住了。
他们被挨打的每晚,都会有人偷偷给他们送面吃。然而一次巧合,方宁看到了那个在窗外送面的鬼鬼祟祟的高瘦身影——就是那个男人,悄悄地躲在墙角抹着眼泪。被方宁发现后,整夜整夜的抓着他的手对他们忏悔,请求他们原谅母亲(他的配偶),在他的话语中,他已经将白天鞭打他们的人变成了他的配偶。
☆、Chapter5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日复一日的白天接受着这种变态的身体加精神的摧残,晚上被迫接受着无厘头的忏悔。
三号每天的事情就是关注方秦汉的所有新闻,再者就是想办法逃出这座变态的别墅。
因为伤口的愈合程度永远赶不上新伤口的增加。身体很快就会垮掉。没有人想就这样窝囊的死掉。然而,逃跑没有那么简单。
别墅周围一圈的护卫保安十几个,和将近四五米的围栏。跑得过保安,也爬不过围栏。反之,相同。
终于有一天,趁男人不在的日子,王管家破天荒带着两人驾车去市中心采购商品。
“这些天。你们受苦了。”王管家从后视镜观察着两个小孩,语气沉重地说道:“老爷他,有精神病。”
看到两个小孩脸上表情的变化,他叹了口气,推了推金丝边框的眼镜,“老爷以前有两个小孩,也像你们这么大。老爷很爱他们。也正是因为太宠他们,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车子再次转过一个弯,车子稳稳地开上水泥路,“老爷的两个孩子都太调皮了,每次犯错,老爷的夫人都会用鞭子抽打他们,不给他们晚饭吃。”
“而老爷每次都会偷偷的给他们送吃的东西……”
“真是造孽啊……”
“那两个孩子和夫人呢……”三号问道。
“孩子死了啊,被水生生淹死的啊!夫人啊……”
王管家突然沉默了下来,“也死了啊!”
方宁和三号面面相觑。
车子突然停下,王管家降下车窗,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香烟,点上,闭起眼睛抽了一口,无力地开口道:“你们走吧。”
他猛然大声道:“快走吧!”
三号见状,立刻抓起方宁的小手,打开车门就往外跑,生怕他说话反悔。
王管家看着越跑越远的两人,全身像是抽干了力气一般倒在车座上。烟雾缭绕,蒙住了他漂亮的凤眼。
当初眼睁睁看着夫人被老爷淹死的是他,提议买两个孩子来的也是他,结果不但没有帮助老爷恢复,反而愈来愈严重了。
罢了,怎么也不该让两个孩子来承受,放他们走,让他们听天由命吧……剩下的报应应该由自己来承受吧……
毕竟以后的日子,他也只有自己了……
想到此处,他手指颤抖着将烟头丢出车窗。久久回不过神来……
方宁被三号拉着跑了一路,直到他吃不消的累瘫在地,两人才开始打量四周。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拍戏的圣地。前方是高大的各式建筑,再往前一点就可以清楚的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这里就是所有向往表演的人最真实的舞台。
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定居,风餐露宿,和一群野汉子争抢群演的资格。有时候没有戏,有时候却天天有戏,演一天就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钱。
日子一晃几月过去,他们在这里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龙套演员。因为他们年龄小,符合很多角色的形象,这是无数大个子的人所无法替代的。
他们在路边与往常一般等候剧组来挑人。只见大破车子往他们跟前稳稳停住,扬起干燥的泥沙,马上就有吆喝声传出,紧接着陆陆续续地群演上了车。唯独排除了方宁两人。
“今天不需要小孩。”尾气毫不留情的喷洒在他们脸上。
两人相视,今天看是没有再要群演的剧组了,干脆直接去拍摄场地看看。
两人飞快的朝着目的地而去,在清代皇宫这边临时搭建的场地,刚好有一组剧组在这边拍摄。
而,待三号看到其中一人举着话筒对着周围的群众破口大骂时,他的全身竟止不住的颤抖。
“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简单的戏三遍还没有过!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想干很简单,拉倒走人!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站在搭起来的简易高台上,一个满脸胡渣子的中年男子举着扩音器破口大骂。
“再来一遍!”
“下场戏准备!”
方宁和三号两人渐渐挤到人群的前面。
“人呢?参加群演的两个小孩呢!到哪里去了!”中年男子脾气暴躁地吼道。
“方导,好像还没来。”带着遮阳帽的男人低眉顺眼道。
“不是通知过今天要演这场戏吗?难道还要所有人等他们两个小屁孩?”
“那我现在再去催一催。”
“给我快点。”
“方导,电话打不通啊!”
“有没有替换的人了?!给我快点处理!”
“是,是的。”头戴遮阳帽的男人脸色难看的回答道,他刚准备穿过人群,到外围查看是否有合适年龄的演员时,旁边站着的方宁和三号让他面露喜色。
他立刻抓住两人的后襟,一手一个,顿时眉飞色舞道:“方导,找到了!找到了!”
于是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周围羡慕的眼光拉进去充当壮丁了。
他们被拉进更衣室换上了厚重繁复的古装,装扮整齐,期间反复叮嘱两人要说的台词。然后他们就被推上了场。
“就是这两个小孩?”
“是的,方导,我临时找的,感觉还挺符合形象的。”
“嗯,”方导左右打量了两人一遍,点点头,“先对一遍词走位。”
这是一场宫斗戏,关于一位小皇子为了给自己的嫡亲妹妹报仇,将其他嫔妃的小公主推下水的一个小场景。
“第8场次,第一次,action。”
方宁两人还是第一次接到有台词的并以他们为中心的戏,紧张感席卷而来。在方宁的扭扭捏捏和三号死活不愿意按剧本所写将方宁推入水中,第一条没过。
接着,在导演适当的□□之后,两人很快开始进行第二次的拍摄。
“第二次,action。”
三号面露狰狞,“你给我下去吧!没用的东西!”伸手狠狠地将面前瘦弱的男孩推向了水中。
霎时,溅起巨大的水花以及方宁嘴里发出的支支吾吾破碎的声音。
根本不会游泳的方宁就是本色出演,他更加胡乱的扑腾着手臂,却越陷越深。
“哼!谁会来救你啊!现在根本没有人!你尽管叫就是了!”三号微眯着眼睛,弯下腰,挑衅似的对着他呸了一口。
“卡!”
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方导看着剧本,皱了皱眉头。
三号则是立刻跳下水捞起方宁往岸上游。
“你怎么不说台词?”方导走过去严肃的对着方宁说到,“听到了吗?”
三号黑着脸低声道:“他不会说话。”
此话一出,片场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知是谁大声道:“快快快,去给那两孩子换衣服,别冻着了。”
于是在一干人的热心帮助下,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一直到晚上片场的所有戏拍摄结束,方宁两人还是坐在临时搭建的小屋里没有移动过身子。
场务忍不住问道:“小朋友,你们的父母呢?”
“我们没有父母。”
室内再次诡异地沉默下来,三号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希冀,问道:“我们可以在这里继续拍戏吗?”
方宁的眼里也突然迸射出光芒,他右手紧紧地抓住三号比他大一些的手掌,左手牢牢的握住口袋里这一个下午所拿来的丰厚报酬。
“当然可以,之后还有几场戏需要你们配合。”方导走进临时搭建的屋子。
“谢谢,谢谢你。”三号立刻道,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强行拉着方宁的手对着方导双膝下跪。
周围一干场务人员看的心酸难耐。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跪倒在地的男孩眼中闪过的强烈恨意。
因为眼前这个方导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方秦汉。
紧接着,两人吃住都在剧组,每天都还会有丰厚的报酬。一连好几天的戏下来,很快就到了别离的日子。
剧组人员马上就要转换场地,进行新的拍摄内容。
两人本来与他们就此告别,可意外横生。
方秦汉的心脏病发作了,可剧场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着整理道具竟是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异状。更糟糕的是,他没有带药。
方宁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这两天方秦汉对他格外的友好,给他吃,给他穿,说话语气还温柔。
这种温暖让他牢牢的记在心里,临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再去告一次别,却没想到发现了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