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听得,看了那旁边的袁小姐一眼,娇娇滴滴、柔婉可人的模样,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十分不友好。楚归倒生生要被这番场景气得想笑了,这敢情窦老夫人叫他过来是见见原配的,意思便是你若听话的话,让窦宪和这袁小姐成了婚,以后他也能跟在窦宪身边。现在就是当家夫人和男宠见见面、过过目。
楚归都要为窦老夫人这自以为是的逻辑醉了。窦老夫人若是嫌他是个男的,倔着副傲骨,他也敬她是个长辈;若是当他不存在,他也自个自在。可如今这场面,不仅是折辱他,她自个也太掉价了吧!
楚归脸上露出点冷笑来,眼里没丁点笑意道,“窦老夫人说笑了,窦大哥要娶谁不娶谁的,在下都无权置喙,自也不敢代窦大哥决定。”说完便径自离开了,将那窦老夫人气了个仰倒。
虽然临走时在窦老夫人那硬了一把,可是离了安丰侯府,却心里还像憋着个石块一样,难受得很,索性没再回窦府,直接回到自己小窝,将自己埋在自己的床被里自个生闷气。
如今窦宪年纪也是老大不小了,这个问题他也早是想过的,可是前段日子顾不上,这段日子又太安逸了,让他不及想太多。而且潜意识里,他觉得窦宪足够强大,这些他都能够解决,他觉得他是不同的。可是临到了,真让他面对这事,心里却是难受得不行。毕竟这是天子赐婚,不想娶难道就能不娶吗?!以古代人那种榆木疙瘩脑袋,君要臣死都不得不死,君要臣婚,又能咋滴了!
一想到窦宪如果要和别的女人成婚了,楚归心里就像被捏成一把还绞来绞去的。等他回神过来,发现自己枕头都湿了大片,真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基友介绍了个码字群,感觉日更不是问题啦~\(≧▽≦)/~啦啦啦
☆、34.司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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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时,他听到门窗撬动的声音,便知道是那人来了。他现在是真的十分恼恨,恨自己在这个时候连个自己呆的安静的地方都没有。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人,一点也不想被提醒他被天子赐婚的事,一点也不想让他看见他那么狼狈的样子。
可是这院子,根本就拦不住这人,即使他关的严严实实,这人还不是来去自如。
他把自己往被子里一裹,裹得紧紧的像个蚕蛹似的。窦宪坐在床边,用手拨了拨他,见他丝毫没有反应,索性连被子一把把他抱起来抱到怀里,之间从被子缝里露出的眼睛脸蛋,都是哭过后红兮兮的样子,让他不禁有些心疼。
楚归恼怒地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埋得更实了,像只鸵鸟一样。
窦宪抚了抚被子裹着的他,有些无奈道,“早知道你知道后便会这样,我便不许阿笃告诉你。不想竟出了老太太这事。”
“你还记得我在居延泽边和你说过的话吗?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此生有你足矣,我不会再娶其他人的。即使是天子赐婚,我也毫不妥协!”
楚归听得这番话,心中大震,有些迟疑地将被子打开来,愣愣地看着他道,“可是这是天子赐婚啊!圣旨能不遵吗?”
窦宪瞧着楚归现在这幅模样,眼睛红红的,脸蛋被憋的红红的,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可是看起来又可笑又煞是可爱,让他很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生生憋住了。他可知道现在如果笑的话后果一定很惨。
窦宪俯下身子在他脸蛋上亲了亲道,“你知道天子赐婚的理由吗?”
楚归摇了摇头。
“他找的托词是,大妹立后,长兄还未婚,于礼不合,所以希望我在立后典礼之前成婚。”
楚归一副茫然的样子,觉得这理由好像在古代蛮正当的。
窦宪瞧他这状况外的模样,有些恨恨道,“我就知道他是对你贼心不死!你的脾气我和他都是知道的,若是我成了婚,你还能和我好吗?!”
楚归愣愣地摇了摇头。
不想这么直白肯定的回答惹来窦宪一番不满,埋下头就将他鼻头轻轻咬了一下。
“他又没真颁道圣旨下来,就算真是圣旨,我就不相信有强按着别人结婚的。我若不愿,谁能奈我何?”
“可是,这样会不会对窦家不利?”
楚归只见窦宪眼睛闪过一道黑芒,“恩怨已久,何欠这么一道?是荣是衰,载浮载沉,又岂是用这些来换的?!”
奔洌樾闹写笳穑钪枷苷饣袄镉谢埃墒且皇蓖纺蕴遥窒氩惶置鳌?br /> 不过,眼前这人此时的模样,他还是觉得好看极了。
稍过冷静后,他心中也明白,皇帝赐婚这档事,关键还是看窦宪这个当事人,若是窦宪不愿,谁也不能强迫他,只是相应付出的代价,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了。这摆明就是把天子得罪透了,对于一个古人来说,即使是个大家族,也没有谁敢这样承担天子之怒。
但眼前这人却是如此坚决,楚归心乱如麻的头绪一下也镇定了下来,没有这个最大的担忧,其他事情倒变得简单很多。
即使天子会因此对窦宪不满,但立后之事,也不会因此有什么变卦。天子立窦家女为后,看重的是窦家的势力以及窦固的战功和威望,也不是抗婚便能改变的。
历史在楚归看来,都已经是定了的,即使做与不做,都是朝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但是对于窦宪来说,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却并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就此楚归不禁想到,这人在历史上也定是娶妻生子了吧?印象中他还有个女儿嫁给了郭璜之子。
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眼前固然是真心实意,过得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世事易变,人心易变,他又能若奈何。即使眼前能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也能为了他拒了天子的赐婚,但是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尤其本就会发生的铁板钉钉的事实。
只要如今,眼前这人还有那份心意,他今日能为他抗婚,楚归定也不负他。等到山水更迭、等闲变故之时,一切再说也罢。即使如此,这一切终归笼上了阴影。
楚归不禁对自己重新审视了一番,今年九月,他就要及冠了。虽说他活了两辈子,可到这个世界上来以后,顶着个小孩子的身体,心智也不够成熟,以前也从当自己是个孩子一样。进京求学后,也不过是少年心性。上有两个爹爹给他罩着,即使和窦宪确定了恋人关系,也像青春期荷尔蒙萌动一样,对自己的人生、未来,都没有想得太多。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他才开始思考起未来。年少的时候,总以为未来还很远,时间还很长,随心所欲,想咋样就咋样做了。到现在,他也没法说自己原本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再来问这个已经没有多少意义。
在他年少时,走进他心里,与他一起见识过居延美景、沙漠风光,一起经过生死的,是这个人,在他这样的年纪,这个人对他来说谁都无法替代。即使这个人将来要娶妻生子,他也如飞蛾扑火一般,也要尽可能走过更长的时间。
做好分开各自过活的准备,楚归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起来,也独立了起来。他并不是和窦宪相伴相生的双生树,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只是在人生的路途中因为某段缘分交汇,但终究会分道扬镳,走向不同的终点。
不管这个时限是多长,他得过好自己的人生,他得让自己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堂堂正正活着,到了分开的那一刻,他才有机会和那个人站在同一个高度,看到他,知道他,到那一刻,他只要能看到他大概便好了。如果他不能到达那个高度,他连看着他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一来,他对自己府衙内的事情上心了许多。不求一鸣惊人,但求本本分分、兢兢业业,时间长了,总会熬出点资本。
三公九卿府衙皆在王宫之南,在铜驼街两边分布着衙署官邸。王宫是皇城,皇城之外还有一圈有太仓、太社、太庙,三公九卿等核心府衙围了一圈,是为内城,寻常百姓一般都难以进去。
太尉府在铜驼街挨着王宫左首的位置,司空府挨着太尉府,太尉府对面是司徒府,其他府衙依次排开。衙门权力大一点的、地位高一点的,占的地段便要好一点、大一点。
自开朝以来已五十年有余,这些府衙在平民百姓看来高大上,实际上除了门楣看着可能大气一点外,里面的房子、场所,大多都已十分老旧。要翻新府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钱花的都看不见,也花的多,国库哪愿意花那么多钱给你翻新衙门啊。
举国上下,军费、赈灾济民、水利土木,大工程多了去了,国库的银子哪能大笔大笔地用来翻新这些三公九卿府衙上。尤其这些位高德重的三公,哪个不是自诩心怀天下、以民为天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中,那些国库银子都是用到百姓身上的,哪敢用来翻新房子就为个人享受。
司空府前堂为接待外客之所,两边及后面为给事办公的场所,里面分成了许多隔间,每个隔间里面放的资料特别多,都快垒到了房顶。楚归本是被分到水利曹的,但是初来乍到,啥都不熟,被打发到档案室里呆上三个月,对司空府历来的事务要熟悉再说。
司空府档案室位于整个府衙的西南角,占地有几百平米,总共三层。一、二层一条一条的摆了很多实木架子,架子有近二三米高,离房顶都没多远了,架子上一排一排摆满了存档的资料。档案室比较老旧,阳光照进来,都能看到木架子、资料之上纷飞的灰尘。三层则一般人不准进去,里面一般放的都是比较重要的资料,比如皇宫建造图纸、皇帝陵寝图纸之类。
整个档案室都像不堪重负一样,感觉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被压垮。窗子、墙体、屋梁,积灰啊、脱皮啊、蛀洞啊,到处都是,还散发着一股子经年不散的灰霉味。
这里的材料花三年也看不完,楚归才没那么份心思一一认真的看,真那样看也太傻了。管档案室的是个老头,无妻无子的,在这已经呆了几十年了,对里面的材料比楚归了解多了。
楚归时不时给老头带壶酒、带只烧鸡啥的,一来二去,也和老头有几分熟了。
老头那里有档案室资料的目录明细,还有一些概要指南之类的材料,丢给楚归让他自己去看。
在档案室里的时间悠闲但又充实,就像入职前三个月培训一样,只不过能学多学少,全在个人了,但档案室资料浩瀚,用点方法、头脑灵活点的、肯学的,自然也能在其中学到很多东西;而空有劲头,耿直点,或没那份心思的,自然在其中只能磨洋工了。而新人初来乍到,将他丢到档案室丢个三个月,是骡子是驴子,那些油精油精的管事们,心中大概便也就有底了。
☆、35.余情难了
35
至此楚归心里也便有了底,他如今还觉得自己年少,未来时间大把的是,等到窦宪真要娶妻生子时,他便离开,独过也好,随缘也好,收养个小孩长大也是不错的。
当然他是不会给窦宪说这些的,现在提这些,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以那人的性格,怎么会认为自己以后会娶妻生子呢,他是觉得他认定了楚归了的。只是时间这种东西,最是平常,又最是难料、无奈、残酷,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上从未有亘古未变的东西,又何谈人心这种最易善变的?
如果不是楚归知道未来的走向,知道窦宪逃不了娶妻生子的事实,他大概也不会如此悲观,以少年人的心性,谁不相信天长地久呢?
只是他未想到,他所知道的,也只是窦宪有女儿的信息而已,这与娶妻生子并不是一个概念。而世上之事,也并不是如他所想当然的。
在司空府档案室的三个月很快便过了,府衙上的事他很快便上手起来。如他所料,水利土木建造等专业上的事,多的是匠人来做,他也并不需要去做这些。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如今也就是给带他的给事打打下手,主要就是将各地报上来的较大的水利工事逐个分析,条陈利弊,再给出建议,可行不可行,国库划拨多少银两,允许建造多大的工程项目。
初步分析后便交给带他的给事过目。这算比较有技术含量的,再次些便是对各地报上来的在当地权限范围内建造的水利工事进行备注,再分类整理。
水利工事的确十分复杂,但轮到楚归手里做的,倒不十分困难,只是有些繁杂罢了。初时他提的意见都还有些稚嫩,时间长后,负责的掌事要修改的地方便越来越少了。带楚归的掌事姓张,已经四十多岁,是从干吏熬上来的,如今是六百石的官职。
张掌事眉间皱纹多且深,头发花白的也多,颧骨突出,两颊微陷,一看便是操劳过多的样子。张掌事是涿郡人士,从太学结业后考核一般,补为司空府吏事,也算是运气好了。勤勤恳恳二十多年,脑子不算特灵光,但胜在做事踏实。一辈子也没啥大富大贵,虽然在司空府呆了二十多年,听着也算高大上了,实际上过的清贫操劳日子,真不是啥美事。
他知道楚归在天子跟前随侍过,又是从辟雍学堂出来的,和窦家还有许多权贵子弟都是交熟的,起点和他便是不一般。他心知这等子弟,他带着他都是因为她这许多年来勤恳踏实,业务还算熟,上面的信任他罢了。
楚归初来乍到,他也没啥过多的心思,既没想着去讨好,也没心怀不平想去压榨啥的,前者他做不来,后者他也没那么傻,再说天子脚下,尤其三公府中,再不济,不同命的这种事瞧得多了去了。这么多年来,他能安生地呆着,知道第一条便是本本分分,有自知之明。不该有的妄念不要有,该做的事情要做到位。
走了正常程序,楚归与其他新人无差,在档案室呆了三个月。他也没多过问。等到在他手下呆的时间长后,张掌事发现楚归实际上也是个蛮本分老实的孩子,该做的事都做的勤恳到位,关键还有悟性,这后一点就比他强上许多了。
张掌事本以为从辟雍学堂出来的,背景也不是个简单的孩子,怎么着都有点傲气、眼高手低之类的,张掌事本想着尽到本分便可,到时候这人另有高就也不关他事。不过等到他发现楚归的本分和悟性后,不禁还是很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棵踏实的好苗子,对他这种老实敬业的人来说,自是最满意的。
对于楚归来说,这也是第一次有正儿八经的上司带着他,对他来说,张掌事也是半个师傅了,对方在水利土木方面十分有经验,又相当有匠人精神,做事丝丝不苟,楚归都是把他当作先生一般对待。
岁月的坚持是最好的老师,无须多少天赋,无须多少运气,在自己的职责之上兢兢业业,便令人尊敬。几千年历史大浪淘沙,帝王将相固然是英雄人物,可这样平平凡凡在自己位置上坚守一生的人,所留下来的,有何不令人肃然起敬。登峰造极者,如太史公司马迁著史记可歌可泣,平平凡凡者如一瓷一茶一布一曲,零散飘落于世间,却无不是令人惊叹的智慧与坚持。
如此这般,楚归在司空府水利曹呆得越发顺遂起来。
至于天子给窦宪赐婚一事,本就是以窦宪为长兄,长兄未娶,妹妹婚嫁于礼不合。窦宪被他祖母窦家长辈劝说不耐,索性直接在天子跟前断言一辈子都不会娶妻。窦家长辈被唬得不行,不过倒就此也被天子放过了。
毕竟天子跟前,不得妄言,欺君之罪不是儿戏。窦宪在天子跟前立下不娶之誓,已是铁口断言,等他祖母、叔伯一个个知晓时,已是再难挽回。对于天子来说,窦家嫡长血脉就此断了,他虽本意非此,但能除此心头之患,总归是大便宜,便也见好就收。
不过就此一来,楚归在窦家人眼中变成了祸水,除了窦宪的几个亲弟妹,他们至此也便知道他这大哥是多么情根深种了,而且以他大哥的性情,说过的话,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倒真的没有回寰的余地。
窦宪的府邸虽然单独一边,但离窦家住宅还是很近,尤其自窦宪在京中常住后,几个弟妹也搬了过来,窦家住宅便划了许多下人过来。出了这档事后,楚归再来窦府便觉十分不自在,即使窦府下人被窦宪□□得十分本分,可挡不住时时从本宅过来碍眼的存在。
再加上司空府的当值步入正轨后,楚归也忙了很多,回到家都累得不行,索性去窦府的次数越发少了,多数都是窦宪晚上来爬他的墙。楚归不习惯宅中有许多人,除了一对本分的老夫妻为他收拾院落之外,便再无他人。